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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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不停歇,《红颜乱》作者朵朵舞2011震撼巨献。
叛国投敌·不伦之恋·争权夺势·情义两难?国仇家恨?生死边缘?成王败寇?一线之间……
没有杨贵妃的才情,没有杨贵妃的手段,她却偏偏走了一条杨贵妃的路。
要权倾天下?还是忍辱偷生?
美丽女子天生具有野心,聪明女人善用谋略才能,当美丽与聪明集聚一身,怎能放弃操纵权力的机会?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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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少女子虞出身将门世家,从小到大受尽宠爱。谁知,一日父亲获罪,全家被诛杀,只剩下她和妹妹充入掖庭为宫婢。在公主和亲后,她跟随公主来到北国。在宫廷复杂而危险的环境中,她遇到了俊美的大皇子睿定,两人历经磨难结为夫妻。
一次狩猎途中,子虞阴差阳错地在皇帝的随营度过一晚,之后被人构陷***忤逆。可是睿定放不下权势,子虞只有自请出家为尼,然而在寺院中她不幸流产。
子虞不愿后半生在寺院孤苦度过,她在宰相和兄长的帮助下来到皇帝面前。昔日的翁媳突破了世俗约束,被皇帝接回宫中封为玉嫔。
当步入宫廷权势的巅峰时,子虞却再一次陷入了迷茫。她的未来,会如同唐明皇与杨贵妃那般,逃脱不了噩运的阴霾吗?……
第一章 家破
大雨骤然而至。
子虞睡地浅,恍然间听见滴滴嗒嗒,仿佛妖魔跳着舞,立时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到囚室上方的窗户透着阵阵水汽,外面想已是暴雨如帘。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怀里的文嫣也醒了,含糊地唤道:“四姐。”
子虞忙搂紧她,只觉得怀里的人儿瘦地可怜,柔声哄道:“文嫣莫怕,四姐在这里,快睡吧。”文嫣张着眼,圈着子虞的腰,轻声说:“睡不着,我怕睡着以后,四姐就要扔下我走了。”
子虞心里一痛,借着囚室内微弱的晨光,看到文嫣原本粉嫩嫩如皎月似的面孔瘦地脱了形,下颌尖尖,仿佛能扎人,眼下青黑一片阴影,知道她自入狱来无一日安睡,胸口像被针刺一般,疼地厉害。勉力一笑,安慰地拍着她的背:“四姐不会抛下你的。”
文嫣安心地点点头,过了一会,才低声说:“四姐,娘亲和姨娘她们扔下我们了吗?”
闻言,子虞垂下眼,轻颤的睫毛仿佛是鸦翼,手死死握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对着幼妹乌黑的眸子,违心地摇摇头:“没,她们没有……”忽而见到文嫣咬着唇,泪水盈满眼眶,颤着声说:“四姐骗我,我知道,娘亲和姨娘们,还有二哥他们都死啦。”
子虞五脏如遭火焚,心里的痛楚排山倒海地翻腾,再也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地淌落,无声地哭泣起来。一见她哭,文嫣也哭了起来。两姐妹抱成一团,困兽似地发出呜咽的哭嚎。
哭地这样狠,子虞胸口跟着呼吸抽痛着,入狱这十来日,她肩负照顾幼妹的重责,不敢哭不敢闹,心神一直悬着,就怕文嫣承受不了真相,可如今再也瞒不住了,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悲愤,积压了这许多日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哭地一发不可收拾。
文嫣扯扯她的袖子,哽咽着问:“四姐,我们也会死吗?”
她一怔,哭地有些气息不稳,本想摇头,一对上文嫣透着认真的明眸,这些安抚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最后只得说:“文嫣,四姐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这一切的起源是如此荒谬,她如何猜地到结局……
她怀疑眼前的境况不过是噩梦一场。等她醒过来,依然还在家中。
这个时候,家里的后院满架的蔷薇已是半开,摇摇欲坠地满枝灿烂。她的母亲——三夫人最喜欢蔷薇,总爱和几个姨娘在花架下品茗谈天,她们兄妹几人就在花下追逐玩耍,闹成一团。三姐文静贤淑,与她们几个皮猴子不同,也不同他们一起闹,经常静静在一旁绣花。二哥总说三姐绣的花除了精致还另带了股香气,以后怕是要醉倒京城大半的公子哥。三姐恼起来便抡着绣帕要丢二哥。
她们在一旁笑地肚子也疼了。
这样的日子如同梦一样,还没等到她想要珍惜,便很快破碎了……
那一日她还在三姐的房里,看着三姐一针一线绣着嫁衣,料子是茜素红的,浓艳如晚霞倾天,这种红最是让人心惊,看过了它,其他的便黯然失色。三姐学的是京绣,讲究针功巧妙,偏三姐一双巧手,在京城也是极有名气的。
她也曾问三姐为何要亲自准备嫁衣,三姐笑地温柔,只说幸福要握在自己手中才觉得踏实些。
看着裙褶上绣好了最后一只彩凤,三姐举在手中,群裾在风中荡漾,绚丽直逼人来。
在那一刻,她不由心生艳羡。
正在谈笑时,前院突然隆隆阵响,声音好似行军。还没等丫环去打听消息,院中已乱了起来。她跑了出去,文嫣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紧紧挨着她,只嚷着:“四姐,官兵来了,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她怔怔地牵着文嫣,心想,爹回来怎么会是这样的光景。还不等她解释给文嫣听,大批士兵冲了进来。看他们盔甲漆黑,竟是禁卫军。
大夫人和几个姨娘带着府中下人拦在内院,面色镇定,喝道:“此处是肃正公的宅院,不容你们放肆。”
为首的黑甲将军淡淡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森冷,让子虞打了个寒颤。他冷笑:“金河一战,我军大败,原来是罗正筠私通敌国,害我军将士折损十万,圣上已下旨,罗府三族当诛。”
听到他直呼父亲的名讳,子虞如掉冰窟,知道大祸临头。她父亲罗正筠,是南国的名将,战功赫赫,平常的兵士即使路过罗府,亦要放轻脚步,哪有今日这般横冲直撞,大肆抓人。
众人已知拦不住,一家老弱妇孺只要束手待擒。男丁不知关押到了何处,女眷却一同关进了大理寺监。她哭着问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美丽的脸庞显地格外严肃,眼底还带着一抹决绝,说道:“当今圣上想要吞灭北国,你爹去年秋带兵北征,一直打了到过冬,冰天雪地的,难以行军,就在金河和北军僵持了整整三个月,今年开春,圣上下旨要你爹立刻出兵,又打了两个月,就在几天前,听说你爹惨败,十万南国将士被北国坑杀……我们当时还不信这些消息,谁知……”
她惊地懵了,父亲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威武的象征,她也从没想过父亲竟会战败。就在出征前,她还笑着问父亲要北国的香粉。可如今……
她求助地看向各个姨娘,就盼望她们之中能有个人说几句让人安心的话。三姐静静坐在一旁,幽暗的囚室并没有磨损她的美丽,反而使她迸发出一丝英气,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不要慌,战败是兵家常事,我们家三代忠良,父亲是绝不会通敌卖国的……大哥跟随父亲出征了,等他回来,自然就可以弄个水落石出,洗刷我们的罪名。”
众人皆点头,重又燃起希望。
当时候子虞并没有注意到三姐只说出征的大哥回来,却没有说父亲回来。过了好一些日子,子虞才明白,战败折损十万将士,以父亲那种耿直刚烈的性格,必然已经自刎谢罪了。
没有等到大哥回来,甚至没有等到三天,就有人到大理寺监宣旨。罗家无论老幼的男丁,十四岁以上的女眷全部处斩,十四岁以下的女眷等候发落。
这样的结果,居然还是朝中某位大人拼死求情所得。
大夫人和姨娘们听到后居然格外冷静,即使有啜泣的,也很快被喝止。
她哭着要扑到母亲身边,却被母亲一把捂住嘴:“我儿莫哭,只要你留得性命,娘亲已算是心满意足,你要乖乖等你大哥回来,为罗家沉冤昭雪。”
文嫣年纪小,经不住累,这时沉沉熟睡着,大家都看着她和文嫣,眼里所不尽的温柔和不舍。她心如刀绞,哭地泪眼模糊,拼死咬着衣袖,怕自己哭出声来把文嫣吵醒。
大夫人带着姨娘们依次走出牢房,三姐最后走了出去,挺直了背脊,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信父亲真会通敌,我罗家女儿虽然不能仿效男儿上沙场,但也绝不能让人小瞧,文嫣性子柔弱,你以后就是姐姐了,要好好照顾她。”
她哭地险些要晕过去,只瞧见三姐一转身,眼角似乎落下晶莹的泪滴。这无端让她想起了茜素红的嫁衣,那种浓烈如火,似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红,让人凄惶,让人哀叹。
等文嫣醒来,囚室里黑幽幽的,仿佛是天塌了下来,遮蔽了所有光亮,只剩下两个人,她看着子虞,清亮的眸像是沉淀了什么,问道:“娘亲和姨娘她们去哪里了?”
子虞抚着她的头道:“我们在这里等,也许很快就可以去陪她们了。”
文嫣便不再问了,此后,两姐妹再也不曾沉沉入睡过。
怕是一睡着,又会有什么将被夺走,即使现在她们一无所有,所依靠的仅仅是彼此而已。
囚室里渐渐变地寒冷,从小窗飞溅而入的雨水顺着灰壁蜿蜒而下,蛇一般游走。晨曦透了进来,光亮稀薄而清寒,映在壁上如生霜。文嫣畏冷,便往四姐的怀里又钻了钻。
子虞看着那微光渐盛,想到又一天即将到来,扯起唇淡淡一笑,竟觉得自抄家那日起,所有的日子都是偷来的,岌岌可危。转眼瞥到文嫣头发凌乱,心生怜惜。拔出发间的玉簪,凑着那窗口流进来的雨水清洗一番,然后重新为文嫣梳理头发。
梳好两条小辫,文嫣回头笑了笑:“四姐,等我们出去了,你天天给我梳好吗?”
子虞点头答应:“好!”
等天色大亮,她们如同在家中一样,稍稍整理仪容,等狱卒将早饭送来。过得一会,便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
子虞细细一听,那步伐不快不慢,很有节奏,不是平常狱卒的脚步声,心下微微一惊。文嫣似也察觉,瞪圆了眼看着铁栅外。两人在狱中担惊受怕,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对外界的声响敏感至极。
一个身着绛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囚室前,问道:“你们俩是肃正公的女儿,罗子虞和罗文嫣?”
子虞一眼看到他腰间的雕花玉带,料想对方身份不低,答道:“家父正是肃正公。”
绛衣男子听她声音娇脆,清铃般动人,回答时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在狱中的落魄感,心里暗叹,便打量起囚室中的两姐妹来。晨光浅淡,似在她们身上披了一层华光。两姐妹均是凝肤如雪,眉目如画。年纪稍长的站地离铁栅近,纤细的线条投在壁上,紧抿着唇,双眸乌黑,眸光流转如同黑珍珠。而年纪幼小的那个,有些紧绷着身子,五官精致,料想笑起来必然动人万分。两姐妹虽然有些落魄,当仍具有一种难言的风华,想是自幼培养而得。
想不到罗家两个幼女年纪虽小,却都生具了一幅不俗的容貌。一转念间,他低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肃正公金河战败,十万将士被坑杀,我南国兵力折损,这场北征已经是败了……肃正公通敌罪名已定,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何还能留下性命?”
子虞心理认定了父亲决不是通敌之人,此刻却硬忍了下来,只是顺着对方的口气问:“请问大人为什么?”
“原本你罗家要诛三族,朝中有人认为肃正公是忠义之人,绝不会有通敌之举。故而死谏,将十四岁以下女眷的性命救了下来。可昨天边关传来消息,你们的大哥——罗云翦已叛军投敌,做了北国的降臣。”
文嫣尖叫了一声,大声喊:“你骗人!”
子虞也惊呆了,听到文嫣尖锐的叫喊,倒渐渐冷静下来,双手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生生地疼,她极镇定地问:“那现在圣上反悔,想要我们的命吗?”
“恰恰相反!”绛衣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子虞的镇定,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罗云翦在世上就仅有你们两个亲人了,圣上觉得留着你们的命更有用些。”
子虞避开对方有些过于锐利的眼神,心里擂鼓似地怦怦响,想到大哥有可能做了北国的降臣,又想到自己和文嫣的命都保住了,悲喜交加,一股酸涩从身体深处卷上来,抑不住地颤栗。
文嫣轻轻握住她的手,温腻的感觉从手心一直传递到她的心里。
绛衣男子盯着她们的举动,说道:“圣上念你们年幼且孤苦无依,特准你们入宫为奴……圣上的一片仁慈之心,你们定要铭记在心,明白吗?”
子虞咬紧牙关,缓缓屈膝,听到文嫣低呼一声“四姐”,她伸手将文嫣也拉着一起跪倒,伏倒之时,睫毛上碎玉似的泪珠,滴落在乌黑的砖面上:“请大人代我们姐妹叩谢圣恩。”
绛衣男子笑了起来,声音亦是冰冷的:“罗家的女儿,果然聪明。再过半日就有人来接你们,你们就先歇息一下吧。”
听着他脚步声渐远,文嫣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四姐,我们为什么要跪他……那个皇帝杀了我们一家,我们为什么……”
子虞一把搂住她,满脸泪水下声音平静如水:“我们要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
第二章 入宫
子虞觉得人生际遇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片刻前还是站在云端上,转眼就能掉到地上,本以为要粉身碎骨,谁知竟又绝处逢生。
那一日傍晚,宫里来人将她与文嫣带进皇宫,来到宫中极南的一处殿堂——“兴德宫”。主位的妃子早失圣宠,宫里极为冷清。老宫人看姐妹俩年纪幼小,派了些洒扫庭院的差事,并没有想象中苦累,每日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干完。
自进宫之后,子虞待人谦逊有礼,笑颜迎人,文嫣也学着她,两人在兴德宫中倒也算过地平稳。大哥罗云翦做了北国降臣的消息已传遍宫中,子虞多留了个心眼,悄悄打听,却总没有问出确切消息,心里暗暗着急。而每当别人以讥诮的语气谈及大哥的名字,她总是满面羞红,悄悄走开。
罗家三代忠良,父亲素正公以忠孝闻名天下,可如今却落地这般下场……有时候子虞偷偷想,大哥是不是真的做了敌国的降臣。大哥的幸存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安慰,另一方面却又成为她心中一个重重的包袱。
文嫣才十一岁,只凭好恶论事,常常趁私下无人对子虞说:“四姐,我们去投奔大哥吧。皇帝待我们这样差,我们为什么还要帮他做事呢!”
子虞心疼她的稚弱,也说不出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只是叮嘱她不可妄言皇家之事。两姐妹对大哥的事议论多了,记起以前家中所学,又听了旁人一些言论,渐渐想出些门道。如果父亲已经投敌,又何必自刎阵前,大哥是在全家被斩后才做了降臣,这其中会不会有些苦衷……
这些事无一可对人言,她们就深深藏进心底,每日在兴德宫过着还算是风平浪静的日子。
时至春末,兴德宫的牡丹仿佛是在一夜间盛开了,一大朵一大朵,累累叠叠的花瓣仿佛是裙褶,随风摇曳,一院的姹紫嫣红,直叫人移不开眼。
兴德宫的主位是昭仪瑶姬,听说当年也曾极为得宠,她的一句戏言,让当今圣上从云州迁来牡丹无数,几乎可以种满御花园。谁知瑶姬盛宠三年,牡丹只不过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枝,待她失宠后,牡丹却一年比一年盛放。南国大败之后,瑶姬北国人的身份显得尴尬起来,越发不受皇帝的待见,门庭冷落,空留了一院牡丹繁丽无双。
民间有个传说,凡牡丹花开,花开如碗大,集姚黄色一百零八朵,称之为“有凤来仪”,是祥瑞之兆。瑶姬听信宫人的说法,便命人要在院中找出姚黄色牡丹一百零八朵。
这差事落在了子虞和文嫣的身上。
这一日,子虞和文嫣就开始在满是牡丹的院子里数起花来。这并不是一桩容易事。事先要准备好红纸,剪成长条的,每条填上一个数,正好写满一百零八张。在花丛里寻到一朵碗大姚黄的,就用红纸在枝上一缠,轻轻糊住,不能碰落花瓣,也不能弄破纸,直到把一百零八张纸贴光了才算完。
子虞从清晨贴到午时才将手上的红纸贴完,一抬头,满院簇簇花团中,文嫣不知去了哪里。于是轻唤:“文嫣!”
东面的花团突然耸动起来,沙沙地响,文嫣从一丛“首案红”中探出脸:“四姐叫我?”那首案红的花瓣被她蹭在脸上,殷红的一片正对眉心,皎月似的面容平添亮色。
子虞笑了起来:“顽皮鬼,躲在花里做什么?”文嫣从花堆里走近,伸手将剩下的红纸拿出,说道:“你看,还有五朵找不到。”
子虞一数,果然还剩五张,环顾四周,满院的姚黄色牡丹下都贴了红条,恰如美人脸上胭脂初染,春风习习,只吹地一应叶摇花舞,繁丽无双。满院转了一圈,果然是找不到余单的姚黄牡丹,她不由一叹:“果然差了少许。”
文嫣眨眨眼,说道:“那我们把花苞也贴上。”子虞一想,说不定明后日就能开出花来,连赞文嫣聪明,两姐妹又满院找起姚黄色的花苞来。
等忙完,两人相视而笑,这兴德宫的院落因皇帝久久未曾驾临,冷僻无人问津,姐妹俩忙了半日,只有两三个宫人走过,偏这一处地方美若仙境,久留让人忘俗。
到了下午,两姐妹办完了差事得了闲,又回到兴德院的后院,除了锦绣一片的牡丹,院墙处有两株银杏,绿荫团团。
子虞在廊下看着文嫣玩“千千车”,那是时下宫女最爱的一种游戏,用绳子一抽,小小的圆盘就在地上滴溜溜地转,在家时姐妹间也常爱玩。看着文嫣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子虞没来由地心里一酸。
家门惨遭巨变,她和文嫣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在千里之外。每夜在梦中忆起过去的日子,她都要泪流不止,父亲一生忠正,却在死后背上这样的污名,亲属们都受累而死,罗家一门滔滔罪名,将由谁来洗刷……文嫣和她,难道要以戴罪之身老死宫中吗?
她一时想地入了神,文嫣突然嚷道:“四姐,快看!好漂亮的纸鸢飞到我们这里来了!”
子虞看向天空,天际慢悠悠地飘来了一朵彩云似的纸鸢,色泽斑斓如彩霞。文嫣高兴地一个劲嚷。不知那纸鸢是不是听到了文嫣的呼喊,竟是往兴德宫直直飘来。
两人仰首张望,纸鸢忽然上空一顿,子虞仔细一看,原来是长线勾住了院墙处的树梢,软软地缠在了树上。文嫣扯扯她的衣袖:“四姐我们去看看吧。”
子虞比文嫣大了两岁,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见那纸鸢是个蝴蝶的样子,精巧难言,颇为心动。带着文嫣转到院后,纸鸢正挂在一棵银杏上,微微轻摆。树高两丈有余,两人只能看着叹息。
子虞笑道:“挂在树上,我们还是只能看了。”
“我们爬上去拿吧,”文嫣眼巴巴地看着树上,哀求道,“这么好看的纸鸢,如果下雨了淋坏了可怎么办?”
子虞去年还在家里爬过树,比眼前这棵还要高,她看着文嫣一脸可怜相,明知七分是作假,也不由心怜。眼看四无人,这僻静的地方除了她俩别无他人,就说道:“我上去帮你取,你可要在下面盯好了,有人就叫一声。”
文嫣连连点头,笑颜绽放。
子虞取下腰带,往最粗的树枝上一抛,腰带对折正好垂到她面前,扯住腰带借力一跳,她跃到了树杈上,等坐定身子,取回腰带,子虞额上已渗出了汗。罗家是将门世家,家中不分男女都会一些粗浅武功,她年纪小,学会的也仅仅只能用来爬树。
纸鸢挂在一根臂粗的树梢上,她慢慢往上爬,脚下一滑,似乎是鞋子掉了下去,只听到文嫣一声轻呼:“四姐你的鞋子可砸到我了。”
子虞看到她在树下又跳又蹦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手下不敢大意,死死抱住粗壮的树梢。爬到了高处,一伸手将纸鸢拿了下来,果然精巧难言,蝴蝶的模样栩栩如生。她仔细看了一会,发现右下角还有“华欣”两个字。
正要把树梢上的断线解开,忽然听到文嫣喊了一声“四姐”,声音似乎有些焦急,子虞忙拨开眼前的枝丫,一眼看去,树下竟多了两个人。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一个似乎是弱冠之年,另一个气度沉稳,似乎年纪稍大一些。
子虞一手扯着纸鸢半趴在树杈上,一下子僵住了身体。让她现在跳下去,没这本事,可是现在这模样又太过失仪。
树下的两人齐齐抬头,年轻的那个已经笑了出来:“二殿下,南国的宫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子虞一听,那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居然是二皇子,吓地更加不知所措。看到文嫣还站在一旁,心下一急,轻声叫道:“文嫣,快行礼。”文嫣忙跪下。
二皇子面容俊雅,摆摆手:“不必多礼。”他似乎看出了子虞的窘迫,如浓墨般黑眸里含着笑,“你可是下不来了?”
子虞心想:下倒是下得来,可是当着外人像猴子一样爬下来吗?只能点点头:“太高了。”
那个笑盈盈的年轻公子道:“你跳下来,我们在下面接着你。”
子虞往下一看,有两丈高,迟疑着不敢动。文嫣也小声说:“四姐别跳啊,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