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姣眨了眨眼,缓缓说:“你没有听说过吗?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饭。”
他骤然陷入了沉默,也停止了游走,附在光圈外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在韩姣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又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可是,”韩姣道,“我还没有开始修行,只是一个凡人。”
“狡猾又胆小的丫头,”他口气复杂,似乎有一些妥协。“不需要你有大能耐,只要把我藏到你的灯下,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找一件天才地宝,助你日后修行。”
她诧然,看他的样子,分明惧怕这盏灯,为什么要躲到灯下,于是问道:“你不怕吗?躲到灯下做什么?”
“问这么多干什么?”他不耐地斥道。
韩姣不高兴了:“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突然,投射在地上的灯光一阵扭曲,以眼见的速度从烟雾的周围慢慢缩小。韩姣吓坏了,提着灯的手都颤抖起来。
“你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他冷哼一声,不见任何预兆,灯光又恢复了正常。他继续说道,“定魂灯的确有辟邪驱秽的功效。但我是生魂,虽然有影响,也不至伤我魂体,若我不是为了省下灵力,何必你和废话,直接进来就是。”
韩姣一向很明白游击精神,“敌进”了自然要“我退”,目睹了他的能耐后,立刻摆出天真的笑脸:“别激动别激动,是我娘和我说的,了解清楚后再行动,我总要弄明白才行吧?”
“来不及了,快把灯遮住一半,”他急躁地说,口里凛然,见韩姣还有点犹豫,他威吓道:“若不然,我硬冲进来,损坏了定魂灯,我们两人都要命丧这里。”
他口气凶狠,似乎真存了不合作就要玉石俱焚的打算。韩姣来不及细想,只能伸手遮住定魂灯的一面,心底到底还是警惕,站在另一头,让灯光笼在身上。
那团迷雾闪电一般窜到定魂灯的底下,只听到喀嚓一声,仿佛有什么裂了开来,灯火一阵摇曳不定,转眼之间,光芒缩小,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不到。
韩姣不禁惊呼出声,心里直打鼓: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别叫。”他的声音又响起。嗵的一声,从灯底掉下来一颗红色的珠子,咕噜噜地滚落到韩姣的面前,声音似乎就从里面传出。
珠子是暗红色的,像是由血泪凝结,暗蕴精光,细看之下,似能勾魂摄魄。韩姣捡起来看了一会儿,结巴着问:“灯、灯坏了?”
他在珠子里说道:“这是定魂珠,有容纳生魂魄,安定养神的效用。”
韩姣高举起灯,果然见底部有五颗圆珠,当中却有一个凹槽,显见珠子已经不见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你个骗子,把灯弄坏了!”说完,把珠子往槽中按去,却再也无法嵌住。
他淡淡说道:“不过借用一颗珠子而已,再炼一颗补上就是。”
韩姣急道:“说得倒容易,这又不是我的灯。”
“日后我能指点你的,岂止这么一颗小珠子。”他不屑道。
韩姣不理他,想法设法把这颗会说话的珠子往灯的底部装回去,废了半晌的功夫,毫无半点用处。她握着珠子直想叹气:“你快出来。”
“没用的,定魂珠安了生魂之后,就再无其他用处。”他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嘲笑她的无用功,珠子也跟着笑声明明暗暗。
韩姣气的咬牙。定魂灯光芒大减后只有小小的一圈,她无奈地坐了下来,想了又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处,只好把珠子放在手心,问他:“生魂是什么?”
他平静如水地说道:“身体没有衰亡,魂魄却离开身体,这样就叫生魂。”
“啊”韩姣吃了一惊:“你还有身体。”
“除了跳出五行的无形之物,谁没有身体。”
“那你的身体去了哪里?”她问。
他怔了一下,珠子似乎更加幽暗了,片刻后才又说道:“被人占了。”
“占了?”韩姣忍不住高声道,“怎么……修仙还有抢人身体的吗?”
“这叫夺舍,不算常见。只有修炼出元婴的大修士,在身体灭亡之前,以元婴寄魂,可以抢夺他人的身体为己用。这样做可以保存性命,却会影响修为。”他缓缓道。
韩姣听得冷汗涔涔,她也夺了别人的身体,严格说来,也是“夺舍”?
“那,被夺了身体后的都会变成生魂?”
“只有修成元婴的修士,才可以魂魄不灭,不然当场就会魂飞魄灭。”
韩姣明白了,他竟是一个至少元婴境界的大修士。她曾听林见深提过,元婴以上的修士,已可称真人。在碧云宗内,除了两个长老已炼至天人境界,其余长老和掌教也都是元婴修士。
手上这颗红珠子里竟然有一个至少元婴境界的修士,韩姣突然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沉吟片刻后才又问:“你这么厉害,还会被夺舍?”
“我也不知缘由,”在韩姣面前,他时而狡诈时而凶狠,此刻声音却有些寥落,“苌帝花开显出异象,我前来查看,突然就晕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迫离魂——小丫头,若是你能帮我找回身体,我便成全你一个愿望。”
韩姣有点心动,可转念一想,他都已如此厉害,能夺他舍的人,该是什么境界?心底那点小算盘顿时灰飞烟灭,含糊地说道:“尽力尽力。”
他也不再逼迫,笑了一声道:“你这丫头虽然灵根不好,但年纪小小,居然如此狡猾谨慎,很是少见。”
韩姣权当褒奖应下:“过奖过奖。”风声渐大,树木萧萧,摇晃着黑影幢幢,分外渗人。韩姣守着已暗淡许多的定魂灯,只好有一茬没一茬地瞎聊,她忽然想起刚才两次差点受骗的情形,不由问:“刚才你变成樵夫和我哥哥,用的是什么法术?”
“幻术。”他道。
韩姣大奇:“你见过我哥哥?”
他缓缓道:“没有见过——幻术变化何止千端,第一次是实幻,化为年老的樵夫,为了减轻你的心防。第二次用的是心幻,是用法术刺激你的想象,当你心里想到的是什么,眼前便会出现什么。”
韩姣听了十分向往,笑眯眯地问:“能不能教我?”
“不能。”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
他道:“学我的幻术,要叛出碧云宗,你愿意?”
韩姣忍不住追问:“难道你是什么邪魔歪道?”
“还没有入宗门,正道魔道你倒是分得很清楚了。”他讥道。
韩姣语塞,良久才讨好地说:“你这么有本事,来自哪个宗门呢?”
他淡然道:“我是离恨天的。”
韩姣知道三重天中的离恨天是情况最复杂的,有修魔的修士,还有妖魔和鬼灵。她不敢往下问了,话锋一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襄。”他沉声道,然后就一言不发,任凭韩姣怎么问,也不应声了。
第十四章 惊闻
没有人陪着说话,韩姣百无聊赖。
过了许久,海面深处那抹瑰丽的霞光突然大盛,一刹那,天地间亮如白昼,转瞬就消失无迹,似从未出现一般。浓黑厚重的云层不过一会儿就散开,露出被遮挡的月光。
异象消弭,天地又寂静如初。
韩姣来不及感叹,襄开口道:“把我找个地方藏起。”
白天林见深才帮兄妹买了两套新衣裳,袖口内有个暗袋。韩姣便把珠子藏在里面,刚放好,转头就看见韩洙踏着浪花,凌空而来。
他走在翻腾的海面上如履平地,月光倾泻,勾勒出他修长的身躯,简直像是从画卷中幻化而出。
偌长的一段距离,他转眼就走到了灯前。
“灯怎么暗了?”韩洙微微拢起眉。
韩姣已准备好了腹稿:“刚才好多虫子怪蛇爬过,我被吓晕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成这样了。”绝对不关我的事。
韩洙提起灯看了一眼,略有些疑惑,也并不放心上,随意坐在一方大石旁,对韩姣招手道:“姣姣,过来。”
韩姣惴惴地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地挪到他身边。他即使坐着,身子也笔挺如松。她又瘦又小,挺直了身板,看起来也只有一小团,活像个陪衬用的丫鬟,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含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韩姣一怔:“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韩姣顿时神经一紧,心里明了,摇头如同拨浪鼓:“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哦?为什么?”韩洙语气依然温柔。
韩姣想了想,涎着笑道:“哥哥英明神武,非常人也。”说完有点脸红,自觉这个马屁拍地太露骨了。
韩洙愕然,随即轻笑出声来,笑地越来越响亮,极为开怀,手指在膝上虚点了几下,目光深沉地看着韩姣道:“你真让我意外,姣姣。”
你更让我意外,韩姣心忖,脸上一径挂着附和的笑容,天真无邪。
“等下道长如果问起,你要怎么说?”他问道。
韩姣立刻道:“哥哥和我坐着聊天的,一直等到他们回来。”
“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韩洙笑道。
韩姣应景地微微低下头,正像是一个被得到夸奖而害羞的孩子。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她偷偷抬眼,正对上韩洙黑曜石般的双眸,深邃莫测,似乎正探究着她。
她的心狠狠一跳,摸了摸脸,心虚地问道:“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他淡淡说道,“以前竟没有发现原来你这么乖巧。”
您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夸奖啊,韩姣心道,干笑着应和了两声。两人坐了一会儿,蓝黄两道剑光流矢一般飞回。
林见深的左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刚刚停止流血,乍眼看去,一手臂满是血红色,很是吓人。松风脸上满是愧疚,跳下剑后,就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几个小瓶子,取了丹药给林见深道:“刚才多亏了道兄为我挡了一击,真是惭愧。”
林见深摆摆手,也不客气,一口气吞了两颗丹药,笑道:“你我同道,自当守望相助,只是没有想到离恨天做了诸多准备。”
松风连连叹气。那丹药颇有作用,只须臾功夫,林见深的伤口已融合如初。他赞道:“南山派的炼丹术果然惊人。”
松风笑着谦虚了两句,转过头一看到定魂灯,讶然道:“这灯怎么了?”连忙提起灯左右上下的察看。
韩姣张口还没有出声。韩洙抢先开了口,把韩姣刚才说的那些百虫爬行的状况又细细描述了一遍,如有亲见。只说两人都晕了过去,醒来已经是如此了。
松风听完,眉头已拧地死紧,喃喃道:“缺了一颗定魂珠,这珠子六颗才能摆阵,除了散落的魂魄,又能有什么作用。”
林见深也看了灯说道:“若真是给散落的魂魄生灵拿走了,光这份闯过定魂灯火的神通,足以惊世骇俗了。”
两人讨论了几句,始终不得要领,只好作罢,又商量了行程,决定打坐恢复灵力,等天色亮了之后再启程。
韩姣见两人对失去定魂珠一事半点也没有怀疑,总算放下心来,像往常那样,找了一块较干净的地方睡了,这一觉竟格外舒畅。第二日清晨,林见深与松风作揖告别。认识的时间虽短,两人秉性脾气都有些相像,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林见深便邀松风到碧云宗一访,松风亦然。两人寒暄一阵后,松风道:“道兄还要带人去宗门拜师,我也要回去将苌帝花被摘走一事禀报师门,就此别过,日后自有相会之日。”说完后,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踏上飞剑就走了。
林见深回头对韩家兄妹道:“本来一路苦行是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和求道的恒心。如今我要赶回宗门,修炼就此作罢,日后修行你们不可忘记恒艰二字,以此自勉。”
韩姣连连点头。
第二次站在飞剑上,韩姣已不需要韩洙抱着。经历了那么一晚的惊险,她甚至还生出了闲心,可以俯览大地,远望山脉成线,河流如曲。
这一飞行足足用了三个时辰,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翠山处,林见深停了下来,对两人说道:“为防世人误闯仙山,此处设了结界,上山只能步行,要怀有虔诚求道之心。”说完之后,就收起长剑,领着两人穿过迷雾,绕山路而行。
韩姣突然感到袖子里热了一下,耳边就听到襄的声音:“快问问他,魔主到底是谁?”韩姣愣了一下,随即转头四顾,看林见深和韩洙是什么反应。
两人一无所觉,襄淡然说道:“他们听不见,能摘下苌帝花的人就是魔主,快去问问,昨夜是谁摘了花。”
韩姣对自己说,这是一位境界起码元婴的大修士,要尊重他。
幸好对林见深,她自有一套应对的法子。于是凑到林见深的身旁,娇软地问:“道长,昨夜你们去看花了?”
林见深不自禁地(chou)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普通的花,那是天堑之间应兆的灵花。”
韩姣颔首道:“你们去看花,怎么不摘回来呢?”
不是看花,林见深感觉有点无力,耐心道:“苌帝只开一朵,应天机而开,三界之内,只有一个人能摘下花。”
韩姣一喜,问了最想问的问题:“昨夜是谁摘走了?”
林见深不语。韩姣拉住他的袖子,用力摇了摇,一个劲地黏糊,连连喊“道长”,又立誓道:“你就说吧,谁把只有一朵的花给摘了。”
林见深无奈,低头看她,深怕她这水磨的功夫没完没了,于是说道:“也不是什么隐秘,再过不久就会天下皆知,离恨天的公子襄摘走了苌帝花。”
第十五章 宗门
林见深带着两人在山间行走,眼前烟雾迷蒙,连路也看不清。他见韩姣自从听了苌帝花被摘走后就一直怔忪不说话,脸上时而迷茫时而镇定,表情十分丰富,微笑道:“是听了魔主觉得害怕?”
韩姣叹了口气,小小的脸上皱成一团。
林见深不由发笑,以为是孩子故作老成,宽慰道:“离恨天修魔,碧云天修道,听起来大相径庭,其实殊途同归,只是求长生的道法不同而已,魔也并非听起来那么可怕,道法万千有别,其实大同。何况离恨天已纷乱三百余年,修士妖魔各自割据为王,若真是魔主显身,平定离恨天的乱局,也算好事一桩。”
韩姣听得仔细,韩洙唇角含笑,颇有点不以为然。
林见深见两人皆无反应,笑着摇摇头,想起两人都是出身普通农户,天赋再高,也无法完全领会到修仙界的形势。便不再多言,话锋一转,聊起了碧云的风光。
原来碧云宗内共有五座山峰,他们现在走的是迎客峰,因为布有守护宗门的阵法结界,以迷雾惑人,是门户所在。内有四峰,碧云为主峰,其余三峰分别坐落东、南、西三方,三峰名为飞云、飞羽、飞星,三座山峰环绕,拱卫主峰碧云。
聊起宗门,林见深深感自豪,侃侃而谈,与平日寡言的模样截然不同。
韩姣一路所见,都是迷雾茫茫,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了,对他口中雄伟瑰丽的碧云宗实在有些怀疑。
走了不知多久,林见深忽然心情大好地拍了拍韩姣的肩膀:“知道你不信,等会儿可要睁大眼看清楚。”
他大步向前,走出几步。韩姣觉得眼前迷雾消散,豁然开朗,往前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迎客峰上是个白玉砌成的广场,足可容纳千人,四角分列寒玉龙柱,寒气缭绕。此时广场上逐对成群,有几百人,其中有年方几岁的童子,也有年过半百的老人,齐齐在广场上等待着。
这幅景象已足够惊人,可与眼前那座山峰一比,就再寻常不过。
迎客峰上有汉白玉桥通连山峰。其山高几许,实难估量,直耸入云间,仰不见头。最令人惊叹的是,山峰被拦腰斩断,半座山头漂浮在空中,真正是层峦叠翠,上出重霄,云霭沉沉,烟波浩渺。四周环有三座山峰,各从山头飞挂一条铁链,锁住此山,仿佛若如不然,此山就要飞入云霄,实乃真正的空中之城。
此峰就此一分为上下两段,上峰入云,下峰坐地。
下峰的平阶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直如琼楼玉宇,桂殿兰宫。其中广植奇花异草,地芷汀兰,草木葱荣,又因地势偏高,朝晖洒金,云烟袅袅。时有人影往来其中,衣带飘举,宛若画中仙人。
更别提,此时天高地迥,碧倾万里,白鹤往来,燕走鹰呖。
韩姣一时恍惚,疑为走入仙界,只觉魂销。
韩洙见此瑰丽雄壮的景象,也露出目眩神迷的神色来。
广场上不少人都与他们神情相同,第一次见到这种夺天地造化的景色,让人直对仙界心生向往。就是世代修仙的大家族子弟,也都迷醉不已。更有人跪倒在地,对此三拜九叩,泪流涕淋。
韩姣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久久说不出话,这才知道刚才林见深所描述的,实在不及眼前的万分之一。她对漂浮在空中的山峰仰望不止,来回看了许多遍,仍无比惊叹,忽然瞥到云遮雾绕的山体山有两个古篆体的字。
她并不认识,却鬼使神差地念了出声:“碧云。”
林见深肃然道:“没错,这就是碧云。”
韩姣吐了口气,见眼前人头攒动,问林见深道:“道长,怎么有这么多人?”
“都是想要入宗求道的,能走上迎客峰的,已是万中无一,可是这里大部分人,也无法入宗,只能走到这里。”他这样说道。
韩姣立刻明白他老毛病上来,又想训人了,立刻接下一句:“所以我们要珍惜机缘,恒心求道,不可二心,更不可懒惰,恒艰二字,足以自勉。”
林见深咳了一下,别过头去:“恩,你能谨记就行。”说完之后,带着两人往玉桥走去。
玉桥处排了有上百人的队伍,个个谨言慎行,神态恭敬,许多与韩姣差不多岁数的孩子,也都不敢玩闹,只静静地排队。
韩姣一路看过去,发现队伍中大多数男女都是眉目端正,样貌出众,衣着或华贵或出尘,一眼望去皆是如此,简直是一排溜的金童玉女。
他们中也有好奇望着林见深三人的,落到韩姣身上,神情都变得复杂古怪。
玉桥头站着一个青衣老者,正对一个孩子摸骨测灵根。抬头见到林见深,作揖道:“师叔回来了。”
这老者已到耆耋之年,却对看着不到三十的林见深行礼,旁人也没有觉得奇怪的,只有韩姣一人暗暗纳闷。
林见深道:“怎么今年又是师侄守关?”老者垂下头道:“师兄师姐正值闭关,只有我有闲,自然来为师门守关了。”
他说了这话,林见深却皱起了眉头:“其他峰也没有人了吗?接连三次都是你,不怕耽误修行吗?”老者连连摆手道:“我平日勤奋些就可补回来了,唉唉,”他吱唔了一下,又道,“我天赋不高,只望能为宗门多尽些力。”
韩姣看着他局促的模样,都替他感到难受。
林见深不再问了,转而道:“我在外游历找回来两个可拜入宗门的弟子,年长的叫韩洙,年幼的叫韩姣,是兄妹,家住卫国极北,你将名字录入名册,我带他们过桥。”
老者自不敢拦,拿出一块白玉简,闭眼一会后说道:“好了。师叔带着他们走吧。”
三人还没有抬脚。
后面突然有人高喊:“凭什么他们可以过去。”声音齐整,竟是一双童子同时出声。
韩姣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圆盘脸,斜飞眉,胖的像个球一般,穿着金镶边蓝绸秋衣,头戴紫金冠,一派富贵人家的装扮。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稍年长一两岁的模样,鹅蛋脸,柳叶眉,琼瑶鼻,樱桃口,再端正没有的一个标致小佳人。
两人都竖着眉毛,瞪着韩姣三人。
老者忙道:“他们已是入室弟子,自然可以过桥。”
小胖子直跳脚:“我可没有看到他们测试。”小姑娘也跟着说:“我也没看到。”
老者道:“他们早就测试过了。”
“不行,”小胖子嚷道,“这是私相授受,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见深摇摇头,不作理会,要带着韩洙韩姣过桥。小胖子冲了上来:“给我站住。我可是大魏国皇室,你们敢这样当面辱我。”
老者伸臂一拦:“平民也好,皇室也好,碧云宗门前不可放肆。”
小姑娘喝道:“大胆。”小胖子涨红了脸,恨声道:“我父王有二十万兵马,你敢这样对我。”
老者眼也不抬:“既然如此,就让你父王点齐兵马再说吧。”
韩姣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胖子气坏了,圆滚滚的身体都在发抖,小姑娘从袖口抽出手绢,为他擦汗,一边低声劝慰。
林见深回头对小胖子肃然道:“求道之人,只懂世俗权势,怎能有大成就,念你年幼,下不为例。”转身就带着两人过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