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石榴正僵坐在炕沿上。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对玛瑙坠子,尖锐的耳环钩刺得她手心生疼。

从小学当丫头侍候人,叠被子收拾东西各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她叠被子铺被褥时,折进去的地方会特意叠个折子,这样显得被褥更平整。

今天她回到屋里后,下意识就觉得铺盖看着很不对头。上手一摸就明白被人动过了。可下面藏的银子和首饰都没少,还摆在原地。

可有些事,她直觉被发现了。

她翻出那对耳坠子,这玛瑙珠子真好看,虽然她不敢戴,却忍不住在晚上大家都睡着后摸出来看。

只是得的赏而已,宋格格赏过她镯子,武格格赏过她簪子,她也都是收起来不用。这本来真的没什么。但这次她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坐在渐渐变暗的屋子里,门突然吱哑一声响,葡萄轻轻推开门进来,看到她两人都是一怔。石榴知道了,翻她铺盖的是她。两人的铺盖挨在一起,晚上可能让她看到了。

葡萄避开她的目光,说:“石榴,福晋叫你过去。”

石榴的目光让葡萄害怕,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直到石榴出去了,她都没敢跟上去。

过了几天,听说正院福晋的丫头石榴的家人来赎她,福晋答应放她出去,免了她的身价银,还赏了她两匹红缎子当嫁妆。

后院里跟石榴打过交道的丫头都来贺她。石榴红光满面,开心极了,跟谁都说‘没想到家里还有人’,‘都说死在东北了’,‘哥哥已经娶了老婆,爹娘都还在呢’,‘说是找了我十年了’。

石榴一面笑着,一面想着福晋那天给她说的话。

那天,她一进去就跪下了,把玛瑙耳坠托在手上给福晋看,坦白是李格格赏的,并不敢戴在身上。

没想到福晋根本没疑心过她,反而对她说了番心里话。世上最怕流言杀人,福晋又不愿意冤枉她。她刚想说自己不怕,只要主子信自己就行。

福晋道:“我信你自是不假。可是你背了黑锅后,在这院子里还怎么当人?难道见一个人就上去跟他说你是清白的?”

那当然是不行的。石榴想到这个,心也乱了。主子信自己却还是不行?

福晋道:“事以致此,与其把你留下误了你的终身,不如放你出去替我管别的事。现在建了府,我一直想怎么开源。内务府分的有田庄,可只靠这个却养不了这一家子人。我还想再经营几门生意,只是现在还没定下来。你先出去,趁机跟家里人亲近亲近。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再喊你进来。”

福晋安排的这么周全,她不能不识好歹。而且不止她无法做人,她也无法再面对卖了她的葡萄。这件事出了以后,葡萄就跟别人换了屋子。

从小长起来的情谊,就这么一朝葬送了。

小院里,赵全保直到石榴真被接出去了才放下心来。呵呵,这还是他出了宫以后第一次费尽心血。上一次还是想着怎么在格格面前出头。

福晋有自己的班底,不爱用内务府的人。可内务府分来的也不会愿意永远不被福晋重用啊。既然福晋喜欢身边的人,那就把她身边的人搞掉不就行了?

赵全保只是推波助澜,有这种心思的人可多的很。一开始中招的是石榴,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搞掉一个石榴只能上位一个,把福晋身边的人都搞掉,那大家不都能上位了吗?

福晋看起来也是个重情谊的,她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人被陷害而不伸手拉一把,等正院里自杀自灭起来,估计就没心情来找格格的麻烦了。

那天,格格刚把小格格挪到自己的屋里来,就有人送信说福晋要把小格格抱到正屋去。格格当时的神色,玉瓶和赵全保还是第一次见。第二天,格格就请人去喊武格格了。

赵全保心道,格格这是有难了,他不替格格办还指望谁呢?

等石榴出去后,他反倒想起来,那个送信的人是正院的谁?明显是向着格格,却又不露声色,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顺水推舟还是兴风作浪?

正院里,张保和大嬷嬷坐一起喝酒,面前是膳房特意孝敬的菜。他们一个是宫里的大嬷嬷,一个是四阿哥贴身的太监,多的是人想抱大腿。

张保给大嬷嬷满上一杯,大嬷嬷一口闷了,挟着玉兰片道:“你小子,可够黑啊。这一手挺热闹的。”说着扬了扬下巴,指着福晋屋子的方向。“瞧你把咱们主子给折腾的。”

张保嘿嘿一笑,摇头道:“大嬷嬷您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就是听了回墙角,传了回信儿。”他往李格格小院的方向一斜眼,“小的可没卖给那位主子,费那鸡|巴事干嘛?熬到阿哥爷回来,咱家功成身退。管他谁当家呢?横竖咱家只认一个主子,就是阿哥爷。”

张保在正院是如鱼得水。他是内务府出身,又是四阿哥眼前的红人。四阿哥临走把他派进正院,这里的人还不以他马首是瞻?福晋这里的太监都在坐冷板凳,眼看着没出路,都说人往高处走,福晋不用还有四阿哥,能在四阿哥跟前效力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那天,福嬷嬷和福晋在屋里谈话时,张保就在窗户根下蹲着,听完后就借着回书房在赵全保的窗户根下嘀咕了一句‘福晋要抱二格格’。

他这边提醒完,第二天就见李格格跟武格格拧成一条绳了。他还在心里高兴呢,这位主子看着也不傻啊。这不,挺聪明的。要是个只会哭的,还要他再想办法,那可费劲了。

谁知后面又来了这一出。

吃完了酒,张保慢悠悠回前院去。踏着月色看到前方李格格小院的轮廓,心道:到底是哪位高人啊?这手玩的漂亮。


36、四爷回京

一片荒芜的旷野里,四阿哥一行人正在扎营。

五百护军分成数个小队在巡逻,随从们正把帐篷从车上卸下来。满人一直逐草而居,现在每年的木兰秋狝,皇室宗亲还是住帐篷的,皇上一直希望满人不忘勇武之风。

一会儿,帐篷就搭起来了。正中一座大帐,外围分别是随从,大臣,护军。

灶上已经有烤好的肉,苏培盛亲手把肉分好给四阿哥送去。出来就不可能随时有新鲜的蔬菜了,随行的官员这几天都在拼命喝茶,不然肚子实在受不了天天吃肉。

四阿哥正在看从上个驿站拿到的邸报和家信。府里每十日送一次信,除了福晋问候的信外,书房的张德胜也要报上这十日来府里的大事小情。

这个自然是福晋不知道的。

苏培盛小心翼翼把铜盘摆在四阿哥面前的小几上,道:“爷,还是趁热吃吧。这肉都腌硬了,一会儿冷了更难入口。”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四阿哥已经不是当年策马纵横草原的满人了,当年的满人根本不用把肉烤热烘软再入口,可四阿哥吃这个就有些费牙了,每次都是嚼软了硬吞,看得苏培盛都替他难过。

幸好,还有李格格献上的东西。

他道:“汤一会儿就能煮好。”

离出门前,李格格要膳房把调料磨成细面,和油混到一起变成硬块,要放在热水就能化开,能直接做成汤,能配上干饼或肉干炖成菜(其实就是速食咖喱块)。

那段时间把刘宝泉折腾的不清,李格格说的含糊,就是简单、快速,吃起来方便又味道好。这可比出门只带盐强多了。赶在四阿哥出门,刘宝泉还真折腾出来了,茶砖那么大硬梆梆的,包在油纸里,要吃时拿刀切下来一块扔到热水里,一会儿煮开就能喝了,味道丰富的很。

多亏这个,四阿哥才没吃不下饭。护军里的人也说这是个好东西,听说是四阿哥府的不传之秘,都跟四阿哥套近乎想弄点儿。

这会儿热汤就送上来了,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参考方便面),汤上面浮着一层油花。

四阿哥闻到香味放下张德保的信,把硬的像石头的干饼掰碎泡在汤里,肉也全放进去,看着这一碗汤泡饭,他想起李氏每次这么吃他都嫌弃的很。没想到,出来后他也这么吃了。

吃完后,苏培盛把盘子碗都收下去,在外面没那么多清水,只能用粗纸擦干净就收起来了。

帐篷里只有四阿哥一人,他拿起张德保的信又看了一遍。只不过一页纸,上面的东西却让他自从出来后就变糟的心情更坏了。

张德保的汇报很简单:奴才张德保叩请主子平安康泰。查,内务府太监许岫,杨北广,内务府嬷嬷苏妹儿,侍女张葡萄,以侍女孔石榴收李格格玛瑙圆珠耳坠一套为由,污其与李格格勾连,传福晋之私语至李格格,致孔石榴于七月初三以与家人团聚为由赎其出府,现已回乡。

除了他的信外,张保也有一封,上面更简单,就一句话:奴才张保叩请主子平安康泰。六月十八日夜,嬷嬷路小福请福晋将二格格移入正院,福晋未允。

四阿哥再把福晋的信拿起来,一副全家和乐美满的样子。

李氏不能送信,但看起来她那里和福晋那里都有事发生。内务府的那群搅事精从来是不嫌事大的,在福晋身边弄鬼,连李氏都牵扯上,可见他们的胆子有多大。

倒是福晋,心性坚定,不易被人所惑。这样的人就算身边有一两个小人也不要紧。

四阿哥决心回府后就整治这群内务府的家伙,不然主子让奴才耍着玩可不是什么好事。至于福晋……四阿哥轻叹,大概还是地位不稳才总引小人觊觎。还是要加重她的份量才行。

这次出门,他特意把福晋家的人也带来了。巴克什和巴图鲁虽然性格有些莽撞,但看福晋就知道,这两个应当也是心性坚定之辈,当可一用。

京城,四阿哥府。

自从石榴离开后,福晋发现身边的事越来越不顺了。

送走石榴后,她就提拔了内务府送来的十个宫女中的一个,仍叫石榴。这个石榴是圆胖脸的姑娘,脸上一直带着笑,看着温柔和顺。之前被她冷落的时间里,只有她的脸上从来不见怨忿,对福嬷嬷等人也不见格外的巴结。是个心性平和的人。

石榴上手很快,虚心爱学,又不会人云亦云。上次她忙的顾不上用膳,她就把她的茶换成了菊花。这要放在福嬷嬷等人身上是绝对不敢的。

她跟葡萄等人相处的也很好。石榴走后,葡萄一直很低落,可这个石榴倒是没几天就让葡萄打起了精神,让福晋也放了心。

可是不久之后,葡萄就在给她端茶时洒到了她的身上。虽然只是小事也是要罚的,福晋就罚她去外面罚站。

葫芦一向管着她的首饰成衣,从来没出过错,那天却让她戴上了一对不成套的钗。这对钗的样式虽然相像,可一柄是红蕊,一柄是粉蕊。四枝钗放在一个盒子里,只能是葫芦早起迷糊拿错了。

只是小事,可她是戴了一天晚上取下后才看到的,心中当然不快。葫芦虽然很快跪下告罪,她也不得不罚了她半个月的月银。

还有福嬷嬷,一直是她身边最信重的人。结果有天晚上吃了一碗红焖羊肉,可能太油腻了胃口受不了,当晚就拉起了肚子,早上连起都起不来了。现在又有些发烧,大嬷嬷问了她后,挪到了正院后面较远的一间屋子里静养,喝了几天药都不见好,换了个大夫说止泄太早,应该先让她拉空肚子再说。于是又另开药让她继续拉。

前两天,福嬷嬷觉得拉的整个人都虚脱了,又因为拉肚子不敢让她吃饭,好几天没吃东西就喝了一碗稀粥,居然又吐了。

福晋听说后也担心是不是病的太重了,担心以福嬷嬷的年纪受不了,夜里悄悄掉了两次泪。

没了福嬷嬷后,庄嬷嬷先顶了上来。她原来就是后院里管着名册的,福晋问哪个她都说得上来,家人朋友,曾在哪里当差等等。有了她后,院子里好些事都迎刃而解。

福晋也并非不识人间烟火的人,对下人之间的派系之争也有些了解。只是看着陪嫁纷纷落马,她就是想发火也找不着人。像福嬷嬷拉肚子,红焖羊肉本来就不是她的菜,一个下人怎么能吃这种份例?是她去膳房要的,膳房才给她炖了一锅。她要去问膳房的罪,先要处治福嬷嬷乱叫东西。

何况,她能为了福嬷嬷吃主子份例里的东西拉肚子然后把膳房的人全都审一遍?

为了保护福嬷嬷,她换了大夫,把她挪的远一些,不让她再引人注意。亲近石榴和庄嬷嬷,既然不能完全摒弃他们的作用,不如接受下来。

而且,福晋也认识到是她一直以来的偏心导致了这场灾难。重用陪嫁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只用她们显然不行。她现在就是想找到一个平衡的办法,能让他们能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等她整合好了,再把那些搅风搅雨的都办了。

除此之外,另一个让福晋发愁的就是李格格了。最近她简直像只斗鸡,开始也跟着宋格格天天过来,笑眯眯的样子,非常不像她。

上次石榴的事,福晋也在陪嫁都遭殃后明白了,显然是有人借着李格格的名字想搞掉石榴,恰好当时她和福嬷嬷也有些草木皆兵。而李格格或许原本没那个意思跟她顶着干,但福嬷嬷劝她抱二格格的事肯定是让人知道了。

李格格就这么被人当枪使了。

大概那些人希望她一直这么想,以为这一切都是李格格的手笔。

这也是她不敢明刀明枪审这些人的原因。福嬷嬷、石榴、葫芦被陷害的都是小事,要是寻根究底,那些人攀咬李格格,她就无法收场了。

还有,外人会不会相信呢?

石榴被赏了耳坠,福嬷嬷吃红焖羊肉拉肚子,葫芦送错钗。这些事要是全都赖在李格格身上,说她阴谋陷害福晋?

都是她的人,都是小事,这种陷害也太看不起人了。

恐怕到时被人嘲笑的就会是她了。外面的人会说她想诬赖李格格,所以才指使身边的丫头嬷嬷弄出这些事来。而四阿哥也绝不会相信这种说辞。

思前想后,福晋决定想办法跟李格格化干戈为玉帛。

于是,福晋开始在李格格来的时候使劲说二格格放在她那里养是最好的,她最放心。还拿宋格格的女儿做例子,叹道:“一个大格格就让我操碎了心。”

宋格格坐在下面,温柔道:“奴才一直都感念福晋的恩德,大格格从小就身体不好,奴才见识短浅,实在不敢承担养育格格的重任。”

李薇笑眯眯的不接话,福晋的话她听出来了,可谁知道她是真心还是说反话?宋格格是不是在敲边鼓?

那天,赵全保说有人在他的窗户底下说福晋想抱二格格时,她在一瞬间有种想把福晋给干掉的冲动。

五阿哥府里两个格格能把福晋压的不见天日,她为什么不行?

要是福晋真的抢走她的孩子,那她就什么都不管了!

以前常看一句话‘你要挂了/离婚了,就让另一个女人睡你的男人,花你的钱,打你的娃’,这话实在能激励人啊。

李薇也是才发现,福晋不必等她挂或跟四阿哥离婚就能打她的娃。男人可以分着睡,想打我的娃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她不赌福晋心慈仁善的万一。

还是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行。所以她联合了武格格,到此,四阿哥期望中的后院格局终于成型了。

她能理解四阿哥想限制福晋的意图,却一直不想照他的意思去办。四阿哥对她再真爱,她也不能去办自己不喜欢的事啊。于是就装傻。

可现在不这样不行的时候,她有种命运的感觉。四阿哥算无遗策。他早料到她早晚有一天是会需要武格格的帮助的。

福晋和李薇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李薇开始每天去向福晋请安,跟宋格格一起坐冷板凳时也不觉得难受着急无聊了。心中有了信念,好像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宋格格显然是福晋阵营中的人,她待李薇还如以前一样,李薇却无法再对她温和以待。武格格始终站在李薇身边,一张圆桌她也坐的距离李薇更近。

李薇知道,武格格的帮助不是无偿的。她需要给的好处就是四阿哥。四阿哥自己去找人而她视而不见,和她主动帮四阿哥介绍人是两回事。

时间平缓的滑过,转眼又是新年。看着福晋登上宫中的骡车去永和宫领宴,李薇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一千年的感觉。

她多少有些松口气,因为四阿哥快回来了。

四阿哥回来的比想像中的要快。他策马直接入城,正好赶上保和殿开宴,他风尘仆仆的入座时,看到上首的皇上身后有个太监伏耳说了句什么,皇上就向他这里看了一眼,对他笑了笑。

四阿哥离席跪地磕头。

四阿哥府,李薇惊讶道:“你说阿哥回来了?”

赵全保高兴的牙豁子都笑出来了,道:“阿哥带着苏培盛去领宴了,其他人正在书房那里收拾呢。之前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说完,见格格只是开头惊喜了一下,然后就消沉了。

这是怎么了?

他和玉瓶面面相觑。过一会儿,只听格格道:“……让前院的膳房给我送五十串烤羊肉串过来。”

“格格?”玉瓶大惊失色。

李薇摸摸还好好的嘴角。她这一年可没给福晋多少面子,现在四阿哥回来了,总要做个姿态。而且,让她亲口贤惠的把四阿哥往武格格那边送可做不到,这一吃至少有十天的空档。四阿哥既然安排好了武格格,下面的事他当然也有数。

她只要做个姿态就好。他会自己去的。

晚上是福晋先回来的,四阿哥被皇上留宿宫中了。李薇松了口气,能晚一天面对总是好的。

福晋的手虽然摸不到前院膳房,可第二天就看到李薇嘴边起了一串的燎泡。她也在心中松了口气,这样看来李氏是偃旗息鼓了。这一年,李氏一直不敢让她见二格格一面。她也不敢刺激她。

现在李氏退避,她也放了心。她们两人,就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行。彼此之间都不愿意真的撕破脸,都在维持着那微乎其微的平衡。

但福晋很清楚,她和李氏之间地位的不对等,造成李氏对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抱着最大的警惕心。抱走二格格的流言是让李氏像失去理性的野马一样冲她撞过来的原因。

只要没有威胁,李氏是会示弱的。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底气对着一个圣旨册封的福晋,所以她才会在四阿哥的盛宠下对她示弱。可母羊被狼叼走羊羔后也会奋力一搏。她并不想挑衅李氏的决心。

她比李氏拥有更多,所以不会跟她鱼死网破。她也承担不起李氏亡命的代价。

四阿哥到下午才回来,刚回到书房换衣服,想整理下这一天来记录下的东西给皇上上一封奏折,然后再去李氏那里消磨一下时光,看看长大的二格格。

谁知他刚吩咐苏培盛去通知李氏,苏培盛就为难的小声说:“早上,赵全保报上来说,李主子昨晚吃了烤羊肉,嘴上起了泡,怕主子看了不雅,近几日无法侍候主子了……”

话一说完,苏培盛就缩脖子。

四阿哥把手中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半闭着眼出了一会儿神,站起身道:“走,看看她去。”


37、贤妻与佳人

一年没见四阿哥,李薇觉得有些陌生了。

从门口进来的四阿哥明显比去年高了三五寸,去年临走前像没出过门的大学生,意气风发。现在就成实战军训三年的兵哥了,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李薇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双目含泪冲上去刷存在感,而是深蹲福身口称:“妾请阿哥吉安,万福。”

天爷,除了头一次在储秀宫见万岁(虽然没见着),她再也没有这么肃穆过了。

四阿哥见李氏如此,心里多少有些复杂。张德保十日一次的汇报中,他得知李氏从得知福晋想抱二格格后,就一直坚持天天去请安了。前年福晋刚进门时还会偷懒的人,今年他一不在就懂事多了。

他在没回来前还感叹,果然是太宠李氏了。她能更规矩些,待福晋更恭敬些,他也能更放心。可今天看到她这副好像胆子都被唬破的样子,他却心软了。

他伸手把李氏扶起来,看她低垂着头不敢让他看到她嘴角的火泡,没有像前年一样硬要抬起她的下巴看。

那时他认为李氏实在经不起抬举,胆子太小。只是被他宠了几天,就对福晋如此退避。难道他是宠妾灭妻,忘记祖宗家法的人?

现在,他也想为她留一份颜面。

四阿哥握住李薇的手,两人像以前一样坐下来。

“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一会儿就让苏培盛送过来。这次出去虽然辛苦,可也碰上了一些有趣的事。以前都是只在戏本子上看到的,没想到能碰上真的。”

四阿哥轻声发笑,温柔至极的说:“有次,我们宿在一个土地庙里,晚上竟有仙人来托梦,说他家有不世的冤情,特求了阎君来找我们做主。”他徐徐道来,不知不觉就让原来打算死活要把脸藏到底的李薇抬头了。

“……我本来以为真像戏本子上说的,是有大冤情,就让侍卫把他提过来问。这人原本是吊在房梁上的,几个侍卫上去把他解下来,他才吓破了胆,说不过是想来骗几个银子。他用这法子骗了不少路过的人。一般人见冤鬼陈情,肯为他伸冤的少,多是求他高抬贵手赶紧走的,于是他就趁机要别人的东西。”四阿哥边说边叹气,就见李氏忍不住笑了。

还是那么容易哄。

四阿哥就继续说,玉瓶悄悄进来换了杯茶,见四阿哥像说故事那样讲路上的事,格格就跟听戏文似的一会儿一乐。她出去后松了口气,看来出去一年,四阿哥还是掂记格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