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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出发时,大家的速度比昨天快多了。
中午时,他们就到了。
比起莲花台,山陵显得更简陋、朴素一些。
仍旧是巨大的城墙,城门口也有侍卫守护,但这里的侍卫看起来都像老人一样,头发花白稀疏,牙齿也快掉光了,他们佝偻着腰,拄着手里的长矛,远远看到有一大群人来的时候,竟然有三四个人把矛一扔,跑了。
姜姬:“……”
姜元身后的人很快就跑出去几个跳上马去把人给追了回来。
蟠儿小声解释给她听:“在此地守门的都是罪人,世代都不能离开。”
原来如此。这些人不是自愿来当守墓的侍卫的,而是被发配来的。而且可能是祖辈犯罪,子孙后代都要继续赎罪。
城墙内又稀稀拉拉跑出来五六十个人,全都衣衫褴褛,包括门前的侍卫,全都是赤着脚,更有一些小孩子跟在大人身后出来,这样寒冷的天气,他们竟然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些人远远的跪下,头都不敢抬。
跟他们一比,披发赤足的姜元就一点也不可怜了。
这座“城”中空荡荡的,没有亭台楼阁,也不会有高大巍峨的建筑。正对着城门的是一座特别简陋的巨大石殿,拱顶,无檐。在它西面有两座小殿,最多是它的三分之一大,一前一后,挤在一起,殿前有石兽镇守。
而在东西方向,则是另一座长形的宫殿,相比第一座石殿,这座宫殿更加威武,但看得出来,它前后的殿阁都是加盖的。
与它相对的一边则是一座小殿,从外表看,它是最新的一座,造型上也更像摘星宫中新造的宫殿,屋顶是两道重檐,殿前石兽更加灵动。
蟠儿跟在姜姬身边告诉她,那个巨大的石殿是鲁国第一任大王的祭殿,在西面那两座小殿就是他的儿子和孙子,挨这么近就是因为据说二代和三代大王与第一代大王祖孙情深,不忍离开。
西面那座长形的宫殿则是第四代鲁王所建,第五代、第六代鲁王也都想和父祖葬在一起,不肯自己另外起陵,于是后面的鲁王就都这么挤着住了。但挤着挤着,肯定会挤不下的,于是前后都有加盖的宫殿。
姜姬:“……”真是重感情的一家人。
至于那座最新的,就是伪王所建。一方面,可能伪王确实良心不安,不敢和自己的哥哥、父亲葬在一起,怕到阴间会被责骂惩罚;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又”住不下了。所以伪王就自己又盖了一座祭殿安放灵柩。
第91章 八点半再更一章
到了这里,就更该哭了。
蟠儿拿出几块麻布,姜姬、姜武、姜旦全都兜头裹上,就连姜姬的鞋,此时也必须要脱下来了——但又给她套了三双袜子。
不过倒是没人挑理,公主是女子,本就不该露出光脚给人看。
他自己包括姜礼几人,也都赤足披发,戴重孝,而且膝行着跟在姜元身后。
更别提姜元身后那步行了两天的人了,此时此刻才是重头戏!姜姬刚跪好就听到后面的男人们凄厉的像被人强奸了似的哀号,还不是一两个,大家叫得格外欢快,此起彼伏。叫归叫,手上动作也不能慢。于是扒衣的、撕衣的、薅头发的、拿头往地上撞的、整个人做匍匐状往前爬的,个个滚得一头一脸的灰,都跟犯病一样。
相比而言,走在最前的姜元和跟在后面的姜姬都淡定的不像话,姜旦更是一个劲的往姜武的身上蹦,想让他背,见姜武不理他,也就乖乖的跟在他后面了。
姜姬分神去想:姜旦的脾气果然变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姜元此时什么也没有想。来到祖先埋骨之地,他不悲伤、不激动、甚至还有一丝想责问祖先的念头:如果你们真的在天上,为何不救我父?为何任由我在外流浪?
伪王,姜斐,他是在王座上老死的。
或许他一生都被权臣压制,但他在位时,没有人指责他得位不正,上天更没有降祸。
他有时会想,如果他死在姜斐的前面,那他们这一支将永远不能回来,不管鲁国之后变成什么样,姜斐死后会以鲁王的身份归葬,他的名字会刻在这里。
所以,这样的祖先,他又有什么好敬畏的呢?
姜元平静的走进去,跪下,磕头,然后再出来,他说了一句话:“把伪王的姓名削了。”
龚香就等在殿外,听到这句一时愣了,回过神来时,他看了眼旁边的冯营,这个老儿也瞪大双目,吓傻了。
姜元走下台阶,冯营才找到舌头,压低声说:“大王,三思!”
姜元越过冯营,大步走远,龚香赶紧跟上,冯营只来得及说那一句,之后当着众人的面,他也说不出来了。
人人都看到了大王说了一句什么,冯营大惊失色的表情,但离得远的人都没听到。
站在姜斐地宫前,姜元对龚香说:“将伪王之棺起出。”
龚香一言不发,让人进去了。
一群粗手粗脚的役者走进了王寝之地,稍后,令人齿冷的凿石声传来,一声比一声更沉重。
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幕的人,此时此刻也有人受不了了。
冯营看到有人退后,有人垂下头,更有人侧头避开大王的眼睛,默默流泪。他皱紧眉,悠悠叹了口气,“大王此举失了人心……”
冯瑄站在冯营身后,听到了这句话,却不知该怎么说。但他也感觉到了,众人对大王的爱戴正在一日日的消减,如果大王今日的举动被乐城里的鲁人知晓,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像那日迎他回莲花台时那么爱戴他。
诚然,姜斐忤逆,大罪。但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他们知道姜斐有罪,但他们更希望大王能宽恕姜斐。现在大王命人打开姜斐的陵墓,把他的棺材拖出来,甚至这些人还不知道,大王还想把姜斐的名字从碑上削去。
这样对一个死人,太过残忍。
胜者该心怀仁慈,而不是睚眦必报。
冯营没有再试图去劝,应该说他也不敢劝。他问冯瑄:“龚二找你有什么事?”
冯瑄看向前面的姜姬,道:“他想让公主嫁到他国去。”
冯营皱眉,跟着眉头松开,点头道:“嗯,以公主的性格,嫁到外面反而好。”嫁在国内,则国中不安。等她长大,权欲茂盛,一定会跟下一任鲁王争权,更何况现在大王还没有生下小公子。等小公子出生长大,与她差上五六岁,必定不是她的对手。
冯瑄低声道:“他想把小公子从公主身边带走,送入宫中。”
冯营道:“你答应了?”
冯瑄摇头。现在不管是冯乔还是半子都不是公主的对手,惹她不快,只怕冯家立刻就会失去这两个女儿。
冯营点头,“龚二野心勃勃。刚才大王的话,他一句也没反对。”他叹气道,“我冯家现在是一动也不能动的。只要动了,不管做什么,在大王眼里就是罪状。”他有时会感叹,蒋淑死的太是时候了……如果他像蒋淑一样死了,大王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忌惮冯家。
可是老天不收他啊。
姜姬看到有一些人掩面离开了,他们悄悄溜走,到了城门处才放脚飞奔。一开始只有一两个跑了,后来站在后面的人竟然跑了一小半。出城时四五百人,转眼就跑了一百多。
里面叮叮当当的凿石声仍不绝于耳,站在殿外,能看到殿内石尘弥漫,殿中王座下的台阶已经被掀起来了,王座也早就推到了,王座前的瑞兽也断头断脚的倒在一旁,一只兽头骨碌到宫殿门口。
殿外所有的人都寂静无声,她看到姜元,他好像在享受这一刻。在他身边的龚獠的弟弟,龚香一脸平静,但在他身边的从人却早就跪下去了,瑟瑟发抖。如果从人还不足以佐证这是多可怕的一幕的话,她身边的龚獠从刚才役者进去就开始在喊“天啊!”,等凿石声传来后,他几次想扭头逃跑,还悄悄的、以为谁都看不到的后退,但到底没敢真的逃走。
剩下的人不是面无人色,就是低头、缩脚,似乎都想离这里远一点。
等石棺终于露出真容后,役者也不敢再动了。龚香走进去,看到诺大的墓穴下,除石棺外,还有无数葬器,金盆玉碗、烛台石几。看来当时伪王下葬时,并不算仓促。
他出去问姜元,“大王,可要今日起棺?”
姜元看向他,笑道:“四海,怕了吗?”
龚香,字四海。他摇头道:“非是怕,而是时辰不对了。”他指着天空说,“我们进来时恰是正午,但现在已近黄昏,此时开棺,只怕会有凶兆。”说完后,他又劝道,“大王,何必急于一时呢?今日既然已经来拜过祖先,大王就该回转。”他压低声道,“等此地无人后,我自会令人将棺起出,另寻他地安葬。”
姜元觉得此时身后那些人的脸色格外好看,他正享受,但龚香的话把他的理智拉回来了,继续下去,只怕他这个大王以后就是孤王了。
他点头:“既然如此,就交给四海吧。”
龚香拱手,“必不叫大王失望。大王,快起程回宫吧。”
姜元喊了停,众人都松了口气。黄昏降临,众人更像是身后有鬼追一样,迅速离开了。姜元骑上马,姜姬也上了龚獠的车,龚獠更是早早的就躲在车上,整个人像小了一圈一样躲着发抖。
车一动,他浑身一颤,悄悄掀起车帘,喜道:“好好好!好好好!”
侍卫们簇拥着姜元,风驰电擎般的跑了,姜姬的车紧紧跟在后面。龚獠还在不停的催车夫,“快走!快快快!”
很快就看不到山陵了,姜姬问龚獠:“你二弟还在那边呢?”
龚獠才要笑,听到这句险些蹦起来:“他没走?!”然后脸色一变,想骂又不敢高声,把声音放得低低的:“那个……王八蛋!那个混蛋!那个……他是要害死全家啊!”
她看他轻轻的在车里拍,拍都不敢大声拍。
姜姬猜到龚香留下肯定是要继续把伪王的棺材起出来,然后把那里再修整一番,好让姜鲜能住进去。就算不是在古代,现代这种事也算是骇人听闻。何况伪王再怎么样,也做过鲁王,还姓姜。
龚香这一招,算是把龚家的名声给带到沟里去了。
姜姬看龚獠这样,逗他道:“不如,你回去劝劝?”
龚獠一听,避之唯恐不及!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不回去!我劝不了!”说完又催车夫,“快!快快快!”
月至中天时,他们回到了乐城。
姜姬看到进了城,前面的姜元早已经跑得看不见影了,灵机一动,让人把车赶回了摘星宫。
龚獠喜道,“某还不曾见过公主的摘星宫呢!”
姜武看到车转向了,高兴的策马过来问她:“去摘星宫吗?”见姜姬点头,他顾不得把睡着的姜旦放下,说:“我先回去告诉阿谷和阿粟!”
龚獠在车上畅想,“某路过几次都看到公主的摘星宫壮丽非凡,可惜不能进去一观!”他掀起车帘,指着道:“公主,那就是摘星宫吧?”
姜姬伸头出去,看到远处夜宫中突然有一座高塔明亮闪光,“什么时候又建了一座塔?”
摘星宫外,已经是灯火辉煌。
不知有多少人举着火把跑出来照亮了这一整条路!
龚獠惊讶道:“这都是公主的宫奴吗?”好几百人啊!
姜元回到金潞宫,怜奴出来说:“大王,公主去摘星宫了。”
他面目不雅,姜元去山陵就没带他。
姜元疲惫不堪,躺在榻上,“怎么?你知道?”
怜奴上前替他脱鞋揉脚,笑道:“宫外一整条路都被照亮了,想必是摘星宫的宫奴。”
姜元突然振作起来,轻快道:“在哪里?孤去看看。”
怜奴转了下眼珠子就想到他是为什么高兴了,扶着姜元出去,虽然站在宫门前看不到,但数百枝火把映亮了一片天空,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就在那里。”他指道,“摘星宫就在那个方向。儿想,半夜里能让摘星宫亮起火把的,只有公主了。”
姜元笑道,“阿武也实在是有办法,这么快就说动了我儿。”
怜奴道:“公主喜欢玩乐,宫中想必没什么好玩的。”
第92章 潜逃
姜元挑眉道:“……宫中的人确实是少了些,也没什么人与我儿游戏,不怪她。”
怜奴大概明白大王的意思了,道:“正是,公主偶尔出去散散心,谁还能说什么?”他出来后,却去找了姜奔,昨天不但他没去,姜奔也没去,因为大王根本没想起来他。怜奴也故意把他给调开了。
姜奔知道姜元出宫时已经晚了,想去追也不知道方向。偏偏公主不知怎么回事跟上去了,而且怜奴听大王的话,宫外的姜武可能也去了。
他找到姜奔,道:“公主出宫,你明天出去替大王看望公主。”
姜奔不喜欢出宫,他更喜欢留在爹爹身边。
怜奴突然想起般说:“对了,这次大王出门,阿武好像也去了。”
姜奔一下子站起来:“他怎么会去……”转念一想,肯定是公主告诉他的!他心中不平,却不敢再说姜姬的不是,只好黑着一张脸,狠狠的捶了一下拳头。
怜奴说完就进去了,第二天,姜奔果然没有去摘星宫。
这个傻瓜。
怜奴笑嘻嘻的想。
重又回到摘星宫,不但宫中又新起了一座望楼,另外三只孔雀也可以放出来了。姜谷说:“上回有只黄鼠狼钻到它们的笼子里,偷吃它们的食物,被那只大鸟一下子叨死了!”不但叨死了,还给吃了。把早上去喂鸟的姜谷吓了一大跳。
出宫来以后,姜谷和姜粟不像在宫中那么拘谨。她们现在穿的也是新衣服,只是全是普通的衣服,就像在家中一样。她们也学会了涂胭脂,脸蛋红红、嘴唇红红,还染了指甲,露出了青春的风采。
只是她们没有住在摘星宫,而是住在役者们住的那种石屋中。姜姬一看就生气了,逼着她们搬到了摘星宫的后殿去住。
姜谷不安道:“住这里……你又不在……”她坐在地上,手小心翼翼的摸着光滑的地板。
姜姬让人把坐榻拿来,说:“你和二姐以后要跟我一样,坐在榻上,不要坐地上。住在屋里,睡在床上,不要住那种地方,还要睡在地上!”
姜谷还是很紧张,姜粟说:“你就听公主的吧。”
“……还是叫我米儿吧。”姜姬说,“在这里,我可不想听到公主的称呼。”
姜谷和姜粟都愣了,公主是多美好的称号啊……
她们不敢叫,她也没有再勉强她们。
姜谷和姜粟陪她坐了一会儿就要去做饭,她们平时在这里就只做干饼,把水烧开了喝,她们俩不会做汤,更别提炖肉了,今天姜姬来,又没有带役者,她们俩都有点发愁做什么饭。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姜姬奇怪,又不是以前没吃过,就算在宫里,她也很少吃炖肉,总是就着汤喝两块饼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姜谷坐立不安,道:“外面街上有卖盐菜的,我这就去买一点!”
姜姬一听盐菜,连忙说:“不用!不用!”可姜谷还是跑远了。
从姜姬来了以后就一直躲着的姜旦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悄悄跟在姜谷身后,追着她说:“买糖!买糖!”
姜姬听到他的声音还很惊讶,“刚才一直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还在睡呢!”
姜粟哈哈笑,说:“他早就醒了!看到你还跑到我的被子里躲呢!”
姜姬也很无奈,不知从何时起,姜旦最害怕她,现在可能是在摘星宫住得太舒服了,生怕她要把他再带回宫。
“他这几天一个人可以吗?”她问姜粟。
姜粟摇头:“以前总是跟阿礼他们几个追追打打的,阿礼走了以后,他就没人玩了,天天抓着石头打孔雀。”
姜姬的眼睛瞪大了,姜粟连忙说:“他打不中,后来孔雀放出来了,可能还记得他扔石头的事,最喜欢追他,他现在一见孔雀就跑呢。”
“……活该。”姜姬深吸一口气,因人不在眼前不能教训,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跟姜粟说:“把孔雀再关起来吧,再叨着他怎么办?”
姜粟说:“没事,他跟孔雀玩,就不来找我和阿谷的麻烦了。我们正在学着做盐菜,那么多活要干,没空陪他捣乱。”
家里以前也有盐菜,这个存一罐子可以吃一两年呢,又当盐又当菜。但姜姬对盐菜的感觉一直不好,无他,又苦又咸还是其次,有时都能看到盐菜上长白毛,菜汤闻着都发臭了,还不当一回事的吃——那时穷,没办法。但她就觉得现在的盐菜制作手艺都不太过关,肯定不卫生不安全,能不碰就不碰。
姜姬叹道:“吃肉不就行了?吃肉!现在不是有很多打到猎物的人在卖吗?不然就买些鸡鸭回来养,可以捡蛋吃,也可以杀着呢。”她以前是忽略了,早该想到姜谷和姜粟这么节省,不会买肉吃。
她叫姜武去买鸡鸭,“多买些。羊也好鹅也好,街面上有的都买回来,能杀了吃肉的!”
姜武笑道:“好!我早就想吃肉了!”
姜姬怒了:“有钱为什么不买!那么多钱是让你们花的!!”
姜武笑嘻嘻的跑了,姜粟心里高兴,劝道:“好了,不要吵他了。你不在,我们怎么敢乱花钱?而且现在家里吃饭的人这么多……”
最近家里多了很多人,姜武每天也不干正事,就带着他们打架比武,然后就随便他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姜粟心疼粮食又不敢说,因为姜武说这是姜姬让他收下的人。
姜姬也觉得这么多人都住在家里,如果有一两个对姜谷和姜粟不规矩的人就坏了。还是应该让姜武再找个地方,重新建个将军府。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让他建个将军府好收拢人马,结果先盖出来的竟然是摘星宫。
“有人对你和大姐不客气吗?”她问。
姜粟摇头:“他们不敢。”她仰着头说,“我和阿谷可是公主的侍女呢!”比起姜武,那些人对她和姜谷更尊重。
昨晚上那无数根火把已经够让她吃惊了,说不定就是看到这么多人,她才能轻轻松松的把龚獠“赶”走。虽然他送她回来,但让他留宿摘星宫还是不行,她还想好好跟姜谷他们说说话呢,不想应酬他。
但今天早晨,那几百人全都不见了。姜粟说:“那是因为那些人在那边。”她指着东面说,“那里盖了个什么库,他们都住在那里了。”
这时门前传来好像是无数只鹅的叫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麻衣和麻甲的“侍卫”跑过来,高兴的脸都笑开了花,远远的就对着姜姬跪下说:“公主!送鹅的人来了!”
一会儿,鸡、鸭、羊都来了,全是一群群的。昨晚上见到的那些人此时全都跑出来了,七手八脚、自动自发的把这些禽、兽都扎个篱笆给圈起来,纷纷道:“果然是公主来了!”
“今天有肉吃了!”
“我早就馋了!”
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去寻自己的刀剑了,个个都盯着圈里的鸡鸭羊眼冒绿光。
姜粟颇有些威风的说:“平时可没有饿着他们!每个一顿都能干嚼两筐饼呢!!”
姜姬后知后觉:“你和大姐做这么多人的饭,能行吗?要不要买几个擅厨的役者?”
姜粟道:“阿武都是把粮食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做。一开始有的人连饼都不做,直接抓粮食吃呢。后来才都学了贴饼子,又不难。”
她和姜谷想学着做盐菜,也是想着可以给他们加点菜,外面买的太贵。
姜武和姜谷一起回来的,两人身后是好几辆大车。一辆车上是六个巨大的陶罐,拉车的农人小心翼翼的进来,不停的说:“真能进来吗?我这盐菜真的能让公主吃吗?”
姜谷怀里抱着个彩绘的陶瓮,说:“你这个是给大家吃的。”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小陶瓮,“这个才是给公主吃的。”
农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看起来还是想掉头就跑!他只是卖个盐菜,最普通的那种!为什么会被公主看上呢!这种东西怎么能给公主吃!老天爷啊!
姜武身后推车的则是四五个猎人,他们猎了两头鹿,推到街上来卖,本想去其他大户门前喊喊价,却听街上有人说公主要买肉,便赶紧拉着车跑到摘星宫来了,刚好被回来的姜武撞见,看是新猎的,就两头都要了。
猎人不停的问:“公主还要别的吗?我们要是再打来鹿,公主还要吗?”
一个猎人说:“家里还有刚猎的狐狸!刚长大的!绝对不到三岁!”
姜武听到就说:“如果是好的,可以拿来。”他记得姜姬说要找些好皮毛给姜礼他们做袍子。
这个猎人一听,急道:“我这就回去拿!”其他的猎人也说,“你快回去!我家也有两张!一起拿来!”
姜武说,“如果还有,都可以拿来。”
结果下午来卖皮子的商人就来了七八个,猎人从摘星宫出来就被人拉住问话,他一五一十全说了,等他回来看到那些带着精美皮毛的商人,难过的在大门前哭起来。
中午刚吃了一顿肉,满足的正在剔牙的侍卫看到他在哭就说,“你去让公主看一看,公主心善,说不定会收下你的皮毛。”
猎人想一想,还是进去了。
殿中还弥漫着肉的浓香,姜旦和姜武都吃得肚皮滚圆,两人抱在一起睡觉。
蟠儿正在收拾那些商人送来的好皮毛,姜礼几人都在帮忙。姜智不敢相信的摸着怀里的羊羔皮,“公主真的说要用这个给我们做衣服吗?”
姜义说:“你都问了几遍了!公主说了,一人两件!”
姜礼知道蟠儿以前也是人家的奴仆,忍不住问:“蟠大兄,以前你的主人也给你做这样的好衣服吗?”
蟠儿笑道:“小时候常有,大了就没了。”
姜礼点点头,看来他的主人还是很喜欢他的,他在家时也是小弟弟用新襁褓,他穿旧衣服,爹爹的衣服就更破了,娘说是因为爹爹费布,才不能他做新的。
“那你现在还想以前的主人吗?”
蟠儿沉默半晌,摇头说:“不该想了。”
姜礼点头说:“我早就忘了。”公主这里真好啊,比家里还好。
蟠儿收下了猎人的皮毛,送走猎人。回去后,姜姬已经睡醒午觉了。她在宫里可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浑身暖融融的。
蟠儿笑道:“公主,该起来,再睡下去天就黑了,还要吃晚饭呢。”说着替她披上虎皮斗篷。
姜姬迷迷糊糊的,蟠儿小声说:“刚才我在街上听说,有几家逃走了。”
“嗯。”她裹上虎皮,伸脚穿鞋,反应过来:“嗯?跑了?”
在大王祭祀山陵回来之后的第二天,董、徐、高、于四家,举家潜逃。
第93章 授官
“不过一些墙头草而已。”蒋伟道,童儿在为他梳发,刚要束起,他摆手道:“不用了。”
蒋珍道:“二哥,今日便去吗?”
蒋伟起身,童儿捧着衣服惊讶道:“爹爹,还没穿衣呢!”
“这样就可以了。”他道,对蒋珍说:“今天去才好。龚家那小儿不在正好。”
蒋珍道:“没想到龚家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以前龚家为赵肃马首是瞻,倒也没显出龚香来。
蒋伟道:“珠在屉中,光华不显。”
“还是太清高了。”蒋珍笑着说。
龚香不肯服侍姜斐,不过是觉得姜斐不配而已。如果不是姜元回来了,龚香大概是宁可一辈子不出仕也不会做姜斐的座上客的。
蒋伟叹道:“……他心志如此,只怕日后不为狗,便为狼。”
龚香心高气傲,如今蓄势待飞,日后要么成为大王座下的一条疯狗,要么……就是鲁国的一条狼。
蒋伟认为他不会当狗。
他沉思片刻问蒋珍,“龚二郎有女儿吗?”
蒋珍不知,道:“弟弟去打听一番。”他问,“二哥是想让蒋龙娶龚二的女儿吗?”
“只要龚二郎不会突然吃李子吃死,日后莲花台当有龚家一席之地。”蒋伟说完,振衣出门。
蒋珍笑了一阵,童儿捧着衣饰,不解道:“三叔笑什么?爹爹没有穿衣,只怕会冷呢。”
蒋珍道:“小儿,你爹爹刚才可是忘了一家人呢。”
童儿急道:“那三叔还不提醒爹爹?爹爹忘了谁?”
“冯家啊。”蒋珍哈哈大乐起来。
蒋伟赤足披发,仅着里衣走在街上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乐城。
这是他跟随大王回来后第一次出门!蒋彪把妹妹送进王宫随后逃走,蒋盛和蒋彪几乎反目都没能把他从家里引出来!
众人不禁猜测:蒋伟这样进宫是想干什么?
是因为大王的做为太过分,他打算劝诫吗?
种种猜测跟着蒋伟进了莲花台后,达到了顶峰。
“大王。”蒋伟跪在姜元面前,五体投地。
姜元背对蒋伟,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声:“……蒋公是来劝诫寡人的吗?”
蒋伟摇头:“大王所作所为,合乎天道,小人哪有脸来劝诫大王?”
姜元惊讶回转,上前把蒋伟扶起,“那蒋公如此这般是为何?”
蒋伟再次跪下,叩首道:“大王,小人又怎么能穿着伪王所赠的衣冠来拜见大王呢?”他举起双臂,“小人只能这样来见大王,祈求大王的宽恕!”
就算是重来一次,姜元都无法相信这是蒋伟跪在他脚下说的话!
他立刻把蒋伟扶起,激动得无法自抑,“蒋公此言当真?”
此时此刻,蒋家肯站在他身后!肯支持他!
蒋伟大笑道:“大王,某今日这样走出家门,早就被所有人看到了!”
“好!好!好!”姜元连赞三声,纵使犹豫,此时也掷地有声的说:“伪王之事,与蒋公无关!伪王给蒋公何位,寡人也当尊奉蒋公!”他顿了一下,扬声道:“寡人难道还不如伪王吗?!”
怜奴已经把城中有人逃走的事告诉他了,姜元心中更不是滋味。可见这城中还有人记得伪王。
蒋伟柔声道:“大王,不必挂怀。不过是一些小人而已,他们离开了更好,大王的座下,怎么能留这种心怀异志之人呢?”
“正是!”姜元目中射出精光。
两人互相掺扶着起来,姜元拉着蒋伟到桌案前,“来,来,来。蒋公与我参详一番。”
蒋伟在莲花台留了一整天,傍晚穿着大王赐下的衣衫,乘着大王赐下的车,离开了莲花台。从这日起,蒋家大门打开,蒋伟开始待客了。无数的人蜂涌而至,都想探听大王与蒋伟谈论些什么。
冯营在家像困兽一样转圈,冯宾匆匆进门,他不等冯宾坐下就问:“怎么样?打听出来了吗?大王和蒋伟说了什么?”
冯宾坐下喝了一口水,面色沉郁的说:“……大王与蒋伟谈论的是授官之事。”
冯营的脸色陡然剧变,此时童儿在外小声说:“爹爹,四叔叔来了。”
冯营不开口,冯宾道:“让他进来吧。”
少顷,冯丙慢慢走进来。
冯营不理,冯宾招手道:“过来坐下。”
冯丙没有说话,坐在冯宾身旁。冯营不开口,只能冯宾去问:“大王见你,对你说了什么?”
昨日蒋伟进宫,今日冯丙就被大王叫到莲花台去了。只是冯丙从把姜鲜带回来后,跟家中其他人都远了些,所以冯宾才去外面打听。
冯丙闭口不言,冯营转头道:“大王授你何职?”
冯丙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大王问我,可愿担任司甫一职。”
司甫,内外交通,传达王令。
冯营与冯宾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大王身边极为重要的官职!以前担任此职的是赵荟,赵肃的幼弟。赵荟与赵肃狼狈为奸,把持朝堂。后来此职被蒋淑夺去,给了蒋珍。不过换汤不换药而已。
但冯营立刻想到,就算冯丙当了司甫,如果冯家没有其他人任职,那这个司甫也没什么用处。
从大王跳过他直接召冯丙进宫就能看出大王是故意的。
冯丙当然也知道,他看了眼冯营,消沉道:“我刚进去,大王就问了阿背的身体如何,还要赐药赐医。”
冯宾立刻看向冯营,却见冯营十分平静。
“……我本来就打算一直病下去。”说心里没有一点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冯营也很快的把那一丝不甘给压下去,他道:“蒋淑既死,我就不能再出门了。现在阿乔与半子都在宫里,阿丙成了司甫,只需要你或阿甲或虎头三人中有一个再入职为官,我冯家这盘棋就能活!”
他转头对冯丙说:“明日你就进宫,告诉大王,你愿担任司甫。”
冯丙犹豫道:“那……我要不要向大王举荐一人?”他看向冯宾,“阿宾怎么样?”
冯营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大王性情强硬,看他这几日的举动,不是个会被人说服的人。我们还是再等等看。”
冯宾也点头道:“不必着急,大王若是不打算给我官做,你荐了我也没用。”
很快,冯丙任司甫一事就传开了。与此同时,姜武、姜奔一个为上将,一个为中将。大王选任这三人的事,成了乐城人最津津乐道的故事。
冯丙,大王夜梦后,为大王解忧,孤身一人,只带一个从人,千里迢迢把姜鲜的尸骨带回莲花台。
姜武和姜奔,据说一个力抵千钧,一个虎头豹眼,在大王流浪的时候,旷野之中,从天而降,跪在大王面前,自请为奴。大王见这二人神异不凡,不愿收其为奴,这二人就跟随大王数日,大王才收这二人为义子。果然这二人护佑大王,助大王归位。
第94章 授官2.0
“公主,你看这件衣服。”龚獠指着衣架,“可喜欢?”
他今天特别得意的进来,带的从人抬着衣箱、衣架,还有两个垂着头的侍女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先是特别神秘的请她坐下,然后过一会儿就让人抬着衣架进来,衣架上的衣服确实非常漂亮。
姜姬忍不住走近去看,果然不是她看错了,这件衣服用的布料上的花纹全是织上去的。
“魏锦……”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也认出来了。她收到的礼物中当然也有这种织锦,但花纹都不如这件精致,线条的粗细就像是二号和五号的区别。以前她有的都是二号的,今天见到的这件是五号的。
想想看一整匹布都是这样的织法,那确实非常花功夫。
……这么说以前她收下的魏锦都是盗版,还是很粗糙的盗版。
底下的一个侍女突然开口道:“出自魏地的织锦,都可称为魏锦,但只有许家,才是真正的魏锦。”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听得出来,自有韵律。
蟠儿说过,一些家族养育女子,会特意教她们说话暗合音律,这样才能声若歌诵。姜姬的理解就是像播音员一样,一开口就让人陶醉。
目前她见过的就是龚獠,原来他这个声音是让人调教出来的。现在又见到了这个侍女也会这一手。
这个侍女虽然跪在地上,但她开口后,殿中一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被她的话吸引了。
姜姬道:“为何不抬头?”
侍女一直伏在地上,她只能看到后脑勺。
侍女道:“奴奴容貌丑陋,恐惊吓贵人。”
“无妨。”姜姬道。不看脸怎么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侍女抬起头,离她最近的姜智尖叫一声,竟然吓尿了。姜礼也吓了一跳,但看到姜智脚边的湿意后,他反倒顾不上怕这个女人了,抓住姜智就退下了。
侍女的脸上被人故意横着割了一刀,连两边的耳朵都割了个豁口。这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格外奇怪,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全感,好像会让人担心什么时候她的半个脑袋会掉下来。
如果没有这道疤,她会是一个美人。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发似乌云,肤似新雪。
她目视姜姬,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伏下去,叹道:“能直视奴奴而不惊不惧,果然是摘星公主。”
但她确实感到惊悚。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自觉的去想这样伤害一个年轻的女子,该是多么的深仇大恨?
姜姬没有说话,龚獠在旁边叹道:“我第一次看到她们姐妹时,也差点吓坏了。”他见到这二女时,二女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满身血污,二人的手被齐腕斩断,脸也被高明的剑手一剑毁之。
但魏锦许家只有这两女活下来,二人还都有织娘之名。所以龚獠还是把她们买下来了。
“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想让她们活下去,还是想让她们死。”许家姐妹下去后,龚獠叹道。
“是想让她们痛苦的活下去。”姜姬道。
龚獠悄悄道:“公主,你看她二人容貌如何?”
“若无伤痕,当是美人。”
“她二人是在魏王宫中服侍的。”龚獠笑道。
许家做的是王宫的生意,大王、王后、夫人、公子、公主们需要做衣服了再把人叫进宫就太麻烦了,所以许家织娘一般都是留在王宫中的。就像留在摘星宫的古石一样,既是售后人员,也算人质。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奇怪了。姜姬暗叹一声,是后宫争宠吗?
龚獠道:“公主最喜他国故事,有这二人在,公主该不会无聊了。”
龚獠日日长在了摘星宫,礼物也源源不绝的送进了摘星宫,摘星宫外的田家巷如今被人称为摘星路,每天都被商人们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摘星宫每日要八百担柴、四百担炭,牛羊无数!鸡鸭无数!
蒋伟刚从王宫中回家,就听到他的童儿在和蒋龙说话,蒋龙的从人也才十四五岁,正是爱热闹的时候,他在绘声绘色的给蒋龙讲:“据说摘星公主的摘星宫有八百里!集有天下奇珍!连赵人都听说摘星公主的名字了!”
蒋龙气愤道:“这样的公主非是我王之福!”
蒋伟笑道:“龙儿,何出此言?”
童儿和从人都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蒋龙也吓得不轻,嗫嚅道,“……她、她,大王简朴,她却如此,不过是仗着大王宠爱,不忍责怪……”他突然高声道,“这样下去,这个公主必为我鲁国之患!就像朝阳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