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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冯甲在马上举目张望,见是一个头发衣服全都湿了的人骑马跑了,他带来的人不少都追了过去,冯甲突然转头看向岸边的船:“在船上!”
冯丙看躲不了了,掷出一袋钱给船家,要他现在就开船。
雨大风急,船家本想等河边平静一点再开,看在钱的份上,终于开船了。
冯甲看到这船迎着风浪开了,策马下河,张嘴喊道:“阿丙!阿丙!你不能去!”
冯丙见船已经开了,站起来,迎着风雨对冯甲一揖,喊道:“我必须去!”
大王让来人口称“玉腕夫人”,就是为了让他记得,在宫中的是他的女儿。
冯丙想到此,眼泪和雨水混到一块,对着河岸上的冯甲深深一揖,转身钻进船舱中去了。
那个从人被抓了回来,冯甲望天而叹,回身解了这从人身上的绳子,把麻绳扔到了地上。从人见此,纵身投入河中,向那条船游去。
冯甲浑身尽湿,伸手道:“取我箭来!”
他射了那船一箭,箭越过风雨,钉在船舱上,冯甲回转道:“我们走吧!追不上了!”
冯甲回到家,一身湿淋淋的来到冯营床前。
冯营放下竹箭,看冯甲这样就知道人没追回来,他叹道:“半子在宫中,阿丙是舍不得女儿啊。”
冯甲狠狠的把箭扔在地上!
“如此心狠!豺狼心性!”他恶狠狠骂道。
冯营道:“他不狠,怎么能熬了这么多年,辗转多地,保存自身?”他闭上眼,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太小心,现在看,还不够小心。
蒋伟能闭门不出,任由蒋家小辈闹出满城笑话;他还是……太轻率了。
冯甲满胸怒气吐不出来。
姜元,从见到他的那一日就以为是一个懦弱到毫无骨气的人。没想到这是一条毒蛇!
冯家将消息瞒了几日,但当冯丙和姜奔起出姜鲜尸骨,大张旗鼓运回莲花台的消息传来后,整个鲁国都震动了。
无数的人涌到冯家,求见冯营,哪怕冯营称病也不行,仍有无数人涌到他的病床前。
“冯公!大王这是何意!”
“冯公!大王会追究我等吗?”
“冯公!你为何不劝一劝大王?”
蒋家大门还关着,蒋伟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大门那里的吵闹声。
从人道:“听说冯营那里也围了很多人。”
蒋伟道,“冯营这老儿只怕是睡不成安稳觉了。”他挑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来,“大哥说得没错,冯营看似稳重,实则骨轻似羽,一吹就动。”
蒋珍出现在门口,道:“二哥,我把蒋盛抓回来了。”
蒋伟道:“关起来。”
蒋珍没有二话,转身出去,蒋盛就被缚在廊下,他在樊城本有无数奴仆故旧,不料蒋珍偷偷过去,说有话告诉他,他就去了,一去就被鱼网兜住,缚成一只粽子,连夜带了回来,现在浑身又是泥又是水,任谁都认不出这是他蒋盛。
蒋盛被堵住嘴,看蒋珍进了蒋伟的屋子又出来,就呜呜叫起来。
蒋珍一挥手:“抬上。”
从人将蒋盛手足缚起,以竹杆穿过手足之间,像挑猪般抬起,摇摇晃晃跟在蒋珍身后,来到蒋盛的屋子。他妻子已死,儿子虽在,却也没什么用。剩下的侍女、从人都不敢违抗蒋珍。
蒋珍将他放进屋里,关上门窗,让人以木锲锁死后,道:“日后从窗口送进食水,衣物,谁敢擅入,死。”
蒋盛在地上爬,他的手足还被绑着,嘴也堵着。听到蒋珍的话,努力爬到窗前,用头撞门,呜呜哀叫。
他知错了!
早在蒋伟传话让他回来时,他就该回来。不该不听爹爹的话。
蒋珍在窗前看,蒋盛做磕头状,目露哀求。
蒋珍叹了一声,取出怀中短匕,拔出鞘,扔进去,“自己解开。”
听到蒋珍转身离去的声音,蒋盛呼呼喘了几下,挪过去趴着捡起匕首,割断麻绳,吐出麻布,站起松了松筋骨,在窗前大吼:“给我水和饭!”他嗅嗅衣服,“还有干衣!”
蒋珍回到蒋伟这里,坐下道:“宫中现在情势如何?”
蒋伟道:“大王已从冯家得回王玺,不日就要迎回姜鲜了。”
蒋珍担心道,“大王如果想要立姜鲜为王,那我们该如何?”
蒋伟道:“不如何。”
蒋珍又道:“那如果大王要废先王怎么办?”
蒋伟道:“人都死了,要废就废吧。”
蒋珍一想,笑了,“也是,这是姜家人自己的事,我们操的什么心?”听着大门处传来的吵闹声,他大笑起来:“现在外面都是害怕大王秋后算账的人啊!我们蒋家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我们怎么不怕?”蒋伟道,“等姜鲜归国后,我就辞官。”
蒋家三兄弟,蒋淑和蒋伟都曾做过伪王的官,蒋淑是丞相,蒋伟是司马。两兄弟,一文一武。现在蒋淑死了,蒋伟这个司马是必须要辞的。
蒋珍一怔,反应过来笑道,“该辞,到时,二哥可要赤足披发上殿啊?哈哈哈哈!”
第84章 设伏
冯丙咳了两声,喝下了一碗药。那日顶着风雨开船,船舱中只有一只炭炉,下了船他就病倒了。跟随他的从人其实是他父亲的庶子,也是他的弟弟,两人同父,这个弟弟长得比他更像父亲。病得昏沉之时,他看着从人以为是父亲,握着从人的手痛哭:“爹,儿悔,儿不该再把半子送进去!”
阿予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没有儿子,一生只养下了这两个女儿。阿予,他的阿予……就那么死了。他亲手把她送进宫,她那么年轻,他还记得阿予穿着粉衫绿裙回头对他笑,对他说:“爹爹,等儿生下小公子,就请你来看,你要给孩子起名啊!”
等他再见到阿予,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看起来那么小,躺在棺材里,她落下了莲花池被人捞上来,衣衫头发还是湿的,那里的人连衣服都没给她换就把她给送出来了。他跪在阿予的棺木前,握住阿予的手,无声的号啕。直到被冯营叫人给架起来,他都不知道他哭得衣襟都湿透了。
阿予下葬时,他趴在棺材上想跟着一起去,还是冯营让人把他抬上来,关在屋里,数月后他才可以自己进食。
他一直想报仇,想替阿予报仇!
所以他才会去找大王,他想找到大王,推翻朝午王!
可在半子进宫后,他每一晚都会梦到有人来报:“宫中送了具棺材回来。”
他踉跄的跑过去,推开棺盖,眼前赫然是当年的阿予!如今的半子!
他早就后悔了……
从人是农女所生,生下他后,农女拿着布匹、首饰和金银回村嫁人了。他从小在冯丙身边长大,同吃同卧,比起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的亲生父亲,冯丙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上床抱住冯丙,轻声说,“阿丙不哭,不哭。”
冯丙哭了一夜,早上起来好多了,喝了从人送来的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说:“阿乳,昨晚是你吧……”
阿乳这个名字是冯丙当年还不懂事时顺口起的。因为阿乳刚被送到他身边时还不足五岁,一直吃着农女的奶,在冯丙身边一天到晚喊着要喝奶。冯丙当时已经八岁了,早就不喝奶娘的奶了,只好叫奶娘喂他,之后就戏称他为阿乳。结果这个名字就这么喊了下来。长大后的冯丙觉得不妥,想给他改名,阿乳道:“我不过一介小人,主人知道是叫我就行,不必再改。”他笑道,“而且,小人更喜这个名字。这是主人给小人取的。”
阿乳送水给他漱口,又端来粥汤,道:“昨晚上你烧得厉害,满口胡话。”
冯丙沉默下来。
两人都知道,那些胡话才是冯丙的心里话。他在昨晚不止骂了伪王、赵后、蒋娇,还骂了冯营。
但现在醒来自然都不能认。
冯丙喝了半碗粥就喝不下了,抱怨道:“一肚子都是水!”
阿乳喝了剩下的,还当着他的面大嚼了一盘干饼,气得冯丙不轻。
“我们就快到了。”阿乳说,他往后望,后面那辆车上正是姜鲜的棺材。“前面是樊城,我们要不要绕过去?”他问冯丙。
冯丙说:“绕吧。现在樊城中的是不是蒋彪?”
蒋家两子争城这事早就不是新闻了。
阿乳说:“前两日听说蒋盛突然不知去向,也不知是不是被蒋彪害了。”
“这没什么出奇的。”冯丙说,“蒋淑之子,就算学不会他的手段城府,也流着他的血。”
这一列平平无奇的车队就这么绕过樊城,往乐城去。
“天放晴了。”姜姬趴在栏杆上,看着穿过层层云海,投射下来的一道道光柱。
蟠儿拿着一件虎皮袄给她披上,“公主,当心着凉。”
这张虎皮袄是龚獠送来的,内衬织锦,披上一会儿就好像会发热一样,坐在风口都不觉得冷。
那天姜奔来了以后就不见了,姜姬想打听一下,结果蟠儿走了几个地方,竟然没人知道姜奔去哪了。
“宫里那些侍卫似乎和二兄不怎么熟悉。”蟠儿说的很委婉,其实那些人连姜奔是谁都不知道,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有人认识姜奔,但还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反倒是姜武,一提都知道。因为姜武在外建摘星宫,宫中竟然有不少侍卫提起姜武都好像跟他熟得不得了。
“他说是要去冯家。”可冯家好像也没什么事,就是这几日,姜元那边和玉腕夫人形影不离,据说玉腕夫人想出去,都被侍女拦住了。大王如此深爱玉腕夫人,宫中的女人都羡慕的很,听说蒋夫人都躲在宫里不出来了,人人都嘲笑她长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不讨大王喜欢?
姜姬只觉得姜元“爱”上玉腕夫人也爱得太快了些。
蟠儿去打听过,那个留在金潞宫的美人说大王确实不许玉腕夫人稍离左右,食卧都在一起,也不许她回照明宫。
“这听起来不奇怪吗?”姜姬问蟠儿。
可是蟠儿却不觉得奇怪,大王宠爱夫人,想怎么样都行啊,他还举例说蒋彪一开始得到赵氏时,赵氏连鞋都没有,去哪里他都抱着去。
不过他接着就消沉的说:“……只是蒋公子这次去樊城,却把夫人留在了蒋家。”
赵氏在蒋家得罪的人可不少,以往有蒋彪护着还好,现在蒋彪得罪蒋伟一逃了之,不知赵氏如何。
“蒋家总还有其他人。”姜姬听过赵氏的故事,既同情她,又明白她帮不了她,而且就算现在救出赵氏,也早就晚了。如果是现代,还能换个城市重新开始。可在这里,去哪里找个新天地给赵氏重新来呢?
蟠儿摇头,磕头道:“奴奴失言了。”赵氏恨着蒋彪,这种恨让她不会接受跟蒋彪有关系的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天气好转,姜姬就让蟠儿再去摘星宫看看姜武他们,也可以听一听街上的人在说什么。她发现有时在街上听到的东西,她在深宫中是听不到的。现在的人好像没有为尊者讳这样的习惯,说起世家来,都毫不客气。
蟠儿骑着轻云出了宫,在街上慢慢走着。天刚放晴,街上的行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车马穿梭不停。轻云身姿矫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果不是蟠儿的打扮不错,让人一望即知是谁家宠儿,杀人夺马也有可能。
突然蟠儿看到远处的焦翁,那时他跟在蟠儿身后进了宫,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喝酒。
他望了几眼,想起焦翁说的话,装做没看到。
焦翁远远看到蟠儿,笑了一下,低下头,灌了旁边的粗汉一口酒。
粗汉道:“那人我见过几回,十四五的年纪,脸上罩一块布。”他捂住左眼,“就这样。生得还不坏,娘肯定漂亮!”
焦翁笑道:“下回再碰到他,你们几个撞上去。”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来放在手中颠了颠,顿时这附近或蹲或卧的十几个粗汉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那这袋钱就归你们。”焦翁道,“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想吃多少饼就吃多少!”
第85章 刺客
摘星宫在蟠儿没来的这段时间又起了一座宫殿,只是连日大雨将好不容易堆起的土台打得零零落落,古石很沮丧,天一放晴就又开始堆土夯台。
蟠儿看到那新起的土台,周围的地面泥泞不堪,姜奔却正带着姜旦在玩泥巴,姜礼几人也在泥里打滚,个个都像泥人一栗。
姜奔扛着姜旦呜呜叫着跑,看到蟠儿就放下姜旦,迎着他跑来。与他相反的是姜旦,看到蟠儿掉头就跑。
蟠儿不解,姜武却在笑,转身对姜旦吼:“快回来!姐姐要接你回宫了!”
姜旦跑着不忘回头对姜武吼:“不回!!”
蟠儿懂了,也笑起来。
姜武道:“天天吓他不听话就送他去姐姐那里。”他看蟠儿干干净净的,他浑身是泥,就不走近,指着摘星宫说:“回去再说话。”
“宫里怎么样?公主还好吗?”姜武问蟠儿。
蟠儿说:“公主平时寂寞,你们都不在,公主也无心玩乐。”他看向外面笼中的孔雀,有心要带一只进去陪伴姜姬。
姜武道:“我听说宫里的夫人为难公主,有这回事吗?”
宫外的传言是冯家女子娇横,因为失了王后之位,就把气撒到公主身上去了,当着大王的面责骂公主,多亏大王是个慈父,护着公主,才没让夫人惩罚公主。
蟠儿深思片刻,摇头道:“冯夫人确实向大王告了公主的状,但公主无碍,那夫人在大王面前说不上话,还被她妹妹夺了宠爱,不足为虑。”
姜武听了第一句就开始皱眉,听完就站起来到处走,姜谷和姜粟都在,看他转来转去,姜谷说:“不如我回去吧,把公主一个人丢下,我实在是不放心……”
姜武说:“你回去也没什么用……”他想回去,可他走了把女人和孩子留下也不行,只恨自己不能分身。
蟠儿说:“公主身边确实少一两个护卫之人。”他再自大也不至于认为他一个人就能护得了公主。但这忠心的护卫也不是吹口气就能有的,如果宫外没有姜谷几人,姜武能进宫是最好的。蟠儿其实不太明白公主为什么宁可让姜武保护姜谷几人也不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还把自己的财产全都交给这些人,任他们花用。不过他知道公主对姜武他们的感情比对大王的更加深厚,所以他也把姜武几人当成公主信任的人看待。
姜武转了几圈,实在想不出办法,一下下的锤自己的拳头。
蟠儿说:“我想把姜礼几人带进去。”
姜谷连忙说:“可以,可以,我这就去给他们收拾。”
姜武坐下说,“他们能派上用场?”
蟠儿:“也不要他们做别的,公主身边缺几个捧衣捧鞋的人。”以前姜姬贴身的事都是由姜谷和姜粟来做,现在公主都自己做了,他本以为公主会从那些常来吃饭的女人中挑几个来用,没想到公主还是让她们回照明宫。他猜公主可能是信不过宫里的人,这样的话,这些在外面买来的孩子就还算是可用。
他虽然不能保证这些孩子都是一心一意跟随公主的,里面说不定也有别家送来的探子,但这些人进宫之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放在外面反倒麻烦。而且探子也有探子的“好处”。
姜礼是这八个孩子里最大的一个,他今年已经九岁了,只是生得瘦小,在摘星宫这半个月里吃得好了,已经又长高了一截。
听说要进宫,他立刻出去挑了两桶水进来,对其他几人说:“快来洗洗干净!”
哪怕是最小的姜智也慌忙脱掉衣服鞋子,挤到水桶前掬水泼在脸上,两桶水很快变成了两桶泥汤,八个人却都洗干净了手脸,头发上的污泥也被他们细心的彼此帮忙擦洗干净。
八个人匆匆把自己的被褥都打了个包袱,衣服尽量都穿在身上,来到蟠儿面前。
他们从一开始就最怕蟠儿,哪怕蟠儿没有打骂过他们,哪怕后来姜武对他们很好,他们一站到蟠儿面前,不由自主的就屏住呼吸。
蟠儿还想带只孔雀回去,让姜武跟着送进宫去。
姜武兴高采裂的,姜谷和姜粟也都赶紧把这段时间她们存下的好东西拿来,让他拿进去给姜姬。
“跟姜姬说,我们在外面很好,叫她不要担心我们,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姜谷说。
姜粟说:“把这里的箱子给她搬一些回去吧,她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姜武也觉得该再给姜姬带些东西进去,蟠儿连忙拦住,道:“这些都是公主留给你们的。”
姜武道:“她都给了我们,她怎么办?”
蟠儿:“公主自有道理。大兄,我们快走吧。”
最后姜武还是挑了最值钱的布扛了一箱放在车上。
孔雀,蟠儿挑了一只最大的绿羽孔雀,用麻布罩着,照旧放在铁笼子里,放在车上。姜武站在车板上,持着缰绳,他刚跳上车,立刻就有十几个人围上来,纷纷道:“将军去哪里,奴奴来!”
“将军,可要奴奴跟随?”
摘星宫现在乱七八糟的人足有两百多,全都被记为军奴。平时他们就帮古石盖宫殿,挑土、抬石。其中有一些人有武艺在身,姜武很喜欢当时在宫里时和其他侍卫切磋,姜姬也告诉他每天都要给他们找事做,不能让他们闲着,做得好的有赏,不好的要罚。他就在每天的饭前举办比武,赢者可以吃肉、喝酒,或想吃多少饼就吃多少饼。
蟠儿没想到姜武竟这么受拥戴,不免替公主高兴起来。
姜武点了几个平时他觉得好的人跟着进宫。
回宫的这一路上,蟠儿问了这些人的名字,道“必会在公主面前为他们扬名”,这些人几乎都是无家无姓的流民,有的知道公主,有的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跟着姜武只有一个原因:他能让他们吃饱。
其中一个丈高的壮汉道:“什么公主?某就识得将军!”
姜武一愣,蟠儿笑起来,赞他是个勇士。
这一行人招摇过市,自然十分引人注目。很快有人认出蟠儿“摘星公主的宠儿”,便鼓噪起来。前些时日公主来摘星宫,很多商人因此发了大财,但公主很快就回宫了,王宫可不是他们这些商人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此时见到蟠儿,就有熟识的商人一面让人赶紧回家拿最珍贵的货物,一面亦步亦趋跟着蟠儿,问:“公子这是回宫?身后车中是什么宝物?”
蟠儿让姜礼掀起麻布的一角,露出里面的仰首阔步的绿羽孔雀,街上的众人发出惊叹!
“好大的鸟!”
“好漂亮的羽毛!”
“这是什么鸟?”
蟠儿笑道:“此乃南国神鸟,因公主在此,便越过千万里飞到了摘星宫。奴奴要把它送去见公主。”
“天啊!”
“神鸟!”
“竟然是神鸟!”
街上更多的人被“神鸟”吸引,不由自主的跟了上来。孔雀被笼外的吵杂声闹怒,发出尖啸。
众人想不到此鸟看似美丽,叫声却一点也不动听。
姜礼此时打开布袋,拿出一只梨扔进笼中,孔雀有的吃就不叫了。
有认识这梨的商人惊叹:“这是郑国梨啊!”
公主以绫纱为窗,以丝绢铺地的事早就为人耳熟能详,如今又亲眼看到公主用郑国梨喂这么大的鸟,街上的人不免奔走相告。
“果然是摘星公主!”
“果然是公主!”
“听说公主是……”
蟠儿看向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他们很快吸引了一堆人,听完他们的耳语后,周围的人都发出谓叹:“原来……”
“怪不得……”
蟠儿暗自后悔刚才应该叫住焦翁的,那就可以抓住这些人了。他早就怀疑有人特意把宫中的消息传递出来,虽然目前好像没有对公主造成什么伤害,但这种事绝不能放纵!一定要找出背后人是谁。
他只好记下这几人的面孔,以后再碰到,有机会一定要拿下!
怜奴身穿麻衣,头上罩一件灰扑扑的麻布,乍一看跟这路上的瑟缩的行人一样。
他挤在人群中看蟠儿骑着轻云,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那高大的笼子,惊鸿一蹙间的巨大神鸟,让他也不免感叹:“公主……”真是越来越像个公主了。
有时他都奇怪。姜元明明对姜姬不过是利用而已,不可能教导她,这姜姬又是从哪里学得这些本事?现在宫外的人对公主的兴趣比对大王的兴趣还大。
他看向蟠儿,眼露兴味。这个男人现在倒是比在蒋家时看着顺眼多了。他再看刚才在人群中宣扬公主身世的两个人,已经被人注意到了,那就不能留了。
等那两个人挤过来,怜奴照约定给了钱。
那两人掂着钱,好奇的问他:“那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摘星公主真的是大王和永安公主的孩子吗?”
怜奴一脸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然后躲躲闪闪的走了,走时还偷偷用手在怀中按了一下,两人立刻看到他怀中藏的钱袋!
怜奴挤出人群,钻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了。这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看到怜奴在前面越跑越快,两人也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
“那人跑哪儿了?”
“快找到他!他身上还有钱!”
怜奴藏在角落里,屏住呼吸,悄悄掏出匕首。
这两人分头找他,他悄悄跟上其中一人,从背后扑上去,一刀戳在这人的脖子上!
血喷出来,那人惊惧的回头,捂住脖子要跑,怜奴抓住他,在他的肚子上连戳了五六下,这人就像个没骨头的米袋子一样缓缓滑了下去。
怜奴把他拖到暗处,再去找另一人,如法炮制后,将衣服反过来穿才从巷子里钻出去。
此时天色渐暗,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
怜奴赶着回宫,看了看方向,从另一条巷子钻进去。而巷子另一头也过来了两个人,怜奴一看,心中犹疑,一手按住匕首,一手抓住钱袋。
等那两人走过去,他默默加快脚步,但跟着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人从身后扑抱过来!
怜奴一扬手,把钱袋扔到身后!
另一人本来也想扑上来,看到钱就先扑去捡钱了。此时怜奴举刀就刺,拦腰抱住他的人被刺了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叫!
捡钱那人反应过来,也合身扑来。
怜奴拔出匕首要刺这人,却被那个受伤的人抓住胳膊,此人大喊:“壮士!救命啊!!”
还有人!!
怜奴立刻抬头看,果然旁边的屋顶上就蹲着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等着他的!那人举起巨剑对着他当头劈来!
怜奴矮下身钻到受伤那人的下面,谁知这人竟然毫不在意,一剑将那惨叫的人劈死!
另一人啊啊叫着跑了。
沉重的尸体压在身上,怜奴被压得浑身一沉,但也丝毫不敢放松,抱住尸体跳开,就算是这样,右脚也被劈来的剑给砍了一下!
这是个刺客!
而且是很有经验的刺客!
谁会请这样的刺客来杀他呢?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哪里又会招来刺客呢?
不知怎么回事,怜奴想到了摘星公主。
会是公主吗?
可公主性情招摇,难道不该是请大王砍了他吗?请刺客?她知道什么是刺客吗?她又去哪里找来刺客呢?
这么一想,怜奴就认为不是公主的人,或者就算是公主想杀他,请来刺客的也不会是公主。
公主身边会这样做的人,一个是冯瑄,一个是龚獠。但比起龚獠,还是冯瑄更有可能!
怜奴把尸体抱起来投向刺客,纵身一跃,翻到了旁边的人家。刺客随后跟上,他四处躲藏,知道在这里不可能躲过,便一道道墙的翻,最后到底是凭着对这里道路和熟悉甩掉了刺客。
怜奴浑身伤痕累累的回到金潞宫,躲在暗处。
姜元今晚没有碰半子,他要半子跳舞给他看。
半子道:“奴奴不擅舞。”
不管在外面是怎么传说的,半子渐渐明白了大王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珍爱她、纵容她。
姜元道:“听说有一种折腰舞,半子不能跳给寡人看吗?”
半子无法,只好承诺日后去学折腰舞,一定跳给大王看。她知道大王这是无聊了,可她并不擅舞,也不擅歌,虽然愿操琴以悦大王,可她知道大王心情不好,弹琴也未必就能真让大王开怀。
两人相对无言的夜晚越来越多,半子对获得大王宠爱也越来越没自信了。
怜奴等到深夜,才见到姜元独自一个人,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冒出的血早就快流干了,但身上也显得更加吓人。
“大王……”他呻吟一声,倒在地上。
姜元听到声音,找过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左右张望,前后寻找一番后,才来到怜奴身边,“何人伤你?”
怜奴摇头,“儿不知……儿看到宫外有人徘徊,追上去,发现竟然是个刺客……”
姜元脸色剧变,“刺客在宫里?!”
第86章 屠豚
姜姬看到那八个据说要给她当侍女用的小萝卜头时,对着蟠儿半晌无语。
蟠儿知道公主不高兴,劝道:“公主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姜谷他们不在之后,现在摘星楼只有楼下的那几个役者和他,公主近身侍候的更是一个也没有。这八个小童虽然顶不了大用,平时跟着公主吆喝两句也可以壮壮声势。
“吆喝两句壮声势?”姜姬被这话逗乐了,没想到蟠儿这么接地气。
蟠儿招手让姜礼过来,想了想,又把姜智叫来,一大一小推到公主面前,“这是阿礼,这是阿智,公主,还记得吗?”
她当然不记得。除了第一回 看到一群小孩子赤着脚仰着脸跪在地上时的触目惊心之感后,她就再也不敢直视他们的脸。现在看起来,仍令她害怕。但更害怕的是跪在她面前的人,她也只好温和的说:“平时没什么事叫你们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姜礼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高声道:“我等只遵公主之命!”
这话是蟠儿进来前教他们的,同样也是警告。
“在公主身边,你们只有公主一个主人。不忠之人死后连魂魄也会消失,不容于天地之间!”蟠儿道,“公主待你们恩重如山,你们要牢牢记在心里!”
哪怕其中有人藏奸,但他了解这些孩子,因为年幼,更加单纯,只要让他们感受到公主的恩情,日后就算是要背叛公主,那也不容易。
姜智吓得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连连眨,只会跟在姜礼身后不停嗯嗯。
姜姬从身边的盘子里抓了一把枣塞到姜智怀里,看他手忙脚乱的,大红枣滚得到处都是,姜礼赶紧过来帮他捡,一边捡一边连道:“公主息怒,都是奴奴不好!”
姜姬干脆把盘子都放在姜礼怀里,让他去给那几个孩子分,然后让他们下去了。
蟠儿道:“那我带他们下去换身衣服再上来。”他是打定主意要让这几个孩子陪着公主了。
少顷,这八个孩子焕然一新又上来了,可能是被蟠儿在下面教过了,上来后没有乖乖站在一旁不说话,而是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跟她说话。
姜礼最大,他像面对老虎一样抖着声音,装着若无其事的大声说:“公主,奴奴给你讲小公子的事吧?”
姜姬让他坐下,哄道:“我很想他们,快告诉我吧。”
姜礼说:“小公子也很想公主。”
立刻有人拆台,不知是哪个,抢话道:“胡说,小公子只要一听到谷姐姐和粟姐姐说要送他回宫就跑!”
姜礼憋红了脸,扭头对那个小孩:“阿义!”
姜姬转头看,那是一个鼻子特别大,轮廓极深的男孩子,他头发微卷,睫毛极长,眼睛是琥珀色的,是这些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
姜义正对姜礼喷唾沫,看到姜姬盯着他看,立刻深埋下头。
姜礼红着脸,嗫嚅半天,硬撑着继续往下讲:“小公子现在跑得特别快!谷姐姐和粟姐姐都追不上。”
可能是从姜礼几人身上得到的灵感,姜旦现在无师自通了“逃跑”这一技能。以前姜谷或姜粟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只会打他们。就算被姜姬打也改不掉这个毛病。但据说现在已经改了,因为姜武打得疼。
可他还是不喜欢换衣服、喝汤、洗手洗脚洗脸洗澡等等……怎么办呢?
跑。
他人小,跑得快了怕他摔倒,姜谷和姜粟也不敢狠追,通常都是他一跑,她们只会在后面喊:“回来!快回来!”
姜旦就跑得更欢乐了。
姜姬听了笑,姜智看到胆子大了一点,说:“上回小公子去喂孔雀,大孔雀不吃他扔进去的饼,他就去抓大孔雀的尾巴,大孔雀去扑他,幸好有笼子,小公子绊了一跤,爬起来就跑,还撞到了大兄。”
连姜智都开了口,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渐渐放松了。何况蟠大兄就是让他们上来逗公主开心的。
姜义长得好,在没被卖出去前就被人教过要会讨人喜欢,他见公主喜欢听,忍不住又抢话:“小公子还让大兄杀了大孔雀烤了吃呢!”
姜姬又看到他,心道现在难道也有丝绸之路?就算没有,估计也有商人曾经去过那里,姜义才会有这样一张脸。
以前她还不懂为什么在古代会重农抑商,但到这里她才知道商人的能量——或者说能力有多大。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里,商人其实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他们能行走千万里,有时一个家族会用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去打通一道商路,其间行走过不知多少个国家,就算语言不通,他们也能做成生意。而在他们眼里,没有不可以买卖的东西。不管是孔雀,还是人。更有可能的是情报。他们不会忠于某个国家或国君,金钱才是唯一的信仰。如果一个国家商人变多了,种地的人变少了,没有人种粮食还是其次,没有人能当兵打仗,一征兵都跑光了,或者更糟一点,商人还可以里通敌国,反正他们不管在哪里都能做生意,换个对他们更好的国王他们更高兴。
她就走神一会儿,再回神,姜义已经坐到她手边了,看她惊讶,姜义勉强镇定下来,抖着手去拿旁边的梨,他手一颤,放在上面的梨差点被他碰掉,在他身后的一个男孩立刻帮他扶住那梨。
姜姬发现连姜礼和姜智都屏住呼吸,担心又紧张的看着姜义。
姜义僵硬的笑着说:“公主,吃梨。”
看他颤抖的双手,姜姬拿起梨,笑着说:“好。”
姜礼松了口气,姜智更是对姜姬笑了一下。
这些孩子……就像一群亲兄弟。
这让她想起姜武他们。
蟠儿上来了一趟,见公主不再寂寞的望着宫门,而是在和那几个孩子聊天,哪怕公主一句话都没说,但从她的神情上看,她听得很入神。
果然把姜礼他们带回来是对的。
他走下楼,叫来一个矮黑的役者,“屠豚,金潞宫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这些役者虽然都来自冯家,但他们在冯家也只是役者而已。蟠儿已经仔细检查过他们的双手和双脚,确认他们以前都是干粗活的,有两个人至今不会说鲁言。冯家的行事作风,他听蒋公子说过,那是一个不怕有功,但求无过的家族。如果冯家送来的役者中有间人,那冯家冒的险就太大了,役者不能走进摘星楼,也到不了公主身边,行间的机会太少。
但役者也有役者的用处。
蟠儿来了以后,就先收买了屠豚。
屠豚是专杀鸡羊的役者,他起这个名字就说明他杀过野豚。蟠儿问他可曾杀过,他骄傲道正是因为他杀过野豚,他才能把自己卖到冯家,也因为他有这技艺,冯公子才会选他进宫。
蟠儿道:“你既如此勇壮,可愿对公主效忠?”
屠豚:“奴奴愿意,只是公主不喜奴奴,公主只喜黑面!”那个只会拿针的废物!
蟠儿道:“公主最喜你做的烤肉,还以它待客,如果不是你,哪有那么好吃的肉呢?”
如是几番,屠豚和蟠儿渐渐熟悉起来。蟠儿也常跟他聊天,上次就说起冯乔在大王面前状告公主的事。屠豚虽然在冯家待过几年,可他根本不知道冯乔,也说不出一二三来,他说:“阿乔的事我不知……半子倒是喜欢食肉,但只喜鸡羊,不喜豚。”
蟠儿道:“公主喜欢就行了,若能有豚,公主一定会更高兴。”
屠豚就天天掂记着能再捕来一只豚,好杀给公主吃。现在宫里只有两处地方可以食用这些鸡羊,屠豚每日过去,都会和金潞宫的役者争抢好羊好肉。但玉腕夫人据说住在金潞宫的时间里,金潞宫的役者却并没有取用更多的鸡羊。
屠豚听蟠儿问,道:“没什么。”他想了想,笑道:“那人倒是担了好多柴回去。只怕这几日,大王和夫人夜夜都要沐浴呢。”
蟠儿心中一沉。
看来大王真的很喜欢玉腕夫人。
第87章 龚香
不知从哪一日起,天就放晴了,每一天都是晴空万里。
冯营站在廊下,望着万里无云的碧空,对身旁的冯甲说:“……你说,真是先王在为鲜公子的归来而欢欣吗?”之前不停落下的雨,是先王的泪吧?
冯甲没有说话,他还记得先王在时的鲁国是什么样。那时,莲花台下八姓,没有像现在这样零零落落,王宫中,大王、王后和鲜公子是多么的受人爱戴?朝午王,鲜衣怒马在宫道上奔驰。
当时的他还是个小儿,想的不过是等他长大,一定尽心辅佐大王,一定会劝戒朝午王。
谁能想到鲁国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冯瑄走进来说,“龚香进宫了。”
“来,来,来。”龚獠掷出香梨,见那巨大的神鸟走过来,连忙提着袍子跑远点,但他一回头,却见那只大鸟不理香梨,追着他而来。“哎!怎么来追我了?”
姜姬在二楼笑不可抑,龚獠跑进摘星楼,孔雀也尾随他进来,他吓得跑了上楼,“公主,它怎么只追着我呢?”
姜礼笑嘻嘻的跑下楼去,引着孔雀出去了。孔雀在阳光下,身上的羽毛比最华丽的织锦还要更闪亮。
“真是神异之鸟!”龚獠站在栏杆前看楼前的孔雀在小童的逗引下,竟然慢慢展开了尾巴,他惊叫道:“开屏了!”
这时不管是楼下的役者,还是徘徊在摘星楼附近的宫中侍女,都忍不住围拢而来。那孔雀见到人,更是抖动尾巴,昂首阔步在楼前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