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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姜姬
作者:多木木多
文案
“你们没有给我做一个你们期待的女人的机会!”
“在做一个女人之前,我想先做一个人!”姜姬坐在王座上,对她的大哥说。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姬 ┃ 配角:朱武王 ┃ 其它:其他
作者简评:
林渊穿越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贫瘠的世界,有了一群没有血缘但相依为命的家人。小小的少女陶氏是他们的“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刚出生的小弟弟,以及一个不请自来的“爹”。爹的身份犹如重重迷雾,他让这个家里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甚至从食不裹腹的贫民一跃变成了贵族。但很快不幸接连发生,林渊有了新的名字“姜姬”,她能保护好自己仅存的家人吗?《姜姬》是一篇与众不同的穿越文。女主角是我们熟悉的普通女生,但她所处的世界却和现代社会完全不同。女主角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与这个世界的人、事、物发生的碰撞是这个故事的主线。情节流畅,引人入胜,配角形象清晰分明,值得一读。
第1章 开始
一望无际的荒草,站在山坡顶往下望,举目所及,什么都没有。
“米儿!”一声长唤悠悠荡荡的传来,“米儿!该回了!”
米儿,也就是林渊,拍拍自己屁股后的草梗子站起来,叉腰应了一声:“哦!”
这操蛋的世界!!
林渊自认人生还算普通平凡,就算死也死得没有一点新意:车祸。现在车越来越多,哪个路口没有死过人?她又是三更半夜出现在空无一人的郊区马路口,被飞车撞飞真是太正常了。
去TMD!
好汉不提当年勇,不管她死之前是什么样,死后万事成空。她也挺想得开的,眼一闭再一睁,就变成了个小娃娃了。
娃娃是真小,站都站不直那种,一站就头重脚轻往下栽,幸好床跟地齐沿儿——厚草铺的床,没一头栽死她。等她醒过神就发现,这是个大家庭!床上除了她还有个只会吃奶的小娃娃,床下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除了他们之外这家没大人。
两天后她才发现那个面相最嫩的“姐姐”不是姐姐,而是妈。
林渊吃了好大一个惊!“妈”看起来最多十三!她是怎么生下六个孩子的?!剩下那两个哥不会有一个是爹吧?就算一个是爹,另一个不会是爹的爹吧?
除了家里的亲缘关系成迷之外,这个家最大的问题是穷。林渊也发现自己站不直不是还小,而是饿得,饿得小,她摸了自己的牙,乳牙都齐了,怎么也不会太小了,可她扶着哥哥的腿站直了硬是够不到他的腰!伸直胳膊都摸不到!难道他的腿有一米五长吗?!一米二就可以买票了!她见过邻居的孩子!四岁就一米二了!
听说有卖奶狗的黑心商家不给狗喂饱来让狗看起来没满月,她这样也不知是饿了多久,“家”里怎么着一天也有一顿饭吃啊。
等到草开始发黄,连这顿汤也没了之后,她才知道那一天一顿能捞半碗不知是什么粮食的汤也是她才有的优待,剩下的包括还在喂奶的“妈”在内和姐姐和哥哥都只能喝稀汤,还只有半碗。
现在全家一起饿肚子了。
林渊也想发挥一下穿越的优势,她也能说两句话了,两个月也够她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了,缠着哥哥抱她出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但哥哥抱着她爬了两座山头也没看到第二户人家后,她领悟到了为什么书上说到了明朝才有资本阶级萌芽。商业行为,首先需要足够多的潜在客户,其次需要足够多的剩余产品。她就算能在这地方借主角模板变出一些商品,卖给谁去?!
天越来越冷后,家里连每天一顿的饭都没了,两个哥哥天天四处挖地洞——挖野老鼠,不只是为了吃肉,过冬的老鼠洞里藏的吃的东西多!要是能碰到抱窝的老鼠那就是一顿大餐!三吱什么的,果然是传承百年的美食!搞得林渊现在一看到老鼠就眼放贼光!
两个姐姐也没闲着,天天挖草。草根是可以吃的,这附近几座山就他们一家,等于他们家承包了这附近所有的草!所以林渊看到尤带绿意的草也两眼放光,这种还绿的草根好吃,已经发黄的就不好吃了。
小弟弟被迫断了奶,瘦得像骷髅娃娃,林渊怕他活不下去,早早的开始把草根野老鼠捣成泥塞他,正常孩子这么搞肯定早进医院拉肚子去了,但这孩子命硬,竟然也这样活下来了。
等连草全都变黄了,这附近的老鼠也快掏光了,他们眼见只能吃土了,“妈”要去走亲戚了。
林渊以为是“妈”是去娘家借粮,还想缠着过去卖卖萌多借点,被哥哥抱住了,两个姐姐对她说等明年她们也能去了,家里就有更多吃的了。
林渊上辈子好歹也是个老司机,顿时反应过来!立刻号啕大哭把“妈”留下了,她号了四天,睡觉都记得抱住“妈”的腿,结果早上醒来才发现换人了,“妈”趁她夜里睡熟还是走了。
冷静下来后,林渊理智的思考了一下,离家出走了。没了她,家里就少了一张口,能多省下些粮食。反正她这辈子就是捡来的,而这人生看起来也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早死早脱生吧。她本来还想把小弟弟也抱走,临下手时实在动不了手就没抱出来。
那夜,趁着没月亮,她跑了,走了一夜一天,等天开始发黄时,大哥出现了,轻轻松松把她抱起来顶在肩上说:“累了吧?回家吧。”然后教训她,“我知道你想去找娘,可你连路都没认对,下回别乱跑了。”
林渊:“……”
然后在天黑前,大哥把她给扛回了家,她走了一天一夜!他跑一会儿就到了!腿长了不起啊!
抱住大哥的腿站直仍然够不到腰的林渊打消了自我牺牲的念头。
虽然她也考虑过别的牺牲办法,但!
1,这附近的山全是坡山,跳崖pass。
2,河已经干了。
3,附近没狼,狼早几年就全跑光了。
4,这种家怎么可能有刀这种贵重物品?
她本想走远点没吃的早晚会饿死,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上吊也是个好办法,但你看这么“穷”的山上会有树吗?这么穷的家会有梁吗?
林渊深沉了两天,被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围着哄。
……她有种自己的深沉没人能懂的寂寞。
这天之后,林渊有了名字:米。
她好想吃大米饭!!
大姐姐叫谷,就是堆成山的米!
她这么解释这个字时,四个兄姐一致认为这是个绝好的名字!
二姐姐叫粟。
大哥强烈要求叫猪——能长好几百斤的肉!
二哥晚了一步只好要求叫牛,能耕地能拉车能下奶老了还能杀了吃肉!
最小的弟弟没人权,叫母鸡……就算没公鸡一天也能下一个蛋!简直就是奇迹!
家里几个人原先都没有名字,都是大哥二哥大姐二姐三乖四乖的叫着。林渊趁着被哄,借机打听咱们家姓什么啊?原来住哪儿啊?爹去哪儿了这些问题,结果全都一问三不知。就连最大的大哥,看着都有十二三了,竟然也不知道家里姓什么。按说以前的村子多是聚族而居,就算不知道自己爹大名叫什么,也很少不知道自己的村子是什么姓的。
“我以前就叫大哥,现在还是叫大哥。”大哥还挺高兴的,摸着林渊的小脸蛋说,“你就是咱们家的三乖嘛。”
大姐说,“女孩子还是要起个好听点的名字的,我以前听过一个名字可好听了!叫绣娘!”她不好意思说,她也想有一个这样好听的名字。
大哥看看林渊,再看看大姐,“那就给三乖起个最好听的!”
大哥眼里最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呢?
“叫花儿吧!”大哥拍板道。
“红花最好看!”二哥说。
“那就叫红花!”
“叫大米好了!我现在觉得大米最美!”林渊处在人生最低谷,正看什么都不顺眼,打算跟全世界做对。
“什么是大米?”大哥发问。
林渊解释是一种最最好吃的饭,比家里吃过的最好吃的汤好吃一千倍。
“好好!这个好!有好兆头!叫这个名儿一辈子饿不着!”大哥高兴的说。
林渊发现自己真的就要叫大米了,赶紧打住!不过这个“最美的名字”就连她也舍不得不要,打个折扣之后,觉得“米儿”其实也是很好听很有好寓意的。
大姐和二姐都想知道还有什么好吃的。林渊已经发现了这个不太好的发展趋势,挑以前听过的、能当名字用的说了几个,只是一时不留神,让大哥和二哥注意到了猪和牛,两人就也兴高采烈的要过来当名字了,仿佛多念几遍肚子里就饱了一样。
林渊胡扯一通之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兄姐们竟然没觉得奇怪。当她形容这些食物时,应该是不可能在这个家里吃过的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比如“妈”为什么这么小能生这么多孩子,比如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呢?不说别的,提供精子的人呢?还有,大家……都不太像。
后来,“妈”带回了几袋不知是什么的粮食,有像小米那么小却发白的、有褐色的长长的、还有不太规则的硬硬的——那是砂子。
他们又能喝汤了。加了发黄的草根后,煮了两天,这样草根才能煮到能入口的程度,也因为两天这水都没滚开。
林渊头回被允许靠近土灶,从没想过居然连把水烧开也是一种奢侈!烧到水面开始冒白烟就等于已经“开”了!
没事,打击着打击着,就习惯了。
等那两袋粮食吃光了,那个幼小的“娘”就又去走亲戚了。
林渊已经搞清了整件事。这个娘其实不是他们的娘,他们一开始也不住在这里,是逃到山上来的。
村子已经没了。男人不是跑了就是被抓了,老人都死了,小孩子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娘”跟她的家人逃到了这里,然后某一天,她的家人——不知道是兄弟还是别的什么人,一去不回。
林渊猜那不是把娘丢下不管,如果是老人,可能是想把最后的粮食留给娘,像她当时一样走到不知名的远方把自己饿死。
如果是年轻的兄弟姐妹,可能是在找食物时发生了意外。
“娘”每天都出去找人,兼找食物。于是两个哥和两个姐,包括她都被捡了回来,“娘”太傻,一个人吃都嫌不够的粮食,她硬是分给五个人吃。
所以大家都叫她“娘”,心甘情愿的当她是“娘”。
只有最小的弟弟跟“娘”有确实的血缘关系。他似乎就是走亲戚的产物,不过他既然从娘的肚子里出来,就是大家最心爱的小弟弟。
林渊——米儿,在“娘”再一次去走亲戚时,有了个念头。
这是个吃人的时代。
这是个禽兽的时代。
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与其被吃,不如做吃人的那个。
礼仪廉耻,其实是一种善良。当人够富足之后,才会愿意把这种善良施舍给别人。
米儿发现她已经没有这种奢侈的善良了。她只能把这种善良给她的家人:比如那个小小的“娘”。与其让她继续去出卖身体,不如用别的办法弄来食物。
“米儿,你天天这里看什么?”猪哥问她,“娘还不到回来的时候呢。”
那就是“娘”每次走亲戚去的地方。
“那边好像有条路。”她道。
路本不是路,人走多了就成了路。站得远了就能看到,那一片的地上有明显的一道发白的痕迹。
“娘”是怎么走亲戚的?
家里的人倒是都知道。以前“娘”去走亲戚时,他们都因为担心而等在这附近,远远的望一眼,哪怕什么也看不见,似乎只要能看到那条“路”大家就安心了。一开始是大姐,后来大姐牵着二哥,再后来有了二姐,有了大哥,有了她。
这附近非常平坦,四下没有林子也没有山,离最近的山都有个两三天的路程。所以很久以前就有走货的人从这里走——碰不到山匪路霸嘛。
就在几年前,有很多军队从这里过,就把这一片的地给踩平了,附近的人当然也都抓光了,十室九空,到现在也没人敢回来。但这条路还是渐成雏形,到了年尾,就会有赚了一年钱的人从这里取道归乡。
这便是要走的亲戚了。
米儿一天比一天接近那条路,她人小走不快,就让猪哥带着她。猪哥以为她只是想去找娘,但听说像米儿这么大的孩子拐子最喜欢了,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只好当了人力车夫,心想有他看着也不怕丢了。
慢慢的走远了,也来不及晚上回家了,猪哥就晚上在土里刨个坑,抱着米儿睡在坑里。既然已经出来了,索性就去找娘吧。
两人赶了两天就看到了那条路,这里的草已经全被踩没了,跟旁边有着明显的分界,诺大一片空地,坑坑洼洼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娘每次来……就这么干等着?”米儿问。娘出来是不带吃的东西的,只带一块布,勉强够铺在地上的,饿了渴了就忍着。
“每天都有人过,有时一天能碰到好几个呢。”猪哥说,他坐在地上,手随便撸着地上的草,拔出一根来看到壮一点、白一点的根就喊米儿过来吃,他自己不挑,只要草梗带点绿就全塞嘴里了。
米儿复杂的发现其实家里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在一开始时,他明明也会担心,这还是他告诉她的;但现在他已经在为这条路上每天会多过几个人而高兴了。
多可怕啊……
所以,米儿才会带他来。个头最高,力气最大。
也最容易被“说服”。
“那些人每次只给‘娘’一点吃的。要是能多拿点就好了。”米儿喃喃道。
猪哥怔了下,笑了,“我也想啊!哪会那么好?不过等明年就好了,粟儿和谷儿也能来了!”
米儿没回他,看到前面隐隐有个小点点在往这边移动,连忙指着说:“人!人来了!”
猪哥立刻跳起来!
“娘、娘不在这里……”米儿转了半圈,跑到猪哥身边扯着他说,“等一会儿人过来了,我过去喊他!”
猪哥犹豫的看着她,摇头:“不行,你太小了,人家不会要。”
米儿:“我去喊他,就说……娘在那边,我是来喊人的。”她随手一指。
可娘没在那边啊。
猪哥看看那边,“……跟着呢?那边没人,人家去了没看到人也不会给吃的。”
“哥,你拿着那块石头,从他后面砸他,他摔倒了,我们就能把吃的全拿走了!”
猪哥被说服了,他很快挑好了一块石头,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无师自通的趴在了地上,虽然长得高大,但人却瘦,趴在不远处的地上,被荒草淹没,竟然藏得严严实实的。
米儿有一丝丝的不安和后悔,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她恐惧着将要走出这一步的自己。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完全不同了。
她蹲在路边,几乎也要被荒草淹没了。
那个人渐渐走近了。
米儿也能慢慢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一个老人。
他有一把稀疏的、干枯的、花白的胡子,身形佝偻,步履匆匆的走着。
他的步速并不慢,简直是大步流星。以与他外形不相衬的速度眨眼间就走到了米儿的面前,而且在她没有考虑好要不要跳出去前就发现了她。
——她在犹豫,而他已经刹住脚,眯细了眼睛盯着她的方向。
明明荒草那么高,明明他已经老了!
可他还是看到她了!
米儿瞪大眼睛。
这个老人却用更快的速度向她走来!
她腾的站起来!条件反射的要跑!这看起来他不像猎物,倒像是把她当成了猎物!
她控制着没有看向在这个老人背后的猪哥的方向,如果这个老人真有恶意,猪哥是她获救的希望!
“娃娃,”老人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没有再靠近,而他说话的声音意外的年轻,他看起来像六十岁,说话声音却像三十岁的,他问她,“跟你一块的人呢?”
他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对,她这么小,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米儿迅速打消了打劫的念头,转头就跑。她一边跑一边回头,那个老人没有动,站在原地目送她。而且在他后面的猪哥也忍不住爬起来,跑过来追她了。
看到那个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半大小子后,姜元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就有些吃惊。这两个孩子看着年纪都不大,竟然会玩这种把戏了?这附近还有匪寨吗?四年前昌平那几场仗,不是把这附近的人都抓光了吗?竟然还有寨子活下来了?
这么一想,姜元的心中一动,望向那两个孩子跑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追了上去。
米儿没跑多远就被猪哥追上了,她实在太小了,跑再快也不可能跑太远。猪哥追上她后就把她给抱起来跑,头一次做坏事,他也吓坏了。发狠跑了一通后,天已经昏暗下来,旷野无人。猪哥把她放下,道:“我们还是去找娘吧。”
米儿点点头,心道打劫也算是个技术活儿,思想与行动的距离不是一般的遥远,她还需要再考虑得更周全些。
猪哥又把她抱起来,安慰她道:“没事,等我们见到了娘,三个人一起,肯定能成!”
……
哥,你接受新事物的速度真快。
沿着路走,在后半夜他们就发现娘的踪迹了。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大很亮,亮到他们在还没看到娘时就听到了她的声音、看到了她的身影。
“啊!!!!救命!!!救命啊!!!”
在反应过来之前,米儿就主动从猪哥的怀里跳下来,而思索了一路下回怎么砸人才能一击成功的猪哥也从地上拾了块大小衬手的石头冲了上去!
那个打算用腰带勒死“娘”的人爬起来,不忘抱住自己的包袱和衣服,光着身体跑了。这些行李拖慢了他的脚步,被猪哥追上,身形的差距让那人扔下包袱跟猪哥撕打起来——他发现追上来这个人竟然只是个小孩子!
米儿先扑过去看“娘”——她还这么小!她养活了他们所有人!
“娘”没死,她伏在地上咳嗽,米儿扑上来撑起她后,她就渐渐缓过来了,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他、他不想给我钱。”
不想给钱就杀人。
就像米儿起的恶念一样,银货两讫其实也是需要道德支撑的。以前“娘”遇上的其实全是好人。
米儿冒出一身冷汗!竟然到今天才出事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以前、以前也有……但……”以前也有人不想给,但想杀她的却是头一个。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猪哥已经落下风了。米儿抓着块石头想冲过去,有个身影却比她更快!
“娘”抓着块石头跑过去,照着那人的头就是一下!
猪哥趁机把那人扑倒在地!
米儿人小力微,扑上去抱住那人的双腿。
似乎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一瞬,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等他们不约而同都停下来时,米儿怀里抱住的双腿已经不会动了。
真的……真的……
米儿浑身僵硬,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石头。
“娘”呼呼喘着粗气。
猪哥掉头扑向落在不远处的包袱,激动大喊:“娘!米儿!我们有吃的了!”
吃的?
米儿只觉得自己要脱出身躯而去,荡荡悠悠,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身体一轻,手臂自然而然的搂住“娘”的脖子。
“娘”托住她,蹒跚的走过去:“拿上!快走!”
姜元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好戏。待这三人离开后,他走过去,见那人头脸被砸成了个烂西瓜,倒是四肢俱全。
看来不像匪寨,倒像个贼窝。
姜元叹了声祖宗保佑,蹲下细瞧此人。这人手脚生得一般,倒是胸口上有颗长毛的黑痣。他不由得大喜过望,取出匕首将此人大卸八块,再花了一夜时间都远远的扔了,到了早上,他拿碎土把手上的污血搓净,循着那几人逃走的方向找去。
第2章 新爹
姜元的脚程不慢,他虽然这十几年都是颠沛流离,身体大不如前,但得益于这一片就那么几座山能藏人,所以太阳升起不久,他就看到了一道升起的炊烟孤零零的直上云霄。想起热腾腾的汤饭,本已疲惫的双腿突然又涌出力气来。
日上中天,他早已悄悄潜伏在那户人家不远处。这座山上似乎只有这一片人家,而距此二十里外就有一个村落,他记得这一片的村子姓陶的多。他等到了下午,终于看到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女人背上背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提着大桶出来了,他跟了上去。
这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应在花信之年,背上的孩子稍稍哼一哼,她就用手在背后托一把、颠一颠。他跟在后面还听到那个女人哼的乡间小调,果然是本地的人!
看她快到河边了,他加快几步跑出来,大喝了一声:“前面那个可是陶家村的?!”
然后他就见那女人浑身一僵,扔了桶就沿着河岸跑!她竟然没有往回跑,而是故意往外跑,这是想把他给引到别处去。
这是一个心软的人!
姜元也想把她给撵得远一点,免得被山上的人发现,现在那个家里有多少人也不清楚,若是看到这一幕都跑出来他也打不过。于是他故意跑跑停停,把这女人给撵到了另一边,等山头那里看不到了,才加快脚步跑过去抓住那个女人!
“你是不是陶家村的人?”他抓住那个女人背上的孩子,女人果然不敢跑了,听了他的话,女人垂着头,轻轻点了点头,“不要害我……”说着,这女人就扯开胸襟,解了腰带,腰带一松,裤子就滑了下来。
姜元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女人虽然没什么颜色,但胜在年轻皮嫩,又因生育过,更添三分风情。他本来只有三分意思,见了她就又多加了两分。此时他却扮得十足道学,亲手替这女人掩上胸口,道:“我是来寻人的,之前我有个叔叔在数年之前曾在陶家村经过,之后就不知所踪,家人也曾四处托人寻找,皆无音信。”他杜撰出这么一个人,当然不会有人见过。
女人羞涩的掩上胸襟,认真思索后摇头:“没见过。”
姜元叹气,道:“看来我那叔叔也是凶多吉少了。”
女人想跑不敢跑,怕得连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敢,小声说:“……能不能放开我孩子?”
姜元的手可还握着这女人背上小孩子的胳膊呢。
听她这么说,姜元更不可能放手,他道:“我来的路上,看到一具伏尸,其状甚惨!敢问这附近山中可有悍匪?”
女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雪白!
姜元道:“那人浑身的财物都不见了,连衣服也被扒光了,可见此匪极为凶恶,我若能到陈县,必会向当地守官陈情,以免悍匪为祸一方!”
他一边说一边看这女人的脸色,见她一时惊惶,一时又咬唇,想必心中极为挣扎。这种熬过兵祸的人家不似一般良民,对这种人要恩威并重才行。可他手中握着这小儿的胳膊,她带着个孩子,必然不敢与他硬碰,只怕最后还是要向他求情。
果然这女人挣扎一会儿之后就抱住他的双腿跪了下来,“不、不是,是他想、想欺负我……我才砸了他,你不要去告官……”她一边说一边又解开了衣服。
姜元惊讶后摇头道,“你不过一个小女子,那汉子身高丈二,看手臂是个干力气活的,若他真想对你不轨,只怕你也只有束手就缚的份,怎么可能逃得掉还能反过来杀他?你是不是在包庇什么人?是你丈夫?儿子?”
女人更害怕了,死死抱住他的腿,“我、我砸的!我从小种田,力气大!我把他砸死的!”
姜元道:“你这样讲,日后上了公堂,县官也是不信的。”
女人抱住他的腿拼命恳求,拼命磕头,孩子都被颠哭了,她也满脸是泪,“求求大人别去告官!大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答应?”姜元问她,“我已年近七十,若要你这花信之期的女子嫁我这老朽之人,你也愿意?”
“愿意!愿意!”女人猛得抬起头,惊喜的说,“只要大人不嫌我,我愿一辈子侍候大人!”
姜元道:“你若是真心嫁我,就在此地跪下对天地起誓。”
女人就跪在地上,朝着陶家村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三个头道:“陶家的祖宗在上,爹爹妈妈在上,老天在上!我愿意嫁给大人!”
姜元道:“就算你答应,等你回家,你父母亲人又怎么肯答应?你这是在诳我!”他脸带忿忿,作势欲怒。
女人忙道:“我父亲早亡,母亲也……也不在了,家中只有几个孩子……”
姜元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肯嫁我?不是骗我?”
女人:“真的!我是真心的!”
姜元:“如果你违誓,你的父母亲人在天之灵将不得安宁!你的儿子女儿要代代为奴为婢!你答不答应!”
他逼得女人发下毒誓后才放下心来。
用父母子女发了毒誓后,这个女人就只能认命了。她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想大声哭又不敢。姜元却温柔的将她扶在怀中,声音柔似春水:“快不要哭了,只要你真心待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我老迈不堪,怕你嫌弃才要你发此重誓,都是我的不是。”说罢掏出一枚颜色灰绿的玉佩,戴在这女子的脖子上,道:“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是我父亲交给我的,本来只传给男丁,如今我将它送给你,你以后就交给我们的孩子好不好?你姓陶,我就叫你陶氏吧,小字……娇儿。”
陶娇儿整个人都是懵的,先惊后吓,现在见这个人把随身玉佩给她戴上,还接过她背上的孩子爱惜的哄着,好像很喜欢她的儿子。
姜元笑呵呵的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有孩子,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只要叫我爹,我就满足了!”
陶娇儿被他牵着回到河边,见他把她扔掉的木桶捡回来,不嫌脏污的蹲在河边亲手洗净,心里慢慢相信了他。
姜元不肯让陶娇儿动手,洗完木桶就一手提着,一手抱着孩子,道:“快快领路吧,我奔波数年,今日终于有家了!”他一脸感动,眼中含泪,陶娇儿想起连年战祸,母亲没了,村里人都没了,她也是这样才把那些孩子都领回了家,当做自己的家人。这个人千里迢迢的来找叔叔,一定……是个好人。
回去的路上,陶娇儿告诉姜元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姜元大喜,说:“那就都是我的孩子!男孩是我的儿子!我会亲手教他们武艺!带他们读书!女孩我会给她们嫁妆!好好把她们嫁出去!若是被夫婿欺负,我也会为她们撑腰!”他看着陶娇儿,深情款款道:“娇儿,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再饿肚子,我们会有饭吃,会有衣穿。”
陶娇儿跟在他身边,听他描述着日后的幸福生活,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简直就像梦一样。
“娘”出门一趟就带了个爹回来,家里人全震惊了!
米儿发现这就是那个昨天在路上碰到的人!可“娘”在他身边!他手里还抱着小弟弟!她连跑都没办法跑,只好紧紧抓住猪哥的手,悄悄告诉他:“这是昨天我们碰到的那个人!”
猪哥:“是吗?”当时他只看到这人的背后,只记得那人满头花白的头发,梳着发髻,没有看到脸,不过米儿说是,肯定就是了。
可现在“娘”站在这个人身边,羞涩的说她替大家找了个新爹,她要嫁给他。
米儿当然是要反对的!她才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就算要钟,看到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还有这几张嗷嗷待哺的嘴也要吓跑了。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新爹也看到米儿了,他露出个笑来,米儿条件反射的往猪哥腿后藏,猪哥向前一步挡住她,目露凶光。
姜元进门后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家是什么情形了,不过是一群半大孩子失了父母亲人庇护后聚在一块,两个男孩倒是有些身板,好好调教一番未必不能有大用。三个女孩子中,那两个大些的容貌粗陋,不堪入目,小的那个眉眼生得细长……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虽是巧合,但恰在此时、此刻,不得不说是老天保佑!
姜元昨日碰到这个女娃娃的时候就见猎心喜,此时心中的念头更是清晰起来。
他掏出包袱说:“我与你们母亲成亲后,自然会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只要你们愿意改姓姜。”
对米儿来说,改姓没什么。但猪哥几个都挣扎起来,她也装作不愿意的低下头。
姜元说:“如果你们愿意,我就掏出钱来买粮食回来,我还能给你们盖一座大屋子,给你们打床,只要你们愿意跪下喊我一声爹。”
要买粮食?还要盖屋子?
米儿面色古怪起来。她本以为这人是要把他们全卖掉,不过现在的人应该卖不了几个钱,如果他要买粮食养他们,肯定回不了本。
听到有粮食吃,有大屋子住,猪哥几人果然犹豫起来。
陶娇儿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信了姜元的话,她劝道:“你们就认了吧……”她对米儿说,“快跪下,叫爹。”
米儿知道这是看她小,想让她第一个跪。
不知这人的底细,总要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她转了下眼珠子,不跪,而是走过去扯着那人的手,脆脆的唤了声:“爹!”
姜元立刻放下弟弟,抱起浑身僵硬的米儿,亲热的说:“以后你就叫姜姬,是我姜元的女儿!”
有她开头,猪哥几人也很快都喊了爹。
新爹很给力,马上就说要带猪哥和牛哥这两个壮劳力去买粮食。还把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让“娘”去做些吃的,再做些饼他们带着当干粮,明天一早就走。
米儿偷偷把猪哥叫出去,跟他说:“小心,他会把你们带走后卖掉。”
猪哥点头:“嗯!如果他没安好心我就杀了他!”说着,他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头颠了颠。
当晚,“娘”就与新爹圆房了。
米儿和小弟弟就睡在旁边,而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却都被撵到了外面睡。米儿怕他到半夜偷偷害人,一直不敢闭眼,手里抓着一块石头,结果听了一晚的活春宫,心道这老头看起来年纪不小了,没想到这么有能力。
第二天天不亮,新爹就带着两个哥哥出门了。八天后,他们赶着四辆大车回来了。
米儿傻眼了,她真没想到,新爹真的把粮食和木头买回来了。
这世上真有冤大头啊。
四辆大车,两车粮食,两车木头。
新爹——姓姜,以后就叫爹了,但“娘”却不能喊“娘”,而要喊“夫人”。
六个孩子,只有米儿改名叫姜姬,猪哥——改名叫姜武。爹听到他自称叫猪之后喷笑,道:“当小名吧,以后你就叫姜武。”
牛哥叫姜奔。
两个姐姐却还是米儿起的名字,一个叫姜谷,一个叫姜粟。最小的弟弟叫姜旦。
带着这四辆大车回来后,爹就开始带着大哥和二哥盖房子了。新屋子是个“葛”型,前面一圈篱笆,中间是个大屋,还有个火塘,正好冬天取暖,爹和夫人带着小弟弟就住在这里,后面拐了个小弯之后是个半大的屋,姜姬就住在这里,而两个姐姐就住在她这屋前面的过道里,只能并排放下两副被褥,虽说两边只隔着一道门却更奇怪了。姐姐们说她们住的离火塘更近,还更暖和呢,安慰她别在意。但新爹就打了两张床,大的那张他和夫人睡,还睡个小弟弟,小的那张就给了她。
一丝微妙的不安让她心神不宁。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悄悄问猪哥,大名叫姜武,可她还是叫他猪哥。
“你跟爹有点像。”猪哥指着她的眼睛说。
“像吗?”家里没镜子,她一直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天越来越冷了,住在大屋子里,姜姬才觉得这个爹其实也不是那么差,如果没有他,他们未必能熬过这个冬天,至少小弟弟就肯定熬不过去。
现在夫人也不必去走亲戚了,以后两个姐姐和她也肯定不必去走亲戚,就这样,她就要感激爹。
“把棍子抡起来!”
天上飘着薄雪,姜元却赤着上身,举着一根丈长的木棍子站在雪地里,他面前是姜武与姜奔,这两个男孩不但不能穿上衣,连鞋都不能穿,身上全是被击打出来的青紫。但姜姬却没有阻止,因为这是在教他们武艺。在这里,有一身武艺总能多一些生的机会。
姜元似乎真的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他亲手教姜武与姜奔习武,买来纺车让陶娇儿和姜谷、姜粟纺线织布。姜姬只要带着小弟弟就行了,纺车与织布机只买了两台,轮不到她用。她坐在廊下,身后是暖融融的火塘,只要陪弟弟玩,其他什么也不必她做。她身上穿着姜元买回来的衣服,家里人人都有好几件新衣,还有皮袄和布鞋。现在每顿饭都有汤有饼,甚至还有几只腊鸡腊鸭,等过年时就可以吃了。
他真的是个好人?
姜姬不信。可她也想不出他做这些事——这么大的投入,他想得到什么呢?
第3章 优待
姜武和姜奔耍的棍子都是小儿手臂粗细的,长一丈三。棍子竖起来比他们两个还高,姜姬试过,她最多能拖着棍子走十米。
他们俩的棍子和姜元的一样,这就是成人用的。姜元让他们一开始就使这个,所以这两人一开始能做的就是拖着棍子漫山跑,姜元在后面举着棍子追打,如果姜武和姜奔在跑的时候把棍子扔了,就不许吃饭,还要挨十杖打屁股,挨打时还必须站着,被打趴下就要赶紧爬起来,再站好挨打。
吃了两个月饱饭后,姜武和姜奔的个头都往上蹿了一截,也长了力气,终于能把棍子抡起来了,但距离能跟姜元对打还早得很。
如果说这个家中现在谁最辛苦就是这两兄弟了。他们就算在下雪之后也只能穿单衣,买回来的皮袄只有四个人有:姜元、陶氏、姜姬与姜旦。
姜武、姜奔、姜粟、姜谷四人都没有。但是没人抱怨,在姜元来之前他们本来也不会有皮袄可以过冬,何况又买了那么多粮食,现在每人每天都能吃很多饭,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钱是姜元的,陶氏是“娘”,姜姬与姜旦是家里最小的,只有他们有皮袄穿似乎很合理。
但姜姬还是发现了很多不同,姜元似乎在有意的将大家分隔开来。他成了制定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