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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很久才说:“这个跟忘不忘没什么关系,大概是潜意识在作祟吧,有些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
我点了点头,某些行为一旦变成习惯就会相当可怕,我也有这样的习惯,诸如抽烟时总是很用力地吸一口,再缓慢地吐出来。再诸如松松垮垮的坐姿,带着一种懒散之感。这些动作里都有程嘉南的影子,我们爱过一个人,总会不自知地受到他们的影响,从而变成一个新的人。
许子望突然说:“我有时候觉得我们都在竭力扮演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角色,却不是真的在做自己。你一开始应该也是想通过新的感情忘掉程嘉南吧?”
我摇头道:“我没有想要忘记他,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觉得即使没有他也应该继续生活下去,要吃饭,要学习,要恋爱,将来也要结婚。”
他看我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道:“哎呦,你有些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嘛!”
“靠,我也不是总是那么笨的好不好!”
他大笑,又说:“小宝,将来也许你比谁过得都好。”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啊,你虽然看似糊涂,但在该清醒的时候还是很清醒的。”
“你也不差啊,”我说:“你这么聪明,什么都搞得定,应该是别人都羡慕的类型才对。”
我们互相给对方打气,干杯。喝完了酒我又坐到他旁边去,他拉着我的手,我们的手指互相绕来绕去。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喜欢你的,许子望,我不确定我们会不会相爱,但我觉得仅有喜欢似乎也不错。”
他笑笑,吻了我的脖子一下。
我们不相爱,所以不会有恋人该有的麻烦,不会吵架,不会想要占有对方,不会嫉妒对方身边的异性。照这样下去兴许我们会很长久呢,可见友情比爱情更牢靠。而陷入爱情的人应该就是像清和那样,三天两头与男友打吵一架,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等着对方来道歉。她忿忿地说:“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他,我要让他后悔!”
情书不朽成沙漏(十四)(3)
她的男朋友是一个有虎牙的男生,长相很可爱,性格也很好。我无奈地问她:“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他跟摄影系的那个女生天天泡在一起打网游,”清和叫道:“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竟然连续一整个星期都在一起!我让他陪我逛街他都没空,可是那女孩都了帐号他就可以立刻跑过去!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她咆哮了起来,连隔壁寝室的人都受不了了,她们跑进来劝她:“清和你别生气啦,男生有时候就是不注意这些而已,生气有什么用?”
另一个人接上去:“既然他那么喜欢打游戏不如你跟他一起打咯,到时候你陪着他玩,看那个女生还敢不敢来纠缠他!”
她们一副感情专家的派头,我忍不住笑了笑,转过身去收拾东西。马上又要考试了,我要把一些资料搬到许子望家里。这时有个女生突然说:“好像小宝从来没跟男朋友吵过架呢!”
她们集体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样。我问:“不吵架很稀奇吗?我们根本没有架可吵啊。”
“哇,真羡慕你!”有个女孩说:“看来交男朋友还是找年纪大一些的比较好,他们很懂照顾女孩子,而且零花钱也多,哈哈!”
“是啊,还可以省下去酒店的钱,还是小宝比较幸运,可以天天住在别人家里。”
话题再进行下去就该少儿不宜了,我收拾好东西狼狈而逃。关于我住在许子望家里这件事,学校里香艳的传闻不少,但无论别人信或不信,我们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去年有人无聊地做了一个调查,结果我是系里仅有的一名处女。这个调查结果不仅吓到了我也吓到了大家,我惊讶于学校里女生的开放度,她们则惊讶于我竟然还是处女。平时我作风也很大胆的,十几岁就已经是酒吧常客,烟酒都沾,她们就以为我是豪放派,结果我竟然比她们都纯情。
我到处解释:“这个跟纯情没关系吧?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于是就有无数男生传纸条给我,表示很想跟我认识一下。我无奈得要死,从此连公开课都不敢上,走在路上还要戴着帽子,不让别人知道我是谁。
这年头,处女有这么稀缺吗?
一进许子望的家门我就大叫:“喂许子望,我们来吵架!”
他正在忙工作上的时,听到我这样喊吓了一跳,抬头问我:“啊?为什么?”
“因为别的情侣都会吵架啊,我们应该也吵一吵。”
他笑了起来:“这也算是吵架的理由?好吧,你想吵什么?”
“你混蛋!”我双手叉腰,一幅泼妇的模样指着他骂:“你不是人!你是白痴!你弱智!”
他哈哈大笑地听着,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连我自己都觉得搞笑,骂到一半也蹲到地上大笑起来。许子望说:“小宝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唉,吵架也是需要搭档的,”我装模做样地说:“你都不肯配合我,太没劲了。”
“你根本就没有做泼妇的潜力,我也没有惹女生生气的潜力,太遗憾了。”他说,真是言若有憾心则喜之。我问他:“你跟她吵过架吗?”
我不知道那女生的名字,就一直称她为“她”,许子望摊了摊手道:“也没有,她有很生气过,但是我不回应,就像我们刚才那样。”
“噢。她为什么生气?”
他想了半天,最后说:“忘了。”
我想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那我们来上床吧!”
他正在喝水,一口喷了出来,睁大眼睛看着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情书不朽成沙漏(十四)(4)
“呃…没什么。”我赶紧跑进卫生间,太尴尬了,我们真的不适合做情侣!
但在旁人眼里我们无疑是很甜蜜的一对,寒假回到三城,请我吃饭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就连松树这种平时不怎么交际的人都说:“小宝千万要带你的男朋友出来呦!”
我们最后凑了很大一桌子人出来,我爸请客,而出席的人都怀着去动物园看大象的心情来赴宴,好像我乔宝路交个男朋友是什么重大新闻似的。许子望表现优异,一直从容地与大家谈笑风生,也不忘帮我夹菜倒茶。我说过他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没多久就把大家的心全都笼络了过去,趁他上厕所的空挡所有人都伸直了脑袋道:“小宝这个不错!要抓牢了!”
“对,人长得帅,性格也好!”
“最主要的是对你好!”侧子尖叫了起来,她已经怀孕了,激动时却还是妙龄少女的样。我白了她一眼道:“你们干吗都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我们爱你嘛,”松树说:“小宝你的感情问题就是我们集体的感情问题啊,你安定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话应该由我爸来说,我爸却是气定神闲地抽着烟道:“我早就说了你跟程嘉南没希望的,你还不信。”
一桌子人里只有我爸最没有脑子,他在这个时候提到程嘉南,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望向瘦人,上次侧子的婚礼之后他就承认了,他跟程嘉南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侧子结婚的时间地点都是他告诉他的,但他没想到程嘉南会出现…回想起我倒在地上时程嘉南的表情,我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侧子突然大叫起来:“瘦人,滚出去帮我买烟!”
瘦人立刻站了起来,这时许子望回来,一脸诧异地问侧子:“你都怀孕了还抽烟?要当心啊!”
海格一脸宽容地笑着说:“没事,我们家侧子是女超人,可以超越一切不可能。”
这个话题轻易跳了过去,席间氛围很好,一群老友其乐融融,我却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瘦人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偶尔的我会与侧子有个对视,我冲她笑,表示我很好,请她放心。
但许子望还是比我想象中敏锐,回家的路上他问:“他们也都知道程嘉南?”
“是啊,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有这么一帮好友也不错啊,”许子望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换了新的话题,“对了,Take酒吧在哪里?我在三城待了这么久,竟然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是因为你不常在三城嘛!”我说。
自从金枝去世之后陶潜就一蹶不振,酒吧不好好大理,生意也差了很多。侧子怀孕、瘦人忙着工作,熟客们都不来消费,新的客人又不肯来,没多久就经营不下去了。陶潜准备将酒吧转让,松树第一时间接了下来。陶潜以很低的价格把take卖给了松树,自己则去其他地方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松树成为Take的老板,生活跟往日却并无不同,依旧是站在吧台内擦杯子洗杯子。酒吧被重新装修了一下,所有的桌椅都换成了木头的,灯光也调亮了一些,角落里摆着几盆花花草草,看起来倒更像是咖啡馆。
墙壁上的柯本海报换成了黑白照片,音乐由摇滚换成爵士,新的Take氛围很好,一大群男人围着电视机看足球比赛,新请来的店员穿着白衬衣忙来忙去,酒牌上甚至出现了鸡尾酒和冰淇淋!
我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许子望喝螺丝起子,松树问:“怎么样?还不错吧?”书包网 bookbao. 想看书来书包网
情书不朽成沙漏(十四)(5)
“很有味道的小店,我也一直想开这么一家。”许子望说:“干脆分我一半股份得了,收益四六份,你拿多的。”
“没什么钱赚的,我接手这个店纯粹为了兴趣而已。”松树微笑着说。
“我也是啊,所以还是分我一半股份吧!”
他们两个讨论着Take的经营问题,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Take,金枝跟我说陶潜取这个名字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意,看样子是真的,她走了,她父亲也走了,Take重生,丝毫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一样事物想要消失,其实也真的很简单。可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呢?
程嘉南曾经唱歌的地方如今摆着一个橡木桶,客人在橡木桶上写满了字,我走过去,看到无非是“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句子,问服务员要来笔,想了很久,在上面写了一句诗:Here I love you and horizon hides you in wain。I love you still among these cold things。
我在这里爱你,而地平线徒然地隐藏你。在这些冷漠的事物中,我仍然爱着你。
这是聂鲁达的诗,我最喜欢的一首,每次看到都觉得爱既美好而又忧伤。而写在这个位置又是多么的应景,我在这里,在三城,在你曾经在的地方,在我们相遇的地方,在我们告别的地方。我始终都在,始终都爱着你,只是你不肯回来。
不回来也罢,只要你快乐。
只是,你快乐吗?
我忽然觉得,我们的距离又遥远了一些。这么多年我都努力地走近你,而你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你大概猜不到这一年我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意义深重。金枝的死让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母亲的离开让我知道光有爱两个人也不会长久。我在默默地长大,不声不响地改变。就如你的经历我没有共同参与,其实我的成长你也不在场。
我们就像是隔着时空的人,错过一次,错过两次,终究是会错过第三次的。
许子望走过来,在我身后微笑着望着我,我转身的时候接到他的目光,突然怔了一下。他大概就是就是我生命中美好的部分,而程嘉南负责的却是忧伤的那一部分。伤感令人难过的同时又让人清醒,所以我们才会沉溺其中。生命中那么多美好的事物,那些开在路边的野花、那些形状漂亮的云、那些让我们快乐和幸福的人…为什么我们不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呢?
我为什么不试着去爱彼此呢?
突然我忍不住走过去轻声问他:“许子望,我可以爱你吗?”
他笑了起来,答:“求之不得。”
我们紧紧拥抱。
在心中默念三千遍“我爱许子望”,念到最后连自己也信了,仿佛是真理一般。走在路上我们始终手拉着手,即使不说话也觉得很安心。风忽然大了起来,我停下,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他打开衣服将我整个人包了进去,我抬头看他,他低头吻了我一下,我们都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概是我们最幸福的一刻,空气里满是甜蜜的气息,风和雪都进不来,旁人也进不来,我们独自拥有一个小世界。那个世界真的很小,只有我们两个,但其实也足够了。
也许一直走下去我们就可以拥有童话般的结局,我对此深信不疑。只不过童话之所以是童话,是因为故事结束得恰倒好处。生活却不可以,生活是一部永远都拍不完的电影,平静之后还有起伏,美好之外仍然布满陷阱。
不久之后,程嘉南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和许子望的故事便是在那个时候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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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不朽成沙漏(十五)(1)
而真正见到时却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能控制我的,或许只有你。
我最后一次见到程嘉南是在2006年的3月,忘记了具体是那一天,但如果那个时候你在北京应该记得,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下午两点突然下起了大雪。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如同纸片一般飘落下来,顷刻间就覆盖了整片大地。那时树枝已经开始抽芽,前几天还闻到春天的气息,一眨眼雪就下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愣住,停在路边抬头看着天空。我跟许子望约好去一家新开业的火锅店,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带着欣喜的表情:“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雪,真神奇啊!”我说。
“瞧你,都快变成圣诞老人了!”他帮我拍掉肩膀上的雪花。
我抬头问他:“你说,是不是有什么莫大的冤屈?”
“也许是因为我又要请客,老天看不下去了。”
我大笑起来,锤了他的胸口一下叫道:“好吧这次算我的,我请你!”
我们手拉着手向前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理着平头,围着一条烟灰色的围巾,看起来沉稳了很多。他一直看着我,忽然微笑。那个笑令我顿时血液凝固,几乎一动也不能动弹。我无数次地幻想过我们的相见,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镇静,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真正见到时却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能控制我的,或许只有你。
许子望放开了我的手,我迟疑着,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雪在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发现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上面布满污泥。我在想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我要怎样才能镇定地跟他打招呼呢?为什么他总是可以突然地离开又突然地出现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想着想着我几乎都快要哭了,而他已经近在眼前。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抬起头来,几乎是用尽混身的力气挤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声音在颤抖,虽然很轻,但我相信他听出来了。他扬了扬嘴角道:“来跟你告别。”
“你要去哪里?”我问。
“土耳其之类的地方。”他说。
“去做什么?”
“做生意,有朋友在那边,说钱很好赚。”
我看着他,在脑海里搜索“土耳其”三个字,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知道那个地方不在中国,但是是在中东还是欧洲?
他问我:“你还好吗?”声音很轻,像是怕碰到什么似的。我点点头,他看了看我身后,似乎很满意地笑了一下。后来有一段时间的静默,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僵立在那里细细的打量他,他已经老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脸上的细纹。他的笑容也不再放肆,遥想他最初的面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充满活力的表情,突然充满陌生感。这是一张充满疲倦的脸,一张妥协的脸,一张被生活折磨过的脸,而不是我爱过的人的脸。我爱过的那个人,他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力量,他永远快乐十足,天不怕地也不怕。我爱的那个人他是一个战士而不是一个俘虏,我爱的人是一只帆船而不是固守一片疆域,我爱的人可以照亮整个世界,而不是被整个世界的灰暗吞没。
我爱的人不是他。
或者说,我已不再爱他。
雪还在下着,经过我们身旁的人都步履匆忙,这是北京,时间从来都不等人。我想起许子望还在等我,回头望了望,只见许子望已经朝这里走了过来。他们像老朋友那样打招呼:“嗨,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情书不朽成沙漏(十五)(2)
“还好,你呢?”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他们都维持着风度瞎聊,丝毫不像电视里的情敌相间。我默不作声地站在许子望旁边打量程嘉南,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光在他身上雕琢了太多太多,如今的他之于我,更像是一个陌生人。说什么地老天荒,可谁知我们都在变。时间是海,将我们推向两岸,距离那么远。
许子望忽然说:“我们该走了,祝你一路顺风。”
“好的。”他并没有一丝不舍。
但我刚转身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小宝。”
那声音像来自天际的召唤,那么遥远那么轻微。我回过头去,看到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摸一摸我的脸。但那个动作在半空中停止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定在那里。他的手指离我最多十厘米远,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只是他没有再向前。
就好像某些感情,被压抑着收回,被痛苦地蒸发。
我们凝视对方,许子望在一旁看着,然后他笑一笑,对许子望说:“好好照顾她,再见。”
接着他转身走了,我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就像上一次,或者上上一次。究竟是第几次我面对着他的离去?但若说这一次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我在他的背影里看到了过去。我看到我十四岁的那个夏日,看到他把门打开一道逢时露出的眼睛;我看到我们坐在巷口吃拉面时的情景,他叼着烟,眯着眼睛说:“小朋友,跟我在一起会变坏的”;我看到他狠狠打来的一巴掌,眼睛里如同火焰般的怒气,那一次我激怒了他,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但我做到了;我也看到了我们离得最近的时刻,我们躺在床上,外面下着雨,我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睡;我看到他说“比如我对你的喜欢”…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呢?喜欢过多久呢?如果喜欢,又为什么离开?
而这些问题刚才没有问,那么就再也没有机会问了。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此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已经穿过了马路,一辆巴士经过,之后他就不见了。我很想大叫一声他的名字,大声跟他说“我爱你”,但我忍住了。在忍的同时我的心开始剧痛,像被人拿一把刀狠狠地插进去,转动几下,再撒上一把盐。还不够,还要把刀拔出来,塞一堆钉子进去。那鲜红的心,稚嫩的心。我看过的最残忍的手段都不足以形容那种痛,那种痛根本没有具体形式,却无处不在。
我松开了许子望的手,捂住胸口蹲了下来,许子望静默地望着我,等我抬起头时,早已满脸是泪。他有刹那的失神,接着将我拥进他的怀里。
我号啕大哭起来。
你可以不相信鳄鱼的眼泪,但你要相信一个女孩的眼泪。因为似是而非的爱情,这泪水变得清澈透明。
程嘉南,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有些东西就像这场雪,很快地来,很快地走,积累再深,太阳一出也会化掉。我们最终都敌不过时间。
可是爱过你之后,我又怎么可能去爱别人?我不过只有一颗心,全部送给了你,你挥挥手,不带走。我弯下腰将它拾起,想要重新装回原本的位置,却发现那个位置已经结了疤,什么也放不进去了。
后来我又见到了西西,是2008年,我爸非要看奥运会,我就陪着他一起来了。晚上他在酒店里睡觉,我去了后海想要喝一杯,却发现Nirvana酒吧早已不在了。这时的后海早就是另一番模样,像跳蚤市场,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吆喝声。我站在河边闲闲地点了支烟,忽然有人叫我:“小宝?小宝是你吗?”书包网 bookbao. 想看书来书包网
情书不朽成沙漏(十五)(3)
我转过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左边脸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但并不可怖。我好奇地望着她,她尖叫起来:“我是西西啊!还记得吗?曾经nirvana的西西!”
“西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惊讶地叫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整容了。”她说。她的普通话已经讲得很好,带着京味,丝毫看不出是在国外长大的。我问她:“为什么?”
“说来话长,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她拉着我朝外走,经过烟袋斜街,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那里有一家开在四合院的酒吧,我们坐在院子里,要来了啤酒。我始终盯着她脸上的疤看,她指着那条疤道:“就是因为这个,程嘉南当初才突然离开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