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心揪了起来。
可是,那些士兵若是赵王的部下,为什么会杀赵王安排在金墉城监守我们的士兵?
这时,殿外传来凌乱而重重的橐橐声,似有不少人闯进来,我沉思片刻,拉着司马衷往外走。
站在殿前阶上,我望着数十个刀戟在身的戎装士兵,心潮涌动。
灿烂的阳光映照在刀上、戟上和触目生冷的铠甲上,银芒四射,闪闪烁烁,耀人眼目。
两个身穿将领战袍的男子从后面走上前,屈身行礼,“臣、末将参见陛下、皇后。”
这二人自称,左者是广陵公司马漼,右者是左卫将军王舆。
司马衷惊怕地躲在我身后,结结巴巴道:“平身。”
“陛下,逆贼司马伦犯上作乱,矫诏篡位,大逆不道,末将与广陵公已擒获司马伦,还请陛下与皇后回京主持大局,以安军心与民心。”王舆高声道。
“请陛下、皇后回京。”司马漼也道。
——
原来,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赵王司马伦矫诏篡位,登基称帝,不得人心,尤其是司马氏诸王对赵王的大逆不道之举很不满。这种“不满”,其实是对皇权、帝位的觊觎,换言之,你司马伦能称帝,我为什么不能称帝?
三月,驻守许昌的齐王司马冏与豫州刺史、龙骧将军等人起兵,遣使传檄文给驻守在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常山王司马乂和驻守长安的河间王司马颙等人共同讨伐逆贼。
正在洛阳宫城享受当皇帝滋味的司马伦,听闻诸王起兵讨伐,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召孙秀等一帮心腹大臣共商御敌之策。
齐王司马冏大军屡战屡败,只能坚垒自守。
成都王司马颖亲率二十万大军至朝歌(今河南鹤壁市淇县),与敌将会战于黄桥,战败;后采纳谋士所献之计,大败敌军,乘胜渡河。
四月,广陵公司马漼、左卫将军王舆率七百精兵入宫,击杀孙秀等司马伦一党于中书省,擒获司马伦。
这场讨 伐赵王司马伦之战,将士之死大约十万人。
而洛阳宫城,死了多少人,无人知晓。
作者题外话:10收,奉上2更。容儿回京了,司马颖会来吗?


痛苦的记忆
回到洛阳宫城,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很不真实。
司马衷又穿上帝王朝服,坐在太极殿上朝,以无人敬仰的天子之尊俯瞰群雄。
五花大绑的司马伦跪在丹墀下,耷拉着头,发冠凌乱,已无昔日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兵败如山倒,他也变成了阶下囚。
有朝臣问陛下如何发落司马伦,司马衷看看我,咧唇傻笑,“皇叔爷毕竟是皇叔爷,虽然他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不过朕是晚辈,就罚他…和朕一样,去金墉城面壁思过吧。”
群臣高呼:“陛下仁厚。”
当日,赵王司马伦被送往金墉城,不几日,金墉城传来消息,他中毒身亡,所中之毒正是他毒死先皇后贾氏的金屑酒。他四个儿子,也都在金墉城。
也许,这是司马氏哪个王爷下的密令,也许是司马衷的谕旨。
无从得知。
回京后,仍然住在昭阳殿,但我是废后。
我设法联络表哥,但是,派人找遍洛阳城,也找不到表哥。
司马颖呢?何时才进城?
三日后,我站在殿廊,望着后苑的碧树浓荫、花落花开,碧浅匆匆行来,“皇后。”
“什么事?”我见她面有异色,心猛地下坠。
“奴婢打听到,羊家、孙家所有人都被杀了。”碧浅面色沉重,眉眼间似有凄色,“据可靠消息,前几日夜里,有士兵闯进羊府和孙府,大肆屠杀,血流成河。后来,那些士兵纵火,羊府和孙府烧成灰烬了。”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继续赏花、赏缤纷多彩的初夏。
四月,风有点热,又有点冷,蓝空高远,无边无际,那种湛蓝,蓝到极致,便成虚妄。
多年来,后苑的花无人培植,娇贵的品种早已活不成,那些坚韧不拔的低劣品种倒是顽强地生存下来,越长越茂盛,绽放出妍秀的鲜花,以清丽、高格之姿在血雨腥风中摇曳,笑傲群芳。
碧浅陪着我,静默不语。
孙家、羊家依附于赵王司马伦,诸王讨 伐司马伦,孙羊两家势必成为众矢之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父亲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我应该开心,应该纵声大笑,应该感谢那些士兵,那些欺负我的人终于死了,死得多彻底、多干净!
外祖父、外祖母被儿孙连累,老来不能安享晚年,死于非命,也许这就是命吧。
唯有他们的死,让我难过。
表哥呢?表哥也死了吗?
表哥,你在哪里?
“皇后,表少爷一定会吉人天相,也许表少爷躲起来了。”碧浅安慰道。
“希望如此。”这世间,只有她了解我的心思。
这个世间,最厌恶、最痛恨的那个人,终于死了,再也不会见到了,再也不会欺负我、恶骂母亲了,我应该笑,然而,脑中浮现出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
父亲拖母亲入房,毒打母亲,撕裂母亲的襦衫…年仅八岁的我,躲在帷幔后面,捂着嘴,流着泪,看着母亲被父亲脱 光了衣衫,看着父亲扇着母亲的脸,看着母亲在父亲的暴怒中颤栗、流泪、咬唇…
作者题外话:10收2更,宝贝们给力支持哦。


本王来了(二更)
我在柴房看《诗三百》,父亲看见了,说我偷懒,一巴掌打过来,紧接着操起一根木柴,狠狠地打我…即使全身都痛,痛得无法忍受,我也不求饶…父亲越打越气,最后将我扔进水缸,摁在水中…所幸母亲看见,我才没有溺死…
母亲将秦琵琶藏在柴房,夜半时分悄悄去柴房,父亲发现了,勃然大怒,将秦琵琶摔碎。母亲死死抱着秦琵琶,泪流满面,任凭毒打、辱骂…我站在门口,没有恳求父亲饶过母亲。父亲将母亲拽到墙边,将她的头撞墙,顿时,鲜血溢出,血泪布满了母亲的脸…我惊惧地尖叫,吵醒了所有人…
母亲,他终于死了!母亲,在这世间,我没有亲人了!
母亲,你开心吗?我很开心,可是,你与父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无法得知。
这个世间,我孑然一身,没有亲人了。
只有司马颖,只有我身边的碧浅。
大殿传来脚步声,片刻后,我发觉有人站在我身后,转身望去——
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望着我,外披黑色战袍,俊美的脸略有憔悴,剑眉挺拔如松,薄唇棱角分明,望着我笑。
我惊呆了,心跳剧烈,想立即奔过去,双足却定住了,迈不动步子。
那个俊逸倾城的成都王,那个美得令人屏息的男子,此时此刻,戎装飒爽,英姿勃勃,多了四分阳刚、三分坚毅、三分沉稳。
司马颖。
他朝我走来,我再也克制不住雀跃、欢喜之情,飞奔过去,却在他身前硬生生地止步。
伸臂揽我入怀的人,真的是司马颖吗?是那个我惦记、牵挂数月的男子吗?
隔着厚重、坚硬的铠甲,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碧浅悄声退下,到大殿守着,为我们望风。
“容儿,本王来了。”司马颖朗声道,笑容清明。
“嗯。”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清减了。”他略略推开我,脉脉地凝视我,“气色不大好,是不是太想本王,以至于…”
“王爷刚刚入城吗?”我窘得岔开话题。
“入城后就进宫拜见皇兄,接着就来昭阳殿了。”他的微笑仿若春阳,令人满心温暖。
他是成都王,是司马衷的皇弟,他堂而皇之地入昭阳殿,于理不合,会招人话柄,也许还会被人抓住把柄,掀起风波、巨浪。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带我离开宫城、离开洛阳,我不在乎。
我牵着他的手,来到寝殿,坐在床榻上,默默相望。
第一次觉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什么都不必说,他就能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明白他的心思,是最简单、最奢求的幸福与安宁。
这张脸,是记忆中的俊脸;这双眸,是午夜梦回深情对视的眼眸;这双手,是温暖我冰冷的心的手掌。
我终于等到了。
司马颖揽我入怀,“容儿,让你等这么久…”
“容儿与王爷之间,不必说这些话。”我莞尔一笑,环着他的腰。
“处理完军务,待洛阳稳定了,本王会寻机带你离开。”他捧着我的脸,眼眸中交织着丝丝缕缕的情丝。
“嗯,容儿等王爷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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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司马颖做出承诺了,会遇上什么阻滞吗?


她是朕的女人
他深深地凝视我,眸色越来越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心咚咚咚地跳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猜到他即将会做的事,有点羞窘,又有点期待。
阖眼的刹那,他的唇落下来,轻轻的,宛如沁凉的春风。他的唇柔软如花瓣,他的吻温柔似绢丝,仿佛有一种独特的芬芳袅袅拂来,从鼻端沁入五脏六腑,令人浑身舒坦。
唇与唇贴合,发自肺腑的付出,出自真心的情意;心与心的靠近,魂灵与魂灵的拥抱。
一切,水到渠成。
陡然间,一双充满了戾气的黑眼切入我的脑海,一种霸道而强悍的气息搅乱了我的思绪,一幕激烈而狂 野的记忆令我的心漏掉了半拍。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再让刘聪扰乱我的心神。
“怎么了?”司马颖发觉我的异样,担忧地问。
“没什么。”我搂住他的脖颈,主动靠近他的唇,即使脸腮红透了,我也不能退缩。
他唇角微翘,抱紧我,张唇含住我的唇,湿热的唇舌搅得我气喘吁吁,那个可恶的人消失了。
——
这夜,司马衷突然来昭阳殿。
我正要歇寝,听见碧浅的叩拜声,立即穿好衫裙,来到大殿。
他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你骗朕,容姐姐明明还没歇寝,你为什么骗朕?”司马衷撅着唇,不依不饶地叫着。
“陛下,碧浅以为臣妾歇着了,才对陛下这么说。”我清冷道,不假辞色地看着他,“陛下有何要事?”
“朕…朕睡不着,就到处走走。”他蹦到我面前,全无一国之君的威仪,拉着我的广袖,笑眯眯道,“对了,容姐姐,有一事,朕要问你。”
“明日再说吧,今夜很晚了。”其实,时辰还早,我只是不想陪他疯闹。
“就问一件事,好嘛,容姐姐…求你了,容姐姐…”司马衷眉宇紧皱,摇晃着身子,就像孩童无辜地祈求,“好不好嘛?”
我终究心软,拂开他的手,“什么事?”
他开心地笑,“今日一早,碧涵姐姐对朕说,她是朕的女人,应该给她一个名分,册封她。”
那次我打碧涵一巴掌,原以为她不敢再有什么心思、会循规蹈矩,没想到她竟然从司马衷身上下手,想得到名分。
她不想当一个有名无分的皇帝的女人,想飞上枝头,也属人之常情。
我缓缓道:“倘若陛下喜欢她,就册封她吧。”
司马衷眨眼,“哦”了一声,歪头想着什么,半晌才道:“那朕应该册封她什么呢?”
“陛下慢慢想。”既然碧涵想要名分,我就成全她。
“容姐姐是皇后,应该帮朕想。”他天真地笑望着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齿。
“陛下不记得了吗?臣妾已经废了,不再是皇后了。”
“哦,那朕再册封容姐姐为皇后。”他为自己这绝妙的提议欢呼。
“陛下,不如册封碧涵为皇后吧。”我心念一转,紧盯着他。
“啊?”司马衷连连摆手,惊慌道,“不行不行,皇后只能是容姐姐,谁也不能和容姐姐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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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屏息(二更)
我不发一言,冷着脸,他好像被我吓到了,步步后退,“不行…不行…不行…”
司马衷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碧涵走过来,气愤道:“皇后,碧涵竟然教唆陛下…”
我摆摆手,径自回寝殿。
照此看来,司马衷认定,我是他的皇后。
——
两日后的夜里,在偏殿抄书。
殿外光影昏暗,殿内宫灯明亮,夜风度窗而入,明辉烛影摇曳如柳,纱幔随风飘摇。
忽然来了兴致,取了一张大纸,提笔写下一行字。
有人入殿,我抬首,看见司马颖缓步走来,广袂微扬,翩若行云。
着绛纱袍,戴远游冠,长身玉立,眸似星辰,鼻若山峰,面若美玉,风姿绝世。他在案前闲闲站定,看着我,眸光温润得似能掐出水来。
飘逸若云,清雅似菊,皎洁如莲,这样的男子,出身高贵,气宇超脱,是谪仙般的人物,谁能不倾心?谁能不注目?
他的眼中只有我,我心满意足,眨眸轻笑,“王爷。”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司马颖行至案侧,朗声念道,“想不到你也看《孙子兵法》。”
“随便翻翻罢了。”
“力透纸背,龙飞凤舞,张扬跋扈。”他啧啧赞叹,“若非亲眼目睹,本王不会相信这超凡脱俗的字出自女子之手。”
“王爷觉得女子所写的字应该是娟秀小楷么?”
他摇头失笑,“本王只是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我含笑反问:“容儿是怎样的女子?”
他笑问:“真要本王说么?”
我颔首,他执起我的手,拉我近前,“你很美,美得令人屏息,看似娇弱,却又不尽然。仅仅是这句出自《孙子兵法》的话、这幅字,本王便觉得你与众不同,对你肃然起敬,因为,你的心、你所涉猎的,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听此溢美之词,我脸红了,“王爷过奖了。”
司马颖的眼力与其他男子不一样,他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心境、心胸,而不是肤浅的容貌。
他,到底不一样。
“容儿,当年树林里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所遭受的一切,本王记忆深刻。去年五月,本王在金谷园与你重逢,你已长成一个清美妩媚的女子。本王钟情于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貌,而是因为,蕴藏在你眼底眉梢的那缕孤伤与绝望。”他的指腹温柔地抚着我的娥眉,嗓音清朗,眼中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情丝。
“王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酸酸甜甜,点滴滋味在心头。
他拥我入怀,紧紧相拥。
良久,司马颖放开我,“看你写字,本王也技痒了。”
我含笑道:“王爷赠容儿一幅字吧。”
他从容一笑,提笔写下一行字,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如他的人、他的气度,他的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飘逸流畅,似清风入竹林,又如雁渡寒潭,缥缈出尘。
“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我念道,心中敬服。的确,国之将帅,身系一国之安危,乃国之栋梁。
“容儿,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司马颖神秘道。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
作者题外话:二更驾到!啦啦啦,司马颖带容儿去哪里?


燃烧了我
为了方便出宫,我换上一袭男子黑袍,扮作司马颖的随从,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
来到华林园,我们弃了马车,徒步而行。
华林园本是前汉芳林园,后改名为“华林园”,先帝命人修葺扩建。竣工后,先帝时常带着后妃来此游冶。整个园子规模颇大,殿宇朱廊,亭台楼阁,嶙峋怪石,碧水池沼,花木扶疏,碧树葱茏,有自然意趣之景,也有精致雕琢之胜,仿若瑶台仙境。瑶华宫,景阳山,天渊池等等,都是令人流连忘返的胜景。
我只是听宫人提起过,并无游览过。
虽然夜色笼罩,遮掩了华林园的瑰丽与美景,然而,园中枝桠上挂着宫灯,十步一盏,逼退了那浓重的夜色,那些奇花异树、亭台楼阁被红艳的光影照亮,仿佛披着一层迷人的轻纱,更添妖 娆的旖旎之色。
司马颖牵着我的手,漫步在石径上,两侧的宫灯与碧树随风轻摇,仿佛为我们欢呼鼓掌。
花香袭人,我沉浸在这巨大的幸福里,醉了。
尽头是灯火辉煌的小阁,我们拾级而上,踏在铺着红毯的地上,我惊 艳地睁大眼,举眸四望。
小阁四周挂着熠熠的琉璃宫灯,照得小阁宛如白昼;中间是一张案台,案上摆放着珍馐与美酒;四面垂挂着双层紫红轻纱,夜风吹拂,纱帘飞扬如水。
美如仙境,我醉了,呆傻地看着他,希望永远也不醒来。
他为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暖热。
席地而坐,司马颖笑问:“喜欢吗?”
我颔首,甜甜地笑。
“今夜,本王与你在此饮酒、秉烛夜谈。”他斟酒,眉宇间的笑美得令人着迷。
“好。”我弯唇而笑。
闲谈风月,夜色妖 娆。
他喂我吃菜,我喂他饮酒,低声笑谈,如饮甘蜜。
即使只是静静不语,即使只是静听风声,即使只是度过一夜,这一切也都那么美好。
我靠在司马颖的胸前,他揽抱着我,任凭时光从指尖滑过。
想问他,什么时候带我离开宫城,可是又不想问,因为,信他就应该什么都不问,让他安排。
我的身份毕竟特殊,也许需要一点时间,也许要等到时机成熟,也许是别的原因,我不问,他自会去做。
他转过我的身,出其不意地吻我,柔软的唇瓣烫着我,以灼热之势燃烧着我。
我伸臂环着他的脖颈,感觉四肢绵软,心也越来越柔软,好像化成了流水,倾泻而出。
慢慢阖目,不知怎么回事,那随风飘扬的紫红纱帘渐渐映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映出一张脸。
我慢慢睁大眼,仿佛看见了鬼,吓得呆住,心剧烈地跳起来。
纱帘后面站着一个男子,着一袭黑袍,一双黑眸阴鸷地盯着我,就像一只巨鹰疾速地俯冲而下,啄食猎物,嗜血残忍。
为什么总是想起刘聪?为什么总是在与司马颖亲密的时候想起他?
然而,我发现,此次不是我想起,而是——站在纱帘后面的刘聪是真的,他迈步离去。
我惊吓得全身僵硬。


再当皇后
“容儿?”司马颖松开我,蹙眉看我,目含关心。
“没事,没事。”我剧烈一震,连忙掩饰了慌乱。
“不必担心,今夜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园中只有本王的人。”他抚慰道。
我勉强一笑,竭力挥散方才那抹黑影,也许,那只是错觉,不是真的。
他揽我入怀,我靠在他肩头,闭眼,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心神慢慢定下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王爷,末将巡视过,没有发现。”
司马颖仍然抱着我,沉声道:“本王不允许有任何疏漏,仔细巡视。”
平稳的心再次猛跳起来,四肢僵硬,我缓缓侧头,看过去——刹那间,手足一分分地冷凉,心从悬崖顶上跌入万丈深渊。
站在小阁外的黑袍男子,正是刘聪。
四月的深夜,忽然之间变成寒冬腊月,这华林园变成了冰天雪地,寒气砭骨。
刘聪微低着头,黑眼向上微挑,盯着我,阴沉沉的;剑眉上挑,犹如一双宝剑,光寒九州,剑锋饮血。
“退下吧。”司马颖沉声吩咐。
“诺。”刘聪慢慢眨眼,眸色阴狠,毅然转身,踏步离去。
那叩地的步伐,好似沉重,又似轻快。
刘聪,竟然是司马颖麾下部将。
刘聪亲眼目睹我与司马颖情浓、亲昵,会作如何感想?
——
碧浅打听到,刘聪是监五部军务的宁朔将军刘渊第四子,现于司马颖军中任职,为右积弩将军,时常为前锋,参与作战。
原以为他会寻我麻烦,却没有。我忐忑不安,希望他不要执着。
两日后,齐王司马冏率大军入洛阳城,雄兵压境,引起城中一片恐慌。
逆贼司马伦亲党和所置官吏,皆被司马冏诛杀、罢免,京中、宫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手握强兵,一呼百应,司马冏之势无人能及,自封为大司马,加九锡,辅佐朝政。司马颖和司马颙皆受封高爵,拥兵自重。
不几日,司马衷在朝上宣布,即日起改年号为永宁,今年为永宁元年。
与此同时,册立先太子司马遹儿子、襄阳王司马尚为皇太孙。
我在昭阳殿静心等候,等司马颖带我离开这座华丽而风雨飘摇的宫城。
出乎意料的是,五月初五,诏书下,复羊氏后位。
为什么会这样?
司马颖应该不会让司马衷再次册封我,应该会暗中使力,让我再无牵绊,随他离开这座牢笼。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问问司马颖,不,应该先从司马衷口中打探消息。
午膳时辰刚过,这会儿他应该在午歇,我匆匆前往显阳殿。
走在殿廊上,途经花苑,我远远地看见司马冏和司马颖坐在碧树环绕的亭阁中,品茗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