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赵慕并不知你与皓儿的身份,后公孙大人出使邯郸,他就应该知道了,但是赵慕在长平一役中惨败,他为什么不以皓儿要挟寡人?”秦王寻思道。
“我也不解,我猜想他想扣留皓儿在赵国为质子,以此牵制王上。”我猜测道,“他并非鼠目寸光之人,牺牲十余万将士不算什么,他要在下一场战役讨回去,而皓儿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秦王拍拍我的手,“言之有理,赵慕此人比赵王厉害数倍,不可小觑。
我微微一笑。
他沉目看我,“寐兮,若寡人知道你与皓儿尚在人世,寡人必定派人寻找你们。”
我并不惊讶,蒙天羽果然声称我与皓儿在北上途中出了意外。
我故作惊讶道:“此话怎讲?”
秦王清寒的目光落在地砖上,凝成一线,“蒙将军班师回朝后,说你与皓儿不幸跌下山崖,尸骨无存。蒙将军懊悔不已,自断一臂以谢罪,若非司徒将军及时阻止,只怕他的左臂便没了。”
原来,蒙天羽是这样取得秦王信任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与皓儿才会“在外逍遥”。
“从今往后,寡人不会再让你受苦。”他满目怜惜,“你先歇着,寡人先去奏疏房,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送走秦王,命下人请来皓儿,将适才说的故事再讲一遍给他听,要他牢牢记住,若是父王问起,教他如何他回答。皓儿聪慧,很快便记住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欺瞒父王。
我搂着他,谆谆教诲,“秦赵两国原本就是宿敌,不久前长平一战,两国伤亡惨重。虽然秦国打了胜仗,不过你父王仍然痛恨赵慕,如果你父王知道我们与赵慕相处愉快,你父王就不会疼爱你了。皓儿,你要记住,我们现在秦国,和你赵叔叔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说,知道吗?”
“若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会怎样?”皓儿无辜地问。
“那便有杀身之祸,我们会死在这里。”
皓儿咋舌,目露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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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殿与王后所居的阳硕殿相距不远,却比不上阳硕殿的华贵庄雅,不过相较露初夫人的月出殿、云伊夫人的云锦殿,又奢丽几许,遭忌是必然的。

第一晚,沐浴更衣后,秦王踏进日照殿,携着我走向床榻。却突然传来紧急的敲门声,侍人在外禀报,绿透公主不慎落水,云伊夫人急得昏厥过去。于是,秦王匆匆离去。

第二晚,秦王沐浴出来,执起我的手,正要开口,又传来敲门声和侍人焦急的声音。露初夫人突发急症,腹痛不止,大夫束手无策。于是,秦王面色凝重地离去。
第三晚,直至亥时,秦王才来日照殿。其实我已睡着,惊闻脚步声,悚然睁眼,却是秦王。他宽衣解带,上床拥着我,那阴魂不散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阳硕殿不慎走水,火势渐大。于是,秦王起身穿衣,拂袖而去。

此后两日,秦王未曾踏足日照殿,我不知哪里不对了,心中有点忐忑,但是我知道,那三晚的巧合并非巧合,而是王后与两位夫人联手整冶我,给我一下马威,警告我:要想得到王上宠幸,没那么容易。
这日午后,我正要去星晞殿看望皓儿,采繁、采薇、采蘋和采菁四位侍女却挡在殿门前。我一惊,扳起脸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夫人,您不能出殿。”采薇面无表情。
“为什么我不能出殿?谁的命令?”不详之感愈发强烈,一定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事呢?
“王后之命。”采繁直剌剌地看着我,“还望夫人不要为难我等。”

我行至她们跟前,蓦然喝道:“当真不让?”
采蘋和采菁吓了一跳,身子瑟缩了一下,采蘩与采薇却面不改色,无惧我的怒气。
采蘩冷声道:“王后有命,我等不敢违抗。”
拿着鸡毛当令箭,倒欺负我头上来了,只是不知王后为什么下令将我禁足?这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我一定要出殿,不然你们就去请王后前来。”我缓缓勾眸,阴冷一笑。
“采孩,去7r报王后。”不得已,采薇道。
采蘋小跑着奔向阳硕殿,我折身回殿,等候王后的到来。我倒想看看,王后究竟想如何。
不久,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约有十余人。蒙王后站在门扉处,长身玉立,似笑非笑,枣红深衣繁复地缠在身上,有点儿臃肿,却也典雅高贵,尽显其尊荣身份。
蒙王后的身后,站着两位侍女,其余的都是男侍。
她徐徐进殿,绵长的裙裾拖曳在地,仿似殷红的血横流于地。她绕着我走了一圈,旋即站定在我面前,唇际拉出淡淡的笑,“鸣凤夫人,见到吾,还不下跪参拜?”
我敛衽行礼,“参见王后。”
“你想往哪里去?”蒙王后懒声问道。
“王后为何下令不让我出殿?”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低声下气地问。
“这是王命,吾只是遵命行事罢了。”她的微笑与得意的尺度恰到好处。
“王后可知王上为何下了这道命令?”我竭力心平气和。
蒙王后长而尖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丝丝刺痛撩拨着我的怒火,“即便吾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怒火燎原,我却只能狠狠地压下,轻笑,“王后以为可以将我永远禁足吗?”
她讥讽地笑,目光鄙夷,“你错了,不是禁足,而是打入冷宫。”
她右臂轻挥,便有两名侍人进殿,凶悍地架住我,只等蒙王后一声令下。
眸光森冷,蒙王后下令道:“带她到荣华殿好好歇着,没有吾的命令,她不得出殿半步。”
我任凭两名男侍带我离开日照殿,任凭蒙王后嚣张,没有喊叫与挣扎,因为我知道,即便我喊得人尽皆知也无济于事。蒙王后在宫中的威望与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而我只是无根的飘萍,只有秦王可以依靠,倘若秦王遗弃我,我便只能任人践踏,生死由命。
蒙王后胆敢将我禁足别殿,只怕是秦王默许的,我叫得再大声,也只是浪费气力。
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荣华殿位于王宫北部,颓败破旧,三五殿堂,满目灰尘,应该是犯了事或被打入冷宫的夫人、姬妾的安身之所。

到了这里,还能是荣华吗?一身的荣宠朝夕消逝,望着那高高的“荣华殿”三个大字,实在是绝妙的讽刺。
仅仅三日,我便由风光无限的鸣凤夫人沦落至冷宫弃妇,真真可笑。
系于一国之君的荣辱富贵,脆弱至极。

夜里无眠,我一直在想,蒙王后耍了什么诡计令秦王不再踏足日照殿,甚至弃我如敝履?
忽然想起皓儿,蒙王后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吗?我不知,不敢再深想下去…
皓儿,你要乖乖的,好好的。
第二日,我终于知道,皓儿没有逃过蒙王后的毒手。
午间,侍人送来剩饭剩菜,我没有胃口,但又思及不能饿死在这里,便勉强地咽下去。就在此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抬眸看去,一抹身影从殿门飞奔过来,扑入我的怀里。
“母亲…母亲…”皓儿悲伤地叫着,紧紧地抱着我。
我亦紧抱着他,高悬的心终于回落。
皓儿俊俏的双眸泛着泪光,“父王不要母亲了吗?”
我摇头,“不是的,父王忙于国政,过些日子就来接母亲。”
皓儿愤愤道:“才不是,宫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说母亲是艳姬,淫荡无耻,在吴国被人肆意玩弄…”他越说越愤怒,胸脯起伏得厉害,“我去找父王辩解,父王本已相信我所说的,可是蒙王后说我是母亲的孩子,自然为母亲说好话,还说我年幼,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我苦苦地哀求父王放了母亲,父王不但不放,还听从蒙王后之意,让我来陪伴母亲。”
我听明白了,果真是蒙王后的手段,果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打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我托着皓儿的脸,安慰道:“皓儿,只要你没事,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皓儿埋脸在我的颈窝,“父王待母亲一点都不好,还是赵叔叔好,还有师父,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师父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我苦笑,心中剧痛。
这是我的选择,不怨旁人。
我封为鸣凤夫人之事,不知赵慕是否听闻?以他遍布天下的密探,应该知晓了吧。而无情呢?自从去年在长平城外告别之后,便再没见过他,这大半一年来,他应该早已独自远去吧。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赵慕或无情看见我落魄的样子。
荣华殿极为偏僻,无人经过这里,更无人会来到这里,就连飞鸟与蝴喋也不想飞到此处。清静地过了五六日,日光渐盛,午间郁热,一丝风儿也无。北侧的廊道上,林木掩映,浓荫遍地,颇为清凉,我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席地而坐。皓儿困乏,昏昏地睡着了。
朦胧间,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猛然惊醒。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位宫人两位侍臣,中间者是露初夫人。
亮眸红唇,容光美艳,身段窈窕,笑意隐隐。
我警觉地拍醒皓儿,拉着他站起身,暗自揣测着她此行的目的。
露初夫人最得宠,且长宠十余年,诞有绿透公主,多年来与蒙王后明争暗斗、分庭抗礼,无奈肚子不争气,想再生一位公子,却多年未得。再者,蒙王后有父族蒙氏武将与兵力撑腰,她才不敢动蒙王后一根汗毛。否则,以露初夫人的心机与野心,不会屈居“夫人”之位这么多年。
“呦,初夏燥热,这荣华殿却这般清冷,露初夫人阴阳怪气道,声腔缓而娇,“妹妹,你躲在这儿凉快,可真悠闲。”
“姐姐来此,有事吩咐吗?”我低声道。
“妹妹也是夫人,我怎敢吩咐你?”她艳丽的容光忧若日光逼人,“只不过闲得慌,就来转转。”
我心中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此不是炫耀自己便是羞辱我。
露初夫人拂袖,广袖幽幽一荡,“妹妹可知,为何沦落至此?”

 

 

第十一章 虚妄荣华

风起,日头渐斜。
原来,露初夫人是来告知我落得这个下场的缘由。于是,我静静道:“姐姐知道?”
薄绫深衣覆在身上,身姿娥娜,琉璃碧的碧光衬得肌肤如雪,露初夫人艳色不减当年,长宠不是没道理的。她轻笑如烟,“我自然知道,你若想听,我便告知妹妹。”
“为什么父王要将母亲关在这里?”皓儿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蒙王后与我在王宫散布谣言,说你母亲是淫荡下贱的艳姬,被吴王与吴文侯玩弄十二年,媚骨生香,是人人都想尝一口的淫娃荡妇。”露初夫人娇声曼语,笑得体态发颤。
闻言,皓儿气愤难当,怒吼:“你胡说!”
眼见皓儿气得满脸通红,露初夫人开心得花枝乱颤,咯咯娇笑,“妹妹,你一回宫,蒙王后、云伊妹妹与我自然要煞煞你的风头,起头整治你的,便是蒙王后,我只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那三个晚上,我们三人分别略施小计,王上就无法宠幸你。妹妹,你想真正地得到王上的宠幸,还得问问我们。哪日我们高兴了,兴许可以让你伺候王上。”
“我知道你在吴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理该得到王上的宠爱,不过你也知道,你已被人玩弄了那么多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淫娃荡妇,我真不知你为何还有脸回来!”脆音铿锵落地,那双美眸乍然凌厉起来,有若刀锋。
“蒙王后说你是被穿烂的破鞋,赢蛟说你与赵慕情缘非浅,我在枕边吹吹风,秦王再胸襟广阔,再如何怜惜你,也不会宠幸一个天下人口口相传的荡妇。”
“不许说母亲是荡妇,你才是荡妇。”皓儿扬声反驳,眼中闪动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厉色。
露初夫人不理会皓儿的叫嚣,兀自笑吱吱道:“你还不知,整个王宫、整个咸阳都在议论你的香艳逸事,妹妹,你在咸阳城无人不晓呢。”
胸中怒火灼烈,双手发抖,我却不能将她如何,唯有冷静,再冷静。
美人轻叹如风,似带轻愁,“妹妹,蒙王后是不会让你回到日照殿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在荣华殿好好终老吧。其实,我想帮你,我们便可联手对付她,不过蒙王后手握后宫大权,加之蒙氏一族手握兵权,我也是有心无力呀。”
我压抑得嗓音都哑了,“谢姐姐好意。”
露初夫人道:“我言尽于此,妹妹好自为之。”
她转身离去,绵长的深衣裙裾迤逦而过,如一汪碧水流淌而过,深深的刺目。
忽的,她驻足,嫣然回眸,“对了,这荣华殿夜半凄凉,妹妹小心门户,指不定哪个夜晚有贼人闯入,你与儿子不明不白地被人暗杀,那就太不值了。”
直至露初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荣华殿,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我虚软地跌坐在草席上,突然间觉得拂在身上的暮风寒气逼人。
“母亲,你怎么了?”皓儿摇晃着我的手臂,关切地问。
“没事。”我努力地拉开唇角,轻笑。
“母亲,父王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去的。”
“会的。”
然而,我悲哀地想到,秦王再也不会怜惜我了。
每个男子都会介意自己的女人是否守身如玉,每个男子都会厌恶自己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即使自己的女人清白如昔,他也会因为流言蜚语而颜面尽夫,既而弃如敝履。
一国之君,比寻常男子更爱惜颜面、尊严,比寻常男子更介意女人的贞洁。

即便秦王不介意,也会因为旁人的风言风语而挂不住脸。
而一开始,为什么秦王待我那么好?
我去国千里,在吴国为质,含辛茹苦地养大皓儿,忍辱负重十二年,他知道我一介孤身女子在吴国身不由己,怜惜我为了秦国能够休养生息牺牲这么多,再者我仍然明艳照人,这才待我如初、宠爱有加。可是,蒙王后与露初夫人的讥讽嘲笑,王宫里满天飞的流言,仿佛一桶冷水,浇灭了他对我的内疚与怜惜。如此形势下,为了挽回颜面与尊严,他对我不闻不问,任凭蒙王后处置我。
这是我的猜想,十之八九接近事实真相了吧。
我从未对秦王抱有多大的期望,不期望他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也不期望他对我恩宠有加,却没料到,他对我的恩宠如此单薄。是我太过天真,还是太过想当然?是扁我看不透世间男子,还是我被蒙蔽了双眼?

秦王,根本与无情、赵慕无法相提并论。
虽然在回来之前,我已料想到“艳姬”的传言总有一日会爆发,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如今,我根本见不到秦王,毫无反击之力,只能蛰伏在荣华殿。
而露初夫人为什么要告知我这些?她并不掩饰她与蒙王后联手的事实,据实以告,甚至警醒我蒙王后会派人暗杀我与皓儿,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莫非她想借刀杀人?可是我已沦落至此,还怎么杀人?或许,她相信我能够东山再起,然后与她联手剪除蒙王后?
无论如何,我必须保护皓儿,必须静待时机。
——————
虽有宫人送来膳食,但不是剩菜剩饭就是搜的发霉的,有时候更过分,不是午间没送,就是晚上没送。我问送饭的宫人是不是有时候忘记送了,那宫人倒强横道: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饮水。
这日,等了半个时辰,送晚食的宫人仍是不见人影,大概今夜又要挨饿了。可是,我挨饿不要紧,皓儿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怎能挨饿?
思及此,心中的怒与恨熊熊燃起。
“母亲,我好饿。”皓儿依在我怀里,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皓儿,乖,再等片刻,也许那宫人突然有事就迟了呢。”鼻子一酸,我竭力忍住眼中的泪。
“前日就没送来晚食,母亲,那宫人为什么不送晚食给我们?”

“因为,父王不管我们了,宫里所有的人都拜高踩低,自然给我们脸色看。”
“母亲,我不喜欢父王。”
我搂紧皓儿,泪水蜿蜒而下。
过了半晌 ,皓儿呢喃道:“母亲,我想赵叔叔,还想师父。”他忽然直起身子,兴奋道,“母亲,我们去找赵叔叔和师父吧。”
我捧住他清瘦、苍白的脸,“皓儿,进宫后就出不去了。”
皓儿“哦”了一声,再无声息,也再不喊饿了,许是担心我难过才忍着饥饿。
次日,宫人仍然没有送来晚食,皓儿从角落里拿出两块烙饼,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块。原来,午后时分,他偷偷地溜进不远处的宫人居所,从灶房里偷了两块烙饼。
此后,他天天去偷东西,以求温饱,直至我们不再挨饿的那一日。其实我不想皓儿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担心他纯良的秉性由此改变,可是我无颜制止他。身为母亲,不能给予孩子基本的温饱,我能说他什么?
每当看着皓儿清纯的笑脸,我心酸,心痛,愧疚。
每个夜里,我都在想,回到秦宫,是不是错了?
大殿空寂,阴影重重,我与皓儿相依为命,宁静清苦,苦中作乐。
虽有宫人送饭,却无宫人服侍,洗衣打扫都得自己来。每日,我都要到附近的浣衣所洗衣,那些负责洗衣的宫人不知我是谁,也不跟我说话,只是冷眼看我,窃窃私语。日子长了,想来她们也听说了鸣凤夫人被蒙王后禁足冷宫之事,那窃窃私语变成污言秽语,含沙射影变成冷潮热讽,极尽侮辱之能事。
前日,我被两位宫人淋了一身污水,她们在旁哈哈大笑,看我变成落汤鸡。
今日,我洗完衣衫起身离开,突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手中的木盆飞出去,我直直地扑倒在地,跌得胸脯、手足疼痛,紧接着,冷水浇灌而下,淋了我一身。那些宫人嘻嘻哈哈地大笑,刺耳的笑声钻进我的耳朵,我怒火直升,气得胸口几乎炸裂。
我想站起来赏每人一巴掌,可是,我全身疼痛,疼得无力爬起来。
蓦然间,笑声停止,安静得诡异。
我抬脸,映入眼帘的是褐红色的长袍,再扬起脸,一张冷气迫人的脸出现在前上方。
公孙玄。
他竟然瞧见我落魄的样子!
忍着痛,我勉力支撑着站起身,冰寒的日光一一扫过众宫人的脸,一瘸一拐地离开。
出了浣衣所,公孙玄赶上来扶着我,我顿足,“放开我!”
“你受伤了。”嗓音温和。
“不要你管。”我强硬道,甩开他的手。
他再次扣住我的手臂,以适度的劲道支撑着我的身子,“你受伤了,玄必须管。”
语音虽淡,却不容抗拒。
在他的搀扶下,回到荣华殿,皓儿不在殿里,不知去了哪里。我的腿上、手臂上有多处擦伤,公孙玄从殿外草丛里采了一把绿草回来,放入口中嚼烂,敷在我的伤处。
我没有致谢,默然不语。
他转眸四望,大殿空无一物,荒凉得只剩下灰尘与光阴。
“你有何打算?”公孙玄回身问我,目光温柔而怜惜,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打算?打算在这里终老。”我凄冷一笑。
他也不劝我,温言道:“一有良机,玄会向王上求情,夫人与公子在此多多保重。”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对他充满了怨恨,好像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欠我的,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因此,我给予他的只有恶言恶语,“不必。”
公孙玄握住我的肩,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夫人只有在这里养精蓄锐,再图他计。”
我粗鲁地拂开他的手,冷冷眨眸,“哦?你想帮我?”
“玄会向王上求情,王上并非薄情寡义之人…”
“那你立即就去。”

“现下时候未到。”
我收不住唇角溢出的冷笑,转身道:“王上若非薄情寡义之人,便不会任凭蒙王后欺负我。”
公孙玄苦口婆心道:“那些流言蜚语太难听,没有哪一个男子不会介意,再过几日,王上就会想明白了,到时就会接你们回去。”
我直直地望着他,目露寒气,“公孙玄,你要真想帮我,就说服王上封皓儿为太子。”
他震惊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如今蒙氏一族在朝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不是说能扳倒就扳倒的。”
热血上涌,我冲动地低吼:“那你立即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对付蒙氏一族。”
公孙玄静静地凝视我,片刻后才无奈地转身,离开荣华殿。
所有的愤怒与屈辱,都堆积在眼中,我潸然泪下。
其实,我没有理由对他乱发脾气,没有道理指责他,但是适才被宫人欺负郁结心中的怒气与怨气就都发泄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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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宫人送来的膳食有所改善,由一位叫做芄兰的宫女送来,每日三餐,不仅吃得饱,而且膳食多变,该是专人精心准备的。
不难猜测,必定是公孙玄差人负责我与皓儿的膳食。
如此,皓儿无需再去行窃,公孙玄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些洗衣的宫人并没有因为公孙玄的出现而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这日,我正洗着皓儿的衣物,忽有一位宫人叫嚷着她的镯子不见了,明明搁在地上的,居然不见了,一定是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