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云士见吕家这般状况,暗暗后悔那门婚事,一边观看事态发展,一边思量着如何与吕家断绝关系。

却说高鹗续写完《石头记》,和珅看完,心头大喜。高鹗文采还是不错的,续写的部分风格、水准几乎能乱真。而根据和珅的意见,续写部分,基调也不那么凄惨,甚至有对当朝歌颂的可圈可点之处。他把书名改为大气的《红楼梦》。

和珅并没有把书直接给乾隆,而是拿给皇上最宠爱的惇妃看。惇妃痴迷于此书,每每看得入迷,喜怒哀乐,各种作态。乾隆很是好奇,问惇妃看的是什么书,惇妃便将片段说给乾隆听,乾隆爷听得津津有味。惇妃深知和珅之意,趁机道:“此书真是一本奇书,只不过民间所谓道德人士,将其污蔑为禁书,实在可惜,皇上应该好好审查。”

乾隆忙命和珅重新审查《红楼梦》,和珅于是禀告皇上,自己已经将书稿审查几次了,写的几乎都是家事,绘声绘色,娓娓道来,并无违禁之处。同时告诉乾隆,曹雪芹之才华,天下罕有,此书列为禁书着实可惜。皇上若看了没有违逆之处,请求将此书刊行天下,让天下人能够阅读。

乾隆闲暇时翻阅《红楼梦》,果然非常喜爱,整日手不释卷,赞不绝口,于是下旨:查禁违禁书籍,是为了端正世道人心,惩办大逆不道、煽动民变之徒。《红楼梦》不过是家事,只能算才子之书,从此解禁。

《红楼梦》的禁令解除,和珅立即着手此书的刊行。此后《红楼梦》一书,风靡全国。

却说乾隆八十大寿,汪如龙进京献宝,不给和珅礼物不行,把自己的传家之宝,北宋赵昌的《写生蝴蝶图》连同二十万两银票,送到和珅府上。汪如龙得了和珅提拔,原来的江南盐政征瑞被调到长芦盐政,自己占了这个肥缺,出手如果不比征瑞大方,就对不起和珅了。

和珅在家中设宴招待汪如龙,宾主言欢。汪如龙喜欢读书,与和珅聊起《红楼梦》,问道:“大人将《石头记》书名改成《红楼梦》,‘红楼梦’三字,是何意蕴?”

和珅得意道:“此三字极为文雅,又有深意,所谓‘好知青冢骷髅骨,便是红楼掩面人’,这红楼就是朱门,指的就是王侯贵族,红楼掩面人则是官宦小姐。世事无常,整部小说说的就是红楼一梦,叫世人警醒。”

汪如龙意味深长道:“大人高见。红楼梦,乃是红楼一梦,梦醒之后,一切成空。世人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大多是个梦境,只是身在其中,难逃命数。大人爱读此书,必定有所感悟。”

汪如龙乃是聪明之人,善于观察世人百态。如今和珅权势熏天,但是依赖乾隆宠爱得以如此,而乾隆已经老了,驾崩是迟早的事。而众多官员,前赴后继弹劾和珅,显然危机重重。乾隆之后,和珅的命运必定是个疑问。如今位极人臣,应该想想后路了,免得如红楼一梦,一朝醒来,万事皆空。汪如龙这话,既是暗暗问和珅,对今后的退路有没有做打算,也是感念和珅对他的知遇之恩,想委婉劝和珅不要风头太盛,该收手就收手。如果自己直接说出想法,肯定冒犯和珅,也听不进去,如今谈论《红楼梦》,以此借喻,彼此都是顶尖的聪明人,再是合适不过了。

和珅悟性机敏,自然感觉到汪如龙的提醒,点点头,道:“汪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世上落个红楼一梦的人,皆是些莽撞之徒,目光短浅,悟不透变局,结局往往如此。真正的英雄,是超越此理的。”

显然,和珅并没有把汪如龙的劝诫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与历代的莽撞之徒不一样,有足够的能力掌握家族的命运,可以当真正的英雄。水中月、镜中花的人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汪如龙也不多言。回去之后苦思良久,自语道:“罢罢罢,高官厚禄,又怎及性命一条,还是过逍遥人生吧。”

原来汪如龙此人仰观宇宙之机,深信盛极而衰的人生至理,认为人力不可抗拒世理。不久后,他携着巨资辞官归隐。他害怕万一和珅倒台那一天,自己脱不了干系,万千家业也落个红楼一梦。

确实,有些人是靠自己的智慧来挽救自己人生的。

乾隆八十大寿,口谕虽说要节俭,但最终办理得极为奢侈。内外宫殿的大小仪式所用材料,都是新采办的。从皇宫到圆明园行宫,各地的楼台都用金箔、珍珠、翡翠装饰。外省三品以上大员,都有进贡。朝廷各部、院官员,每人都有布置下来的捐俸。外地商人,仅仅两淮盐院,就捐了四百万两银子。

八十大寿的宴席无比风光热闹,使得爱热闹的老人乾隆非常喜欢。事后,和珅、阿桂、福长安、胡季堂等人获议叙加二级赏赐,和珅与金简一起获得晋升一级的额外赏赐。

乾隆格外开心,这一日与和珅正在热河度七夕,几个宫女、美人跟随。和珅扶着垂垂老矣的乾隆,在露台坐定,美人笑声如风铃,天上月光如水,地上烛火通明。突然间,和珅觉得有一道热辣辣的眼光盯着自己。微微转头,正碰上皇上宠爱的黑玫瑰的眼光,和珅心中一颤。黑玫瑰是杭州织造送给乾隆的美人,黑缎子似的皮肤闪闪发亮,身材丰满可人,别有风韵,浑身充满呼之欲出的活力。和珅有数次看到,心中都会有一种欲望,这次被她热辣辣的眼光一灼,突然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冲动。顺着记忆,和珅突然想起,这种热辣,与最初的纳兰那种眼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肆无忌惮、藐视人间一切法则的情欲之眼。如今,和珅迫于形势,将纳兰嫁给刘宝杞了,但是当初与纳兰偷情的情境,依旧回味无穷。黑玫瑰充满弹性的黑皮肤,比白肤女子更有野性。乾隆老眼看着昆明湖的水色,和珅把眼光投向黑玫瑰,四目相对,黑玫瑰眼里流露出欲望、哀怨、冲动糅杂在一起的神色,和珅的心都融化了。确实,八十岁的乾隆,身边的这些美女不过是点缀之物,而四十出头的和珅,依然是满洲的美男,俊秀从容的相貌足以让久居宫中的美人们怦然心动。那一瞬间,和珅有一种想把黑玫瑰搂在怀里的冲动。和珅对女人,从来没有这样难以抑制的欲望,但是那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一动就是杀头之罪。和珅想,自己之所以这样冲动,也许就是因为她是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宠物,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遥,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看着乾隆苍老的面容,和珅突然升起一股勇气:皇上的女人,为何我就不能有?他是皇上,但也是一个苍老的老人,这些女人对他来说,仅仅是珠宝一样的摆设而已,而对自己来说,却是活色生香的尤物。为什么不能想法子,将她从皇宫搬到自己的床上?

乾隆突然道:“和爱卿,你在想什么?”

和珅吓了一跳,慌忙回道:“皇上,奴才在想,今天得以陪伴皇上,是奴才的莫大荣幸,此情此景应当赋诗一首以记之。”

乾隆道:“哈哈,和爱卿跟我想到一块儿了,你就咏一首热河七夕吧。”

这种应景之作,和珅倒是熟稔,稍作思索,吟道:“翘首星河度女牛,又逢七夕塞亘秋。骚人亦有闲情绪,索句还登乞巧楼。”

乾隆赞叹。和珅这才心安,回头再看黑玫瑰,她的眼睛变得万般柔情,似乎已经明白和珅对她的意思。但其中的哀怨又令和珅心中牵肠挂肚,心绪不宁。

黑玫瑰就这样让和珅上心了。

身居高位的和珅,对自己的聪明极为自信,只要是这个朝廷上的事,以自己的聪慧计谋没有办不到的,如果办不到,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花心思。

冬日某日,和珅到内务府,遇见总管太监吴庆,和珅心中一动,道:“吴公公,你且过来,看看我这一串佛珠你戴着合适不。”说罢,把自己手腕上一串香气迷人的檀香珠子递给吴公公。

吴公公道:“和大人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千万别见外,有什么话都好说。”

太监总管,总是有些权力的,大凡人家给了你礼物,就说明有事叫你办了。和珅是内务府总管,吴庆怎么敢要他的东西。

和珅强行把珠子塞到吴庆手上,道:“吴公公这么辛苦,我送一串佛珠,表示慰劳,不必过谦。”

吴庆这回知道和珅是真的想送礼,不收不行,只好接过来道:“谢过和大人。和大人有什么吩咐,奴才一定竭尽全力。”

和珅笑道:“送你一个小礼物,也并非要你办什么事。只不过有些事要问吴公公,明春遣返出宫的宫女,名单可定了否?”

吴公公道:“有了一个初步的名单,只不过宫内要是有变动,随时可以改。”

和珅道:“那就好,我就是想让吴公公帮个忙。”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凑近吴公公的耳边低语。

吴公公皱眉道:“这个嘛,倒是可以,倘若皇上不答应,那就难办了。”

和珅笑道:“皇上如今批阅奏折都很吃力,哪里会管这事,我罩着呢,你用点心就是,我必有重谢。”

说罢,不等吴公公回话,笑吟吟地走开了。

次年开春,一年一度都在春天遣散一批宫女,回到民间。和珅候着,拿到遣散的名单,心花怒放。只等这批宫女一出来,赶紧派人把黑玫瑰接走,而在别墅淑春园中,早已为黑玫瑰备好一切设施。

黑玫瑰来到淑春园,只见园中香气扑鼻,房中和珅笑吟吟地等候在那里。黑玫瑰见了和珅,真想扑上来,只不过碍于礼节,还是施礼请安。和珅将她扶起,早已摁捺不住,抱住黑玫瑰饱满的身子,含住她如花瓣丰厚的嘴唇。黑玫瑰像被点燃的鞭炮,一把抱住和珅如满月的面庞,顺势吸住和珅的舌头,譬如久渴之人见了泉水。一番舌间的搏斗之后,和珅快速解开黑玫瑰的衣裳,只见她那棕色的皮肤,光滑而闪光,这是和珅从未体验过的胴体,握之弹性十足,妙不可言。黑玫瑰欲火焚身,抓住和珅的翘起之物,就往自己胯下塞,嘴里发出母兽一样的低吟。和珅兴起,长驱直入,再一次体会到跟纳兰在一起时的那种疯狂。

一阵厮杀过去,和珅喘气如牛。黑玫瑰汗津津的,身子已软,却依旧不满足地紧紧抱着和珅。和珅笑着问道:“我可比皇上做得好?”

黑玫瑰捶了一下和珅,笑吟吟地点头。和珅又问道:“皇上可还硬乎?”

黑玫瑰道:“你真是,干吗对皇上那么好奇?”

和珅笑道:“我对皇上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唯独对他床笫之欢,所知还有欠缺,是故好奇。”

黑玫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硬。”

和珅颇为好奇,道:“还硬,有我的硬吗?”

黑玫瑰抿着嘴,道:“有,他是指头。”

和珅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皇上难以行房了,嫔妃们都闲着呢。皇上临幸过你几次呢?”

黑玫瑰红着脸,伸出三个手指。和珅道:“都是用手指?”

黑玫瑰又点点头,道:“大人不要问了,如今出宫,我早就想忘了那些事。”

和珅心想,难怪皇上身边的女子,都是一个个目光幽怨,突然想起黑玫瑰用眼神勾自己的事,道:“在皇上身边的时候,你心里就想着我?”

黑玫瑰道:“那是自然,大人如此俊秀,令人怦然心动。”

“那你可想过我会把你弄出来?”

“我只是听说,大人神通广大,如果大人对奴家有意,一定会有办法让奴家出来的。”

这话说得和珅雄心万丈,十分满足,道:“你果然是聪明女子,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如今跟我在一起,你还顺心吗?”

黑玫瑰道:“我这几年,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开心过。大人就是要我做牛做马,我只有一百个愿意。”说罢,含情脉脉地看着和珅,和珅欲火又被点燃,再次把她充满弹性的大腿张开,道:“和我交欢之时,你可以叫我皇上!”

黑玫瑰被纳为小妾,让和珅兴奋数日,身体与心灵都得到极大满足,每日交欢,几乎忘了其他的小妾。数日尽兴,才到长二姑这里,问询与吴卿怜的账目情况。两人分工,长二姑管理入库的账目,吴卿怜管理外面进来的财宝银两账目,避免交叉。和珅见了长二姑,问道:“你俩的分工协作,可还周全。”

长二姑看和珅一脸满足,捶着和珅的肩膀笑道:“老爷还有心管理我们做账,真是难得,我们都以为老爷去哪里失踪了许久,后来听说得了一个黑美人,把老爷美得不行。”

和珅嬉皮笑脸道:“你这妖蛾子,消息倒是如此灵通,是不是又吃小醋了?”

长二姑道:“吃什么醋呀,老爷开心我就开心,这倒是真心话,只要老爷吃得消,我都不担心。”

和珅一把抱过长二姑,亲了一口她的脸蛋,道:“就你懂得讨我欢喜。纪晓岚那个胖子,年纪那么大了,还一妻六妾,两天没有女人陪酒双目赤红,每日也不消停,我又怎么能吃不消呢?我吃了皇上御赐的药酒,身体好得很,今晚就到你那里歇宿。”

长二姑卖乖道:“老爷喜欢黑美人,我还以为不会喜欢我这种白白的身子了。”

和珅笑道:“想到哪里去,物以稀为贵,黑皮肤却也有魅力,与黑美人缱绻之后,再看白白的身子,又别有一番情趣,欢爱之乐,奥妙无穷,不可言表——对了,我跟你谈正事呢,吴卿怜的账目做得清楚不?”

长二姑道:“出乎我意料,清楚得很,人又美,又是一绝顶聪明的女子,老爷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和珅得意道:“我的女人,个个德艺双馨,指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就是皇上也没有这么齐整,他深爱的女人,皆有缘无分,不太如意,譬如马佳氏、香妃,想想皇上,倒是可怜得很。”

长二姑提醒道:“老爷,这些话你可别说漏嘴了。”

和珅道:“那是自然,我在外面说话是滴水不漏,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有回家,跟我这些知情知意的女人们方可放肆,嘴里放肆放肆心里可舒坦了。”

长二姑见和珅高兴,便道:“老爷要是正事都说好了,我倒是有一件伤心事要禀报老爷。”

和珅正色道:“什么伤心事,难道有人要欺负你不成。”

长二姑怨道:“我的弟弟巴特尔,今儿出去没招谁没惹谁,倒是被人狠打了一顿,老爷可要帮我做主呀。”说罢,脸上神情瞬间如风吹花丛,暴雨即至,已经泪流满目,无限委屈了。

原来上午,巴特尔乘着和珅用的一品大员的车轿,车夫挥舞着辫子,带着几个家丁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去东城打理铺面,大有小人得志之态,街上的人纷纷避让,有的躲避不及,车夫就一鞭子打过去。其实,这是巴特尔的一个常态,附近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到了东城的荣市胡同,恰遇见一个人,此人叫谢振定。

谢振定,湖南湘乡人,乾隆四十二年中举,三年后中庚子科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庶吉士散馆后任,此时任监察御史。其人十分正直,嫉恶如仇。这一日,谢振定带着差役在京城例行巡查,突然见一辆一品大员的马车横冲直撞,车夫甚至鞭笞路人,谢振定皱了皱眉眉头,问身边的差官:“这是哪位官员的马车,如此横行无忌?”

由于马车规格不小,但由没有差官下属随从,根本看不出是哪一位大员,差官便去问路人,路人道:“这人的身份并非官员,只是和珅的家奴,他的姐姐是和珅的爱妾,经常乘坐一品大员的车轿上街。附近的路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畏惧和珅的权势,谁也不敢说什么。”

谢振定听罢,勃然大怒。原来曹锡宝弹劾和珅家奴刘全,反遭陷害,和珅家奴更是有恃无恐,十分嚣张。谢振定早就气在心上,此刻厉声叫道:“我还以为是哪个王爷呢。这人不过是家奴身份,敢坐一品大员的车轿,不但逾制,还如此嚣张跋扈。把车给我拦下来,我倒要看看他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谢振定的心腹随从劝道:“大人还是小心点,此事毕竟牵扯到和中堂。别的御史也发现过这种情况,都不敢把他怎样。我怕大人拦了他,引火烧身,还望三思。”

谢振定道:“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堂堂监察御史,还怕区区一个家奴?去把马车拦下。”

马车正好过来,随从在车前喝道:“御史大人在此,赶紧停车!”

马车里的年轻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嚣张道:“管他是什么御史,芝麻大的小官不知好歹,叫他滚开,好狗不挡道!”车夫一听,更加肆无忌惮,一鞭子抽过来,叫道:“还不滚开!”

随从居然就这样被抽了一鞭子,谢振定火了,一招手,叫道:“全给我上,拦住他!”

几个差役拥上去,把车夫拿住,连拖带扯让车夫滚下马车。马儿嘶叫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轿子里正是二十来岁的巴特尔,从轿子里出来,大声叫嚣道:“什么小官这么放肆,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谢振定冷冷道:“哪里来的奴才,逾制驾车,还口出狂言,给我拿下,杖刑伺候!”

巴特尔指着谢振定大声道:“嘿,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是和中堂家的人,我姐姐就是和府的二夫人。我乘坐主人的马车去铺里办事,正常得很。你就是一个御史,对我用刑,让我主人知道了,你这官就别想当了。”

谢振定冷笑道:“和大人一向对家人管教严格,朝廷共知,你是哪来的没教养的混混,居然敢冒充和大人的家人,罪加一等。给我绑了,痛打一顿再说!”

差役得令,把巴特尔从马车上揪下来,双手绑上。巴特尔见来真的,顿时服软,道:“大人,我真的是和大人的家人,要不你去问问街上的人。”

街道上行人纷纷聚拢,停下观看,见把巴特尔绑上,纷纷拍手,叫道:“打,打!”

差役用竹板将他和车夫一顿痛打,打得鬼哭狼嚎,涕泪交流——是为笞刑。巴特尔再也没有先前的威风,连连讨饶,众人拍手称快!两人一拐一瘸地起来,要去牵马车回家。谢振定见群情踊跃,怒火未消,指着马车道:“这辆马车已经被无耻小人玷污,乃是僭越之物,和中堂怎么还能坐呢,将它当街烧毁!”

心腹随从小声道:“这是和中堂的车子,如若烧掉,这满大街的人传了出去,明天整个京城全知道了,只怕他饶不了大人。”

谢振定道:“我就是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烧!”

差役卸下马车,劈作一堆废柴,点起一把火烧着。京城数年来没有这等爽快事可看了,一旁的百姓大快人心,啧啧赞叹。巴特尔带着奴才们灰溜溜地回去告状。

当下和珅听了长二姑的哭诉,果然怒不可遏,道:“如今一个小小的御史,都敢跟我作对,那个跟我处处作对的钱沣,也是这样,真是非要除了不可!”

长二姑见状,哭道:“我弟弟就这样无缘无故被痛打一顿,差点就没命了,老爷你得跟皇上说说,要治治这些乱用职权的官吏。”

和珅气消下来,冷静一想,道:“不行,这事不能跟皇上说,还是先忍着。”

长二姑道:“老爷,你这是不给我们报仇了?”

和珅道:“这件事他做得有凭有据,如果在皇上面前说起,反而我落得个对家人管教不力的罪名,我怎能去自取其辱。哼,我猜想他就是要惹怒我,然后引火烧身,我偏偏不着他的道儿。”

长二姑哭道:“那我弟弟就被白打了?”

和珅笑道:“白打?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如果我不治治他,恐怕以后芝麻粒大的人都敢欺到我和珅头上。我是有仇必报,但是必须报得狠,报得准,否则不如不报。”

有仇必报,这确实是和珅一生的原则。

一日,行将日暮,谢振定听说城里的粮店囤聚粮食不卖,以图暴利。谢振定身为监察御史,这种事是要严厉查处的,于是询问下属原因。属下道:“突然风传白莲教起义,各地战乱,要影响粮食的产量。粮店趁着人心惶惶,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故意囤积粮食,哄抬物价。”

谢振定道:“这个时候,粮店都关门了,咱们明儿起个早,多带些人瞧瞧去。”

次日早朝,谢振定上朝,同僚给事中玉钟弹劾道:“谢振定平日专横跋扈,随意专权,当职期间,京城粮店囤积粮食哄抬物价,百姓围守粮店却买不到粮食,谢振定身为监察御史,却不管不问,实属玩忽职守。”

乾隆下令调查此事,确实京城里有人囤积粮食。和珅马上禀报乾隆,建议对谢振定革职。谢振定在朝廷势单力薄,谁都知道这是陷害,但没有人替他说话。很快,乾隆下旨将谢振定革职,遣回老家。

谢振定离开京城,留下一个“烧车御史”的美名。

第三十五章 驻藏赋诗和琳淡泊明志 行医和珅陈渼左右为难

丰绅殷德与十公主婚后,按照清朝礼制,十公主不能在额驸家一直住下去,而是从宫中拨出银两,另外修建一座府邸居住。此事早在筹划之中,府邸建好之后,按照惯例名“公主花园”。丰绅殷德只能在这里居住,而并非这里的主人。倘若公主去世之后,这座府邸要交还朝廷,丰绅殷德及其子孙后代只能退居到原来的和珅府中。倘若公主先逝,额驸必须为公主“守节”,不能续弦,否则收回皇宫内的一切财产。

丰绅殷德在婚前,就接替了和珅在崇文门税关的职务。结婚不久,就升任为御前大臣,很快又升为正二品的护军统领,兼内务府总管大臣。内务府总管大臣是和珅的老本行,有和珅的教导,丰绅殷德干得还算顺手。这一日晚间,丰绅殷德穿上整齐的额附衣服,戴好帽子,到公主卧房外的台阶下,隔着帘子向公主请安。十公主隔着帘子闷声道:“请起吧。”贴身丫鬟传话道:“额附爷请起。”

丰绅殷德心中咯噔一声,知道十公主肯定又生自己闷气了,无可奈何,只好起身,退回自己的卧室,单独安睡。

公主府里,公主有自己的卧室,仪门外又有一间单独的卧室,丰绅殷德每晚都要向公主请安,如果公主回答:“请进吧。”丰绅殷德才可以进去与公主同房;如果回道“请起吧”,则不敢擅入,回到仪门外卧室独睡。

此外,丰绅殷德还不能跟十公主随便同席吃饭,在正式场合,和珅夫妇、丰绅殷德见了公主,都要屈膝叩安才行。

次日,丰绅殷德下朝回来,到公主那里请安,道:“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公主,还望指出来,我好改正。”

十公主道:“冒犯我的地方?没有吧!”

丰绅殷德道:“昨日公主没有让我同房,肯定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十公主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两日我心情不佳,睡眠也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丰绅殷德道:“公主心情不佳,肯定也是我的错。”

十公主道:“你倒是心细,确实,我昨日起床后,闲着无事,在你书房看了你的诗《退朝早寒特甚四首》,觉得心中不爽,实在令我忧心呀。”

丰绅殷德想起此诗,心中一惊,原来自己的心思被公主洞察,惹她不高兴了。

原来丰绅殷德喜欢文人酬唱,却不喜欢官场生活,觉得每天早上早朝,真是一件苦差事。早朝时,四品以上的大臣半夜就要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到达午门外等候,等午门城楼上的鼓响时,宫门开启,百官按照次序牌号队伍,依次经过金水桥进入宫内。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者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等待处罚。寅卯之交(早上五点),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要行一跪三叩大礼,向皇上报告政务。如果皇上到京城外的圆明园视朝,官员则要起得更早。

夏天还好受,冬天京城十分寒冷,每日早朝,摸黑冒着寒风出发,到了宫里只是千篇一律的公务。前两日丰绅殷德冒着寒冷上了早朝,退朝之后,仍觉得寒冷异常,便独自坐在书窗前,感慨京城天气的寒冷,诗兴大发,写了《退朝早寒特甚四首》,跋中写道:康熙年间的名士王士禛曾经说过,能够经常领略晓风残月的人,只有朝士和艄公了。今日寅时就要上朝,寒夜漫漫,与艄公的生活,又不可同日而语。不由感慨,唯有清闲才是福呀。

丰绅殷德连忙低头跪下,请公主训示。

十公主正色道:“那么多人想见到皇帝一面,比登天都难,你现在能够每天早朝,趁着年轻力壮建立功业,居然这么不思进取。皇阿玛都八十多的高龄了,从不言苦,你年方二十,就想着清闲,岂不辜负了皇阿玛的一番厚爱。”

丰绅殷德的官品爵位天生就有,并不觉得珍贵,甚至小小年纪,已经看破名利富贵,诗中还有“冷眼闲观名利客,到头所证总堪悲”“谁能常富贵,慎勿逞矜骄”“人生贵自适,身外更何求?”等句子,可见其淡薄功名的心态。但是十公主个性好强,希望丰绅殷德文武双全,建立功勋,说的话又句句在理,丰绅殷德哪敢辩驳,连连称错。

夫妇新婚不久,十公主便生下一个男孩,家里也其乐融融。不幸的是,不到两岁,便无故夭折,和珅悲痛欲绝,丰绅殷德和十公主更是悲痛不已。丰绅殷德顿感人生无常,对功名更是淡薄,只是碍于十公主与家族的压力,硬着头皮点卯去。

又有一日,天上下起鹅毛大雪,地上茫茫一片,宛如进入一个洁净世界。丰绅殷德想起小时候玩雪的情景,童心大发,与仆人一起堆起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十公主听见笑声,出来看见此情此景,勃然大怒,声色俱厉训斥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玩小孩子的游戏?上早朝觉得寒冷,在雪地里闹着玩却不觉得寒冷?你父亲名声不佳,皇阿玛年纪又大了,你自己不建功立业,倘若将来有个变故,恐怕我都要跟着你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