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脱欢还是也先?是秋长风抑或是她叶雨荷?叶雨荷想到这里只感觉毛骨悚然。其实就算到现在她还不信任朱高煦,她一直感觉朱高煦执意带秋长风到草原来绝不是为了救秋长风,而不过是要利用秋长风。朱高煦的冷酷无情在谷雨之死上可见一斑。既然如此,她始终认为在关键的时候,朱高煦为了利益甚至会舍弃秋长风。
可虽这般想,叶雨荷又觉得自己和秋长风、甚至脱欢或也先,都没有达到让朱高煦梦中如此切齿怨毒的地步…
那朱高煦恨的是谁?朱棣吗?抑或是那个一直懦弱却压在朱高煦头上的太子——朱高炽?
叶雨荷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感觉到冷。她心绪起伏,终于难挡多日的疲惫和劳累,闭上双眼很快地睡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进入梦乡的时候,秋长风缓缓睁开了眼,默默地凝望她的脸庞,眼中藏着种复杂的滋味。
秋长风并没有睡熟,他知道如何装睡,更知道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真睡。他望着叶雨荷的脸庞,轻轻地伸出手去,为她拉过毛毡盖上,本想轻触那如水的青丝、如幻的红颜,但终于停在那雪白均色的脸颊上空,只半寸、就那么的僵硬,不再稍动。
不想惊醒那个琉璃执著的梦,只想停留在这片刻凝固的光阴。
他那深邃如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澎湃如潮的情感,只可惜,叶雨荷始终无法望见。
叶雨荷若是能望到那双眼,或许会明白更多,或许也会知道,世间变幻如白云苍狗,年华凋谢似红尘失色,可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些东西,此生难变。
已天明。
叶雨荷睁开双眼的时候,就见到日光透过了毡帐落进来,秋长风却不在她身边。叶雨荷遽然一惊,翻身坐起,就见到秋长风原来就盘膝坐在她身边不远处,见她起身,微微一笑,如同射到帐中的阳光,带着那薄而轻的光辉。
叶雨荷心中稍定,不论如何,他们此刻总还是在一起的,同时大感遗憾,为何她到这种时候才知道相守的可贵?
感觉到身上毛毡轻轻滑落,如阳光轻抚般温柔,叶雨荷心中也带了几分难得的温情。她记得自己没有盖这毛毡,毛毡当然不会长腿,也不会是朱高煦为她盖的…
听到旁边朱高煦打了个哈欠,叶雨荷扭头望过去,见到朱高煦坐了起来,强笑道:“汉王起的早。”
朱高煦收敛了倦容,看了秋长风一眼道:“那是因为我睡的晚。”
秋长风笑笑道:“想必是昨晚我的咳让汉王难以入睡了。”他说话间又轻轻地咳了起来,憋得脸上带了几分嫣红的颜色。
叶雨荷这才想到,昨晚秋长风好像没怎么咳,可见他这种情况,就明白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抑制住咳嗽。而秋长风不咳,不过是想让他们睡好罢了。
一念及此,叶雨荷激动道:“你没有咳的。”
“他是没有咳,但打鼾的声音让我恨不得割了他的鼻子。”朱高煦叹口气道。
叶雨荷本想分辨,说昨晚鼾声雷作的是朱高煦,可终究只是一笑。因为她蓦地懂得秋长风的沉默,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不用争辩的。
秋长风轻舒一口气,果不争辩,只是略带感慨道:“有时候,能打鼾也是一种福气了。”
叶雨荷心中一沉,立即从调侃之中回到了冷酷的现实。打鼾也是福气,当然是相对而言,死人就不会打鼾,死人也不会看到日落。
他们今日能看到日升,但能否看到日落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叶雨荷心中就如沉甸甸地压了块石头,秋长风和朱高煦竟像忘记了夕照的事情般的均是闭目养神。
到午饭过后孔承仁进帐,倒还客气道:“一切准备妥当,太师请三位前往峰顶等待日落。”
叶雨荷有些意外,她当然记得朱高煦当初和脱欢谈条件的时候,是说改命时,朱高煦要和叶雨荷同时在场才能够改命,可如今脱欢竟让三人均去,这其中可有什么玄机?
不待多想,朱高煦就已长身而起,和秋长风并肩出帐。孔承仁带着三人绕过湖水,竟沿谷继续深入。
不多时,春已去,冬倏来,繁花过后,白雪满峰。
叶雨荷虽早知道谷内谷外两重天,但见到这般景象还是有些惊叹。众人沿山路向山峰行去,只见到上峰之路早被打扫干净,沿途却见不到几个兵卫把守。
朱高煦突然道:“金龙诀改命事关重大,太师怎么不多派人手守卫呢?”
孔承仁也不转身,口气中却多少带了几分傲慢:“汉王倒无须担忧这点,能够入谷的人本来就不多。”言下之意当然就是,不得太师命令,接近这山峰的人是绝不会有的。
叶雨荷若是不经昨夜闻秘,只以为这是寻常的对话,但她这刻,却立即明白朱高煦的用意,朱高煦这般慎重,看似只怕金龙诀改命有差错,但朱高煦早知道今日金龙诀改命绝不能成行,这么询问,不过是为了掩饰夕照是假的真相。
秋长风目光闪动,偶尔向山下看看,对叶雨荷笑道:“这山上山下倒是风光迥异,让人叹为观止。”
叶雨荷点头随口应了声,忍不住想,长风此刻也绝没有心情欣赏风景,那他想看什么?
秋长风见叶雨荷弯眉如月,显然是在想着什么,眼中闪过几分光芒,轻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想,雨荷到这几日才恢复了捕头本色。孔承仁绝非夸大其词,相反,言语间并不泄露真相,让人一直猜不透脱欢的实力。若启动夕照要等落日阳光,谷中就有山峰,攀上去就好,可脱欢舍近取远,一定要向南出谷登峰,这里登峰只能看到南方谷外的风光,北方却被山脉遮挡,脱欢的用意当然不想我们看清谷中的实力,脱欢一直在防备着我们的,他到这时候已经掌控了大局,却还如此谨慎,实在是个极为深沉的人物。我才入谷时,感觉谷中最少埋伏有数千的精兵,但表面上倒是一派安然。这几日看似风平浪静,但脱欢只怕一刻也没有停止向南方调兵了。
想到这里时众人已登到峰顶。叶雨荷见峰顶好大一片平地,平台周围数十兵士把守,人在峰顶,南望草原如同银海不绝地延展,北望山岭似苍龙腾在半空。
秋长风一上峰顶,见望不到脱欢所在的谷内,倒不出意外。朱高煦和叶雨荷、秋长风不同,他才一到平台目光就落在了朱允炆的身上。
朱允炆早到了山顶,正静静地立在那里望着山顶之南的风光,似有所思。
穿过了那银海,翻过苍山雄关,步入古道幽径就是大明的天下——他朱允炆本来拥有的天下。朱允炆望着南方,是不是在想,有朝一日会再次血染征甲,君临天下?
感觉到朱高煦的注视,朱允炆收回了目光,平静地望着朱高煦道:“堂弟来了?”他说的当然是废话,因为他和朱高煦本没什么话可说。
朱高煦凝望着朱允炆道:“你莫要再这么称呼,我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叶雨荷闻言,心中微震,只感觉这堂兄弟之间,早已势如水火。
朱允炆脸色变了下,似乎感觉到朱高煦强烈的厌恶之意,轻叹口气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不见得明白我…”
“你错了!”朱高煦凝望朱允炆,眼中有着别样的意味,“这里的人中,只有我最明白你!”
“汉王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一个笑声响起,脱欢在龙虎双骑及数十精兵的护卫下,上了山峰。三戒大师陪着也先走在后面,也先虽三步一喘,但见到秋长风的时候,居然神色又变得雍容,只是淡淡道:“秋兄昨晚睡得可好?”
秋长风同样淡然道:“多谢王子挂念。”二人虽均中了对方算计,可都不想示弱,看起来竟和没事人一样。
叶雨荷望见,心中实在感慨这二人之间仇恨的奇妙,这二人显然均是要强,不但要战胜对方——挺到对方先倒下去,还要战胜自己,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意。
朱高煦闻脱欢询问微微一笑道:“本王明白,今日若改命成功,和这位朱先生只怕还要分个高下。”他到现在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酷,好像他给脱欢的夕照就是真的。
叶雨荷望见,终于明白汉王冷酷的面容下有着怎样的冷静。可她现在亦是明白的越多就益发地清醒,见龙虎双骑一直盯着她和秋长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谨慎期待的样子。
脱欢又笑,略带激动道:“当然会成功,朱先生,如今万事俱备,怎么可能不会成功呢?你说是不是?”
朱允炆看似没有介意朱高煦的敌意,只是道:“不知道太师把我所需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脱欢一摆手,早有兵士抬着张桌案上前,迅疾地铺上黄绸缎子,桌案正中,又摆上一把桃木制的短剑。
日正悬,山风猎猎,叶雨荷见这种情形竟有如道士施法般颇为神秘,心中暗自纳罕。
朱允炆见状微笑道:“到现在,太师总该让我们看看金龙诀的真容了吧?”
脱欢笑笑,再一摆手,竟有十数兵士虎视眈眈地到了朱高煦、秋长风和叶雨荷的面前。
叶雨荷心中微震,差点以为脱欢发现了夕照的秘密,要将三人当场格杀。朱高煦却还镇静,只是冷冷问:“太师这是什么意思?”
脱欢蚕眉微耸道:“汉王不必误会,本太师倒没别的意思,只想请几位稍远些旁观,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朱高煦怒道:“太师此言何意?想当初立誓时,太师曾答应本王和叶雨荷可以改命,我们若离得远了如何改命?”他这刻据理力争,看起来竟没有半分心虚之意。
叶雨荷也露出愤愤之意,心中千思百转,却不知道朱高煦下步究竟是何打算。
脱欢反倒笑了起来,摇头道:“汉王莫要误会,本太师既然让汉王来了,岂会出尔反尔,不让汉王改命?只是离金龙诀改命之时尚有些时间…几位既然无事,可暂时到一旁歇歇了。”
朱高煦知道脱欢说的客气,其实还是不放心他们,冷哼一声,愤然退后。
叶雨荷要是不知真相的话,倒觉得朱高煦这时候的表现绝对合情合理,知道真相后反倒有些骇然朱高煦做戏的逼真。秋长风却还是一贯的冷静,拉着叶雨荷退得远些,见龙骑走过来站到他的身边,知有监视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
脱欢见状,这才一摆手,有兵士送上艮土,径直交到朱允炆之手。
朱允炆接过艮土,略加端详,平放在黄幔桌案之上,再次伸出手道:“离火何在?”
也先沉吟片刻,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递了过去,那物只如毛笔杆长短粗细,外表似红似绿,看不清材质,只能让人感觉一端稍尖。叶雨荷早听说离火之名,本以为离火是如捧火会藏地火般诡秘的火焰,哪里想到过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当初秋长风身中青夜心,若得离火,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绝望。可到如今就算离火出现,秋长风也只能仗金龙诀才能救命,叶雨荷想到这里,心中失落。
朱允炆接过离火,看了半晌,缓缓点头,拿着离火走到艮土之前,摸索了半晌,突然将离火向艮土插去。
众人一惊,不等有所反应,就听喀的声响,离火居然插入艮土之内,天衣无缝。
脱欢、也先满是诧异,互望一眼,都露出又错愕又振奋的表情。他们早对艮土、离火有所研究,可始终不得其法,更没想到艮土、离火居然可以合在一起。
这个朱允炆,得朱元璋密信,果然深通金龙诀运用之法。
离火一入艮土之内,艮土本是暗黄的色泽突然鲜艳起来,日光一照,其光色竟如琉璃般闪烁不定,变成七彩,耀得桌案上空如同虹霓笼罩。而离火上的红绿之色竟交错变幻,不多时,竟欲变成透明一般。
众人被这种奇异的景象吸引,一时间心神激荡,不知身在何处。
脱欢嗓子都有些嘶哑,问道:“朱先生,为何会有这般景象?”
朱允炆淡然一笑道:“天地万物本是相生相克,火生土,土生金。太祖信中曾言,艮土得离火之助才能发挥培育金龙之用,启动金龙诀改命。眼下这种情况,不过是火土相生产生的力量而已,等真正可改命之时,这峰顶之上只怕让人就如在梦中。当初采石矶改命之时,隔江百姓曾经看到天空奇异的景色,几欲怀疑天仙下凡。”
也先见到这种变化也感觉喉间发干,忍不住问道:“那夕照呢…夕照何用?”
朱允炆缓缓道:“夕照的功用是引天之光汇聚于离火之上,在特定时刻可让离火产生千倍之能,激发金龙诀启动!”
也先立即问道:“夕照如何引天之光呢?特定时刻又在何时?金龙诀如何改命?”
朱允炆淡淡一笑道:“王子何必着急,时辰一到,我自会对王子详细解释。”
也先脸色微变,知道朱允炆亦不信他们,只怕说出所有的秘密后失去利用价值被他们所害。脱欢却还能镇定道:“大约还要等多久呢?”
朱允炆看了眼天色道:“需在申时左近,具体何时动用夕照我自会通知太师…不过,太师似乎可以把金龙诀、夕照先行取来一观了。”
脱欢眼珠转转笑道:“好,去取金龙诀来。”他伸手从怀中掏出夕照,示意虎骑递给朱允炆。
叶雨荷望见,一颗心立即揪了起来,暗想昨晚因为时辰不对,朱允炆并未发现夕照的异样。可依朱允炆对艮土、离火的熟悉,如今日光下查看夕照,只怕立即就会发现问题所在。
朱允炆接夕照在手,看了半晌,突然皱了下眉头。
脱欢见了,狐疑道:“朱先生,怎么了?”
叶雨荷一颗心几乎要跳到了嗓间,朱高煦饶是冷静,亦是呼吸稍重,和秋长风交换个眼色。
只要朱允炆发现夕照有什么不对,很快,他们之间就要再有一番唇枪舌剑,生死将断。
这场争论或许远没有白刃相见般痛快淋漓、写意长歌,但其中的勾心斗角之激烈,则更显杀机!
第十章 天 人
叶雨荷几乎要去摸腰际的剑柄,但终究强生生地忍住。因为刹那间她突然想到秋长风昨晚在她耳边说过的一句话:“明日…你一定要当我们的夕照是真的才行,不然,他们会发现异样。”
一念及此,叶雨荷立即露出诧异不解之色,望着朱允炆,同时瞥见,也先的目光正向她望来,暗叫了一声好险。
她到现在突然明白,为何脱欢、也先对她留在秋长风身边视而不见,很显然,这两人均明白,从她身上更容易看出些问题。
背脊发凉,叶雨荷盯着朱允炆,又做出期待的表情,感觉也先的目光终于掠过,一颗心竟还无法放松。因为朱允炆已开口道:“这夕照…倒很绚丽。”他一直皱着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又道:“金龙诀一到后,只要经夕照引光,便可见异象…”
叶雨荷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暗想朱允炆现在虽看不出异端,只怕金龙诀一到,夕照真假就会被揭穿,听朱高煦突然道:“朱先生应该没有见过艮土、离火、夕照三物吧?”
朱允炆摇摇头道:“当然没有…”明白朱高煦的意思,解释道:“可太祖留下的信中曾经绘制过这三件东西的草图,因此我对这三物有所了解,而且知道如何配合改命。”
也先突然道:“那书信呢?”
朱允炆笑笑:“我把内容记下,当然早就烧毁,留在身边难道等人发现找我麻烦吗?”
秋长风在远处突然道:“我倒觉得,事情只怕不像朱先生说得那么简单。”
众人发怔,不解秋长风此言何意。朱允炆亦是面带困惑,缓缓道:“这位秋…大人,想说什么呢?”
秋长风立在那里未动,一句话引来别人的注意,却突然岔开话题道:“也先王子,记得你昨天说让我查查杀死鬼力失的刺客?”
也先微愕,先和脱欢交换了个眼色,这才有些讽刺道:“难道秋大人竟然抓到刺客了?”
秋长风悠然道:“抓到是没有可能的,不过我已猜到刺客是谁了。”
众人动容,叶雨荷想起昨晚和秋长风的议论更是心中一动,她也隐约知道秋长风要说什么,但一时间还无法捉摸秋长风突提刺客的用意。
也先闪烁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终于定在秋长风的脸上,缓缓道:“刺客是谁呢?秋大人根本未到现场,莫非就和叶捕头一样认为…刺客就是我和太师吗?”
秋长风摇头道:“刺客绝非太师。”
脱欢微愕,反倒奇怪道:“你为何这么肯定?”昨日叶雨荷指责他是凶手,他一口否定,但今日秋长风为他洗脱凶手之嫌,他反倒又开始质疑起来。
叶雨荷大皱眉头,却敏锐地感觉到尽管刺客极为诡异,但脱欢、也先好像竟已不放在心上,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思绪间她的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只见他拿着夕照,好像根本不关心刺客一事,只是时而看看天空,时而围着桌案踱几步,似乎丈量着什么。
秋长风道:“叶姑娘这么质疑太师,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迭噶的来历,更不知道在瓦剌人心中,绝不能违背对迭噶的诺言,不然天人共弃。太师虽是瓦剌之尊,但也绝不会对迭噶破誓。再说太师才和鬼力失立下诺言,鬼力失就死在瓦剌军营,谁都会怀疑太师下手,太师如此精明之人,当然不会轻易授人以柄。”
脱欢眯缝着眼睛,暗想这小子倒对瓦剌的一些事情知之甚详,他这般为本太师说话,又想做什么?
秋长风又道:“既然我认定凶手并非太师主使,第二个念头当然就是凶手是也先王子所派。”
也先嘿然一笑,却即不承认,也不否认。
秋长风看了也先半晌后才道:“可有几个缘由让我推翻这个判断,首先,也先王子是个极有算计的人,就算对我这个有刻骨之仇的人都不会轻易下手,他对鬼力失下手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正如叶姑娘所言,他们可能是想置朱允炆于控制之下,可能和鬼力失有冲突,但艮土当时未曾取到,以也先王子的谨慎和算计,就算想动手,应该也会等鬼力失取出艮土后才对。”
众人见秋长风事无巨细均有考虑,都是暗中叹服。就算也先闻言都缓缓点头道:“不错,秋大人甚知我心。”
“其次,按照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杀鬼力失只在一招之间,这人的武功看起来深不可测。”秋长风接着道,“就算是龙骑面对鬼力失也不能一招将其杀了,也先王子手下似乎也没有这等高手,不然当初在观海早直接派去杀掉我了,那样的话也不用费力动用狼豹双骑了。”
龙骑冷哼一声却未反驳,因为秋长风说的的确是实情,也先只是笑笑,不予置辩。
“再次…”秋长风又道,“我一直认为,孔承仁、三戒大师说的证词不会同时有假。”
三戒大师皱眉苦思,手中不停地捻着胸口挂着的那串念珠,似有不安之意。
孔承仁自负才智,但根本不知秋长风提及此事的目的,不由得问道:“秋…大人什么意思?”他本来看不起秋长风,但见秋长风判断如此敏锐,倒有了几分钦佩。
秋长风笑道:“意思当然是有的,我想说的是——孔先生不会为三戒大师说假话,以三戒大师和朱先生的关系,想必也不会为朱先生掩饰什么。”
朱允炆正拿着夕照左走右走,似在测着方位,闻言突然止步,平静地望向秋长风道:“秋大人,三戒大师要为我掩饰什么呢?”
秋长风也在望着朱允炆,一字字道:“叶捕头的推断有些偏差,但大体方向并没有错,杀死鬼力失的人,若非太师和也先王子所派,就绝不可能逃出瓦剌兵的视线。”
朱允炆叹口气道:“不错,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秋长风笑笑:“朱先生不用多想了,凶手不可能逃,也不可能会隐身之法,别人忽略凶手,只因为实在想不到他是凶手罢了。”
众人中还有人茫然不解,朱允炆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愕然半晌,一指自己的鼻尖道:“秋大人难道认为…凶手就是我吗?”
秋长风随即斩钉截铁道:“不错,凶手正是阁下!”
刹那间,山峰之顶只闻风声呼啸。
众人或惊悚、或诧异、或不信、或困惑,表情不一而足,但无一例外地都望着那个满是沧桑落魄却又斯文儒雅的朱允炆。
朱允炆竟是凶手?这…可能吗?
叶雨荷心绪飞转,早在昨晚时,她听秋长风提醒,就已开始怀疑朱允炆是凶手,但她无疑想得更远,知道秋长风这般费心地推断,绝不是想证明朱允炆是凶手那么简单。
昨晚秋长风和朱高煦商议,为了掩盖夕照是假的事情,要先发制人,秋长风此举,无疑已开始实施打击朱允炆的计划。
朱允炆出奇地平静,半晌才道:“我是凶手,为什么?”
秋长风道:“阁下是凶手,就可以解释太多的谜团。为何瓦剌兵没有发现刺客,只因为刺客还留在帐中,并没有逃出去。为何有这么高强武功的鬼力失却被人一招毙命,只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过,一向托庇于他的、被他轻视的朱先生会对他下手!”
朱允炆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
叶雨荷见了心中却涌起奇怪之感。按照常理,朱允炆被揭穿真相应该或是畏惧、或是辩解,却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出现思索的表情。
朱允炆在思索什么?
秋长风也留意到朱允炆的怪异,却仍旧坚定道:“这样推断事实就很明显了…鬼力失在扔走三戒大师后,和朱先生就要商议取艮土交给太师一事,因为艮土在鬼力失的腿部绑着,鬼力失必定要坐下取物,甚至可能需要朱先生帮忙。而就在鬼力失低头去取艮土之际,朱先生突然出手,一招断了鬼力失的咽喉,鬼力失惊叫一声,被帐外的孔先生听到。”
孔承仁回忆当初的情形,不禁微微点头,暗想除此之外,果然没有别的解释。他当初听叶雨荷所言,本也怀疑所有一切都是脱欢暗中安排,这才畏惧,这刻听秋长风分析,才发现表错了情。
秋长风继续道:“而朱先生一招得手,立即倒退到帐边,割破了毡帐,制造有刺客入内的假象,同时扑到毡帐的入口处,正碰到三戒大师入内,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用我再来赘述了。”
众人回想当初各人证词所言,就算三戒大师都忍不住露出相信的表情。
秋长风的推断虽然匪夷所思,但丝丝入扣,也绝对是案子真相的唯一解释。
朱允炆没有半分被揭穿谎言的慌张,又沉吟了片刻,突然道:“秋大人果然好推断,但秋大人不知能否解释,我为何要杀鬼力失大人呢?”
秋长风立即道:“这应该不难解释吧?因为朱先生虽投靠鬼力失,但无非是权宜之计,以朱先生的聪明,当然知道投靠太师才是最佳选择。”
众人都明白秋长风的意思,朱允炆要重夺帝位,只凭金龙诀改命恐怕还难以做到,既然如此,他选择和脱欢联手应该是明智的举动,这岂非和脱欢要与朱允炆联手的目的一样吗?
朱允炆反问道:“可我若留着鬼力失,不是更有和太师讨价还价的本钱吗?”
秋长风略作沉吟道:“这种细枝末节我现在暂时还没有结论,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你必定有要杀死鬼力失的充足理由。”
朱允炆脸色似乎变了下,转瞬又恢复了镇静。“秋大人这般武断,似乎难以让我心悦诚服。”
秋长风目光闪动,在寒风中又开始轻咳起来。
众人望着风中的秋长风,回想起鬼力失之死一事的始末,心思迥异。叶雨荷本觉得朱允炆儒雅落寞,却不想这种外表下却藏着这般惊心动魄的心思。
“其实阁下若承认了对阁下并没有坏处。”秋长风终于再次开口,多少带了几分讽刺意味,“很显然,太师和也先王子也早想到这点…他们肯定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以他们的头脑,很容易想到阁下身上。他们知道阁下的用意,其实也想和阁下联手,你们意向相同,岂不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