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团没有再闪, 似乎是在沉思,而后安静了下去。
叶尘着急着破阵的时候,林涧西刚刚好破出阵法,带着楚天走出阵法, 映入眼帘就是一群穿着白色袍子的人。
林涧西面色不动,拉着楚天。楚天有些害怕,却还是傲然挺胸。两人穿着相似的黑色袍子,那袍子的款式和叶尘如出一辙,一大一小站得笔直,看上去十分和谐。
“我来找叶尘,”林涧西直接开口,同那些人道:“让江淮出来!”
“放肆!”
那些人直接开口,怒道:“既然身为风水师,就该有长幼之分,家主乃你前辈,你怎么敢直接叫他名讳?”
“什么前辈不前辈,”林涧西皱起眉头:“让他出来!”
“林小兄弟,”江淮的声音传了过来,林涧西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白袍青年从长廊转角处走了出来。
比及当年,他消瘦许多,戾气满满,哪怕是笑着,却仍旧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他停在长廊人群中间,双手拢在袖间,瞧着林涧西,笑得十分温和:“又见面了呢。”
“废话少说,”林涧西手中捻诀:“把叶尘交出来。”
“交出来?”江淮大笑出声,仿佛听见了极好笑的事情,他挑起眉目,斜昵着林涧西:“你拿什么资格,同我说将叶尘交出来?”
林涧西微微一愣,江淮提高声音,语调又急又怒,仿佛带了雷霆万钧:“她是我江淮的妻子,她和我自有定亲,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的尸体如今还在我江家祖坟里,她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我身边,也该入我江家祠堂,你拿什么资格和我说放了她!”
林涧西没有说话。
他面色不动,垂下眼眸,慢慢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们的恩怨。我只知道她是我姐姐,她若要留在这里,我不拦她,她若要走,谁也不能拦她。”
说着,林涧西抬起头,目光直视江淮,认真道:“无论你是她的故人,甚至是丈夫,都不能干涉她的决定。”
他还很稚气,他还是少年,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却在他这个风水界人人称颂的前辈面前,没有退却一步。
那样清澈坚定的眼神让江淮害怕,他看着林涧西的眼睛,想着是这样的人陪在叶尘身边三年,他内心就觉得仿佛是蚂蚁啃噬一般的慌乱。
于是明知不对,于是明知这违背他一贯仁善之心,他仍旧出了手!
火焰从地面腾空而起,林涧西骤然变了脸色,将楚天往身后一推,立刻道:“走!”
楚天念动法诀,瞬间消失在了人群中,周边人一拥而上,林涧西抽出手中长剑,同涌上来各路人马交战起来。而江淮则在一旁静静看着,催动着林涧西脚下阵法,操纵林涧西身边一草一木、飞沙走石往林涧西攻击过去。
林涧西一面躲闪着人,一面躲闪着物,没了一会儿,身上就伤痕累累,动作开始迟缓起来。
他看着前方神色冷漠的人,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过去不够努力,怨恨自己不够强大,怨恨当年叶尘说了多少次要教他东西,却都被他拒绝。
如果他能早一点跟着叶尘学东西,如果他能更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明明知道人就在对方手里,却没有半分办法。
隐隐约约的,他又感觉到,他还有另外一个念头。
只是那念头被他藏得太深,深得让他不敢去想。
可是当他被江淮彻底撞到地上,被他踩在地上不能抵抗时,那个念头仍旧冒了出来。
他真强。
叶尘的未婚夫,果然比他林涧西,要优秀太多。
可他和叶尘的未婚夫比较什么呢?
林涧西闭上眼睛,藏在心底从不敢去想的念头蠢蠢欲动,他不敢深挖下去,只是艰难挥动着手里的剑,再一次逼开江淮后,狼狈在地上打着滚滚开。
江淮提过属下手中剑,趁着林涧西露出的这个破绽,一剑逼近过去。
然而也就是这时,江淮猛地听到一声怒喝:“住手!”
众人豁然抬头,江淮手中剑微微一顿,也就是那一刻,凭空有了一股力道打在他手上,将剑一把夺了过去。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叶尘已经夺剑挡在林涧西面前,江淮脸色大变,他出手想要夺剑,一把匕首却从他身后猛地刺了出来!
众人面色大惊,叶尘脑子比身体更快,不,不是她,确切说当叶尘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被人取代,真正的叶尘爆发性的出手,直接将她锁在身体之中,接管她的身体,一把夺过江淮身体中的匕首,一掌击打在接着隐形袍一直埋伏在一边的楚天身上!
楚天被当场击飞出去,一口闷血喷出,砸到林涧西身侧。
林涧西猛地睁大眼睛,和楚天一起抬头看向扶住了江淮的叶尘。
“滚。”
“叶尘”没有回头,她盯着江淮的伤口,扶着他的手掌微微颤抖。
叶尘为了破阵已经耗费了这个身体大半能量,此刻这个魂魄随时面临着魂飞魄散的风险。
她不能再用神魂之力扶着江淮,可那人的温度却让她贪恋不肯放手。
冷心冷情一辈子,她以为这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强者的极限。然而在那人日夜坚持招魂时,她才明白,她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在看到一个人接近疯狂的执着时愧疚不安。
她不懂这是什么感情,她一向懒散,便不去探究这是什么感情,干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于是她抬手抚在他的伤口上,手心绽放出光芒。
江淮明白她要做什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怒喝出声:“停下!”
“你受伤了,”“叶尘”抬眼看他,冰冷的眼里,是他一贯熟悉的寡淡,仿佛超脱三界之外,不入红尘之中:“会死的。”
是她。
也不知道怎么的,江淮瞬间就察觉出来,是真的叶尘。
他痴迷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因激动颤抖,眼里蓄满了眼泪:“你…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嗯。”“叶尘”淡淡应了一声,低头看着他的伤口。江淮这才意识到她的意思,赶忙道:“不会的,我不会死的。我身上有好多疗伤的符咒。”
说着,他将符纸贴到自己身上,然后又道:“你等一下,我给你画一个聚魂阵…你…”
话没说完,“叶尘”就从他手里拿了几张符纸出来,扔到林涧西面前,冷漠道:“相识是缘,念在稚子年幼,你带着他回去吧。待我恢复,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回去等着。”
符纸飘落下来,砸到林涧西脸上,那些符纸效果果然好,瞬间让他伤口开始愈合。
然而林涧西没有觉得好受,他捏紧拳头,咬牙道:“那你何时回来?”
“叶尘”顿住步子,直接道:“我不是她,不会回去。”
我不是她?
什么叫‘我不是她’?
林涧西有些茫然,他呆呆看着“叶尘”走到江淮面前,轻柔检查着他的伤口。
那样温柔细致的模样,和她方才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
发生什么了呢?
为什么会突然就变了呢?
因为江淮不喜欢他,因为楚天伤了江淮,还是因为,她回到了江淮身边,不愿意让他看到,她对他们的好了呢?
林涧西脑子里一片空白,楚天缓过神来,哭着跑过去,叫着“姐姐”,喊着“你不要我们了吗姐姐”。
旁边人拦住他,没有了隐形袍,楚天比一个孩子也好不了太多。
然而“叶尘”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认真检查着江淮的伤口。
她一管懒散,除了在意的人,她从来不喜欢和别人多说话。该解释的她自认已经解释过了,也就懒得多做安抚了。
楚天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干扰了她给江淮看诊,“叶尘”皱了皱眉头,看向侍卫,直接道:“吵。”
这些都是跟着江淮长大的人,也熟知过去“叶尘”的习惯,“叶尘”一个字,侍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拖着又摔又打的楚天上前同林涧西道:“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小姐也是自愿留下的,你们可以走了吧?”
林涧西好了很多,他抬头看着叶尘。
他也想像楚天一样又哭又闹去问那一句为什么,可是面对着那人冷漠的背影,他却觉得,一旦这句话问出来,便仿佛是将这份感情放到了一个任人践踏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这人可能还真的会踩上来。
于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此时此刻维持住最后的风度,大概是这份感情里他唯一的尊严。
于是他握着楚天,板着脸,冷漠道:“既然姐姐是自愿留下,也过得很好,那是我和楚天多事,我们回去了。”
说着,林涧西就拖着楚天要离开。
楚天死活不依,哭闹着要去找叶尘,一直到出了江家大门,楚天还在哭闹,林涧西听着楚天的哭声,终于按耐不住,怒喝出声:“别哭了!”
“放开我!我要找姐姐!我要找姐姐!”
“没有姐姐了!”林涧西大吼出声:“她不要你!她不想要你了,你还要倒贴着去干什么?!”
话刚出来,林涧西眼泪就落了下来,他觉得有些狼狈,转过脸去。
其实他并不觉得,面对着叶尘,他比楚天好上多少。
他抿紧唇,微微颤抖,当第一颗眼泪落下来,后面就变得格外简单。
楚天被他吼愣了,不敢说话,林涧西将他的头按到脖子上,哑着声音道:“睡吧,我们回家了。哥哥带着你,也会很好的。”
楚天不说话,抱着林涧西的脖子,压着声音哭。
林涧西抱着楚天找了家宾馆,开了房间,休息了一下。楚天毕竟是小孩子,哭了一会儿就睡了,然而林涧西却无法睡着。
明明房间不大,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却就觉得可怕。
他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未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有一只随时可能来杀他的八阴鬼面蛛,有一个一直想要他命的家族。他生来或许就背负着仇恨的宿命,可是过去他从来没怕过。
过去他一直活得特别简单,因为他总觉得,有叶尘在。
他害怕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惶恐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默默在他身边守护着他。
她沉默又强大,哪怕有时候有那么些不着调,却从来让他无比清晰知道,有她在,他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害怕。
他从未想过她会离开。
然而有那么一天,这个人骤然失去。
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甚至于哪怕她今天没让他们滚,他大概也只能静静观望着她和江淮,说上那一句——祝你幸福。
如果是在婚礼上,大概还要加一句——百年好合。
想到那个画面,林涧西抬起手来,捂住眼睛,缩进了沙发里。
他不是楚天。
在暗夜里,在黑暗中,在所有人无法窥伺的角落,他终于可以不用遮掩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他对叶尘的感情,不同于楚天。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他早已不是十四岁那年单纯只是因为看见一个剪辑视频仰慕崇拜的男孩子,有一份温暖又酸涩的感情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他不敢说出来,因为太怕失去,太怕在说出口的时候,连站在身边的资格都被剥夺。
能认识这个人,能站在这个人身边,就已经是一种幸运。可是为什么,他要得这么少,他这么努力,那个人却还是要离开呢?
林涧西闭上眼睛,在暗夜里,抱紧自己,泪落无声。
而“叶尘”在聚魂阵里稳定了神魂后,她游走了一圈,将关了许久的叶尘放了出来。
叶尘其实很惊慌,从被这个“叶尘”关起来后,她就开始迅速思考对方会做什么。果然如她记忆里所看到的一样,这个人是个傲慢又懒的人,懒到对于不在意的人,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看着楚天哭和林涧西强撑着自己走的时候,她整个人抱着三八都快哭成泪包了,于是她刚被放出来,两个女人在魂魄中类似“神识”的位置刚打了照面,叶尘就一巴掌朝着“叶尘”抽了过去。
“叶尘”迅速避开,两人瞬息间交手三个回合后,“叶尘”冷淡道:“还打?”
叶尘收了手,盘腿坐下,压抑着怒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林涧西楚天什么关系,你多说一句会死?”
“我说了。”
“他们明显没听懂。”
“与我无关。”
“艹!”
“楚天,留他小命,是我大方。”
“艹!”
“还艹?”
叶尘:“…”
算了,她知道对方就是这个脾气,她深吸了口气,抬头道:“你知道你活下来是因为我吗?要不要我给你复述一下要是我不来你大概是什么结果?”
“我和你共享了记忆。”“叶尘”淡然开口,叶尘瞬间懵逼了。
“三八,”叶尘赶紧道:“你们系统有bug啊!”
三八换成了“哭笑”的表情,发着“/(ㄒoㄒ)/~~”的表情,悲痛道:“三八没能量,三八没升级,这个位面都是大佬,三八没办法!”
“你们说话,我也能听到。”
一旁默默站着的“叶尘”淡然开口。
叶尘沉默了片刻,干脆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一年半时间,做完任务就走。你们风水师也要讲因果吧?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不讲因果?”
“我帮你。”
“叶尘”冷淡开口,直接道:“我们可以合作,你尽快走,把身体还我。”
叶尘微微愣了愣,把身体尽快还她…那就是说,她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那她离开这个世界了,林涧西怎么办?
可是早走晚走,她都是要走的。她走了,林涧西要怎么度过余生呢?
上一世的沈景逢过得好不好呢?
三八说他过得很好,说他有很多朋友,去了很多地方,过得很幸福。
可是看着这个世界的江淮,叶尘突然不确定了。
沈景逢那个男人,从来都是把伤口遮掩在微笑下的,风雨长路,他自独行。三八一个系统,哪里真的知道他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如果沈景逢不快乐,那么林涧西呢?
可是在思及这个问题是,叶尘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上一世的沈景逢和她是夫妻,他爱着她,这一世的林涧西呢?
叶尘愣了愣,她不敢确定。
她知道对于林涧西来说,她很重要,可是是为什么重要呢?
是爱人,还是亲人。她分不清楚。
“你还在犹豫什么?”原身有些不满,叶尘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却是道:“我想问江淮,问他几个问题。”
“嗯。”
原身点点头,其实她大概猜得出来叶尘如今在想什么,但她懒得多说,于是直接去找了江淮,同江淮说清楚了她和叶尘的关系后,让叶尘操控了身体。
此刻江淮躺在床上,含笑看着叶尘。
真的“叶尘”回来,江淮立刻恢复了初见时那副贵公子气度,芝兰玉树,如月入怀。
叶尘有些拘谨,面对这个人,她总是有那么几分愧疚的,小心翼翼道:“江先生,我之前…冒犯了。”
“无妨。”江淮温和开口:“我已从阿尘那里得知大概,应是我感激你,让阿尘活下来。”
“我也不是特意的,所以江先生不必道谢。”叶尘赶忙开口,随后道:“我找江先生,是有一事要问…”
“姑娘请说。”
“就是…您知道…最多一年半,我大概就要离开。可是我不想让我爱的人,承受如江先生一般的苦楚,我想知道如何做,能让我心爱之人,好过一些?”
说着,叶尘抬头看向江淮:“如果是江先生,爱人消失不见,怎样的情况,才会让先生觉得没那么痛苦?”
听到这话,江淮笑了笑,他眼里有着苦涩和赞赏,温和道:“那当然是,要有希望。”
“希望?”
“是啊。”江淮叹息出声:“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绝望透彻,如果有希望,哪怕过程苦那么一些,却仍旧能够坚持。姑娘说的,是不是林涧西?”
叶尘微微一愣,随后有些不自然“嗯”了一声。
她不是太擅长表露自己的感情,如今被江淮猜中,不由得有几分尴尬。江淮笑了笑,接着道:“如果是林涧西,姑娘何不直接同对方说清楚?告诉对方,你和阿尘并非一人,等你事了之后,你便对他谎称你需要进入叶家秘境中养魂,等养好之后就回来,给他一丝希望。”
“他可以随时去叶家秘境门口同你说话,如果必要,便让阿尘假装是你同他说一会儿,如此一来,姑娘走了,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暂时的分别。有了希望,心里就不苦了。”
“可是…”叶尘有些纠结:“你能认出‘叶尘’,他大概也能认出来吧?”
“我并没有很肯定认出你一定不是阿尘,”江淮苦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我认识那个人。如果阿尘迟迟不出现,我觉得,大概久了,我也不过就是觉得,我已经不爱了。”
“如果他能感觉出来,大概也就是痛苦一时,然后当做自己不爱了。”
“自己选择不爱,和被迫痛失所爱,这是不一样的。”
叶尘没说话,她听着江淮的话,沉默片刻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他等了十年又十年,还是没人来呢?”
“如果我是他,”江淮微笑:“我会怀着希望死去,而且会死在我以为离你最近的地方。”
“你不在这个世界这件事,我想都不会去想。”
“因为,我怎么敢去想,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你一定活着,既然全世界都如此告诉我,那你就必须活着。”
“姑娘,”江淮轻声叹息:“你要走,这本就是一个太过残忍的事实。我们也不过只能想着如何粉饰,让这把刀,捅得浅一点而已。”
“终究,是要疼的。”
你心里有鬼·8
叶尘不说话, 她垂着眼眸,许久后, 终于道:“我知道了。”
说着, 她站起身来:“江先生,这一年我要借用这具灵体, 希望先生见谅了。”
江淮点了点头, 叶尘便起身去找林涧西了。
她身体里的“叶尘”又去休息,她出来一次消耗了太多能量, 有些吃不消。
叶尘原以为两人已经回去了,结果占卜后却发现, 两人去了一个很诡异的方向, 叶尘一路找了过去, 找了大概一个月,两人音讯全无,叶尘着急的不行, 最后居然在…一个瀑布后面的山洞里找到两个人。
这时候两个人都十分狼狈,身上衣服都脏得不行, 但精神状态都特别好。叶尘找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两个人正生了火在烤鱼,三个人对上视线愣了愣, 楚天握着烤鱼,鱼当场就掉了,“哇”一声哭出来,就朝着叶尘扑了过来:“姐姐!姐姐你回来啦!”
叶尘接住扑过来的楚天,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眼睛亮晶晶的,蓄满眼泪,可怜得不行。
叶尘的心当场就软了,抱着楚天又哄又劝,同时悄悄打量着在旁边烤鱼的林涧西。
林涧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拿着烤鱼的叉子在火上翻烤,面色平静淡薄,仿佛来的是一个陌生人。唯独只有手因过于用力捏着鱼叉泛出青白,才让人知道,他也是有多余的情绪的。
楚天哭了一阵,终于收了情绪,抽噎着抱着叶尘脖子,被叶尘抱到火边来。
叶尘挨着林涧西坐下,楚天坐在她旁边,她的手拍着他的背,小心翼翼看向林涧西道:“你们…怎么没回去?”
林涧西没说话,楚天就叫嚷起来:“姐姐,我们遇到了一只超大的蜘蛛精!它长得好丑,脚上还有脸,而且还好凶!追着我们跑了一路,我们就掉下来了。”
听到这话,叶尘皱起眉头,却是同林涧西道:“你遇见八阴鬼面蛛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既然决定留在江家了,”林涧西嘲讽出声:“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叶尘没有说话,林涧西将烤熟的鱼交到楚天手里,同楚天道:“出去玩,哥哥和姐姐有话说。”
“哦…”
楚天打量着两个人,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便拿着鱼,一面回头一面跑出去。
等楚天跑出去后,林涧西站起来,和叶尘拉开距离,又重头重头坐下,从鱼篓里拿出一条已经杀好的鱼来,继续烤了吃。
叶尘苦笑了一下,终于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林涧西动作顿了顿,随后他勾起嘴角:“我有什么地方不让你讨厌吗?”
“这辈子,”叶尘抬起头,直视向林涧西:“最讨厌的,就是你永远像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动不动就讲死活,动不动就谈生死。你知道一个人活着有多不容易吗?可多大点事,你就要同我要死要活。”
“对,”林涧西抬起头来,终于爆发开来:“我是个小孩子,我就是幼稚,就是无能,比不上江淮那么成熟那么得体那么优秀,可以了吗?!那你放过我让我回家,让我带着楚天好好过日子不可以吗?一定要逼着我承认这些,你心里就舒服了?”
“我不比上他,我知道,”林涧西转过头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沙哑着声音道:“可是,你也没有等过我啊。”
如果再等一等,他未必比不过。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他或许也能成长为江淮那样优秀的人。
可是他们相遇太晚了,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名扬天下,已经有了江淮,甚至已经死了。
他也想现在就优秀,就成熟,就能为他遮风挡雨,可他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要被江淮踩在脚下。
他没有办法,也毫无办法。
可他不能将这些话讲出来,甚至难以直视这样的难堪,他从未这样恨过自己的年纪。如果他不是十七岁,如果他能再大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狼狈,这样幼稚,在她眼里,永远像个孩子。
看着林涧西的模样,叶尘愣了愣,抿了抿唇,终于道:“对不起。”
“是我太着急了。”她叹息出声:“你毕竟还太小…”
话没说完,林涧西猛地扑了过来。
他扑得又急又狠,叶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力道直接压倒地上,然而他却还是细心用手垫住她身后,缓冲了所有力道。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他灼热,她冰凉,叶尘猛地睁大眼睛,而眼前少年却仿佛是视死如归一般,狠狠咬在她的唇上,感觉那冰冷又柔软的奇妙感。
他内心仿佛是有无数蚂蚁在爬,在寻找一条出路,他听着她说他年纪小,于是他迫切想告诉她。
不是的,他不小了,他喜欢上一个人,知道如何喜欢一个人,他追逐她,跟随她,他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的长大了。
江淮能给做的,他都能做。江淮能给的,他也可以给。
也许他如今不如江淮优秀,可是等一等…他一定会成长成,比江淮更好的男人。
可这一切他不知道如何诉说,只能将此付诸唇齿之间。这一吻用了他所有勇气,只要对方稍微拒绝一点,他或许就溃不成军。
可是她似乎是被惊到,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他闭上眼睛,轻咬着她的下唇。
细微的疼痛让叶尘反应过来,她叫出他的名字:“林涧西。”
林涧西僵住动作,片刻后,他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终于说出来。
“我不小了。”
“叶尘,我已经,学会喜欢你了。”
叶尘没有说话,抬手抚上他的眉眼,林涧西浑身僵硬,仿佛是在等待宣判一般,认真看着叶尘。叶尘眼里全是温柔,对他的话既不惊讶,也不厌恶,林涧西内心升腾起一些小小的喧闹声,他不敢动,任凭她的手指描绘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