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尘来说,在爱情这片土地上,没有君衍的地方,似乎从来,也不需要谢无双。
而君衍狼狈回到思过崖,拼命克制住自己体内紊乱的气息,一遍一遍想要将自己内心的心魔压下去。
他本来只是想和叶尘说说话的,本来只是想去和自己这个小徒弟道个歉,本来只是想问一问她,嫁给谢无双,是不是真的决定好了。
可是当她穿上嫁衣,当她和另外一个人情深意切说着喜欢,他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想去做这些。
他过去,是想告诉她,不要嫁给谢无双,你不喜欢谢无双。
可是她喜欢。
她从来不喜欢他,他知道。
可是他却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喜欢上别人,而那个人甚至于,是他亲眼看着她带回来,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男子。
他早该杀了这个人的…早该在第一次见到他,在叶尘执意把他带回天剑宗的时候,就杀了这个人。
无数杀意卷席而起,那些藏在内心中的、阴暗的、不可言说的心思和占有欲被无限扩大涌出。
“你犹豫什么呢?”
有个声音召唤着他:“她是你的啊,你一手养大她,她就该是你的,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呢?”
“无情道?现在的你,还修什么无情道呢?去占有她,去拥有她。”
“她不爱你?没关系的,她在你身边,那就够了。杀光所有她身边的男人,让她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她一定会爱上你的。”
“她说过要报答你,是她先让你动的心,怎么能就这样让她走呢?”
“她走不了的…”
“杀了谢无双。杀了她身边所有男人。天道、修为,有什么比她重要呢?”
“君衍你这个伪君子!她喜欢别人了!喜欢别人了!”
那句喜欢别人了环绕在他脑海里,和无数记忆片段冲上来。当年小小的她一直跟在他身后,后来十三岁的她青衣长剑、腰悬酒葫芦叫他师父;七夕节那个夜晚她跪在他面前,乖巧承受着他的亲吻;还有那日日夜夜他独自拥有的温暖…
画面最后居然是来到了他幻境的记忆里。
那个叫顾嘉楠的青年坐在床头,阳光一寸寸落在床上,他蜷缩在床上,握着手机,嚎哭出声。
然后,他永远失去了她,甚至不曾拥有过她。
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她嫁过一次人了,还要眼睁睁看着第二次吗?!
君衍猛地睁开眼睛,强大灵力从他周边猛然爆开。他眼中一片鲜红,黑色衣衫一寸寸化作了妖艳红色,一抹红色火焰纹路从他眉间显露出来,黑色长发散在他身后,随着风雪舞动。
他面色平静,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洞府,然后迅速绘下符阵,紧接着就等在洞府之中,一言不发。
天一寸寸亮起来,外面都是鞭炮声,按照天剑宗的习俗,作为叶尘的师父,叶尘会和谢子臣一起来拜访他。
他在洞府最深处,没有点灯,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
等了许久,他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叶尘的声音,爽朗道:“师父,我们来见礼了!”
“进来吧。”
他坐在椅子上,冷淡出声。
叶尘拉着谢无双,欢欢喜喜进了洞府,刚一进去,洞府大门就紧紧关上,谢无双直觉不对,叶尘一把握住他的手,暗中将一个结魂印打进了谢无双的身体里。谢无双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今日绝不是成亲那么简单,而叶尘这么久以来对君衍做的…
也未必是喜欢。
谢无双皱起眉头,叶尘死死握着他往前走,他也不敢做太大动作打扰叶尘,只能跟着叶尘一起来到洞府最深处,听叶尘恭敬道:“师父,我们来了。”
房间大门猛地打开,冷风从里面卷席而入,君衍坐在深处,里面没点灯,一片黑暗,隐约只能看见君衍一个轮廓,可饶是如此,谢无双却也察觉到里面魔气冲天,谢无双忍不住拉住叶尘疾退,却就在那瞬间,法阵猛地发出刺眼亮光,冲天而起。
光亮照亮了法阵边上那个人,红衣墨发,坐在座位上,神色冷漠。
他静静看着法阵中的两个人,叶尘拉着谢无双落在法阵上,上前一步,将谢无双藏在身后,含着笑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你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君衍看着她,平静开口:“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似乎,早就知道。”
叶尘含笑不语,走向君衍:“师父如今,是想做什么呢?”
君衍垂下眼眸:“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叶尘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仰头看他。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和他身上的红袍卷在一起,似乎在互相呼应,她微微一笑,眼里全是温和:“不知道呢。弟子出嫁,师父不该欢喜吗?”
听到这话,君衍嘲讽笑开,也就是那瞬间法阵中瞬间出现十几柄长剑,朝着谢无双冲去。谢无双面色一变,连忙拔剑抵挡。
叶尘面色不动,君衍抬手抚摸她的下颌,温柔道:“我不欢喜。”
“我的小阿尘,”他靠近她,眼里全是宠溺:“师父这么爱你,你怎么能嫁人呢?你不喜欢他的,对吧?”
叶尘含笑不语,周边是叮叮当当当的剑声。君衍捏紧了她的下颌,强硬道:“回答我,你不喜欢他,对吗?”
话音刚落,一柄剑的剑气划破了谢无双的脸颊,也就是那片刻,叶尘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伤口。
君衍微微一僵,谢无双被十几把剑逼得力竭,一个躲闪不及,一柄剑就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间!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君衍甚至连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就看见叶尘腹间出现了一片鲜红。
君衍睁大了眼,满眼不可思议。
“当年,师父将结魂印放在叶尘身上,叶尘就猜想,师父,一定很疼爱叶尘。”
叶尘话音出口,鲜血就流了出来。君衍呆呆看着她,叶尘勾起嘴角,抬手抚上君衍的脸颊,温柔道:“师父爱我,是不是?”
君衍没说话,眼泪落在她手掌中。谢无双看见叶尘受伤,赶忙朝着叶尘奔去,周边剑攻势却越发强大,谢无双怕再在叶尘身上增加伤口,只能停住,被剑隔在另一边,嘶吼出声来:“君衍,你别对她动手!有什么事你朝我来!”
然而君衍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他看着叶尘,她的眼睛太明亮,太通透,仿佛是早已经明了了一切。
这么多年,他那无法见人的心思,早就是摊开在她的眼皮子下面的。
他忍不住笑了,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仿若癫狂。
“我教会你结魂印,你却用在了谢无双身上…”
他身体微微颤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的盯着她:“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为什么…你要爱上他?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小尘,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不够疼爱你吗?有什么事他能给,我给不了的吗?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我,和我一起修道飞升上界,一辈子互相陪伴着对方呢?”
叶尘微笑,没有言语,伤口滴下血来,而君衍周边魔气越来越盛。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像影子一样,跟着君衍一起说话。他说一句,那黑影就同时咆哮出声。
叶尘看着那黑影,三八在她脑子里迅速报数。
“95%,96%…”
“99%,宿主准备吞噬。”
“100%!吞噬系统启动!”
三八音落,叶尘一跃而起,猛地一把抓在那心魔颈间,开始念诵系统早就给她准备好的咒语。
她刚开口,铺天盖地的黑气就朝着她涌了过来。谢无双面色巨变,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尘和他成亲,不是为了气君衍,而是为了养君衍的心魔,让心魔强大到独立于君衍体外后,她再将自己身体作为容器吞噬。
这是比丹颜的净化更彻底、却也更决绝的方式。
黑气从君衍身体中疯狂而出,拼命涌入叶尘体内,这样强大的力量,哪怕君衍设置了重重禁制,也搅得整个天剑宗上空风起云涌。强大的魔气让天剑宗告急,宋熠带着所有人来到这魔气汇聚的地方,不由得惊讶出声:“这…这不是师弟的洞府吗?”
刚刚说完,宋熠脸色一变:“不对,无双和叶尘还在里面!”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是天剑宗如今除了丹颜以外最好的苗子,这样强大的魔气,一定是一个震惊修真界的大魔头,叶尘和谢无双在里面,怕是必死无疑。
宋熠立刻想去救人,却被人死死拉住。
“师兄切勿冲动,看这魔气浓郁程度,此刻我们上去不过是送死,我已经给各派高手传了消息,开了传送阵,等所有人到齐了再去也不迟!”
宋熠听到这话,终于是顿住步子,不再说话。
而丹颜站在人群后,咬紧下唇,泪水盈满眼眶。
不能有事…
师父…绝对不能有事…
外面开始积极备战时,叶尘已经将那独立的心魔逐渐吸收完毕。
等最后一点邪气进入身体后,叶尘睁开眼睛,已经变成一片血红。而君衍则是整个人直接昏死在椅子上,但却仍旧不忘死死拉着叶尘的袍子。
叶尘身上的伤口都自动愈合,红色的嫁衣变成了红色的袍子,额间绘着红色纹路,黑发无风自舞,血红的眼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着谢无双。
“你是叶尘吗?”
谢无双颤抖着声音开口,叶尘微微一笑:“傻子,我不是叶尘,我是谁?“
谢无双微微一愣,随后猛地冲过来,将叶尘一把抱紧了怀里:“吓死我了…”
他浑身颤抖着,慢慢道:“师姐,你不知道刚才我多害怕,我…”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自己浑身被下了定身符,动弹不得。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恐惧袭上自己的内心,可此时此刻,他连说话都做不得到,只能看着叶尘房开他。
“傻无双,”她温柔出声:“以后要好好生活。”
说着,她将手探入腹间。
谢无双愣了片刻,随后立刻明白她要做什么!
她要割元婴!她要将元婴还给他!
谢无双满眼祈求,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将手一寸一寸探入自己丹田。
鲜血流出来,她面色不改,仿佛是完全不知这种疼痛,只有逐渐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所经历的痛楚。
不要,师姐不要…
谢无双眼泪落下来,感觉世界一片模糊。
他不要她割元婴,不要她失去修为。
他好想张口,好想告诉她,他是开玩笑的,他不喜欢任何一个女孩子,他不后悔和她结双婴,能和她结双婴,这从来都是他觉得很幸运的事。
他没喜欢丹颜,他都没见过她几面,他只是不想她愧疚,不想她有负担。他知道她喜欢的是君衍,所以他也愿意,一辈子当她的好师弟,守护她,陪伴她。
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她开启他的人生,给他一切。
十三岁那年,她青衣长剑,腰悬一个酒葫芦出现在他狼狈的生命,给他心里播下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一直在那里,她回应,那就是爱情;她不回应,那就是亲情。
无论她回应与否,那种子都长成了苍天大树,在她一次次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发誓,这一生,一定要为她遮风挡雨。
他没想过要她的元婴…
如果结双婴是这样的结局,那还不如不结。
他泪眼婆娑,叶尘掏出自己腹间的元婴,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将那血粼粼的元婴用灵力一寸一寸推进他的腹间,慢慢道:“拿了我的元婴,就有出息些。以后一定要当这修真界最厉害那个人,一定要当个好人,为世界和平风险努力,作出贡献…”
元婴终于推进腹间,两个元婴迅速抱在一起,然后在灵力促动下,慢慢融合。
叶尘将头靠在他肩上,虚弱道:“别觉得我占你便宜,我就靠一会儿,我有点累。”
谢无双不说话,眼泪落下来,砸在叶尘脖颈里。
“别哭。”叶尘慢慢道:“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不后悔,也没有什么怨恨。”
她微笑起来,抬头看着谢无双:“我都不哭,你哭什么啊?”
说完,她才想起来,她给谢无双下了禁言,抬手解开了谢无双的禁言,神识扫了外面后,温和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马上要出去了。”
“你早就谋划好的是吗?”谢无双沙哑开口:“用我激怒师叔,滋养他的心魔,然后再将自己作为容器,将他心魔困在自己身体里。”
“是啊。”叶尘笑眯眯开口,鼓掌道:“无双真聪明!”
“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知道。”
“没有人会相信你能困住这么强大的心魔,就算相信,也不敢赌这样大的风险。”
“我明白。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叶尘苦笑起来:“我总不能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去,等着他被心魔吞噬毁灭吧?”
叶尘抬手抚过自己的发,低下头来,温柔道:“我没办法的,无双。”
谢无双说不出话,外面传来喧闹声。叶尘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我得走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找你喝酒吧。”
说完,叶尘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记得,今天入魔的是我,是我入魔打伤了师父和你,什么都和他没有关系。”
说完这话时,叶尘走到门前,她不放心回头,歪了歪头道:“无双,你会帮我的,对吧?”
谢无双闭上眼睛,艰难出声:“你要做的一切,我何时没有帮过你?”
“谢谢。”叶尘笑颜如花,提步离开。
君衍在一片迷蒙中,隐约见到那女子红衣如血,墨发如瀑,在灯火映照下,渐行渐远。
“不要去…小尘…”
他艰难出声,想移动自己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就连他的声音,都没有能够发出来。
他只能看她行到长廊尽头,双手放在大门上,然后猛地打开了大门。
阳光被狂风卷着疯狂灌入洞府,刺眼得叶尘忍不住眯了眯眼。洞府前,天上地下密密麻麻都站满了拿着武器的修士,有叶尘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狂风卷得叶尘衣摆翻飞,猎猎作响。叶尘抬起头来,看见昔日师兄弟妹们震惊的眼神。
“魔头!”一声正气凛然的厉喝砸下,怒道:“还不束手就擒!”
叶尘面色含笑,被这么一问,忍不住大笑起来。
“天剑宗逆徒叶尘,”她朗声开口:“在此见过诸位!”
剑本无暇·完结
“叶尘…”
听到叶尘的话, 宋熠最先反应过来,大吼出声:“无双呢?!”
“师叔放心, ”叶尘朗声道:“他没事儿。”
依旧是平时那副没心没肺、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浑然看不出半点入魔的痕迹来。
那样子深深刺伤了所有人的眼,在场天剑宗人根本不能相信, 这样的师姐, 居然是入了魔的?
其他宗派的人见天剑宗的人似乎是有了动摇,立刻道:“其他休要多说, 魔头速速就擒!”
话音一落,一剑门一个修士持剑直接扑了过去!而叶尘没有躲闪, 就静静站在那里, 含笑看着众人, 似乎是在回顾所有人。
天剑宗所有弟子都不由得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剑。
那是他们新一代所有弟子的大师姐,那是他们很多人的小师妹。那个姑娘五岁就到天剑宗来,和他们嬉笑打闹, 同他们练剑谈笑。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要死呢?
正与邪, 真的只是靠一道魔气来判定吗?!
天剑宗的人内心都被拷问着,就在这片刻,另一柄剑“叮”的一声挡在了叶尘身前, 叶尘微微一愣,便看见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丹颜,艰难挡在了自己身前。
她只有筑基期,却挡住了这位金丹弟子全力一击, 然而巨大的冲力却还是让她退了一步,剑在她手里碎裂开来,丹颜一口血吐出来,怒吼了一声:“跑啊!”
“大胆!”其他宗门的掌门怒喝出声,立刻让所有弟子冲了上去,丹颜见叶尘不动,拉着叶尘就跑,而这时,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天剑宗弟子的剑突然纷纷从剑鞘中一跃而出,环顾在了叶尘和丹颜周身,仿佛他们一个个人一样,剑指着想要伤害叶尘的人。
这一番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了,就连叶尘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场面。
她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反正,她死了,君衍的心魔才能彻底消失。君衍修的无情道,很多修士在他这个境界,会选择杀妻证道以斩前缘,她死之后,君衍红尘牵挂已了,自然就到了最后境界,很快就能顺利飞升。
而且,按照君衍的性格,她死了,他必然不会辜负她所有期许,会好好当一个正派修士,好好飞升上界。
然而她所有盘算里,却算漏了,她身边的人,居然是这样护着她的人。
丹颜比她矮上半个头,虽然大病初愈,却还是坚持挡在她身前,小小身子仿佛一堵高墙,绝不肯退让半步。
而丹颜前方全是利剑,纷纷指着所有来人,也同丹颜一样,绝不肯退让半步。
“宋熠!”一剑门掌门怒喝回头:“你们天剑门是什么意思?要包庇这魔头吗?”
“她什么都没做,”宋熠皱起眉头:“而且你看她如今的样子,也不是入魔的样子,可能是有其他原因…”
“原因?”一剑门掌门冷笑回头,低头看向叶尘,冷声道:“你叫叶尘是吧?本座给你一个机会,你倒是直接告诉我,你身上这魔气,是不是入魔所来?”
“是。”叶尘果断开口。
这世上魔气无非是那么两种,一种自己的,一种别人的。她不可能把君衍供出来。
她的生死并无所谓,系统也早就测算过,她死了,任务完成几率99%,所以她也不介意直接回答。
说完,她环顾了周边一圈,含笑道:“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的好意,叶尘领了。可今日并没有误会,叶尘贪恋凡俗,欲从心起,心魔太盛,难以自持,于是堕道入魔。心魔难控,叶尘难保什么时候控制不了它,所以,诸位退开吧。”
“以一己之身求天下安稳,”叶尘闭上眼睛,慢慢道:“叶尘并无遗憾。”
“住口!”
丹颜猛地大喝出声,转身回头,擦了一把口中的鲜血,怒道:“叶尘,这么多人努力护着你,你没看见吗?!”
“人活着不容易,这世上多少人都在努力活下去。我全家灭族,身中剧毒,无人关爱,那时候我也不曾放弃,努力想要活下去。而你呢?师姐,”她第一次叫她师姐,那么认真:“这里那么多人爱着你,会因为你的死去悲伤难过,会因为你活着满脸欢喜。你为什么要比任何人都先放弃你自己?”
“师姐,”她满脸认真:“你既然当了我的师姐,我就会护着你。我没死之前,我请求你,好好活着。”
叶尘愣了愣,许久后,她忍不住笑了:“为什么?”
她觉得,丹颜应该很讨厌她。
丹颜垂下眼眸,淡道:“我从来,也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
她到问剑峰,这个人的好她不是不知道。
她别扭着不想接受她的善意,她总怕,如果她那么喜欢这个大师姐,结果她却骗了她,她会太过伤心。
结果在那一顿坦坦荡荡的殴打后,她终于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她所想的那样,是她喜欢的大师姐。
她或许别扭胡闹,可是在任何人欺负叶尘时,她也会果断拔剑相向。
这像一个孩子一样别扭的感情,让叶尘心里一片柔软。她抬起手来,抚向丹颜面颊,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大批修士铺天盖地朝她冲来,而她身边的剑以着护卫的姿态坚守在她身边。天上宋熠等高阶修士互相论战,所有宗门的人围着天剑宗高阶修士,冷声道:“她自己都已经求死,你们还要这么护着她?!”
“正是因为她自己求死,”宋熠笑了笑:“才证明,她就是个好孩子啊。这样的弟子,我天剑宗又怎会放弃?”
“她是心魔!心魔难控,她这样强大的心魔,你怎么能确定她某一天不会被心魔反噬?!若到那一天,那就晚了!”
“可她什么都没做,就要她为此去死,岂不是太过残忍?若她是其他门派,我管不了,那就罢了,可她是天剑宗的弟子,那天剑宗,自当相护。”
听到宋熠的话,一剑门的掌门直接出手:“看来,天剑宗也是成了邪门歪道了!”
宋熠冷笑出声,直接拔剑,迎向众人。
天上地下,都是交战之声,叶尘在一波又一波灵气扫荡之间,温柔看着丹颜。
“对不起,小师妹,是我一直误会你。”
“你很好,我该对你更好一点的。我知道你们的都想让我活下去,让我好好活着,”叶尘微笑起来,将丹颜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可是师妹,我的元婴已经没了。”
丹颜愣了愣,就听叶尘道:“我一生无法修仙问道,魔气难除,所以,师妹,这是我选择的路。我活着,太过艰难了。”
天之骄子一日失去所有,这样的落差,太过残忍。
丹颜还要说什么,叶尘就用最后一丝灵气封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元婴已失,所有灵力只能储藏在灵根之中,一部分用来封住谢无双,一部分用来封住丹颜,此时,也就剩最后一点灵力,她抬头看向所有正在和人缠斗着的天剑宗弟子,神色温柔。
“三八,”她慢慢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世界那么温暖过。”
那么多人爱她,她所有的付出,都有着回报。
她闭上眼睛,声音温柔:“诸位,”她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响彻天际,慢慢道:“叶尘,很爱你们。”
说完,她用了所有灵力,让经脉肺腑寸寸爆开。
也就是那瞬间,她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
君衍从洞府前仓皇而出,跌跌撞撞。
他拼了命刚刚恢复,连走路都走不稳,却仍旧强撑着冲到她面前。
所有人都愣了,就看见那红衣女子满身血花爆开,而后倒了下去。君衍冲到她身前,抓着她的身体,就不顾一切开始输送灵力。
磅礴的灵力带着生机冲进她的体内,而她的身子却像筛子一样,多少水进来,都漏出去。
可这些灵力却还是勉强维护着她一寸生机,她艰难睁开眼睛,看见君衍。
他头发散披,衣衫凌乱,脸上全是眼泪,看上去狼狈不堪。
“不要死…”他拼命开口:“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叶尘,不要死…”
叶尘看着这样狼狈的君衍,忍不住笑了。
“师父,”她温柔开口:“人长大了,都需要离别。”
这话同君衍脑海中灯光下那个温柔的少女的话重叠,他一时都分不清那是幻境还是现实。他呆呆看着她,女子面容苍白,和记忆里,他从美国回去,最后看见躺在鲜花里那个人,仿佛一模一样。
尖锐的疼痛从心底传来,他握着她的手,拼命摇头:“不…我不要离别…”
“我会救你…叶尘…”
说着,他抱着她,往远方冲去。
传说中妙手回春的医仙临沉住在一座设满了各类高阶阵法的仙山上,他自五百年前开始不肯救人,只救能上山的人。
然而这么五百年,求医者无数,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走上那座仙山。
君衍用灵力支撑着叶尘,一路来到仙山。
他抱着她,一路往上爬去。
叶尘昏昏欲睡,偶尔醒过来,就是看见君衍在努力往上怕。
这仙山第一关卡,是千斤坠。传说走上去,每一步都如坠千斤。君衍一面给她输送灵力,一面同她说话。她偶尔的应声,是支撑着他唯一的动力。
他讲他自己小时候,讲她小时候。
讲那一年他给她折蚂蚱,讲他知道她喜欢吃的所有菜,讲他怎么学着给她买好看的衣服,买好看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