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可悲于在规矩中又生了不规矩的心,如上一世的李川。
她说不出话,她静静看着谢兰清,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茫然和凌厉的苦痛。
也就是在沉默的片刻,她感觉有人伸出手,静静握着他。
“殿下今日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谢大人这样的人,日后不要再问这一句为什么。”
谢兰清愣住,李蓉转过头去,缓缓抬头。
裴文宣站在她边上,似如高树山川,遮风挡雨。他看着谢兰清,平静道:“喜欢一个人,与喜爱之人成婚,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情爱,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权力。谢大人说情爱不算什么,的确,可是谢大人没有发现吗,这样的规矩之下,为了家族,岂止情爱不算什么,人,道义,公理,都不算什么了。”
“殿下想要的世间,非家族为最最重,而是每个人过的幸福,生有希望。或许今日不能有,甚至需要百年、千年的时间,可殿下依旧希望,有一天,不会再有一个谢大人,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不会再有一个谢大人,指责殿下天潢贵胃,下嫁寒族。”
“李蓉嫁给的是裴文宣,殿下嫁给的,是一个爱她,且为她所爱的人,”裴文宣神色平静,语调稳如山岳,“他能让她快活一辈子,能爱她一辈子,护她一辈子,能不辜负,不背叛,不离弃。”
“纵使是寒门,亦不是错。”


第93章 新年
李蓉静静注视着裴文宣, 她看着这一刻裴文宣的侧颜, 他很清瘦, 似如松竹白雪,往堂前一站, 便是这大夏所有人心中最典型的文臣模样。
他手里拿的是笔,目光看的是山河。
李蓉这一刻从他的身上, 看到的不仅仅是他俊雅的五官,还有一种, 少女梦中怀春时, 最仰慕的情郎模样。
一个男人最有魅力,从不是多爱一个女子, 全身心付诸一个女子。
而是他本身目及四海, 肩扛山河,却愿意为你低下头来,轻轻拂去发间一片桃花。
裴文宣注意到李蓉的目光, 他转过头来,有些疑惑道:“殿下?”
李蓉收回神来,强行挪开目光,看向牢狱里的谢兰清,笑道:“谢大人, 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谢大人这一路,应当可以走得安心了。”
谢兰清有些晃神, 李蓉微微颔首,转头同苏容卿道:“苏侍郎,若无其他事,本宫便先回府了。”
苏容卿恭敬行礼,李蓉和裴文宣朝着谢兰清告别,谢兰清坐在牢狱里,他没有回话,愣愣看着一个方向,似乎是望见了什么人,什么事。
苏容卿和谢兰清行礼告别,便跟着李蓉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时,三人才发现下了冬雨。冬雨细细密密,随雪而下,裴文宣让人唤侍从去拿叫马车,而后三人便一并站在长廊下,沉寂不言。
苏容卿看着外面雨雪交加,好久后,他缓慢道:“裴大人方才说的话,苏某以为不对。天道运行,自有规则,一味为了维护自己的欲望打破规则,害了他人,这算不得对。谢大人最大的错,便是当年不该接触蔺霞。尊卑有别,云泥之分,注定没有结果,一开始便该收敛。哪怕情起不能自己,也不该放纵。”
“就像苏侍郎一样吗?”裴文宣看着雨雪,平静道,“在苏侍郎的世界里,为了家族,是否妻子都杀得?”
裴文宣说着,转过头去,看着苏容卿。李蓉心上一紧,冷淡道:“驸马无端端的,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
“我就是随口一问,”裴文宣笑起来,抬手行礼道,“苏侍郎莫要介意。”
“我介意。”苏容卿开口,声音有些哑,“还望裴大人,不要拿我的妻子开玩笑。”
“苏侍郎还没成婚吧?”裴文宣挑眉,“如今就这样护着这个身份,是有心上人了?”
“有或没有,”苏容卿盯着裴文宣,寸步不让,“都不是裴大人该玩笑的。”
裴文宣笑了笑,转过头去,笑着提醒:“苏侍郎似乎到如今为止,还从未叫过我一声驸马?”
苏容卿身形一僵,马车被人牵着过来,裴文宣看着人来,他自然而然伸手握住李蓉的手,提醒苏容卿:“如今驸马的品级还是要比我这个监察御史品级要高,殿下口上习惯也就罢了,苏侍郎出身名门,再守规矩不过,这样的口误,还是不要再犯了。”
说着,裴文宣便从旁人手里取了伞,抬手搭在李蓉肩头,温和道:“殿下,我们走吧。”
李蓉被他揽着往前,旁人看不到的暗处,李蓉悄悄用手肘捅他腰,低声道:“你吃火药了?”
裴文宣笑而不语,只揽着李蓉往前,两人走了两步,苏容卿突然开口,他声音颤抖着,带着哑意:“殿下……”
李蓉和裴文宣一起回头,苏容卿看着李蓉,目光全在她身上,他似乎想说什么,有无数悲喜藏在眼里,李蓉静静注视着他,见他久不言语,不由得道:“苏侍郎?”
苏容卿被李蓉声音唤回神智,李蓉看他目光一点一点冷静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笑起来:“新春将至,下官提前恭祝殿下,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苏容卿明显是很少说这样朴素的祝福之词,李蓉听他说出口来,倒有些诧异,随后她笑起来:“那我也祝苏侍郎,新年快乐,前程似锦。”
“谢殿下。”苏容卿笑起来,李蓉回过身,同裴文宣一起进了马车。
两人进马车后,各自往一边坐下,马车动起来,李蓉不经意抬眼,便看见车帘掀起来那一刻,窗户里漏出来的人影。
一袭白衣执伞行于风雨,天高地广,孑然一身。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给自己倒了茶,捧着茶杯,靠着马车车壁,酸溜溜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他好像没坐马车?”
李蓉有些奇怪,以苏家的家底,怎么会让苏容卿走回去?
裴文宣用茶碗盖拨弄着茶叶,缓声道:“走回去锻炼身体,多健康?”
“你说的是,”李蓉点点头,转头看向裴文宣,“不知道裴大人今天这一碗醋,喝的是哪儿产的?”
裴文宣没说话,吹着茶叶,李蓉淡淡瞟一眼,忍不住道:“别吹了,这茶叶都飞起来了。”
“可惜了,”裴文宣抬头,“怎么没飞殿下脸上,给殿下洗洗眼睛呢?”
“有美人洗眼,”李蓉笑起来,“就不需要裴大人的茶叶了。”
“李蓉,”裴文宣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手搭在桌子上,凑上前去,笑道,“可真会戳心窝子。”
“本宫没有惯着人的习惯。”李蓉也将手往桌子上一放,迎到裴文宣面前,“这么多年了,裴大人这驸马,还是没学好啊。”
“殿下教教?”裴文宣挑眉,李蓉扬了扬下巴,“你自己悟悟。”
“殿下指条明路?”
李蓉点头,压低了声,好像在说极其机密的要事:“看在你诚心求教,我就把你唯一的优点告诉你,你要好好参悟。”
“殿下请说。”裴文宣配合着她,也放低了声,侧耳倾听。李蓉从裴文宣茶杯里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一面写一面道:“此乃机密,驸马切不可外传,驸马请看。”
说着,字就写完了,裴文宣转头一看,就看见端端正正写着一个“脸”字。
裴文宣默不作声,李蓉抬手拍了拍裴文宣肩膀:“驸马有此长处,必须好好发挥。”
“怎么发挥?”裴文宣抬头,冷笑道,“给您跳段十三摸?”
李蓉没想到裴文宣还能说出这种话,她认真思考了片刻,凑上前去,小声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一定来。”
“去你的。”裴文宣推了李蓉一把,“姑娘家家,没半点矜持。”
李蓉笑起来,往裴文宣方向一倒,抬手搭在裴文宣肩上,放柔了声:“裴文宣,你是不是忘了,我都五十岁了。”
“你别这么说话,”裴文宣端坐着,把李蓉拉开,一本正经道,“像精怪,渗人。”
“你这么一说,我就发现了,”李蓉思索着,“你现在可真像个小道士,”李蓉说着,抛了个媚眼,“招人喜欢。”
裴文宣面色不动,似在想什么,李蓉坐直了身子,从桌边给自己倒了茶,低声道:“不过说真的,你同苏容卿说前世的事做什么?他反正也不记得,你说了又有什么用?”
“随口一说罢了。”裴文宣笑了笑,“殿下不必太上心。”
“说起来,”裴文宣突然想起来,“新春殿下打算怎么过?殿下打算入宫吗?”
“都嫁出来了,回去做什么?”
李蓉摇摇头:“就在公主府过吧,你安排。”
裴文宣点点头,便开始想起春节来。
两人一起回家去,从第二日开始,便按照朝中规定开始休沐,李蓉每天睡到自然醒,裴文宣到和平日一样,起床之后,他便领着人去打扫庭院,指挥着人挂灯笼,贴春联,安排屋中物件的摆放,亲自挑选熏香。
从大的布到一个花瓶的摆放,他都要亲力亲为,等到新春那天,李蓉醒过来时,便发现公主府和上一世似乎也就差不多了。
李蓉走在庭院里,裴文宣同她一起去用膳,李蓉看着庭院里的假山,不由得道:“以前你爱这个调调,如今还爱。”
“倒也不是爱这个调调,”裴文宣笑起来,“只是我总觉得,当年就那样分开,有些遗憾,总想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然后呢?”
李蓉转头:“没发生过,你要做什么?”
“然后我就和殿下一直当一对新婚小夫妻,一起做家务,过年。”
李蓉挑眉:“做家务?你敢让我做家务?”
“我做。”裴文宣赶紧道,“您看着。”
李蓉听着,就笑起来:“那我就看着。”
裴文宣说到做到,他领着李蓉到了饭厅,李蓉坐下来,一看桃花羹,便笑了。
这桃花羹品相到还不错,细节却不够精致,一看就不是她的厨子做的。她假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坐下来吃了桃花羹,裴文宣假作无意道:“殿下觉得桃花羹怎么样?”
“嗯,”李蓉淡道,“和以前的手艺比差了些。”
裴文宣面色不太好看了,李蓉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的,”李蓉说着,抬眼看向裴文宣,意有所指道,“我能都吃完。”
裴文宣得了这话,似乎是高兴起来,他提了筷子,同李蓉道:“等一会儿我同殿下一起去贴春联和福字,然后我去打扫卫生。”
“你这是没事儿找事儿。”
李蓉嫌他无聊,但等吃完饭后,她还是同他一起去贴福字和春联。
期初是裴文宣在贴,她在后面指挥,指挥半天裴文宣都贴不对,李蓉有些恼了,骂了句:“怎么这么笨!”
说着,她便走了上去,从裴文宣手里取了横联来,要往门上贴,吩咐道:“要贴在这里。”
裴文宣笑着不说话,只看李蓉垫着脚往上,裴文宣见她努力往上够得可爱,便从她身后取了横幅,直接往上压在墙上铺开,低头看向怀里的李蓉:“殿下,是这里吗?”
他在她身后抬起手的时候,李蓉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他环住了,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李蓉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几分耳热,小声道:“嗯。”
裴文宣抿唇轻笑,他让人将浆糊拿来,将横联贴好,周边人看着横联,表情各异,似乎想说又不敢说,等两个人贴好了,李蓉和裴文宣退开一看,果然是歪的。
两人静静看了片刻,李蓉皱起眉头:“我好想贴歪了。”
“不,”裴文宣立刻道,“殿下贴的横联,不会歪的。”
“可我觉得……”
“不会歪,”裴文宣侧了侧头,“歪的是人的眼睛,不是殿下的横联,你看,我这么看,就正了。”
“裴文宣,你可真会埋汰我。”
李蓉瞪他,裴文宣笑起来,揽住她的肩,推着她道:“贴都贴好了,干下一件事儿吧,走了。”
说着,裴文宣就推着李蓉进屋去,李蓉跟着他,结果他竟然就把她带到了厨房。
厨房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工具,规规矩矩,大家都站在旁边,李蓉挑眉回头:“你这是做什么?”
“包饺子呀,”裴文宣笑起来,“我带殿下包饺子。”
“你还会包饺子?”李蓉有些新奇,“君子远庖厨,裴家以前这么穷过吗?”
“倒也不是,”裴文宣说着,笑着到了桌边,李蓉看他从旁边取了一个围裙系上,然后熟练在桌上撒上面粉,开始和面,他一面和面,一面道:“这是我爹娘的爱好,我爹觉得要自己包饺子,才算过年。殿下坐着吧。”
裴文宣笑着抬头:“殿下看着我就是了。”
椅子早已经准备好了,李蓉倒也觉得新奇,往椅子上一坐,便撑着下巴开始看裴文宣表演。
裴文宣做饺子,和面擀面剁肉馅……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自己本身生得好看,又姿态风雅,哪怕是包个饺子,都似如一场精心准备的独舞一般漂亮。
李蓉撑着下巴欣赏着,看了一会儿后,也觉得无趣,便直起身来,从下人要了围裙,到了裴文宣边上:“我来帮帮你?”
裴文宣抬眼,笑起来:“殿下也想包饺子?”
“闲着也是闲着。”
裴文宣见李蓉来了兴趣,便拿了饺子皮,教着李蓉怎么包。
李蓉平日看着聪明,手上却是极为笨拙,包了几个,都远不如裴文宣漂亮,奇形怪状,看上去好笑得很。
李蓉看了看裴文宣的饺子,饱满漂亮,看看自己的饺子,一群废物点心。
李蓉觉得面子挂不住,一时怒了,裴文宣斜眼看了李蓉一眼,耐心教她一遍又一遍,李蓉还是包不好,裴文宣还要说话,李蓉发了火:“别说话!本宫要你教吗?!”
裴文宣不说话了,好在周边都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李蓉还有些台阶。
李蓉自己包不好,也不让裴文宣包,就一个人在那里糟蹋面粉,裴文宣只能认命给他和面拌肉馅给她折腾。
眼见着折腾到了入夜,轿子还没出来,李蓉气鼓鼓的盯着饺子,裴文宣也忍不住了,他走到李蓉身后去,抬手握住李蓉的手,低声道:“殿下,这样,把手捏住这里。”
裴文宣的气息喷涂在她耳边,他的声音温柔和善,没有半点不耐,李蓉本觉得烦,但看到自己手里的饺子突然变得漂亮起来那一刹,她突然又觉得高兴了。
裴文宣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同她说包饺子的过程,要诀。
重复了几十遍,李蓉终于上道,裴文宣放开手,站在她旁边,同她一起包饺子,李蓉包得太入迷,没注意抬手抹了一把脸,脸上便沾染了白灰,裴文宣回头看见,觉得好笑,又不敢说,怕打扰她包饺子。
等包了上百个,李蓉的饺子终于好看了,李蓉高兴起来,转头同裴文宣道:“裴文宣,你看,这饺子是不是好好看!我第一次包饺子,是不是特别成功?!”
裴文宣看着她脸上沾染着粉,手里献宝一样拿着一个饺子,忍不住笑起来。
“好看。”他声音温和,“殿下更好看。”
李蓉愣了愣,也就是那一瞬间,外面烟花乍起,骤然响彻华京,李蓉和裴文宣都不由得抬起头,看向盛开的烟花,李蓉握着手里的饺子,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仰头看着天上烟花的青年。
“裴文宣。”
她突然轻唤了一声。
裴文宣闻声回头,也就是那片刻,他就看见姑娘踮起脚尖,抬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了上来。
烟花不停歇绽放在夜空,时明时暗,风不经意吹灭了厨房的烛火,裴文宣微微弯腰,看着夜色里紧闭着眼的姑娘。
“裴文宣,新年快乐。”


第94章 饺子(一更)
李蓉的手有些凉, 它触碰在他皮肤上, 让他神智勉强能保持几分清醒。
可是无论是天空上绽放着的烟花, 还是眼前踮着脚尖闭着眼睛的姑娘,都让他在一瞬间忍不住有几分恍惚, 觉得过往种种不过噩梦一场,它们从没有发生过, 他只是二十岁的裴文宣,而面前的人也只是十八岁的李蓉。
“蓉蓉……”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 声音就含了几分哽咽, 他抬起手,一手轻柔揽住她的腰, 怕她滑下去, 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让她承受着他所施加的力道。
随着他温柔又缠绵的打闹,挑拨, 交缠,李蓉加重了呼吸,手也没了力道,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环在他的脖子上, 整个人依靠着他腰间那只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裴文宣追着她的动作向前,逼着她抵在了桌上。
他没有过多的动作,他希望这个吻给的是情, 而不是欲。于是他用着所有的理智,逼着自己不要去做更多的事,他只想亲一亲她,然后让她从亲吻里感受极致的喜悦与这世间所有能给予的温柔。
李蓉记忆里那一年的烟花放得很漫长,此起彼伏。
那个吻和以往不同。
她放纵了自己很多年,后来那些年,无论是在偶尔回忆起年少时与裴文宣的亲吻,还是与苏容卿的触碰,更多都是欲望多爱情。她想不起来,或者说从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多了情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然而此刻她却骤然明了了,那种像春雨一样细细密密落在心头的温柔,软化了所有坚硬的土壤,于是欲望中就多了克制,若即若离里带着怦然心动和压不住的欢喜。
无论多少次,多少年,年纪几何,经历多少风霜,都在那个吻里,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她羞涩又心动,逞强追逐着对方时,又被对方那近乎照顾的态度感染,多了几分忐忑和羞赧。
等两人停下来时,烟花不知道已经停了多久,李蓉坐在桌上,低头瞧着裴文宣,裴文宣的唇上带着水色,脸上是被她的手抹上的白面粉,清俊的眼仰头瞧着她,克制中带了欢喜,亮晶晶的模样,像足了在心上人面前的少年。
李蓉低头瞧他,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对视许久后,李蓉抬起手,用袖子去给他擦脸,笑着道:“灰都沾脸上了。”
裴文宣笑起来:“这想必就是殿下的报复了。”
李蓉挑眉,裴文宣抬手抹去李蓉脸上的白灰:“自己一个人当小花猫不算,还要拖着我。”
李蓉动作僵住了,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也有了灰,便就是这时,静梅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殿下,您这饺子做好了吗?”
她没有贸然进来,这点规矩还是懂的,李蓉听到声音,赶紧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裴文宣抬手便为她拍着灰,李蓉轻咳了一声,怕外面听出声音里的异样,扬声道:“怎的了?”
“殿下,”静梅声音里带着笑,“静梅姐姐包了饺子,问问殿下需不需要伺候。”
“不用了。”裴文宣说着,转过头去洗手,“你们先吃着,一会儿我唤人,你们过来端饺子一起吃吧。”
说着,裴文宣便将饺子一盘一盘放进了水里。
静梅得了话,应了下来,也没进来,转头去了院子外面,外面一干丫鬟小厮指了指厨房,朝着静梅挤眉弄眼,静梅摇了摇头,小声吩咐:“殿下饺子做好啦,别怕。”
他们就怕这两个人养尊处优,做一下午的饺子饿着自己发了火。
饺子掉进锅里,李蓉好奇观望着,她撑着下巴,看着饺子道:“裴文宣,你们家都这么过年?”
“嗯。”
裴文宣笑着抬头:“殿下呢?”
李蓉想了想,以前在宫里,过年也没什么气氛,无非就是宫里摆个家宴,皇帝皇后带着皇子和未出嫁的公主吃吃喝喝。
菜都是大鱼大肉,一道一道端上来,年年都要出新花样,但年年也感觉这些新花样没什么意思。
山珍海味,喜欢吃平日都能吃到。那些新的玩意儿经常就是有点好彩头,什么豆腐搭出来的福字,什么瓜皮刻出来的凤凰,好看是好看的很,也没什么好吃。
“就和平日你见的宫宴一样,”李蓉叹了口气,“无聊得很。”
“殿下会有压岁钱吗?”
裴文宣有些好奇,李蓉漫不经心:“有啊,就各种赏赐,全都送进库房了,我都不记得是什么。哦,母后有一年送我一对朱雀步摇,我到挺喜欢的。”
裴文宣听着,想了想,正要说话,李蓉抬手指着锅里的饺子道:“这些饺子是不是煮坏了?”
裴文宣回头,就看饺子熟了,都已经飘了上来,李蓉盯着饺子,颇为担忧:“本宫看有些饺子已经肠穿肚烂,那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多都翻了白肚皮飘在水上?是不是不能吃了?”
“殿下,”裴文宣哭笑不得,“那是熟了。”
“熟了?”李蓉有些诧异,“原来这就是熟了,我说呢,你们煮饺子怎么知道熟不熟,原来是这样。”
裴文宣早知李蓉是个五谷不分的,他也不奇怪,笑着招呼了外面人进来,一盘一盘饺子捞出去,送到了饭厅。
公主府的其他人在小厨房里做菜,早已经将菜备好了,李蓉和裴文宣的饺子是最后的端上来的,饺子放好以后,两个人也到了饭厅,饭厅外面的院子临时架了好几桌,没有回去过年的家仆都留在了这里,裴文宣转头看了李蓉,同李蓉解释道:“是我吩咐的,无妨吧?”
“你都吩咐了,我还能当众拂了你的面子么?”
李蓉说着,和裴文宣一起坐下,抬手同大家道:“大家坐吧。”
李蓉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恭敬行礼,然后坐了下来。
这是李蓉头一次同仆人一起坐着,她有那么几分不习惯,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文宣,裴文宣给她夹了个饺子,笑道:“殿下说点喜庆的话吧?也算是新年祝福了,免得大家紧张。”
李蓉缓了片刻,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我祝大家,来年财源滚滚,家人安康,若是适婚的喜觅良缘,已经成亲的,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谢殿下。”
李蓉说了软话,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应了声。
“吃饭吧。”
李蓉说着,夹了碗里的饺子。
李蓉在,大家虽然放下心来,还是有些拘谨,裴文宣见了,便招呼大家道:“大家别拘谨,该喝酒喝酒,该吃饺子吃饺子,平日是怎样,便热闹给殿下看看。今日若有人吃到铜钱,有赏!”
话刚说完,李蓉“嘶”了一声,一枚铜钱便从她嘴里滚了出来,她没想到裴文宣竟然在饺子里放了铜钱,这都是民间风俗,宫里不会随便在食物里塞这种东西,她没有防备,一口咬下去,感觉牙都快崩了半边。
“裴……”
李蓉含着眼泪,疼得抬手去摔筷子,裴文宣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她摔筷子的手,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大声道:“竟然是殿下吃到了铜钱,殿下今年大吉大利!”
说完,裴文宣小声道:“殿下,给个面子。”
“给什么面子!”
李蓉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发火:“放铜钱不提前知会一声,我的牙都快碎了!”
“我也没想到殿下吃东西这样凶猛,这不刚准备说……”裴文宣哭笑不得。
李蓉平日看上去没规矩,其实规矩都藏在细节里,比如说她吃饭时都是细嚼慢咽,睡觉时都是平躺双手在腹间,谁知道今天饿得狠了,竟然顾不得仪态,一口咬了下去。
李蓉觉得自己理亏,也不和裴文宣计较,只伸手讨赏:“赏呢?”
裴文宣笑起来,抬手从袖子里给李蓉一个红包。
李蓉第一次得这种到手的红包,有些新奇,当着大家的面把红包拆开来看,发现里面没什么东西,抖了抖,才在手心抖出了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