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裴文宣心里那点小算盘,想借着自己受伤的事儿做借口,从裴家咬下一块肉来。
可她需要他从裴家咬这块肉吗?
李蓉心里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觉得带了种说不出的愤怒,可能是觉得自己被人打了脸,又可能是觉得裴文宣冒进。
她领着人走过长廊到了正堂院落,荀川令人上前,一脚踹开大门。
大门踹开瞬间,所有人骤然回头,随后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一袭红色金线绣凤宫装,手提长剑,领着人立在门口。
裴文宣骤然睁大了眼,李蓉看见里面的景象,顿时气笑了。
她提着剑疾步走入大堂,行到裴文宣面前。
裴文宣愣愣看着她,李蓉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裴文宣,冷声道:“还跪着做什么,本宫都来了,还不站起来?!”
裴文宣知道李蓉是气急,他背上都是伤口,却还是咬牙撑着自己,摇晃这站到李蓉面前。
“他们叫你过来,为何不通知我?”
李蓉盯着他,本恨不得抬手抽他一巴掌,却在看到这人苍白的脸色时,又生生克制了这种欲望。
裴文宣苦起来,小声道:“殿下,不是什么大事,您今晚还要事。”
“所以你不就在这里忍着?我今日不来呢?”
李蓉说着,转过头来,横扫众人:“今日本宫若不来,你们是要把驸马打死在这里吗?!谁给你们的狗胆,连本宫的人够敢动!”


第56章 受伤
“殿下, ”裴玄清皱起眉头, 他站起身来, 皱眉道,“文宣虽然娶了您, 是您的丈夫,您护夫心切, 老臣明白,可是文宣也是裴家人, 我大夏没有当了驸马, 就离了宗族的道理。他一时是裴家人,就一世裴家人。还望殿下体谅。”
“体谅什么?”李蓉冷笑, “体谅你们这些人忘恩负义鼠目寸光?”
“殿下, ”裴礼文急急开口,“您怎么能……”
“闭嘴!”李蓉一巴掌抽在裴礼文脸上,怒喝出声, 裴礼文被她打蒙了,捂着脸呆呆看着李蓉。
有了这么一出,裴家一个人都不敢说话,她转过头,盯向裴玄清, 冷声道:“你们今日为何让裴文宣来,本宫清楚的很。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今日打了他,就算是给其他世家一个交代, 给我一个警告。让我不要建监察司多管闲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李蓉环顾四周,“你们裴家如今算朝中大族,裴礼贤门下省纳言,位比宰相,裴礼文工部尚书,还有其他子弟若干,遍布朝堂,所以你们就和那些世家一样了?他们要你们来找本宫麻烦,你们就迫不及待当刀?要不要我提醒一下诸位,”
李蓉嘲讽出声:“你裴氏乃庐州寒族出身,此代之前,在朝中连个二流世家都不如,最高官位不过四品尚书。是裴文宣他父亲裴礼之,带着你们族人从庐州到朝堂,带着你们从寒族到世家!”
“而如今呢?裴礼之才去了多久,你们就如此欺辱他们孤儿寡母。”
“殿下,”裴礼贤冷着声,“您这话过了。”
“过了?”李蓉笑出声来,“裴文宣三年新科状元,世家出身,如他这样的身份,早就该在实权位置上坐着,可如今呢?若不是娶了我,他还在当个狱卒都不如的芝麻小官!你也就拿什么世家弟子都需历练糊弄温氏,你能糊弄本宫吗?!”
“他病了,你拦着不让人看;他出门交际,你不给银钱,处处为难;如今他在朝堂上,靠着自己,想为裴家争一条活路,你们要眼瞎欺他至此!”
“你们说你们是他家人,”李蓉一一扫过众人,嘲讽出声,“你们在意过他一分,帮过他一分吗?”
“建立监察司,是本宫的事,也是陛下的事,你们就算把他打死,陛下也好本宫也罢,都不会收手。而你们也要记好了,你们裴家是怎么上来的,别在高处坐久了,就忘了来路。”
说着,李蓉转头看向裴文宣:“动手的是谁?”
裴文宣知道李蓉在气头上,不敢多说,只能老实抬手指了人。
李蓉直接吩咐旁边人:“把手折了。”
李蓉说完,便拉起裴文宣,直接便往外走去。
大厅里传来两个男声的惨叫声,李蓉领着裴文宣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看向裴家众人。
“今日本宫再最后说一遍,裴文宣,是本宫的驸马,本宫的人。你们裴家若不喜他,那就将他逐出族谱,本宫陪他自己另立门户。若你们要还要留着他,你们如何敬我,就如何敬他。”
“至于温氏,”李蓉猜想温氏应该也在,她提高了声音,“如果你学不会如何在意你的孩子,那你回你的佛堂,吃斋念佛祭奠你丈夫一辈子。”
“裴文宣已经有了新家,他有人管也有人爱。如果你担不起做母亲的责任,还请你不要给他找麻烦。他容得,本宫容不得。”
“听明白了吗?”
李蓉扫向众人,没有人敢说话,被折了手的侍从在地上打滚哀嚎,李蓉见所有人不应声,她转过头去,拉着裴文宣往外走去。
她走得急,明显是在克制着情绪,裴文宣被她拖着,一动伤口就疼。可不知道为什么,被李蓉这么拉着,一路穿过裴家熟悉的长廊小道,哪怕背上伤口疼着,他也有种莫名的欣喜。
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盛开了花的路上,李蓉拉着他,领着他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却格外美好的世界。
他看着李蓉的背影,忍不住就笑起来。他拉着李蓉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他很想很想一直拉着她,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为他展露所有的情绪。
他才知道,当李蓉为他失态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这么盛大的幸福。
李蓉拖着他一路出了裴府,到了门口之后,她终于才放开他,而后猝不及防猛地转身,一巴掌抽到了裴文宣脸上:“你是傻的吗?!他们干什么你不知道?”
“我算着的,没事儿。”裴文宣看着李蓉生气,笑容却停不下来,李蓉听这话更是怒极,她气得笑起来,只道:“好好好,你什么算着,你怎么想过,如果今日你二叔铁了心下手,让下人借着机会把你打残打废了,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不会的。”裴文宣笑着,又道,“况且,你不是来了吗?”
说着,裴文宣仿佛想起什么:“你没去苏容卿吃饭吗?我特意吩咐了不要打扰你。”
李蓉不说话,她盯着裴文宣,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她就看着这个人,像没事儿人一样面对着所有,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酸涩在心里弥漫。
怜悯、可悲、可怜,夹杂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冷着脸,紧盯着他。
“裴文宣,”李蓉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多想想,才能觉得,你自己很重要,不要什么事,都拿自己去拼?”
裴文宣没说话,其实李蓉的表情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可那一瞬间,他却仿佛从李蓉眼里看出了水汽。
温柔浸润在他心里,让他骤然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几分可贵。
她担心他,在意他,为他不平,为他心酸。
裴文宣笑起来,他走上前去,抱住李蓉,他将这个人揽进怀里,收紧了手臂。
“我以后努力。”
裴文宣低声开口:“努力厉害一点,不让你担心了。”
“我没有担心。”
李蓉僵着声:“我只是觉得你丢了我的脸面。你是我的驸马,只能我欺负。”
“好。”裴文宣笑着抱紧她,“以后我只给你欺负。”
“裴文宣,”李蓉听他服软,语调也软了下来,“你怎么没出息呀?”
“我错了。”
裴文宣温柔道:“以后我再不让人欺负了。”
李蓉觉得裴文宣敷衍她,可话都说到这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荀川领着人出来,大庭广众这么被抱着,李蓉也有些尴尬,低声道:“上马车吧。”
裴文宣应了声,缓缓放开了李蓉,旁边荀川走过来,看见两个人,她朝裴文宣点了点,随后朝李蓉汇报情况。
李蓉让裴文宣上了马车,和荀川大概听了一圈方才她在裴家观察的信息,只道:“裴家这边我明日再找他们麻烦,你先继续找罗倦,他人找到了吗?”
“没有。”荀川皱眉道,“他不在他家,已经消失好几天了,我还在追。”
“嗯。”李蓉点头道,“你继续追查吧,天色晚了,回去吧。”
李蓉说完之后,便上了马车,进马车之后,裴文宣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除了脸色苍白些,一切神色如常。
李蓉冷着脸进去,坐到他旁边道:“让我看看。”
“等一会儿到家,让大夫看就行了。”
裴文宣笑道:“你看了也没用。”
“转过来。”
李蓉冷着声,裴文宣面色僵了僵,但他看了一眼李蓉脸色,最终还是转过身,笑道:“吓到别怪我。”
说着,李蓉就看到他被血色染得斑驳的衣衫。
方才在黑夜里瞧得不够真切,如今在烛光下便清楚许多,李蓉静静注视着,裴文宣见她不说话,玩笑道:“怎么,要不要我脱个衣服给你看看?”
“裴文宣,”李蓉哑声开口,“你不疼吗?”
裴文宣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后,他叹息出声:“殿下,我和您是不一样的人。您出身高贵,许多时候,凭着身份和权势,就能压人。可我不行。伦理,道义,总有压着我的东西,我做不到殿下这样。”
“同样的话,今日殿下可以说,但我不能说。”
裴文宣苦笑:“这日子微臣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让殿下跟着受累,的确是微臣罪过。本来微臣不想惊动殿下,但没想到殿下还是来了。但殿下别担心,如今我受了伤,我娘是墙头草,明日只要能说服我娘站在我们这边,就可以找祖父谈判,不说裴家要交到我手里,但我父亲那一份财产,必须要分到我这边来。”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话,她也没多回应,她从背后解开了裴文宣的腰带,拉下裴文宣的衣服。
裴文宣背对着她,感觉到她的动作,他知道她是想看看他的伤口,帮他简单处理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一种无端的紧张升腾起来。
李蓉看着灯光下裴文宣露出整个背部,他生得白净,背影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瘦,血痕交错在他的背上,看得有些可怖。
李蓉看着那些血痕,马车里的灯光有些晃眼,她凑上前去,观察那些伤口。
呼吸喷涂在裴文宣的背上,裴文宣僵紧了身子。
他觉得她离他太近,又恨不得再近一些,一时天堂地狱交叠在一起,李蓉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头,额头轻触在他没有伤口的背上。
“裴文宣,其实以前我嫌你没钱,都是逗你玩的。”
她低声道:“以后别这样了,看你这么拼命,我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裴小朋友终于被公主领养回家,抱走!


第57章 决心
裴文宣僵着背, 他感觉着李蓉的触碰, 整个人完全无法思考。
他不敢开口, 怕自己说出什么失态的话来。只能是僵着身子,一句话不说。
李蓉靠着他, 过了一会儿后,她直起身来, 叹息出声道:“算了,你也是这性子, 我帮你把伤口上的碎渣先挑了。”
裴文宣不说话, 他感受着李蓉靠近他,认真挑出他背上的倒刺, 她的气息喷涂在他的背上, 带着灼热的温度,在伤口上划开,然后一路蔓延到他身上四肢。
李蓉一面帮他挑藤条打进伤口上的碎渣, 一面漫声道:“下次遇到这种事儿,你至少和我商量一声,我心里有个底。你平时总说我,说我不懂人心,说我不他人难处, 可我就觉得,你是太顾及他人难处了。”
裴文宣静静听着,李蓉鲜少和他这么说话,仿佛是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太, 随意念叨着生活琐事。
“你以前总说你不想和你爹一样,你爹把娘宠得什么都不懂,可你骨子里和你爹还真没两样。你娘活在世家大族里,丈夫死了,留了那么多东西,不想着给儿子守下来,反而在你去庐州的时候,让人骗了个七七八八。”
“管家权交出去,丈夫的钱也送到族里,什么事都不管,把你爹留下的老人都让你二叔遣走。就她做这些事儿,你打从庐州回来,就该直接骂她。”
“我说了,也没什么用。”裴文宣叹息出声,“她本就是软弱性子……”
“软弱不会学吗?”李蓉说起来便来气,怒道:“她若学不会护着你,她生你做什么?她配当一个母亲吗?你那点想法我不清楚?你无非就是想着,她性子软弱,她没有办法,所以你有苦也从来不同她说,凡事报喜不报忧,她整日躲在佛堂里想你爹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在外面硬熬,你这破烂脾气,我瞧着就糟心。”
裴文宣听着没有说话,李蓉将他伤口处理干净,看裴文宣自己拉好自己的衣衫,李蓉打量了他神色片刻,有些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话说太重了?”
“殿下为何如此问?”
裴文宣颇有几分疑惑,李蓉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她坐到他身边来,轻叹出声:“我也不是个傻的,你同我说的话,我有认真想。你说我不知人心,说的也是实话,我凡事多从自己的角度想,许多事就顾及不到。你今日本也在家里受了伤,我若是有什么话让你心里难受,你便告知我。”
裴文宣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起来:“殿下放心。”
“其实殿下那一日回头来找我,从那一刻起,无论殿下说什么,我都不会难过。”
李蓉听裴文宣的话,狐疑回头:“为什么?”
“因为殿下愿意为我回头,我便知道,殿下是将文宣放在心上的。”
李蓉听这话笑了:“你果然越来越看得起自己。”
裴文宣轻笑:“毕竟相处这么多年的人,总算是个朋友吧?”
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看着裴文宣云淡风轻的神色,她瞧了片刻,终于道:“算了,今夜的事儿就过去了,但是我的话,不管你觉得对不对,姑且听一听。”
“凡事别总是想着为别人着想,你想要什么,得自己争,自己取。对方接不接受,是对方的事儿,可你不能不要。温氏是你的母亲,她软弱也好,无能也罢,终得为你争一回,你不能为了她想,就让自己陷入难处。”
“可是,”裴文宣认真看着李蓉,“她若不愿意呢?”
“那她不会拒绝吗?”李蓉颇为奇怪,“她愿不愿意,你终得给她一个选择才是。是帮你,还是自己回自己的佛堂,她都得自己做决定,你不能从一开始就把她的选择断了啊。”
“可我明知道那条路对她更好。”
裴文宣声音有些沙哑,李蓉摇头:“裴文宣,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哪条路更好。”
裴文宣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李蓉。
面前的姑娘是十八岁的面容,漂亮得如同晨间露珠,莹莹欲坠,但她眼里带着的,是历经岁月洗礼后才有的通透清明,她静静瞧着他,眼里有上一世没有的担忧,也有着十八岁李蓉没有的温柔。
这是全新的李蓉。
他在重生最初,他想过娶十八岁的李蓉,因为他想,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当他知道李蓉重生而来,他便觉得,他们尘缘已尽。
可如今他却又意识到,其实人生任何时候,当他想要,都可以重新开局。
如今的他和过去不一样,李蓉也和上一世不一样。
他在变,李蓉在变,李蓉像一个孩子,摸索着往前,哪怕撞得头破血流,至少她在改,在变,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在这一场新生里,按照他过去不曾有的姿态,活一次呢?
上一世他已经眼睁睁看着李蓉和苏容卿在一起二十年。
他不是争不赢,不是抢不了,他把苏容卿暗中杀了都可以。
只是他想,李蓉选了苏容卿,于是哪怕他再嫉妒、再痛苦,他也会尊重李蓉的选择。
可今生他们甚至没有开始,他为什么要退让?
他该争,他该抢,他该把选择放到李蓉面前去,是去是留,至少该李蓉给他一个答复。
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涌,可他未曾表现半分,他和李蓉一样,一旦涉及什么重大的事,他们都会把所有情绪压得死死的,让人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他瞧着李蓉,克制着自己所有情绪欲望,轻笑起来:“殿下的话,我会好好想。”
“你若能想开,那是最好不过。”
李蓉慢慢道:“毕竟,我也护不了你一辈子。”
“我明白。”裴文宣放低了声音,“我也不会总让殿下为我出头。”
“你知道就好。”
两人说着,马车便到了公主府,李蓉少有扶着裴文宣下了马车,路上便已经有人来通报,于是刚到公主府,下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侍奉着裴文宣回去。
大夫过来给裴文宣问诊,然后替他上药包扎,忙活了许久,嘱咐了好生休养,终于退开。
等裴文宣包扎好后,李蓉也累瘫了,她和裴文宣随意吃了些东西,便洗漱躺到床上休息。
裴文宣背上受伤,便趴在床上瞧李蓉。
李蓉在净室洗过澡,穿了单衣回来,而后吹了灯,爬上床来。
裴文宣就眼睛一眨不眨瞧着,李蓉察觉他的目光,掀开被子躺上去时,不由得笑道:“你一直瞧我,是瞧什么?”
“殿下好看。”
裴文宣如实回答,李蓉当他又奉承,白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裴文宣侧着头瞧她,李蓉平躺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裴文宣还在看她,她有些忍不了了,睁开眼睛,笑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你这样我都没法睡了。”
说着,李蓉背对着裴文宣,埋怨他:“快睡吧,明日你不上朝,我还要上朝呢。”
裴文宣看着李蓉的背影,他瞧了一会儿,才道:“殿下,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嗯?”
李蓉不明白裴文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随后就听裴文宣道:“我爹是很好的人,小的时候,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活得像我爹一样,可我爹像一座高山,无论我做什么,都攀不过去。”
“小时候娘总说,我不如我爹。其他孩子随便有点成绩,爹娘都高兴得不得了,可我不管做什么,我爹都只会说我很好,我娘只会说我不好。”
“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想听一下殿下的评价。”
裴文宣声音很淡,但李蓉听着,心里却有些酸涩起来。
其实裴文宣的话,她明白。裴文宣这个人,他自己不自知,但她却清楚,他骨子里,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所以她只要随便给他一点点好,都能看到这个人十倍的感动和欣喜。
他少年时便是如此,时过几十年,她以为这个人该长进了,却在他出口问出声时,才知伤口不去管理,它只会腐烂、生根,在阴暗处长长久久生长。
她不说话,裴文宣一时有些心慌:“殿下?”
说着,裴文宣便尴尬起来:“殿下应当是累了,就不闲聊了。是我打扰了,殿下睡……”
“我觉得你很好啊。”
李蓉突然开口,裴文宣便愣了,李蓉背对着他,轻声道:“我眼又不瞎,你以为上辈子我随便嫁给谁,都会心动的吗?”
“我觉得很优秀,你长得好,脾气好,初初为人着想,温柔体贴。”
“你有情趣,懂得多,君子六艺,年年都能拿第一,贵族中所有流行的东西,没有你不擅长。”
“你学什么都快,第一次给我画眉歪歪扭扭,一个月不到,连妆都会给我画了。第一次给我挽发,扯得我头皮疼,后来也没你不会的发髻。”
“你虽然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一些,可那也是因为你重视感情。一个丈夫,一个朋友,一个家人,若都像我一样,凡事看得淡,放得下,这份感情,便总少了些什么滋味。”
“裴文宣,”李蓉看着月光落在房间,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你特别好。”
裴文宣不说话,他听着李蓉的话,那一瞬间,他滋生出无限勇气,他终于觉得。
他放不了手了。
“抱歉,殿下。”
他轻声开口,李蓉有些奇怪:“你怎么……”
话没说完,身后人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他们紧贴在一起,李蓉整个人僵直了身子,裴文宣抱她抱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李蓉感觉她整个人被他环绕,所有感官在夜色里被无限放大。
他的气息,他的触碰,他锁在她腰间的手,他的一切,都成倍的在她世界被感知。
她心跳得飞快,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当年他们成亲那夜。
红帐翻浪,锦被成波。
裴文宣感觉到她情绪转变,知道她身体的变化,他的手轻轻放松,半撑起身子,覆在她耳边,低哑的声音划过她的耳垂,落入她的耳道,钻入脑海之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激起一片酥麻。
“蓉蓉,”他叫她的名字,一贯清朗的声音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哑,李蓉脑中嗡得就是一下,有几分难以思考,而后她听他带了几分低落道,“我心里难过,我抱抱你,好不好?”
李蓉难以思考,她没应,却也没抗拒,裴文宣便收紧了手臂,将头埋在她脖颈之间。
“蓉蓉,”他轻声开口,“我不想放手了,我不放开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裴文宣:“今天开始,我就是钮钴禄裴文宣了。”


第58章 撑伞
“你……你不放什么?”
李蓉整个感官都在裴文宣的动作上, 对于他的话都有些难以理解起来,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明白, 却又总觉得自己仿佛是会错了意。
裴文宣静静抱着她,李蓉艰难道:“你想一直抱着我?”
说着, 她笑起来:“我知道你今晚心里难受,你想抱就抱吧。好了不说了, 我得睡了,明天早朝你们家里人肯定得参我, 不说了。”
李蓉把这些话说完, 便背对着裴文宣,假作睡过去。
裴文宣抱了她一会儿, 见她僵着身子, 一动不动,他便放松了手,就睡在她身后, 静静瞧着她。
夜里他不能平躺,只能趴着或者侧着身子,伤口疼得睡不着,反正明儿个早朝上不了,他干脆就瞧着李蓉, 手有一搭没一搭梳理着她的头发。
他向来是个稳妥的人,没底的事儿不出手,他知道如今的李蓉对他肯定是没什么想法,如果他贸贸然开口, 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倒不如就这么待在她身边,一点一点的磨。
滴水穿石,铁杵成针,他有目标,也有足够的耐心。
确定了想法,裴文宣内心仿佛有什么尘埃落定,他伸出手去,掬了李蓉一缕秀发,轻轻放在鼻尖轻嗅。
李蓉发间用的香味浸入他心脾,他靠近过去,将已经睡下的人轻轻抱在怀里,将头靠在她的头上。
李蓉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在裴文宣怀里,她瞬间被吓得清醒,而后又暗骂自己大惊小怪。裴文宣昨晚遇到家里这些糟心事儿,想要人陪陪也是正常,别说就裴文宣那贞洁烈夫的性子,就算裴文宣真有什么想法,她也不怕他。
李蓉缓了心情,便起身来,侍从服侍着她穿了衣服,裴文宣察觉光亮,掀了床帐,探出半个脑袋来,似是还没睡醒一般,眯着眼道:“殿下,今日去,怕不是容易的事儿。”
“放心。”李蓉安抚他道,“等一会儿我让人通知你母亲,让人送她从裴府过来,宫里我先周旋,你若解决了你母亲的事儿,你便让她进宫来。”
李蓉说得不多,裴文宣心里却清明得很,知道李蓉要自己说些什么,他半只手撑在身下,撑着上半身的身子,郑重道:“殿下放心,我会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