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钰与秦书淮早已私下将协议签下,然而这样重大的事情,明面上还是要走个过场, 让百姓和下层官员知晓。
当然, 最核心的原因秦书淮心里知晓,秦芃在这里,赵钰必然还要再来。
北燕使团的行程一路都是逐级上报,但难免有延迟, 只是举例上一次报仅有起来,来的这样快,到让秦书淮有些始料未及。
如今全城戒严, 北燕使团被拦在了外面,要拿到秦书淮的手令才能开城门。两国之间的事,不能失了礼数和面子, 秦书淮只能道:“让礼部准备,由成国公领人过去,开城门迎接使团。”
“王爷…”宫人小声道:“此番…北帝也来了。”
听到这话,秦书淮顿住步子,他抬头看向成国公, 片刻后, 点点头道:“我亲自去迎。”
说完,秦书淮便往城门口赶了过去。
城门口已经站好了礼部准备的人, 秦书淮从马车上下来,礼部尚书孔迁便立刻走了过来,恭敬道:“王爷。”
“一切安排妥当了?”
秦书淮抬眼,孔迁点头道:“都已妥当,北燕使臣在两里外凉亭处歇下,就等候王爷了。”
秦书淮点点头,站在城门口,让人前去通报北燕使团后,带人按位置站在城门前。
北燕使团接到了秦书淮到的消息,便启程赶了过来。此行北燕带了足有五千人出巡,规格空前,为此秦书淮特意增添了宣京周边的兵力。此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赵钰也在使团之中,对这样的兵力布置还有些异议,如今知道后,齐国也只能佩服北燕的胆量了。
一国帝王直接到另外一个国家的都城谈判,不是每个君主都有这样的胆识。
然而除却佩服,所有人心里也有忐忑疑惑,毕竟让一国君主亲自来谈的问题,必然不会是小事。
使团到了城门前停住了步子,排在前方的人马整齐散开到后方,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行来,停在秦书淮面前,下人赶忙上前去,放了阶梯到马车边上,侍女从里面打起帘子,一位俊美青年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
北燕以正红为国色,为天子色,来人头戴十二旒冕冠,着正红色广袖长衫,素纱中单,以黑裳缀下,辅悬暗红蔽膝、白罗大带,再配羊脂美玉,踩赤舄而下。
他本生得俊美艳丽,在红色衬托下越发美艳几分,然而他面色沉稳冷然,无形中带了让人觉得颇为压迫的贵气,让人生不出多余的心思。
他一出现,所有人便恭敬弯腰行礼,唯有秦书淮平静站在前方,手持笏板,微微弯腰道:“南齐淮安王秦书淮奉天子之令在此恭迎北帝大驾,北帝圣安。”
听到这话,赵钰勾起嘴角:“淮安王,许久不见。”
秦书淮直起身来,平静道:“不过两月时间,倒也算不上久。”
赵钰笑了笑,正要说什么,旁边孔迁便上前来,规规矩矩道:“见过北帝,老臣乃南齐礼部尚书孔迁,此番全权负责北帝行程安排,若北帝有何疑虑,可随时询问老臣。北帝旅途劳顿,不知是否需要即刻休息?”
赵钰转头看向孔迁,点了点头道:“孔大人说得极是,朕是有些累了。”
他说话声音语调平缓,哪怕是对着一个臣子,也仿佛格外有耐心的模样,让人难有恶感。众人明知他是北燕帝王,却也在这三言两语中,忍不住建立了些许好感。
秦书淮向来知道赵钰是如此长袖善舞的人,倒也不意外,点了点头道:“那在下领北帝前去住所吧。”
“劳烦王爷。”
赵钰笑了笑,却是道:“王爷与我也算旧识,不如车上闲聊一二?”
秦书淮抬头看他,赵钰迎上他的目光,笑意盈盈。好久后,秦书淮慢慢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秦书淮便上了赵钰的马车,赵钰遣退了侍女,留下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马车两边。
马车重新启程,外面传来人群疏散的喧闹声,赵钰看着对面坐得端正的秦书淮,立刻冷了面色,直接道:“我姐在哪里?”
“你不该清楚吗?”
秦书淮抬眼看他,目光平静:“你是为了她来,该打探都打探清楚了吧?”
“你以为我星夜兼程赶过来是为什么?”这一次来,赵钰显得格外冷静,他看着秦书淮,平静道:“秦书淮,我说过,你没本事护住她。”
这话扎在秦书淮心上,然而过去赵钰说的时候,每一次,他都能瞬间想到当年跪在赵钰面前的场景,都能想到秦芃死在他怀里,他死死抱住她嚎啕出声的模样。可这一次,他却不过是觉得心尖微微一颤,已能平静面对着赵钰的质问。
“这一次,”他慢慢出声,他说话向来如此,每一句都要细细斟酌,而这一句,他却岂止是细细斟酌?
那简直是用他已有的所有,全都镶嵌凿打在那句子之上,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金:“我会好好保护她。”
“保护她下了天牢,保护她准备着被废为庶人?”
赵钰笑出声来:“秦书淮,你可真够本事的。”
秦书淮没有回话,赵钰说的是事实,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钰看着秦书淮平静的模样,好久后,慢慢道:“我这次来,并不是想来找你麻烦,我们争执已经很多年了。”
这话出乎秦书淮意料,他有些疑惑,赵钰看着他,认真道:“这一次,我是想来求你。”
“求什么?”
“求你,”赵钰眼中全是坚定:“既然护不住,护不好,就请将我姐还给我。”
听到这话,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你要从我身边带走我妻子,却同我说,这不是找麻烦?”
“你想要她过得好的,不是吗?”
赵钰没有发脾气,他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恳切。
“我也想她过得好——>>。我想她平静的、安宁的、幸福的,好好活着。我姐要的从来都不多,你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赵钰的话让他说不出什么来,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回话。
秦芃要的从来都不多,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如果她是普通人,那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如果秦芃不留在他身边,不留在南齐,以赵钰的身份能力,护住她,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秦书淮,我姐已经为你放弃过一次人生了。”赵钰语调里有着压抑的悲痛:“那年我快要登基了,她想要的马上就能得到,可是她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这一次,你能不能让她好好活一次?”
秦书淮沉默无言。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样自私。
他爱着她,离不开她,所以固执将他囚在自己身边,不管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可这些念想他都只放在自己心里,面上始终是那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看不出深浅。
赵钰见秦书淮无动于衷,却是笑了,他眼里带了苦涩,慢慢道:“秦书淮,你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再害死我姐一次,你就不甘心是吗?”
“我说了,”秦书淮冷眼看他:“我会好好护着她。”
赵钰嗤笑出声,留下一句“随你”,便再不说话。
马车到了赵钰歇息的宅院,这是南齐专门接待贵宾用的院落。赵钰由孔迁领着进去,秦书淮也没再跟上。
等到了夜里,他又去了天牢。
天牢里,秦芃正在画画,画上是一株桃树,秦书淮认出来,那是小时候,他们在宫廷后院中最爱攀爬的一颗。
那时候他们两坐在树上,肩并肩眺望北燕宫廷。
秦芃曾经问他,这北燕宫城有多大。
他说,很大。
她问,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呢?
他想了想,告诉她,有些人走出去,只需要穿过一刻钟,因为他们乘着骏马,穿过玄武门,就能出去。然而有些人走出去,却得花一辈子。甚至于,花了一辈子,也未必走得出去。
他站在秦芃身后,看她将桃花树上的花画完,不由得道:“你一向很讨厌北燕宫廷。”
秦芃转头瞧他,眼中颇有些奇怪:“为何突然说这事?”
秦书淮看着她,神色间游移不定:“既然讨厌,为何还画呢?”
秦芃吹着画上墨色,平静道:“说讨厌的时候,因为身边有你。画他的时候,因为骤然想你。”
秦书淮微微一愣,秦芃打量着那颗桃树,目光温柔。
“后来想想,纵然厌恶北燕宫廷,但若那是遇见你和阿钰的必然之所,那…也并非不能接受。”
那话语似春风,如温水,拂过冬日凝固的冰面,融化堆积的白雪。
秦书淮忍不住从身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颈:“遇见我,后悔过吗?”
“曾有后悔,”秦芃如实回答,秦书淮身子僵了僵,却又听她道:“后来想了想,如果从不遇见你,怕是更为后悔。”
秦书淮紧紧抱住她。
他想,并不是他真的太自私太坏。而是这个人天生便让你难以割舍。
他的情绪让秦芃察觉,忍不住回头瞧他:“怎么了呢?”
“没事,”秦书淮笑了笑:“阿钰来了,我有些怕。”
“怕什么。”
“怕他带走你。”
秦书淮说得实诚,秦芃微微一愣,随后却是笑了。
“别怕,”她声音温和:“他带不走我。我呀,”她唇边全是笑意:“不是当秦夫人,已经当了很久了吗?”
秦书淮也被她说笑了。
所有的不安都如衣服的褶皱,被人轻轻抚平。
秦书淮陪秦芃待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离开。
他走之后,秦芃收了画,准备休息。
然而半夜时分,她便听见了外面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秦芃猛地起身睁眼,便看见赵钰急促走到牢房门前来,焦急道:“姐,我来看你了。”
秦芃先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怎么能进来这里?!”
赵钰没想过秦芃首先是质问这话,尚未明白过来,便看秦芃皱起眉头,冷声道:“你和大理寺的人有瓜葛?”
赵钰没说话,过了半晌,他却是笑了。
“赵芃,”他眉宇间落满了霜雪,眼中似寒潭波动,又冷又苍凉。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全是失望:“你莫不是,真当自己是齐国的长公主吧?”
秦芃抬手将发挽到耳后,平静道:“阿钰,若不涉及两国,你这一生,都是我弟弟。”
“可若涉及两国,”她抬头看他,目光冷静得让人心寒:“我的确,便是南齐的长公主。”
“你荒唐!”
赵钰猛地提高了声音:“你生在北燕养在北燕,你当了多少年的齐国人?”
他靠近牢房门口,压着声音道:“五年?七年?十年?你便成了齐国人了?!”
“阿钰…”秦芃声音软化下来,看着面前神色激动的青年,有些无奈道:“你不该来的。”
“身为北燕君主,”秦芃说着,心里又软又疼:“不该来这里。”
“我是不该来,”赵钰冷静下来,目光里满满都是她:“可你在这里,我不得不来。你在哪里,刀山火海,我都得去。别说你如今身陷囹圄,哪怕你在南齐锦衣玉食,我也得来。”
他说着,神色慢慢坚定起来,他隔着牢笼瞧着她,一如少年时,他们被人欺负,她带着伤回来,他守在冷宫门口,看着她的模样 。
“姐,”他伸出手,眼里满是固执疼惜:“我来接你回家。”
第九十九章
秦芃没说话, 好久后,她苦笑出声:“阿钰,我的家,早就不在北燕了。”
说着,她抬头看向赵钰, 叹息道:“回去吧。”
赵钰不言, 许久后,他慢慢笑了。
“那年我让你留下,你不留,我放你走了。”
“这一次, 让我任性一次,”赵钰看着她,目光平静:“我带你回去。”
说完, 赵钰转身离开。
第二日早朝,秦书淮往宫里去,到了宫门前, 马车便缓了下来,秦书淮觉得不对,掀起帘子,看向外面。
外面是吵嚷声,秦书淮皱了皱眉头:“发生了什么?”
“是一些书生, ”江春从外面跑了回来, 颇为忧虑道:“他们拦了官道,举着条幅要求惩治长公主, 给柳诗韵一个公道。”
听到这话,秦书淮就冷了神色:“去查一查,这些人怎么知道的消息。立刻让顺天府来,该抓的抓该关的关。”
“这…”江春有些迟疑:“怕是对声望有损吧?”
“再让他们呆到天亮,”秦书淮冷着声音道:“才是真正的声望有损。”
江春立刻反应过来秦书淮的意思,越多人知道这事儿,对秦芃的声望越差,到时候激起民愤,就不好处理了。
然而秦书淮这事儿明显是来晚了些,顺天府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宫门之外,官员排成了长列,那些书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官兵直接厮打起来,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秦书淮依稀听着外面书生嘶吼着:“这天下莫不就是他秦书淮的天下?靖帝之难,北燕长驱之耻,诸君怕是忘了吗?!”
“今日我等要的不仅仅是柳小姐一个公道,我等要的,还是这朝野清明,这天下公平!”
江春听着那些书生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外面人议论纷纷,江春实在忍不住,猛地出去,大吼出声 :“放你娘的狗屁!这案子关我们王爷什么事?!”
江春也不是彻底没脑子的,如今明面上,秦书淮和秦芃的确没什么关系,这些人上来就直接扯上秦书淮,可见他们的直接目的就是秦书淮,而不是秦芃 。
秦书淮不争辩,若说久了,莫说这本就是真的,哪怕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江春这一声吼,也就是让众人清醒明白,这个案子和秦书淮没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长公主和摄政王那些龌龊事,”那书生被压着,冷笑出声来:“若王爷心中无鬼,为何不肯开庭审案?!”
“证据不足还在调查,谁一口咬定了告诉你长公主就是凶手的?”
江春立刻追问,书生“呸”了一声道:“当日茶楼失火,我便在场,亲耳听到柳小姐呼救,口口声声指认了长公主,我早已录完口供,可如今案情却是一拖再拖,这不是有鬼,还是什么?!”
“你…”
“江春。”
秦书淮平静开口,打断了江春的争执,直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开道。”
江春愤愤回了马车 ,顺天府的人陆续将人带走,这才恢复了正常同行。
然而此刻所有人心事重重,大家都明白,这书生一声喊,无疑是捶在了所有人心上。
这书生的话,朝中官员心中大多明白的确是事实,秦书淮和皇帝要保秦芃,这本是应该,若柳家肯忍让,那这件事大概也会顺利罢休。
可如今陆秀咬死不放,柳家不肯退步,外加书生闹事,如今再不明白这是有人借着柳诗韵一案攀咬秦书淮,那就太过愚蠢了。
而这朝廷之上,敢于如此直面撕咬秦书淮的,也就只有张瑛了。
大家心里都各怀心思,一时气氛凝重起来。
等上朝之后,大家方才站定,秦铭惯例询问是否有事请奏时,御史王晟突然站了出来。
王晟在御史台乃四朝元老,为人刚正不阿,但门生众多,曾任两任帝师,手持打龙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当年便就是暴虐如靖帝,也要退让三分。
王晟一站出来,秦书淮便觉不好,皱起眉头。果不其然,王晟手持笏板,恭敬道:“陛下,臣有本奏。”
“臣请奏,”王晟抬头看向秦铭,眼中如鹰锐利:“开审长公主杀柳诗韵一案。”
他说得铿锵有力,秦铭听政已久,早就明白王晟的地位。他慌忙回头看向秦书淮,眼中全是恳求。王晟也知道秦铭做不了主,直接看着秦书淮道:“怎么,王爷还觉得,证据不足吗?”
“是。”
“老臣查阅了此案所有卷宗,”王晟提高了声音:“秦书淮你看着我,你再说一遍,证据不足?!”
秦书淮没有说话,王晟面露痛惜之色,急促道:“秦书淮,先帝怜你才华,信你与靖帝不同,才一手培养你走至今日,可你是如何回报于先帝的?我给了你三分薄面,前些时日一直未曾开口。可今日宫门之事,你应当已经知晓。此案已激起民愤,若再拖延,有损朝廷之威信,陛下之声誉。陛下!”
王晟转头看向秦铭,恭敬跪地,叩首,高呼道:“老臣恳请陛下,命大理寺开堂审案!”
“陛下,”张瑛看向秦铭,叹息道:“老臣以为,王大人说得极是,老臣亦恳请,开堂公审此案!”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之间,堂上跪了大半臣子。
朝上之人本就是以张瑛和秦书淮分成两派,剩下的便是各世家清流,如今人心所向,除了秦书淮的人,竟都跪了下来。
秦铭明显慌了,他一直看着秦书淮,小声道:“王爷,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秦书淮没有说话,便就是这时,周玉突然站了出来,平静道:“陛下,臣亦附议,开堂审案。”
周玉虽然说是和秦铭说,目光却是一直看着秦书淮。
秦书淮审视着周玉的目光,片刻后,他便看到自己的人,一个一个走了出来 ,跪在了朝堂之上。
秦书淮从来明白,周玉陶冉等人之所以追随他,求的是那份前程。他必须给这些人看到自己有能力给他们这份前程,才能让他们一直信服。
然而如今他们这些人心里,自己大概在做一个太过不理智的决定。
他看着满堂跪着的人,终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秦铭看着秦书淮点头,捏紧了拳头,颤抖着身子,许久后,却是猛地抬头,怒道:“朕不允!”
“陛下!”
张瑛不可思议抬头:“您说什么?!”
“朕…朕…”
秦铭颤抖着身子,秦书淮平静接过:“既然陛下都说了不允,那我等不如改日再谈。北帝如今已在外等候,陛下,”秦书淮转身看向秦铭:“还不接见吗?”
“对,对,”秦铭赶忙点头,立刻道:“这就接见北帝,快请北帝上来!”
“陛下,”王晟着急上前:“您这是…”
“请,北帝上殿!”
这时,秦铭身边的大太监董尤提高了嗓子,打断了王晟的话。
太监们将宣召的声音一声声传了出去,一个红衣身影从外面慢慢走来。
出于礼遇,秦铭和秦书淮亦走下台阶,迎向来人。
事实上,在赵钰之前,一国君主前往另一国,往往是小国参加大国,强弱早已决定了态度。然而北燕如今与南齐平分秋色,在其情况下,一国之君来面见另外一个国家的君主,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因为没有发生过,所以礼数一事上,礼部查阅典籍,弄得头昏脑涨。
秦铭按照礼部的话,下了金座,恭恭敬敬和赵钰一起同是行礼,行礼之后,秦铭用稚嫩的语气规规矩矩邀请了赵钰上座。
赵钰坐到秦书淮另一边,他抬眼看见秦书淮后面的珠帘,秦铭注意到赵钰的视线,忍不住道:“北帝是有什么疑惑吗?”
“朕只是想,”赵钰看着那珠帘,视线柔和了许多:“那珠帘之后,当有佳人才是。”
这话出来,所有人心中心思各异。
赵钰的来意大家揣摩已久,因此也相信,如今他在朝堂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该是废话。他突然提及这位已经下狱的长公主,这是几个意思?
然而秦铭却是不及众臣子们想得多,面上带了些苦涩道:“这里…原是皇姐的位置。”
听到“皇姐”这个称呼,赵钰神色暗了暗,仿佛一条毒蛇盯上了猎物,秦铭突然觉得周边空气冷了下去,他有些茫然抬头,却只看到赵钰如春风一般的笑容。
“说起来,”赵钰看看着秦铭,仿佛一个长辈一般,眼中带了怀念之色:“南帝如今,和朕小时候倒有几分相似。可惜朕的皇姐去得早,若是还活着,看见南帝,必然也会爱屋及乌的喜欢。”
这话让秦书淮忍不住抬眼看了赵钰一眼,他有些无奈发现,赵钰对秦芃的占有欲 ,不仅仅只针对他一人。
秦铭被赵钰的话说得愣了愣,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能点点头,颇有些孩子气道:“那…那还好我皇姐还在…”
话出来,全场就安静了,周玉压住了笑意,秦书淮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赵钰面色不变,画风一转却是道:“其实,朕这次来南齐,为的是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来信所说,两国议和之事。”
说到这件事,所有人都正经起来,秦铭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这第二件事,”赵钰歪了歪头,弯起嘴角:“朕对贵国长公主一见倾心,愿以皇后之位迎娶,为彰显诚意,亲身来此求亲,还望南帝应允。”
这话出口,全场都呆了。秦书淮猛地冷了神色,死死盯住赵钰。
赵钰目光却落在秦铭身上,诚恳道:“南帝大可放心,朕对长公主真心实意,天地可鉴。长公主嫁到北燕,朕保证会一心一意呵护她,并保证她的子嗣,自出生便为北燕太子。”
这话的分量,在场所有人都明了。
赵钰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一般的国家,都要防着他国女子在后宫生下子嗣,以免自己国家受他国干政。然而赵钰却在尚未迎娶时,就将秦芃的孩子约定为太子。
若一开始大家是以为赵钰是为了两国迎娶秦芃,此刻却是清楚明白,赵钰是为了秦芃才给南齐一个面子。
赵钰见秦铭犹豫,继续道:“若南帝还不放心,朕还可以许诺,朕后宫之中,仅有长公主一人。”
此时此刻,在场众位臣子几乎都快以为赵钰疯了。
跟随赵钰而来的柏淮却是面色不动,仿佛是早已知道君主的决定。
而秦铭也被赵钰说动,但他是不敢决定秦芃的婚姻大事的,只能道:“朕…朕得问问皇姐。”
“静候佳音。”
赵钰弯了眉眼,那眉目如月牙一般。
赵钰和秦铭在朝堂上就协议的问题又说了一会儿,协议是秦书淮早已经与他签订好的,如今也就是走个过场,让人将协议内容念出来。
念完之后,秦铭让董尤将协议收好,说再斟酌一二,随后便下朝离开。
赵钰起身准备走时,秦书淮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北帝。”
赵钰停住步子,回头看向秦书淮,挑了挑眉:“淮安王何事?”
“我送您出去。”
秦书淮面色平静,同赵钰一起走下了台阶。
两人一同走出朝堂之中,行走在长廊之上,身边人渐少,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你今日做这件事,芃芃知晓吗?”
“怎么,”赵钰回头,眼中带着些讥笑:“你今日没朝着我发火?”
“对于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秦书淮一直看着长廊前方,目光平淡:“我有什么发火的必要?”
“倒是你,”走到长廊尽头,秦书淮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赵钰:“准备好如何同芃芃解释吧。”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赵钰挑眉,秦书淮点头,应声道:“承受怒火前,总该做点准备。”
说完,秦书淮走下台阶,也不管赵钰,便前行离开。赵钰站在他身后,皱起眉头,心里骤然有些慌乱。
他总觉的在他不在的时间里,秦书淮和秦芃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以往秦书淮一贯是患得患失,能轻易被他激怒,如今秦书淮对秦芃的感情,似乎是被确认一般,十分肯定安稳。
“秦书淮!”
他忍不住叫住他,捏紧了拳头:“你对我姐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