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猛地想起来。
周烨!
顾九思背后是周烨!
黄龙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去找人之了。
而顾九思看了一眼黄龙去的方向,用铁链锁上那些人,动作翻飞之间,他围着一群人绕着圈,最后一拉,一群人竟就已经被全捆了起来!
赵严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拷在了最前头,人群中爆发出叫好之声,顾九思拖着赵严,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赵严竟从这张片刻前还老实方正的脸上看出了几许嘲笑道:“赵公子,走吧。”
黄龙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到了周府。周烨提前得了虎子传的消息,早就等在门外,看见黄龙来了,听了黄龙的话,二话不说便道:“你等等,我去找我爹。”
黄龙整个人都懵了,周家从来按着规矩办事他是知道的,难道这一次,为着顾九思,竟然是要把周高朗搬出来?!
而周高朗在房门里,听了周烨的话,他琢磨了片刻,便大笑起来:“聪明。”
他高声道:“你且等等,我找你范叔叔去。”
周烨皱了皱眉,他思索着周高朗的意思,而周高朗即刻出门驾马出去,赶去找到了范轩。
范轩正在喝茶,周高朗进了门,高兴道:“老范,有人给咱们送银子了。”
“嗯?”范轩抬头,有些疑惑,周高朗来了范轩面前,高兴道,“你不是还在愁那些富商不动吗?之前我就说过,咱们直接把人抓了完事儿,你又怕留下不仁不义的名声。拿着顾家敲打他们,他们假装听不懂,这次咱们就让他们听得明白。”
“怎么?”范轩挑了挑眉,周高朗高兴道,“赵家那个大公子,当街纵马,还殴打了官兵,现在被人拖到县衙去了。”
“竟有这样的人物?”
范轩是知道赵家在望都普通人心里的地位的,以前他也琢磨过找个理由动这些富商,可要动,首先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名,而且还要有一个敢动的人。
如今这赵家飞扬跋扈,又是当街行凶,还被人直接拖到了官府,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只要动了赵家,有顾家捐钱保命在前,再有赵家在后,这望都的商家,也该懂事了。
“就是那个顾九思!”周高朗高兴道,“他特意来通知了烨儿,这事儿就是他一手布局策划。”
“小小年纪,能有这等心思。”范轩沉吟了片刻,最后道,“既然礼都送到了门口,不收也不好。你过去看看情况,若是县令处理不妥当,那也该给顾九思一个回礼。”
“我正是这个意思。”
周高朗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同范轩说完,拿了范轩的令牌,周高朗便找到周烨,直接往县衙赶了过去。
而这时顾九思已经将人拖到官府去了,县令看见顾九思拖来的人,就眼前一黑,赶紧晕了过去,随后称病退开。
赵严站在公堂上,看着顾九思冷笑:“找爷的麻烦,也不打听一下爷是谁。”
顾九思面色不动,他静静站着:“那咱们等着大人醒过来吧。”
“那就等着,”赵严嘲讽开口,“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找死。”
两人这么默默等着,外面挤满了人。周高朗到了门口,让人开了道,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做什么?”周高朗领着周烨走进来,看了一眼公堂,随后看见赵严,他上下打量了赵严一眼,皱起眉头道:“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禀大人,”顾九思沉稳开口,“此人当街纵马,差点伤人,府衙黄龙为求自保伤了他的马匹,他便当街鞭打公差,被小人拿下,送来官府,听候处置。”
“哦,”周高朗点点头,“那县令呢?”
“病了。”
“病了?”周高朗冷哼一声,看向一旁出来窥探情况的主簿,直接道,“既然杨县令身体这样不适,让他不用来了。多大点事儿,老夫帮他审了。”
说着,周高朗走到高堂上,施施然坐了下来,周烨从旁边倒了茶,递了过去,周高朗喝了口茶,抬眼看向赵严:“当街纵马,还鞭打官差是吧?”
周高朗转头看向顾九思:“按律当如何?”
“罚五银,仗二十,徒三年。”
“写的这样清楚,还需要再审吗?就这样。”
“周大人!”赵严有些慌了,他忙道,“你……这,这且等我父亲……”
“哦,还有你爹,”周高朗点点头,抬头道,“行,这位小哥,”周高朗看着顾九思,直接道,“你带一批人,去赵家,把赵老爷带过来。”
顾九思恭敬道:“是。”
“等一下,”周高朗似乎想起什么来,“你一个衙役去请赵老爷,这不太合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周高朗打算干什么,周高朗转头同站在一旁的主簿道:“杨县令不是身体不好吗?他身体不好这么多年了,望都乱糟糟的,这样吧,我看这个年轻人很好,很有干劲儿,你去和杨县令说,让他把官印拿过来,自个儿好好养病,想养多久养多久,事儿就让这个年轻人给他分担了,如何?”
主簿一听这话,脸色就白了,哆嗦着道:“大人,这……这是不是草率……”
“不草率不草率,”周高朗摆着手道,“我来之前和范大人说过了,你让他别浪费我时间,赶紧把官印拿过来。”
旁边赵严听着这一番对话,顿时慌了,周高朗范轩都掺和了进来,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冲着他家来的!
周高朗站起身来,朝着顾九思招了招手,平静道:“你随我来,同杨县令交接一下。”
顾九思应声,跟在周高朗身后。
入了后院,顾九思恭敬道:“大人此举,会不会急了些?”
周高朗轻轻一笑:“刀都露刃了,再藏着,又有什么意义?”
“本想等歇一阵子,给你个立功机会,让你再入这官场。但你自个儿既然立了功,有了个顺理成章升官的理由,我们也不会特意压着。”
说着,周高朗神色平静:“我和老范不想学王善泉,可幽州比扬州更缺钱。如今梁王已经快入东都了,你可明白?”
顾九思听得这话,心里动了动,他恭敬行礼:“大人放心,今日我入赵府,必定兵不刃血,为大人分忧。”
☆、第四十七章(修)
周高朗点了点头,便让顾九思站在门口, 自己进了房间。
不知他是说了什么, 片刻之后, 便带着官印回来, 周高朗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后道:“你如今还未定制合适官袍, 穿衙役的衣服过去, 赵家的人也瞧不上你,回去换身衣服,明天带人过去吧。”
“那赵严……”
周高朗摆摆手:“拖下去关起来就是了。”
顾九思领了命,随后退了下去。
周高朗回去让人将赵严收押起来,所有看热闹的人散开了去, 顾九思便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
他刚直起身, 就看见黄龙站在门口,他面上看上去有些犹豫,顾九思直起身, 疑惑道:“黄大哥?”
黄龙没说话,似乎是想说什么, 顾九思笑笑:“黄大哥也要回家了吧?一起吧。”
黄龙点了点头, 跟着顾九思往外走去, 两人走出县衙, 好半天, 黄龙结结巴巴道:“原来, 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啊……”
顾九思“嗯”了一声,随后道:“一点拳脚功夫罢了,没什么的。”
黄龙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他才道:“今日的事儿,谢谢你了。”
“本也是分内的事儿。”
“九思,”黄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开口道,“以前我对你有误会,觉得你就是个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公子哥儿,所以对你多有刁难,今天我给你道歉,你才是真正的爷们儿。”
“黄大哥哪里的话,”顾九思满不在意摇摇头,“我在这里任职,也是大哥多有照顾,九思感激还来不及。大哥平日的吩咐,都是为了磨炼我的心智,这一点我是明了的。”
“不……”黄龙面露尴尬,“不是,九思,我以前真的……对你不好。”
“怎么会呢?”顾九思有些疑惑,随后安慰道,“大哥对我挺好的。”
“不是,”黄龙终于忍不住,愧疚让他出声道,“之前,你在巷子里被打,就是我和其他兄弟干的。”
说着,黄龙又有些慌,赶紧道:“那时候我们不了解你,现在你想打回来就打回来,我绝对没有怨言!”
听到这话,顾九思笑出声:“我知道。”
黄龙僵了僵,顾九思平和道:“那天你们一动手,我就摸到官服上的纹路了。我没说穿,就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其实只是有些误会,而这个误会也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我也没说,就是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九思……”
黄龙听到这话,一时无数懊恼涌现上来。
如果说顾九思明明知道是他们,那以顾九思的武艺,当时被打,完全就是让着他们。而后他不仅没有追究,还主动从家里带了点心分给他们,以求他们的接纳。
这样纯良一个少年,他居然这样欺负他……
黄龙心里有些难受,他特别想回到过去,想去纠正自己犯下的所有错。而顾九思看出黄龙的心情,他抬手拍了拍黄龙的肩:“黄大哥不要多想,误会解除了,以后我还要多依仗大哥。”
“你放心,”黄龙听得这话,立刻保证道,“以后你就是我黄龙的兄弟,谁要找你麻烦,就是找我麻烦。”
“得了大哥这句话,九思放心多了。九思阅历尚浅,又在望都没什么亲眷,以后还请大哥多多指点。”
黄龙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个儿心里舒坦一些的方式,赶紧连连答应顾九思,恨不得整个人掏心掏肺,顾九思说什么都应下。
等到了分别时,黄龙还在信誓旦旦给顾九思打着包票,顾九思笑了笑,同黄龙告别。
黄龙得了顾九思的原谅,心里舒了口气,他转了头,低头往自家巷子走去,琢磨着明天怎么和手下那批兔崽子说一声,以后要对顾九思好一些。
然而还没考虑好,迎面就是一个麻布口袋,眼前顿时就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随后一阵拳打脚踢就送了上来,黄龙惊叫起来:“谁!是谁!”
柳玉茹不说话,她带着雇来的人默不作声的揍。黄龙惊叫连连,这时候顾九思还没走远,他听到黄龙的叫声,赶紧赶紧巷子,然后他就看见正带着人暴揍着黄龙的柳玉茹。
夫妻两在巷子里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了片刻,随后顾九思给柳玉茹使了个眼色,大喊:“小贼哪里跑!”
柳玉茹皱了皱眉头,狠狠瞪了一样黄龙,终于带着人赶紧撤退。
顾九思小跑上来,打开黄龙脑袋上的麻布口袋,焦急道:“黄大哥,你可还好?”
黄龙被打得晕头转向,他迷糊着看着顾九思道:“是谁……”
“没看清。”顾九思立刻开口,满脸担忧,“黄大哥,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啊?”黄龙有些清醒了,他赶忙道,“没事儿没事儿。”
他撑着自己站起来:“肯定是以前的仇家,做咱们这行仇家太多了,九思,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
“怎么会?”顾九思忙道,“黄大哥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黄龙摆着手,连忙拒绝:“不远了,就在前面。我一个大男人送什么送,你媳妇儿还在家里等你呢,我先回去了。”
顾九思寒暄着,口头上送黄龙离开。
等黄龙走远了,巷子安静下来,顾九思这才转过身,有些无奈看着小巷转角处,哭笑不得道:“出来吧,还躲着呢?”
柳玉茹听了这话,磨蹭着出来了。
她带来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提了根棍子,看上去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一般,有些忐忑瞧着顾九思。
顾九思打量了她片刻,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就这么皮呢?”
“他欺负你……”
柳玉茹小声开口。
顾九思有些无奈:“那你就带人打他啊?”
柳玉茹不说话,顾九思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心里有点痒,他走上前去,握住柳玉茹的手,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她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最后拉上她,只能道:“罢了,先回家吧。”
两人手拉着手回了家,顾九思在屋里换了一身素纱白袍,走出内间,看见柳玉茹坐在位置上看账本。
他见她看上去平静了许多,便走到她身前,坐下来,犹豫了片刻后,才斟酌着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你这么打了他,以后他知道了,要结仇的。”
“结仇就结仇,”柳玉茹打着算盘,小声道,“他敢说什么,我再打他。”
这话说得像个孩子了,让顾九思忍不住侧目。他头一次知道,柳玉茹也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她在他面前,永远得体、温柔、沉稳,然而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她却冲动又聪明,让人瞧着生不出半分责怪,只觉得可爱极了。
顾九思一想到她今天提着棍子是为了他,他就觉得心里又甜又高兴。
他虽然觉得柳玉茹手段太过直接了些,却也生不出责怪,他瞧着柳玉茹一直板着脸,便走到她身边去,半蹲下身来,抬手搭在她肩膀上。
“好啦,”她揽到怀里,安慰道,“现在人也打了,仇也报了,你就消消气。”
说着,顾九思抬起她下巴,逗弄道;“来,笑一个。”
柳玉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别和我说这些!”柳玉茹不高兴道,“下次你也不准忍着!”
“嗯?”
顾九思有些疑惑,柳玉茹已经再顾九思面前丢了温柔的假面,也不想再故作体贴,气性来了,干脆将算盘一推,就放话道:“下次要有人再欺负你,你就打他们。打完了回家,不干了!”
“不干了怎么办?”顾九思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小姑娘,笑出声道,“我一个大男人,我不干活吃什么?”
“我养你啊!”
柳玉茹抬头脱口而出,话说完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
柳玉茹也有些诧异,自己是何时竟有了这样的念头,觉得自己也有能力,养得了一个男人。
顾九思不由得笑了:“柳老板越来越厉害了。”
说着,他凑过去,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含笑道:“不嫌我吃软饭啊?”
柳玉茹红了脸,她低着头,拨弄着算盘,故作镇定道:“吃口饭而已,你又能吃多少?”
顾九思低低笑了,他靠着柳玉茹:“你以往不是总说你靠着我,要我一定要考个功名吗?”
“那你考不上我能怎么办?”柳玉茹瞪他,“难道我还能休了你?”
“怕了怕了,”顾九思笑着摆手,“我还是吃软饭吧。不过娘子你看,这次我挣了个县令回来,”他蹭了蹭柳玉茹:“有赏没?”
“县令?!”
柳玉茹愣了愣,随后忙道:“你怎么就当上县令了?”
顾九思笑了笑,他往边上一坐,敲了敲桌子,颇有些得意道:“倒茶。”
柳玉茹知道他这是要摆阔了,赶紧给他端了茶,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顾九思把前龙后脉全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范轩先拿顾家当成一面锣,敲响了所有人。但大家不为所动,范轩必定就要开始找其他办法。如今他正想着找哪只出头鸟,我给他送去了,他自然感激我。”
“所以,黄龙那件事儿,你让我别管,就是做了这样的打算?”柳玉茹明白过来,顾九思点点头道:“黄龙这样的人,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他看我不惯,不过是因为我富家子弟出身落难,这世上谁不想着为富不仁?他算不上个特别坏的人,只是脑子不好使。”
“打了他没什么用,日后咱们要在幽州生活,他这样的人千千万,难道个个都打了不成?把他这样的人变成朋友,这才是生存之道。”
“所以你被打了,你也不吱声?”
顾九思听着,笑了笑:“我不仅不吱声,我还要给他们送东西吃,说好话。等后来他们发现这都是我让着他们,他们才更加良心难安,对我愧疚。”
柳玉茹听着,她面上神色有些复杂,顾九思看出不妥,放下茶杯,握住她手道:“你在担心些什么?”
“郎君如此洞察人心,”柳玉茹也不避讳,叹了口气道,“我心中难安。”
顾九思笑了笑:“你放心吧,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你。”
柳玉茹没说话,顾九思瞧着她,眼里满是郑重。柳玉茹忽地想起当初站在人群里鞭打自己的少年,他那清亮的眼回眸一望,就让她觉得,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信。
于是她垂下眼眸,也没回应,只是转头换了个话题道:“那你出了这个头,岂不是遭赵家忌恨?”
柳玉茹皱起眉头,顾九思叹了口气:“当官哪里有不招人忌恨的?但是咱们不能一直在幽州这么窝着。周高朗说是说等以后安稳了,给我一个位置,但他说这话,并不是认可我的能力,只是因为咱们顾家捐了钱,他得给我个好处。到时候估计就是给我一个虚职混个日子。”
“我不想这样。”
顾九思垂下眼眸:“我答应过文昌。”
他答应过杨文昌什么,柳玉茹明了。他要实现自己的诺言,要护住家人,就得往上爬。怎么会混个虚职就罢了?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拍了拍顾九思的手背道:“都好,你既然决定了,我都觉得是极好的。”
“其实我其他不担心,我如今只担心一件事。”
顾九思抬眼看向柳玉茹,柳玉茹轻轻“嗯?”了一声,顾九思叹了口气道:“你说我如今这样的爪牙行径,与当初王善泉又有何异?”
柳玉茹听着这话,过了许久后,她慢慢道:“九思,水至清则无鱼。”
顾九思抬眼看着柳玉茹,柳玉茹思索着,她组织着语言,尽量想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说出来:“你得明白你最后想要什么。如果你就想做一个好人,那你就当你的真君子就可以。可如果你想当一个有用的人,要实现某个目的,那你就要考虑你的底线在哪里。”
“今日赵家之事,不是你去,就是别人去。你去,赵家的结局或许还会比别人去更好。我知道你想求善,可你觉得,是双手清清白白站一旁袖手旁观是善,还是双手染血但让那个被苦苦折磨的人死得更痛快是善?”
“可是,若不是我,事情落不到赵家头上。”
“那也落到其他人头上。”
柳玉茹平静道:“范轩缺钱,梁王要反,各州节度使都虎视眈眈,这都是已经确定好的事。范轩已经用顾家敲山震虎,钱没到手,你以为他会退吗?”
顾九思沉默下去,许久后,他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顾九思抬眼瞧她,认真道,“我会尽量做我能做的,给他们一条更好的路。”
柳玉茹笑了笑:“再想想办法吧。其实这人的事儿,都差不多。我们做生意,赚的就是办法钱。甲想要银子,乙想要布,他们距离太远,我们就想办法解决距离远的问题,给甲银子,把布运输过去,卖给乙,双方都满意,我们就赚这个解决了他们所有要求的钱。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是能让赵家好,也能让范轩好的?”
顾九思听着,将柳玉茹的话放在了心上,他琢磨了片刻,抬手道:“你让我想一想。”
柳玉茹不敢打扰他,应了一声,便起身来,回来自己桌边。
这些时日胭脂的出货量越来越大,柳玉茹便开始增加了店里卖的种类。不仅是丰富了胭脂的品种,还增加了唇纸、眉笔、香膏等等东西。每一样东西,从外面的装饰到所有原料,她都一手把控着,同时带了几个人,再同几个外地商接触,准备慢慢卖出望都。
于是顾九思在一旁琢磨着柳玉茹的话,柳玉茹就坐着打算盘。
整个房间里都是啪嗒啪嗒的算盘声,顾九思抬头看了一眼,姑娘垂着眼眸,神色清亮,他突然就觉得安定下来。
自己这一辈子,无论他是善是恶,是好是坏,这个人似乎都会陪伴在自己身边。他走歪了,她会拉着他走回来。他摔下去,她会扶着他站起身。
顾九思内心一片平和。
☆、第四十八章(修)
柳玉茹察觉到顾九思看着她,不由得抬头道:“还没想明白?”
顾九思叹了口气:“未曾。我本想, 让朝廷给他们打借条, 日后朝廷给他们还款。可是他们不会信。”
柳玉茹想了想, 慢慢道:“他们不相信的原因, 是因为如今范轩和周高朗自己都不敢说自己一定会赢,他们借的钱, 输了, 谁会认这笔账?”
“你说得是。”顾九思苦笑,“那当真无法了。”
“可借钱也总比抢钱好。”柳玉茹叹了口气,“至少,若范轩和周高朗赢了,还会还钱给他们。”
顾九思点点头, 没有多说,柳玉茹见他还在愁苦, 她便放下算盘,认真想着道:“如果要让下一任朝廷,也认这笔债, 那这笔债一定不能只是一笔债,而是一个方法, 这个方法让国家源源不断有钱, 所以下一任朝廷, 必须偿还上一任的债, 然后才能将这个模式继续下去。把一个朝廷当成一个债务人, 有借有还, 再借不难。”
顾九思抬眼看着柳玉茹,柳玉茹自个儿琢磨着道:“而对于商人来说,这笔钱不仅仅可要朝廷背书从中获利,还要能有其他法子赚钱,他们才觉得是双重保险。比如说这笔债如果可以买卖,那商人就有了赚钱的法子。可是如果一个东西可以买卖,一定要它在众人心里有买卖的价值。一笔可能还不上的钱,”柳玉茹苦笑,“怎么会有让大部分人相信的价值?”
“我以前遇到过一件事儿。”
顾九思突然开口,柳玉茹抬眼瞧他,顾九思转动着手里的笔,靠在柱子边上,吊儿郎当坐着道:“大概三、四年前,赌场有个人,他说有个商人专门放印子钱,官府关系很硬,和当时漕帮关系也极好,一百文钱给他,每个月都会有五文的收入,钱放着不动,也有钱。而且,他们给一笔亲友费,你每带一个人过来给钱,那个人每赚一百文,就会给你一文钱。于是每个人都拉他的亲友过来,期初大家不信,可是他们按月发放,旁边的人,的的确确每个月都拿到了钱,于是每个人都将钱放进去。我记得还没有一年,我认识的人几乎都在里面放了钱,所有人都等着未来回款。”
“后来呢?”柳玉茹赶紧追问,顾九思笑了笑,“后来有一天,这人突然就不见了。”
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继续道:“他根本没有放印子钱,那时扬州富裕,哪儿来这么多人借钱,他手里拿着的钱,早就超出扬州借钱人要借的数额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个东西能不能卖,根本不是看它本身有没有价值?”
“对。”顾九思点头道,“第一个月,那自然是要看他自己的价值。可未来它能不能卖,全看大家觉得它能不能赚钱。而一旦老百姓愿意一直卖这些债,也就是不断有人进来卖,那哪怕换了个皇帝,也绝不会断了这笔生意。”
顾九思说着,有些激动道:“我得寻个法子,让这个债更好买卖,然后按月给利息,所有人瞧着钱,这债自然就会一直买卖下去。”
“对。”柳玉茹忙道,“你可以将这笔债分成长期债和短期债,大家自由选择,长期债利息高,短期债利息低。利息按月发放,绝不拖欠。而百姓之间可以自由买卖,这样一来,比如有人拿着3年到期的债,他还剩一年就到期了,可他急着用钱,他就会将这个债卖出去,而别人贪图这个债三年后本息总和,就会出一个合适的价格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