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十年,周烨病故,周平登基,年号乾元。
这时候的大夏在周烨的管理下,早已是太平光景,周平接管之后,以法为束,无为而治,而后文化兴盛,最终大夏风流之名远传海外,得万朝敬仰来贺。
而周烨和周平的时代,史称明乾盛世。
这个时代里,有着最好的君主,最好的臣子,最好的百姓。
对于周平而言,除此之外,这个时代还有,最好的顾锦,最好的叶韵,最好的柳玉茹。
这是最美丽、也最难得的风景。
☆、番外二 叶世安
【1】
叶世安,当朝右相, 他生得俊美, 位高权重, 又博学多才,性情温和,是朝中多有美誉的君子。
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唯一的缺点就是:未婚。
年近三十, 他好友的女儿都快十岁,他妹妹也已经成婚五年,他却依旧孤孤单单一个人, 连一个侍妾都没有。每年过年,都靠蹭兄弟家的家宴度过,看上去像一个年纪轻轻的孤寡老人。于是上到皇帝,下到叶府下人,甚至路边卖豆腐花的大妈, 都忍不住操心着――叶相什么时候成亲哟?
催婚大军中,最凶狠的, 便是右相顾九思。
其他人不知道原因,但身为顾九思的兄弟, 周烨和沈明却是十分清楚,因为顾九思曾不止一次在私下同他们说:“老叶现在还不成亲, 是不是还在想着玉茹?”
头几年, 周烨和沈明都劝顾九思:“不可能,你别多想, 世安对玉茹只有兄妹之情,绝无他意。”
可时间一长,连周烨和沈明都有点不敢相信了,他们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顾九思说得也对,叶世安是不是……真挂念着柳玉茹?
毕竟在叶世安的生命里,能勉强算得上桃花的,也就一个柳玉茹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周烨琢磨着,毕竟,当朝右相惦念着左相的媳妇,这怎么看都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于是周烨在叶世安三十岁这一年,也不顾皇帝的架子,亲自加入了催婚大军,每日逮着机会就问:“世安,你觉得那个王家的姑娘……”
“那个余家的姑娘……”
“那个陈家的姑娘……”
叶世安不堪其扰,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巡查的机会,连夜逃出了东都。
逃出东都的时候,叶世安想着,他的确得早点解决自己的问题了,再继续下去,他得被他们所有人逼出毛病来。
【2】
其实叶世安也不是不想成亲。
他还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如果没有顾九思那一茬,他可能早就和柳玉茹定亲、成婚了。他信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后来他长辈早早不在了,他一个人撑起了叶家,他的婚事交到了自己手里,他便有些茫然无措了。
他得自己给自己选个姑娘,他也没什么参照,就看了看身边的人,无论顾九思、周烨、还是沈明,他们的婚姻,都起源与爱,哪怕是周烨和秦婉之,两人是因婚约相遇,却也是真心交付在一起。
有了兄弟们在前方引路,他也就对婚事有了期待,一旦有了期待,他就发现――找个喜欢的人,太难了。
他认认真真找了十多年,个个问他为什么还不成亲,他就很想反问对方,为什么你还不成仙?
是不想吗?是嫌弃命长吗?
为什么个个都能找个喜欢的人――就连沈明那样从来只知道傻乐、没有任何精神追求的人都能找到叶韵,他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就得委屈着自己过呢?
于是他一混混到三十岁,同僚都嘲笑他,再混混可以把女儿介绍给他。
是以,他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里。
找个不喜欢的将就着成婚――委屈。
不成婚孤家寡人――也委屈。
总之就是,在婚事这件事上,烦透了。
这种烦闷,伴随着叶世安一路巡查,他从东都出发,往北方一路行去。这一次他负责替天子巡查全国,看看全国具体的情况,看看朝廷出台的各种条例落实得如何。
本来一路顺畅,坏就坏在,到达青州地界时,他管了一桩闲事。
那是青州的一个大城,叫岚城。岚城以生产兰花和土匪闻名,他去的时候,特意先化作了一个普通商户公子进城,他在茶馆里喝茶听书的时候,刚好就遇到了有人调戏一个女子。
那女子用面纱遮着脸,但从身段上看,却颇为美丽,事情刚好发生在他旁边这一桌,于是叶世安在那些贼人伸手去捞女子面纱的时候,顺手就用扇子隔住了对方的手,然后旁边侍卫上前去将人推开,叶世安冷冷说了句:“滚远些。”
那女子被他救下,就一直呆呆看着他,叶世安知道自己生得好,这些年也招惹了不少姑娘,他自觉自己无法回应,一般就能躲就躲。这种英雄救美的场合,他当然能躲就躲,于是他救了人,也不邀功,甚至话都不说,便领着人转头走了。
等他走远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女人从一旁来到那带着面纱的女子身侧,小声道:“老大,这个汉子帮了你,要不要给他报个恩啥的?”
带着面纱的女子不说话,她就看着叶世安离开的方向,眼里满是欣赏。
站在她身后魁梧的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听着带着面纱的女人感慨了一句:“好俊啊。”
好了,不用女子再多说什么,他们都明白了。
于是当天,叶世安重新出了城,他准备回去和大部队汇合,然后再带着真正身份入城,谁曾想,他从城里去客栈的路上,山道上突然响起了战鼓声,而后漫山遍野哇呀呀站了上百来人。
叶世安冷了神色,他将手放在剑上,冰冷着声道:“钱财都在马车里,诸位要取自便,还望留我等一条性命。”
“这位相公说笑了,”为首的女人生得高大,她手里拿着两个铁锤,大笑着道,“钱我们不要你的,就当你的陪嫁了,我们要的,是你的人!”
【3】
要他的人,这自然是不可以的。
于是一场恶战,然而对方人多,战斗力且高,一拥而上之后,将他和侍卫全都围了起来。
当天晚上,叶世安被下了药,由着他们折腾着洗了个澡,打上香粉,然后穿上了极其轻薄的衣服后,就被扛进了一间卧室。
这一系列行为,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洗刷干净的宫妃,等着谁的临幸。他不由得恨得牙痒,只觉生平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他心里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觉得等他回到岚城,他一定要把这山上的土匪清理干净!
他在黑暗里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夜里太黑,他也没看清女人的脸,就闻到了一身酒味,他皱起眉头,有些不耐。
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无礼。
然而他中了药,不仅动弹不得,还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他听见房间里的脱衣声,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过了一会儿后,他就感觉有人往他身边一倒,就躺在了旁边,顺便还用手砸在他脸上,把他直接砸出了鼻血。
那人不算胖,甚至还可以说是消瘦,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宽大的床上多了一个人。她醉得厉害,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鼾声,叶世安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床帐。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睡觉,然而,他甚至连这个女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被砸得满脸是血。
他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一夜思索着明日怎么办。
这个女人已经脱了衣服和他睡在床上了,名节已经没有了,按理来说,他得对她负责。可他守身如玉三十年,为的就是一段好姻缘,却被人强迫着……
他才是受害者吧?!
他又生气,又纠结,一直到天明,才有些扛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颇有些寡淡的脸。
这个姑娘很瘦,很白,眉目细长,笔挺唇薄。
她与东都那些女子不一样,本也生得清寡,还不带任何脂粉,更似如水墨画一般,没有半点颜色,却就空留了诸多意味。
她的眉不是普通女子那样温婉的眉,反而带了些许英气,这一点,倒与她的身份极为相称。
毕竟是个山匪。
叶世安盯着她看着,打量着这个睡了他一晚的女人。
在他的目光下,女子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看见了眼前的叶世安。
她有片刻的呆滞,随后便像见了鬼一般滚下了床,然后坐在了地上,惊恐看着叶世安。
叶世安坐起来,因为他的衣服一动就敞开胸口,他不得已只能用被子挡在胸前,这个动作让他显得风流又怜弱,女子一见他的动作,立刻就道:“对不住!”
叶世安不说话,冷冷看着她。女子慌慌张张站起身来,从旁边去抓她的衣服,一面抓一面道:“对不起,你别介意,我这就去罚他们,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说着,女子就退了出去,抓着衣服一溜烟跑了。
叶世安坐在床上,好久后,他忍不住冷笑出声。
就这个样子,还敢和他说什么负责不负责?他信他个鬼!
【4】
这个女人跑太快,没有给他留衣服。他身上的衣服又着实不堪入目,叶世安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在床上熬着。
过了一会儿,女人匆匆回来了,这时候她穿好衣服了,一声黑衣劲装,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身后,腰上带了一把钢刀,看上去精干又神器。她进门之后,看着床上的叶世安,欲言又止。
她似乎有点焦虑,而叶世安则呈现出一种淡然的高人状态。
他不一定打得赢这个女人,但是在谈判这件事上,他却一定比这个女人更有经验。
这个女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坐在了床边,她双腿敞开,双手搭在双腿上,像一个大老爷们儿一样,苦恼着道:“他们把你绑过来,我是不知道的。”
“嗯。”
“我……我昨晚醉了。”女人艰难道,“对你不管做了啥,你都别介意。”
“嗯。”叶世安说着,觉得鼻子有点疼。
女人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慢慢道:“我想过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还是得给你负责,今晚,我们就拜堂成亲!”
“不可能!”叶世安果断道,“我不介意此事,若你真觉得对不住我,你便应当放我下山,你我都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不行,”女人摇了摇头,“我不是这种吃干抹净不负责的人。”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女人看着叶世安,满脸愧疚道:“我属下都问过你的随从了,你是第一次。”
叶世安:“……”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冷静道:“我们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我毕竟是把你睡了。”
女人愧疚道:“就这样吧,今晚,我们成亲。”
于是,叶世安就在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名字的情况下,被压着拜堂成亲了。
拜堂的时候,叶世安听见其他人叫她老大,又观察了一圈周边的人数,确定了这应该是一个规模极大的山寨,他将脑海里能有的起这个规模的岚城旁边的山寨迅速排除了一圈,加上女寨主的标志,便轻而易举确定,这个女人,便是岚城最大山寨伏虎寨的寨主姬流云。
他的资料里,姬流云是一个做事极为沉着谨慎的女人,完全不像他见的这样子。
他不由得开始思索姬流云的目的。
山寨里成婚很简单,不比世家流程复杂。他早早被送回了洞房,而姬流云又被扯去喝酒。
他们派了好几个人看管他,叶世安是有点拳脚功夫没错,但是和这些真正的江湖高手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他有自知之明,也没有挣扎,老老实实坐在屋里,一面考虑着应对之策,一面思索着如何姬流云的真正目的。
思索到了半夜,姬流云终于回来了。她又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之后,她往他边上一倒,这一次叶世安能动了,他颇为嫌弃往旁边坐了坐,不满道:“一个女人夜夜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我这,这不是成亲吗?”
姬流云嘟囔着道:“成亲得多喝点。”
“我与你算不得成亲。”
叶世安皱着眉头道:“姬寨主,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贸然和我成亲,这门亲事似如儿戏,当不得真。”
“我知道你是谁,”姬流云似是喝得头疼,靠在床柱子上,苦恼道,“当朝左相,叶世安。”
“你既然知道是本官,还敢如此做事?!”
叶世安听得这话,眼中闪过冷意,他脑海中想了无数可能,甚至揣测着姬流云是不是其他人派来的。谁知姬流云抬手扶额,痛苦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做事?不是每一个被绑来的男人都可以和我成亲的,好吗?”
叶世安:“……”
难道还很骄傲?
“要不是你是左相,我现在没得办法,我们能成亲吗?”姬流云醉了,她烦闷道,“他们把你绑来了,还这么冒犯你,你能放过我们山寨老小?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我和你生米煮成熟饭,我成了你娘子,伏虎寨也就是我娘家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吧。”
“你现在放了我,我还能给你们一条生路。”
叶世安冷着声开口,姬流云却是恍若未闻,她站起身来,开始脱衣服。这把叶世安吓到了,他赶紧按住姬流云的手,惊慌道:“你别乱来!你就算嫁了我,我也未必不会治罪于你!”
“你说得很有道理,”姬流云认真道,“所以我想过了,我们再生个孩子,这样牢靠一点。”
“你休想用一个孩子绑住我!”叶世安面红耳赤,怒喝出声。姬流云动作顿住了,她低头看着他,静静瞧了一会儿,她突然就弯下腰,一直脚单膝跪在床上,靠近了他。
这么近的距离,吓得叶世安往后退过去,姬流云却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肩,静静注视着他:“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姬流云声音有些低哑,瞧着他道,“还没娶老婆,不憋得慌吗?”
“姬流云!”
叶世安怒喝出声来,刚出声,姬流云抬着叶世安的下巴就亲了上去,这一吻当场震住了叶世安,叶世安骤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了。
这倒是一个极其甜美的吻,带着姬流云清新的气息。姬流云的身上和其他女子不同,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皂角味,带了一点舌尖上的酒香,让叶世安整个人刺激得头皮发麻。
看得出来姬流云是个生手,她着实努力了,但依旧磕磕绊绊,等亲完了,姬流云喘息着抬眼,问了句:“满意吗?”
叶世安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抬起手来,扶起了姬流云,然后站起身子来,走到了铜镜边上,他给自己先涑口,又洗了个脸,接着他捏着帕子走了回来,朝着坐在床上的姬流云就是一阵乱擦,而后将帕子一扔,上了床,倒在床上,不再说话了。
他看上去很镇定,也瞧不出情绪,姬流云上床躺在他身边,他也不动弹,姬流云辗转反侧到半夜,也不敢睡,想了许久,她终于还是推了推叶世安,忍不住道:“你什么想法?”
叶世安不说话,翻过身继续睡了。
姬流云跟着过去,继续推他:“叶大人,你打算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叶世安不堪其扰,他终于开口了。
“女孩子家家的,”他低喝,“矜持些!”
【5】
姬流云不明白叶世安是怎么想的。
她就继续把叶世安强行留在伏虎寨上培养感情。叶世安在经历成亲那晚短暂的惊慌后,到呈现出一种从容来,不慌不忙得很。
这让姬流云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山寨里的人胆子大得莫名其妙,把当朝左相给她抢回来做压寨相公,现下好了,就这么送回去,大伙儿都怕叶世安治罪;不送回去,大伙儿还是怕叶世安以后治罪。
于是最后,大伙儿还是要回到美人计上,整个山寨的人都寄希望于姬流云,希望她能以美貌拿下叶世安,让叶世安放弃对他们山寨的报复。
姬流云是山寨里最美的女人,也是最强的女人,以姬流云的长相,放眼整个青州,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本来姬流云挺自信的,结果成亲当晚,她如此果断,如此诱惑,叶世安依旧能在她身侧睡得深沉,这让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极大的不自信。
后来姬流云旁敲侧击叶世安:“叶大人。”
“嗯?”
“我问问啊,你见过比我美的女人吗?”
叶世安听到这话,上下一打量姬流云,嗤笑了一声。
“你是女人?”
这话着实伤自尊了。但姬流云也明白了,她对叶世安,大概是一点魅力都没有了。
而后两个人就在山上熬着。
姬流云在试图诱惑叶世安,而叶世安在等着朝廷来救他。
他被抓上山寨的消息是一定会第一时间报到宫里的,这样一来,顾九思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救他。
但他没料到的是,当他被抓之后,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宫里,内容是这样的――不好了,叶相被一个土匪抓去当压寨相公了!
听到这话以后,整个御书房沉默了一秒,片刻后,周烨终于开口确认:“抓去当什么?”
“压寨相公!”
“九思,”周烨想了想,看向顾九思,“你觉得该怎么办?”
顾九思对周烨的想法心领神会,于是他们在没有探讨的情况下,一致决定:“等他们培养培养感情,再看看!”
有了这个想法,顾九思自然不会派人来接他,甚至还让人私下给叶世安传了话:“我们发现伏虎寨有一个更大的秘密,需要你配合一下,你先在山寨中周旋,等信号。”
叶世安得了传话,顿时在山上待得更安分,甚至为了套话,还刻意去接近一下姬流云。
他陪姬流云上山抓鱼、捕猎,看姬流云练剑、比武,他跟着姬流云一起去听山寨里的老师讲学,因为嫌弃对方水平太差,还亲自当起了山寨里的教书先生。
姬流云没怎么念过书,字都不会写,叶世安就教着她写字。
握刀的手稳稳当当,握起笔来,却连笔都在抖,叶世安忍不下去,便从她背后环过她,握住她的手,落下了一个“叶”字,随后道:“该这么……”
话没说完,姬流云便转过头来,诧异看着他。
她离他太近,风吹来的时候,发丝都抚在他脸上。他听着周边的蝉鸣,鸟叫,闻着她身上皂角的清香,感觉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一时有些痴了,他第一次察觉到了,何为心动。
而后姑娘便凑了上来,唇贴在了他的唇上,他没忍住,便撒开了笔,推开了纸,让墨淌了一地。
那天晚上他们两躺在床上,他们各自睡在一个被窝里,就同平日一样,姬流云看着房顶,突然道:“我明天带你去抓鱼吧?”
叶世安心有些不稳,就低低应:“好。”
“叶世安,”姬流云突然开口,“你对谁都这么好的么?”
叶世安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姬流云侧着身子,用手撑着自己的头,低头瞧他。
她在月光下显得很白,甚至带了几分华光,她衣服宽大,轻轻散开来,能看见她脖颈的线条一路探下去。
她笑着同他说话,带了几分艳色,有了几分姑娘模样,他逼着自己将目光移开,勉强发出一个鼻音:“嗯?”
“我是山匪,把你抓了过来,你非但没有冷淡我,还对我很好,叶世安,你对姑娘都这么好的吗?”
叶世安听得这话,沉默了,他认真想了想,骤然发现,倒也不是。若换一个人来,他怕也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发现这一点,他倒是觉得怪得很,不由得抬眼又看了一眼姬流云,姬流云笑意盈盈瞧着他:“若是换一个姑娘亲你,你也乐意吗?”
这自然是不乐意的。
叶世安脑海里立刻就回答了出来。有了这一句,他骤然就反省过来什么,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姬流云。
他才发现,其实自个儿是并不讨厌这姑娘的,甚至于在第一次见面,就不讨厌。
她生得美,是一种清雅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又干净利落的美,打从第一眼,他就算不得讨厌她。
他沉默,她不由得有些疑惑了,往前探了探,皱眉道:“想什么呢,都不说话。”
叶世安被她催促了,终于再抬眼看她,他定定瞧着她,好久后,突然道:“倒也没想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若是其他姑娘亲我,我是不乐意的。”
这话把姬流云说愣了,她这么呆呆瞧着人的样子,倒是少见,叶世安看得她这样的表情,不由自主就笑起来,他心里软了一片,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正要说话,就突然听姬流云道:“那我亲你,你是快活的了?”
如果是叶世安十几岁,听到这样的话,怕早就是面红耳赤了。
可如今他三十多岁,认清了心境,便觉坦然,他抬手正在脑后,笑着瞧她,到有了几分风流气度,温和道:“那是自然的。”
话敢刚说完,人又凑了上来。
一件事次数做多了,便也就成了习惯,放下了戒备,便可以享受起来。
那天晚上星光很亮,叶世安和姬流云躺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想,准备了十几年的聘礼,终于派的上用场了。
☆、番外三 江河重生
江河一觉醒来,觉得头痛欲裂, 这种疼痛他非常熟悉, 应当是宿醉过后的感觉。
他捂着头起身, 整个人有些难受,缓了片刻后,他僵住了。
他不当在这里的。
他抬起头来, 茫然张望。这个房间的物件他有些熟悉, 又带了几分陌生,原因无他,这本该是他十七岁在东都的房间。
他当了江家的家主后, 便离开了这个房间,自己有了宅院,屋中的摆设也与此全然不同,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该死在东都宫廷大火中,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饶是江河惯来聪明, 一时也有些不明白了,正想着, 外面就传来了江柔的他母亲的劝慰声:“阿河,你的事儿, 我听你姐姐说了,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你同家里说一声啊?母亲为你提亲去, 但凡有一丝机会,家里也会帮你……”
熟悉的话语传来, 江河听着,更有些茫然了。
他记得这些话。
他十七岁,与洛依水在一起后,便高高兴兴回来说要去提亲,家里人都知道他要给一个姑娘提亲,都备好了,可当他去找洛依水,问她家家门时,洛依水低笑着说了那一声:“我便是洛家的大小姐?”
“洛家,哪个洛家?”
洛依水抬起手,指向了城郊远处那片桃花。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仓惶逃了,连夜回了东都,然后就日日宿醉,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是……
江河脑中有惊雷劈过,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二十二年前!
外面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劝着他,江河在短暂的震惊后,他翻身下床,冲到了门前,他猛地开门,看着站在门前的母亲和父亲,他喘着粗气,艰难道:“几月了?”
“十月……”
他母亲下意识回答,江河闭眼退了一步。
十月,二十二年前的十月,洛依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嫁的。
“阿河?”
江夫人有些担忧,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扶扶住看上去还有几分虚弱的江河,江河缓了片刻后,他突然道:“我要去扬州。”
“你之前才回来……”江夫人不太理解,然而江河却是坚定了目光,认真道:“我要去扬州。”
江家养孩子,一贯是放养的,而江河又是江家孩子中向来最放肆的一个,谁都管不住他。他要去扬州,也就只能乖乖备好了车马,然后就让他赶去了扬州。
去扬州的路上,江河慢慢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他的确是死过一次,又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这个年纪颇为尴尬了些,他若是早一点回来,就能不同洛依水在一起,甚至于再早一点回来,他也许就能阻止洛家害死他兄长。
二十年黄粱大梦,一梦醒来,他早已不像少年时那样偏执,对于洛家于江家之间的仇恨,他也已经坦然。当年他提起洛依水,恨之入骨,又爱之入骨,他恨洛家每一个人,却又独独爱这一个人。而如今一晃二十年,恨消散了,爱平和了,对这个女子最多的,便是愧疚。除却对这个女子的愧疚,还有的,便是对洛子商……不,或者说,江知仁的愧疚。
这个孩子,他让他出生,却因自己的懦弱抛弃了他,而后一路看着他走向歪路却不阻拦。
为人父亲,他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他无法弥补洛依水,因为他的确不可能娶洛依水,哪怕隔了二十年,他也不能娶一个仇人之女,而且依照上辈子的情形,洛依水最终,还是爱上了秦楠,他们本是眷侣,他也不该打扰。
可是无法娶洛依水,他却依旧得好好照顾江知仁,这一辈子,他不能再让江知仁走上老路,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
他理清了思绪,赶到了洛家,这时候洛家张灯结彩,刚好是洛依水出嫁前一天。
他奉上了自己的令牌,求见洛依水,洛家本是不肯的,但江河恰巧在门口遇见了秦楠。
年轻的秦楠一如后来那样,看上去固执,沉闷,带了几分古板。
他看着江河,江河静静瞧着他,许久后,江河开口道:“她明日嫁你,我再同她说几句……”
话没说完,秦楠一拳就砸了上来。
他和江河的武艺,本是天壤之别,然而江河却仍旧让着他,让他一拳砸在了地上。秦楠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将他按在了墙上,红着眼,颤抖着声道:“为何不娶她?”
江河苦笑出声来:“我今日来,便是来解释这个。”
“她总该心无芥蒂嫁给你,秦楠。”
秦楠愣了,许久后,秦楠慢慢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低声道:“我带你去见她。”
秦楠领着江河入府,而后江河悄悄到了洛依水的屋中。
洛依水正坐在镜子面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神色十分平和。
江河在角落里打量着她。
当年洛依水嫁给秦楠之后,一直挂念洛子商,以为自己孩子身死,因为愧疚和执念,常年郁结于心,以至于早早就去了。他最后见她时,她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没有半点美人风采,而如今的洛依水还是最好的年华,哪怕消瘦了些,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她是自幼学了武艺的,和秦楠不同,故而他方才进入房中,她便察觉了。
她静静看着镜子,平静道:“既然来了,喝杯茶吧。”
江河从房中走了出来,洛依水站起身,回头看他。
她穿着嫁衣,清丽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悲伤,依旧如同平日一样,优雅又冷静。
她注视了他许久,终于道:“我要嫁人了。”
“我知道。”
“那你来做什么?”
说着,洛依水笑起来:“总不是来带我私奔。”
“若我是呢?”江河抬眼看她,他突然很好奇这个答案。洛依水静静注视着他,好久后,她慢慢出声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一面说,一面走上前来,坐在了桌边,她平静道:“秦楠向洛家提亲,我也已经答应了,你我的感情,是你我的事,不该牵扯无辜的人。我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辜负他。若你今夜不来,我当你是负心薄幸,但你今夜来了,我便知你仍是顾三。”
说着,洛依水抬头看他,目光澄澈如溪涧:“既然是顾三,便不会做这样的事。”
江河没有说话,其实他幻想过无数次,当年的洛依水是怎么看待他的。然而如今亲眼见到了,却才知道,当年的洛依水,哪怕面对这份让她绝望的感情,也没有失了她的风度。
“你不恨我?”
“你自有苦衷。”
洛依水摇摇头,说着,她笑起来:“你若没来,我当恨你。可你来了,我便知道,你是来给我一个结果。”
说着,她抬眼看他,审视着他道:“说吧,为什么?”
“我哥哥,江然,”江河看着洛依水,平静道,“是因你父亲而死。”
听到这话,洛依水睁大了眼,江河低头喝茶,慢慢道:“具体细节,你可以问你父亲。”
“所以……”洛依水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你是因此,与我分开?”
“对。”
江河没敢抬头,他不敢直视洛依水的目光,然而洛依水在短暂的震惊后,她静默了很久,好久后,她终于道:“我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知道。”
“我本以为,我可以不出嫁,我可以养着他。我以为我足够有能力,便可以对抗这些礼教规矩。”
洛依水说着,苦笑起来:“可我错了。”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顾公子,”洛依水抬眼,看着江河,她是笑着的,笑容里却有了诸多过去未曾有过的苦涩,她叫了他过去化用的名字,仿佛两个人还是之前那样,从来不知对方的名字,不知对方的底细,只是她是大小姐,他是顾三。他静静凝视着她,听她道:“我做错什么了?”
“我不想成婚,我想自己一个人养自己的孩子,我可以给人教书,我可以经商,我有钱,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谁,有一个名分,才不算辱没家门?”
听着这些话,江河不由得笑了。
直到此刻,他才清清楚楚感知到,他老了,而洛依水,仍旧是当年那个大小姐。
他当年爱洛依水什么呢?
他爱着她的与众不同,爱着她的抗争,爱着她剑指天地那一份豪情。
因他也是这样的人。
他静静凝视她,好久后,他终于道:“你没错。”
“不,”听到这话之后,洛依水眼泪骤落,“我错了。”
“错在太过自负,错在太过天真。我对抗不了家族,亦如家族对抗不了世间。江河,”洛依水闭上眼睛,“他死了。”
她说的“他”是谁,江河知道,洛依水捏紧了拳头,沙哑道:“我逃了出去,想将孩子生下来,我逃得很远了,还是被父亲找到了。那时候接近临盆,已经打不掉了,我看着他们把孩子抱出去,我哭着求他们……”
那一夜,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所有曾经拥有过的自尊,都抛却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众生中,不过是个普通人。
她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自立的资本,她甚至护不住一个孩子。
她苦苦哀求,但是孩子依旧被抱走了。
江河静静听着,好久后,他终于道:“孩子,没死。”
洛依水听到这话,震惊抬起头来,江河平静开口:“我会好好养着他,好好教导他,你若愿意,可以和秦楠商量,也可以来看他。”
洛依水睁大了眼,她颤抖着唇,呆呆看着江河。
“我兄长的死,我不计较了,”江河慢慢道,“你同你父亲说,玉玺在他手里,早晚会有杀身之祸,过些年让他给我吧。他若不给,洛家,早晚保不住的。”
说着,江河站起身来,他看着洛依水。
他注视着她,此时此刻,他发现,这个人,真的是个小姑娘。
十八岁的年纪,在他眼中,不是个小姑娘么?
这是她最苦难的时候,她曾经天之娇女,众星捧月,一朝落下神坛,便是万劫不复。他看着她,忍不住走上前去。
“依水,”他认真瞧着她,“明天你就要出嫁了。”
洛依水没说话,江河笑起来:“遇见我,你后悔吗?”
洛依水静静瞧着他,她看着面前人,发现不过几个月时间,这个人却仿佛突然飞升了的神佛,带了过去远没有的沧桑沉稳。
其实她一直等着他,等了好久,从一开始的怨恨,等到绝望,她曾以为他来了,她应当大悲大喜,然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她却发现,原来自己等这么久,等的,也不过是个结局。
她仿佛被困在这里许久的亡灵,终于得到了救赎,她突然笑开。
“没的。”她摇摇头,“没后悔。”
“我喜欢的人,依旧是我心里那个样子,纵然你我不能在一起,”洛依水笑起来,“我也不后悔。”
“我不是骗你的,”江河看着她,将那藏了二十年的话终于说出来,“我是真心要娶你。”
“我知道,”洛依水低笑,“无妨的。”
两人没有说话,仿佛过去好友,江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秦楠……你嫁给他,又是真心的吗?”
洛依水垂下眼眸,这时候,江河已经察觉门外已经来了人。
江河知道,洛依水是从不骗人的,她向来坦荡,他问,不过是为了给未来的秦楠,安一个心。
“顾三,”洛依水温和出声,“我最绝望的时候,陪着我的是他。”
说着,她抬起头,平静道:“我不会嫁给一个,我全然无心的人。”
站在门外的秦楠猛地睁大了眼,江河笑起来。
若他是少年时,怕已经早是满腔怒火,然而如今他看着年少的洛依水,竟有了几分安慰。
“我会好好照顾知仁,”江河温和开口,“你放心吧。”
“好。”
“那么,”江河犹豫了片刻,终于道,“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洛依水想了想,终究是摇了头:“当说的,已经说完。”
江河点了点头,终于道:“再会。”
“再会。”
说完之后,江河转过身去,他开了门,门外站着秦楠,他呆呆看着他们,江河笑了笑,温和道:“日后,祝二位白头偕老。”
秦楠没有说话,江河想了想,又道:“她身子不好,去永州后,要好好休养。”
若换做旁人,听这样的话,大约是要生气的。然而秦楠却不是,他向来以洛依水为先,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叮嘱。”
江河点点头,他往庭院外走去。
此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一个人往外走,听见秦楠和洛依水低低说话的声音,他顿住脚步。
他想起来,这是他的十七岁,他最张扬、最轻狂、也最美好的年华。
他有一句话,从未这样与人说过,于是他忍不住回了头,大声道:“洛依水!”
洛依水和秦楠抬眼看他,江河笑起来:“我喜欢你,把你放在心上,放了一辈子!”
上一世,他便是如此,哪怕到最后,也没有让人折辱这个名字半分。
洛依水听到这话,呆愣了片刻,而后她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她仿佛他们最初遇到时那样,骄傲又矜持的微微颔首,笑容明朗又温柔:“那,多谢公子厚爱了。”
连半分推拒都没有。
仿佛他的喜欢,对于她来说理所应当。她天生骄傲如斯。
江河朗笑出声,转身走了出去。
那一场雨里,终于吹散了他们三人纠缠了二十多年的恩怨。
江河走出洛府,心里终于知道,他放下了。
他再无愧于洛依水,也再不挂念她。
他对她这二十多年的愧疚和深情,也终于有了归处。
江河同洛依水道歉完,便直奔城隍庙,开始找“洛子商”。
他将那阵子被人抛弃的孩子都找出来,逐一辨认之后,终于找到了。“洛子商”虽然是被抛弃,但他被抛弃时包裹的锦布却是洛家的,所以他很轻松找到了这个孩子,然后又怕抱错,滴血认亲过后,才终于带回了家。
他给孩子找了奶娘,但这孩子黏他,每天闹得不停,他没有办法,日日得了空,就得抱着他。
期初还担心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日后的洛子商,养了几年,江河从那幼童的眉目里,便看出了后来洛子商的影子。
或许是改名叫了江知仁,他脾气与后来不太一样,他性格温和,甚至有那么几分柔软。而江河有了孩子,性情也不太一样,他年轻的时候杀伐果断,做事颇有些不择手段,可是他总怕江知仁学他,于是凡事都留了几分余地,远不似当年。
可一步改变,便事事改变,他做事温和,不像当年那样冒进,自然升迁慢了许多。但秦楠在永州,因为有着洛依水指点,竟不像当年一样冒进。
洛依水天性聪慧至极,当年她身陷囹圄,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常年生病,以至于帮不到秦楠什么,可如今她心绪解了,心境甚至更上一层,竟也能领着秦楠和江河在朝廷中隔空打着配合。
于是后续本该留给顾九思解决的永州,早早便被洛依水清理干净,而秦楠也如期做上了永州州牧,统管永州。
一事改变,事事改变,纵然最后还是他同范轩建立了大夏,可是却不像当年那样鲜血淋漓。
他建立大夏的时候,顾九思恰恰十八岁,江柔给他写信,说顾九思性子太过闹腾,没人愿意嫁他。
江河想了想,大笔一挥,送了封家书回扬州。
“去柳家,给一个叫柳玉茹的姑娘下聘,不必问九思意见,娶就对了。”
江河这信写得非常强硬,他想了想,还不放心,领着江知仁一起回去,亲自上门给柳玉茹下聘。
顾九思被他们关在房里,对房门敲敲打打,怒吼着:“江河你个老匹夫,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江知仁靠在门口,手里抱着剑,忍不住笑起来:“表弟,别折腾了,你娶柳玉茹是娶定了,算了吧。”
江河回来时候,听见兄弟两在吵嘴,他站在门口,抱着扇子道:“九思啊九思,我给你娶这媳妇儿你保准喜欢,你现在骂我,未来怕是要赶着上门谢我。”
“你做梦!”
顾九思在门里大骂:“这全天下女人都死绝死光,我也绝对不会看上柳玉茹,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江河听着大笑,等到了成亲那天,顾九思被打着上门去接新娘子,他扭扭捏捏领着柳玉茹步入大堂,风吹起红帕,露出了柳玉茹半张脸,顾九思微微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在洞房挑开喜帕时,所有人都瞧着,柳玉茹抬起脸来,漠然看了顾九思一眼,而后便愣住了。
江知仁静静瞧着,也愣了愣。
等众人散去,顾九思坐在柳玉茹边上,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柳玉茹其实也有同感,但她没好意思说,矜持道:“郎君何出此言?”
“我就是,就是头一次见你,”顾九思有些不好意思道,“就好像,好像上辈子已经见过无数次一样。”
说着,他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颇为紧张道:“欢喜得紧。”
柳玉茹没说话,她抿唇笑着看着顾九思,顾九思不由得道:“你看着我笑,是什么意思?”
“巧得很,”柳玉茹低下头,“我也是呢。”
两人说着话,江河和江知仁走在院子里。江河打量了江知仁一眼道:“我方才瞧见你看着玉茹愣了愣,你是想什么?”
“嗯?”
江知仁得了这话,不免笑了:“父亲你眼睛也太尖了,这也能发现。”
“你是我儿子,”江河冷笑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江知仁笑容温和,他抬头看向天空,柔声道:“就是觉得有些面熟罢了。”
“只是有些面熟?”
江知仁认真想了想,终于道:“还带了几分欢喜。”
“好像上辈子曾经见过,如今见她过得好,我亦过得很好,似如故友相见,久别重逢,颇为欣慰。”
“仅此罢了。”
她过得好,他也过得很好。
故友相见,久别重逢。
于盛世中相遇,他们便永是少年。
江河听到这话,不免温柔笑开。
“你放心,”他抬手摸了摸江知仁的头,“爹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儿,这一辈子,保证你过得比九思好。”
话刚说完,就听新房里传来顾九思震惊的声音。
“读书?!你要我读书?!不可,就算我喜欢你,这也是万万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