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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晚间,我打理行囊时,秦卷面色不善地出现了我眼前。
扇柄挑起我下巴,他眯着眼道:“听说你把一魂一魄交给我了?”
“…”腾出一只手的我讪讪挪开他的扇子:“这不就是找个说辞让涂山小白放我走么?”
“放你走?”秦卷不怒反笑,靠在柜子上拨弄着扇坠:“如你所说,把一魂一魄给我,我才能放你走不是?”
看他真动了两丝怒气,我不得不停下手来:“我在这,横竖没什么用,反倒涂山小白要找你密谋些起义造反的事还要提防着我。涂山环的身子拖不了几日了,若不救活她,涂山氏岂不就会一口咬定我是凶手么?”
“你当真是为了替涂山环找药去?”有时候我觉得这只老凤凰的直觉真是犀利得有点可怕。
我努力掩住那一点心虚,重重点了下头。
盯了我会,他才轻哼了声,将扇子揣入袖兜的手一顿,又将它拿了出来:“现在八荒之内到处都是战火纷飞,你这段日子虽学了不少东西,但假使碰上长奉君那样强横的魔族,少不了要吃亏。”
他将扇子放入我手中:“这扇子随了我几十万年,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点作用。”
第一眼见到秦卷的时候,他就执着这柄泥金扇。那时候只是以为它不过是秦卷用来挥洒风雅的,现在一到手才发现扇身之上萦绕着满满仙气,是个斩杀妖魔的利器。
秦卷状作漫不经心道:“当你真遇上危险时,只要用它唤我,不论在何处,哪怕隔着千里沧海万里云空,我都会立刻赶过去。”
握着它的手忽地一沉,我假意没听到他这句话里的深意,哈哈道:“像我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哪会招惹什么大事端来。
秦卷看了我会,笑了笑没有说话。
与他告别后,在奔向蒲柳亭的路上,我满脑子里都是秦卷的那个笑容,淡得好似什么都无所谓,可偏是这无所谓里有股叫人生着说不出滋味的落寞。大概是任何时候,他总是一副悠然自若的情态。即便他会怒会笑会得意会作弄我,但在我的印象中,他始终是个立在俗世之外、冷眼旁观众生百态的上古尊神。
今晚的秦卷…慢下脚步,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比中了春毒的他,还要叫我害怕想要逃跑呢?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早候在蒲柳亭的昌合君将我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他望着双手空空如也的我,嘴角勾起缕冷笑。
我忙道:“不是我不愿去偷春叶秋华,只是…我回去翻看些古籍,春叶秋华本是神农氏族的秘宝,要想取出它须有神农氏的后人才可。”
谎话总是越说越溜,之前在涂山小白那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后,现在的我已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出这个弥天大谎了。神农氏早在万年前湮灭得差不多了,仅剩的几个后裔隐姓埋名在八荒之内,鬼都找不到。
眉峰挑高,昌合君似信非信地看着我:“然后呢?”
就晓得这番说辞唬弄不了他,我镇定道:“或者去瀛洲岛上取来神农鼎,有它在,春叶秋华方可驱使得了。”
看了看他脸色,无喜无怒也无疑,我正要加把劲说服他时。
他忽然道:“如此也可,我便陪你走一遭瀛洲岛就好。”
嗳?等等,我的行程里可没有将你计算进去啊!
不管我怎样费尽口舌劝阻他,昌合君仍一意孤行要与我同行,到最后他冷冷看着我道:“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彻底说不出话。”
我想也没想地闭上了嘴。
好在瀛洲岛离我所要去的地方,相去不远,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从他身边溜走便是了。
于是,一个正被神族追杀的妖皇,和一个正儿八经的神族我,以一种不甚和谐的方式,结伴同行。
青丘在西荒最边缘,而瀛洲岛却在遥隔几万里的东荒边上的东海之中。这一路赶得颇是紧凑,半是御风半是乘水地向东行了数千里,昌合君渐渐露出不耐之色。
到了甘渊河时,他的不耐烦化为了实际行动,手一招,那只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猰貐从地里跳了出来。见着昌合很亲热地凑上去硕大的脑袋,血盆大口吐着舌头,谄媚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比狗还像狗。”我嘀咕一句。
瞬间,眼前龇了排雪亮的利齿,骇得我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昌合君很满意地欣赏了会我的狼狈之姿,手一招,猰貐跳过去,一眨眼人已在了它的背上。
他这意思是要我和他同乘在这小畜生的背上?
我瞪着猰貐,死活不愿意上去。
昌合君在上面抱臂懒洋洋道:“你是想坐到它背上,还是想坐到它腹中?”
“…”
磨磨蹭蹭被迫爬上去的我,很不情愿地嘟哝道:“要是飞到半路,你敢丢我下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和这只小畜生。”
小畜生三个字一出口,飞在半空的猰貐猛地抖了起来,差点被甩下去的我失声尖叫,昌合君笑得无比惬意。
飞了不知多久,已隐约能见到遥远一线碧蓝海波时,昌合君拍了拍猰貐毛绒绒的脖子,降了下来。
问其缘由,昌合君简单道:“此地离东海国太近,猰貐的妖气会惊动东海神族。”
也是,这么一只大妖兽,委实招眼了些。
出了降落的林子不久,就见着座青砖灰瓦的高高城池,走近了才瞧清城门之上为风雨所蚀,有些斑驳不清的三个字——永昌郡。
伫立在城门底下出神许久,走在前面的昌合君停下脚步,微微拧紧眉头,露出警惕之色:“怎么了,有何处不妥?”
我摇摇头:“故地重游,有些感喟而已。”
没想到,两万年过去了,这座城池没有被战火与时所吞噬,依然屹立在原地。
眼前的永昌郡与我记忆中的它已大不相同。街上不再是零零落落的几间破屋子,高楼林立,摊铺连市;拥挤的人流让你寸步难行,其中有神族、妖族,当然最多的还是人族。天生弱小的人族凭借着其他种族不能比拟的繁衍力,逐渐走出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来。
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贩卖食物的、玉石的、皮毛的。我好奇地四处打看,时不时掂起串粉晶珠子瞧一瞧。
昌合君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一把拎起我,将我提到了个僻静的巷中:“你是来游玩还是来找神农鼎的?”
摊摊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看两眼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辰。再说了,瀛洲岛只有在潮起潮落之时才会出现在海面之中,急也没用。”
“你最好不要和我耍什么花招。”
“哪敢哪敢啊大人。”我干巴巴道:“我小命还握在你手中呢。”
巷陌深处槐花香甜,孩童稚嫩的唱念声荡在风中悠悠飘来。
不经意侧耳听了听,笑容在嘴角凝滞住了。
显然也听到童谣的昌合君,望着我问道:“他们在唱些什么?”
孩童所用的永昌郡当地的方言,可潜意识里我却觉得昌合君其实是听懂了,我含含糊糊道:“我听得也不太懂,大约是讲两万年前在这里曾有条钩蛇作恶吃人,后来被一…”
“一什么?”昌合君微微挑高声量。
“被一条龙给杀了。”吸了口气我干笑道:“一听就是个传说故事了,世人都晓得龙族早在多年前就灭族了。别说龙了,就是片龙鳞当世都找不到了。”
昌合君没理我的打趣,拾步往前走。
我本不想跟上去,可想到他在八荒凶残的恶名,担心他一个不高兴拿那些孩子出气,只得追了上去。
追过去,却见着了有一人早一步赶在我们之前蹲在那群孩童边上。
塞了些糖果给孩子们后,戴着兜帽的人站起来,转过身正好面对着我们。
看清对方,我与她皆是一愣。
赶在她出口前,我跨上一步,笑眯眯道:“阿蛮妹妹,好久不见了。”
她看了眼气势凌人的昌合君,再看了眼我,沉默片刻,艰难地道了声:“云姐姐。”
与在白茯山相比,此刻的阿蛮消瘦许多,少女丰润的脸庞清减得尖尖的,衬得一双水眸更大了。她走在我们身边,显得有些局促,有话要说但碍于昌合在场,一直迟迟不肯开口。
我主动对昌合道:“我和这个妹妹很久没见,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等我两柱香的功夫可好?”
昌合非常善解人意道:“前面有个茶楼,你们不妨进去坐一坐。赶了这么久的路,也好歇一歇。”
鬼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等我与阿蛮进了茶楼的雅间,瞥见窗棱上果然立着只缩头缩脑的鸟儿。指尖微动,淡淡一层流光笼在窗口,将鸟儿隔在了外面。
一进雅间,阿蛮就立刻跪了下来,跪行了两步,煞白着脸道:“祖宗,阿蛮求您别捉我回去。”
给自己倒了杯茶,吹着茶我慢慢道:“说吧,为什么瞒着你爷爷和爹娘偷跑出来?”
她犹豫了下,从怀中摸出了个卷轴,摊在地上慢慢铺开。缟素的纸面上,绘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尾尖一颤,那锦鲤在画中游动了起来。
“这是…阿泽?”思及过往,不难猜出锦鲤的身份。
阿蛮点了点头,低头轻轻抚着锦鲤:“阿泽并非是一条普通锦鲤,他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本来经过多年修行之后,有望能修得神位。可经过与钩蛇一战后,全身灵力毁尽,便成了今日的模样。”
听到龙族二字,我抖了抖耳朵,不动声色地放下瓷盏:“既是如此,你为何将他带出灵气充沛的白茯山?”
“爷爷说阿泽大约活不过这个百年了。”她眼圈微红,哽咽着道:“可我不想他死,我答应过他,等他成神之日便嫁给他,与他在白茯山做对神仙眷侣。可…”她抹了下泪:“我听闻永昌郡这里隐居了个龙族后裔,想着既然与阿泽同是一族,没准那人能救阿泽。便带着他偷偷跑来了这里。”
这回我是真不能淡定了,失声道:“这里有龙?”
阿蛮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来这就打听了好久,这里的人皆道每逢雷雨时节,经常能看见条秃尾白龙吸水上天。就在…”她回想了下:“就在离永昌郡三十里外的断龙山。”
断龙山?听着就是个不吉利的地方,真有龙的话,哪会择个像自己坟头的地方做洞府?
出了雅间,昌合君倚着廊柱逗弄指上的鸟儿,淡淡道:“外头马上就要起雷雨了,要去断龙山趁早。”
咔嚓,我咬碎了牙根。防火防盗防贼就是防不住这不要脸的昌合君!
20、祖宗,寻龙踪 ...
阿蛮执意要去断龙山,我可以理解。
但是我不能理解昌合他为什么要插一脚在其中,也跟过去。在我看来,他压根就不是一存着慈悲心肠的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避开阿蛮,两根指头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小声提醒他道:“我们还要赶去瀛洲呢。”
一向笑得很狰狞险恶的昌合君,此刻慈眉善目地拉下我的爪子,分外可亲道:“人命关天,总不见得要他们一对爱侣阴阳两隔。”
“…”脖子后面吹进阵鬼风似的,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区区三十里地,眨眼即到。
山林苍茫,裹着碎冰的永昌河缓慢地流动于山脚之下,因着冬季的缘故,整座断龙山呈现出一派黯淡寂寥。寒风刮在林间,鬼哭狼嚎,零星雨点飘洒下来,倒真有点坟地阴宅里的阴森可怖。
打小在山清水秀的白茯山长大的阿蛮,乍一见此情景,不免瑟缩,步子也慢了下来。
领头在前的昌合君竟也伫了足,朝阿蛮伸出手,笑道:“山路崎岖,不甚好走。”
他样貌虽不出众,但这一笑,眼角眉梢颇有些妖惑之气,直将阿蛮看得双颊微红。脸红归脸红,但她到底惦记着男女之别,犹犹豫豫着。
怎么看这昌合君都是不怀好意,在旁的我故作娇弱地扶了扶额,道:“人家也是个姑娘家,怎么…”
“啪”的一声惊天炸雷,将我余下的话吓回了肚子里,同时也成功地让阿蛮落入了昌合君的魔爪之中。
俄而又是两三道雷声炸开,近的好似就在我们头顶上,多少有些骇人。
前方那两人相携而行,而随其后的我却时走时停,到了山腰处终是站住了。
挑目四望,细看一番后,才瞧出这忽明忽暗的林木间萦绕着极淡的一层黑气。而脚下一些花草已然枯死,叶边卷曲焦黑,渗出滴滴黑色的粘稠液体。这里有魔族?!
抬头想唤住昌合君和阿蛮,可发现他二人早不见了踪影。踯躅片刻,有昌合君在,想来阿蛮是没什么危险的。便下定决心,朝着一路枯死草木所指的方向,追寻过去。
风雨声势愈加地大了,电闪雷鸣中丝丝细雨逐渐连成瓢泼雨幕。
使了个法子遮去了冲刷而下的雨水,昏天暗地地前行了两步,又不得不祭出团柔光,才走得略顺畅了些。
愈是往前,攒动的魔气愈是浓郁,快到尽头时,简直戾煞得百十步内无一丝生气。看起来,来者即便不是一族魔君也是个只强不弱的魔将。
如是想着,提高了几分戒心,将袖中秦卷的那柄扇子攥紧了些。听水声,前头似是处山涧。龙族喜阴,莫非此处便是那条龙的洞府?
心急之下,朝前大跨了一步,猝不及防间,一片利刃从黑气之中朝我疾驰而来。
幸而我早有所防备,折腰一闪,堪堪避开了此击。反手袖袂一扬,风声叱咤,清光一尺,直袭了回去。
激起的水雾蒙蒙笼在四周,也不知到底击中了对方没有。
欲向前张望时,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往后使劲一带。再来一掌,重重将我拍到了后面。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我身边蹿了出去。纵他身法快如鬼魅,但我依然识出了对方是谁,来不及气恼,立时飞身跟了上去。
待站稳了脚跟,才瞧清,水面之中半沉半浮着一具庞然大物,昌合君背对着我半跪在边上。
我赶忙凑了过去,他站起身,语调冷然:“死了。”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应是去追行凶人去了。
正想要问他将阿蛮丢到何处的我,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张着老大的嘴,重重跺了下脚,却踢到了脚下那具尸体。
犄角,长身,白鳞,但…却不是龙。
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天,里面是一片浑浊的黑。我看着它,忽然有种很荒谬的感觉,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尸体。蹲下身,将那双眼睛慢慢合上,手从它的长角滑到它的下颚处,“咕咚”,一个圆圆的青珠子落到了掌心里。
“咯吱。”山涧某处响起细小的一声,手腕一抬,珠子滚落进了袖兜。
四面无人,我道:“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将你打出来?”
雷声渐隐,淅淅沥沥的雨声却衬得此刻更静。
“呼哧”,抽出来的一寸纸扇又被我用指尖推了回去。
一个矮小灰扑扑的东西在半空划了到弧线,“咚”的摔在我面前。
昌合君阴沉着脸从树林里走出,衣衫整洁,双手空空,显然是一无所获,让对方逃了去。
至于眼前这玩意…
“哎呦,哎呦,你们就是这么对付老人家的吗?”四肢并用地在水里扑哧了好久,那人勉强浮了上来,苦着张脸:“先是要吓死老朽,现在又是要淹死老朽么?”
“噌”,一柄尖尖小小的刀片抵在那人脖子下,昌合君眼中含霜,起了杀意。
“等等!”我忙道:“他与那个魔族不是一伙的。”
昌合君看过来,我道:“他是四海八荒有名的能工巧匠,号称鬼斧神工的——叶卿。”
小老头惊异地抬起头,哆哆嗦嗦道:“丫头,你认识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来门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我们几人围着篝火而坐,完好无损的阿蛮昏睡在一旁。约是昌合君也察觉到了山中魔气,又嫌她跟在旁边碍事,索性敲晕了她。
叶卿哼唧哼唧地拄着他的木拐杖坐在一边,他勉强也算是个神族,对昌合君这样的大妖怪,既看不起可又害怕。所以被昌合君丢来丢去,也没敢发作,只是挪了又挪,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昌合君的脸色依旧寒人,道:“神族又怎样,怎知不是与魔族一同联手杀了那条龙?”
“你说什么!”叶卿跳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老朽与那小龙儿是八千年的至交好友,怎会去害他!你个丑妖怪,莫要含血喷…人…”那个“人”字在昌合君的一个眼神下,低到了地里。
我摇摇头道:“他平时雕雕木头,刻刻玉还行,他没那么大胆子去杀人放火。”
叶卿翘翘胡子:“丫头你看起来很了解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淡淡道:“刚刚你可瞧见了是谁杀了那条蛟龙?”
“我倒是想瞧,可那魔族动作太快,我被他二人搏斗的气势冲到了草堆里。你看我还没爬出来,你们就到了,我也就、就被丢出来了…”他说完又狠狠瞪了一眼昌合君,忽然愣住了道:“你怎么知道小龙儿是蛟龙?”
昌合君也眯起眼来。
我本不想多说,可此时躲也不躲不掉,只得道:“蛟龙乃蛟与龙交合而生的后裔,虽外貌与龙相差无异,但龙有五爪,而蛟龙只有四爪。况且,二者额上的角也有分别。”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区别,最重要的区别是我袖中那颗元神珠,龙的元神珠是为金色,而蛟的则只能为青色。
揉了揉额:“上古龙族早在万年前就灭族已久了,这世上哪还会有什么龙?这条蛟龙估摸也只是想借着龙的虚名,享用永昌郡的香火而已。”
叶卿听之,点了点头,表示我所说不假。
“祖宗,你说的可是真的?!”讶然出声的不是昌合,而是辗转醒来的阿蛮。篝火映照下,她的脸苍白如雪,撑起的身子微微颤抖:“这么说,阿泽没救了是么?”
“哟呵,这还有个小山鬼啊。”叶卿啧啧称奇道:“听说山鬼一族基本都避居到昆仑侍奉古神了,老朽活了这么久,还真没几次…”话语突然顿住,他的长眉毛皱了皱,又皱了皱了。望了望阿蛮,又望向我,似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双腿抖了抖,闭口不再说话。
昌合君恍未发现叶卿几变的容色,沉吟了会道:“也不是毫无办法。”
阿蛮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道:“若能让阿泽变回原来模样,刀山火海我也愿往。”
“我是能救那条锦鲤,不过…”昌合君的脸庞在跳跃的火光中明暗不定,连带着声音都低迷似鬼魅:“但自此阿泽就要为妖族,并且会遗忘过去一切。这样,你还愿意么?”
阿蛮楞了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确定昌合并不是玩笑之语后陷入了沉默。
我冷眼看着他们,脚尖轻轻踢了踢叶卿。
叶卿一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道:“祖…上神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什么都能雕出来?”我问。
叶卿犹豫了下,道:“有形之物才有雕琢之法。”
“那雕出个龙呢?”
叶卿脸色大变,道:“这、这,如上神所说,龙族消亡已久。即便没消亡,那样的上古神族,以小人之力确实雕不出。”涔涔冷汗从他额角冒出,我本只是随口一问,可他这样的姿态却叫我生了疑。
而那厢,本对昌合君存着些许好感的阿蛮似已下定决心:“如果,你真能…”
“慢着。”我出声拦住她的话。
昌合君的眼神唰地刺了过来,我佯作没看见,对阿蛮道:“你要让他救阿泽,不如求我,毕竟我与阿泽同是神族。现在这个天底下还有比我更了解神族的么?”
话里七分假三分真,左右是仗着老祖宗这名头唬一唬她。昌合君的真正用意我虽不明了,但从他之前对断龙山的龙那浓厚兴趣来看,他对有四分之一龙族血统的阿泽的心思定不简单。无论如何,不得将阿泽落到这个妖皇的手上。
昌合君拖着长悠悠的调子:“你?”
单单一个“你”字,道尽了他对我的鄙视…
阿蛮犹豫不定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昌合君,眼光锁在了他身上。
我心一提,暗道了声“不好!”
果见,她朝昌合君拜了一拜,道:“阿泽…就拜托给你了。”
昌合君斜眼过来,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长叹也罢,抑郁也罢,这小姑娘是个认死理的性子,此言一出,便是再没回头的可能性。
在昌合君对阿泽施术的间隙,我低头对龟缩一虞装死的叶卿,展颜一笑:“正巧我有一事有求于叶老您。”
叶卿满头大汗嗫嚅:“小、小人不敢。”
21、祖宗,劫持了
确定昌合君与阿蛮他们走得远些了,随手拈了片长草叶抛于空中。
草叶浮在层薄薄光辉中,几经变化,渐渐变成了那日我在涂山环梦中所见的那副墨玉镯子。
觑了觑叶卿,但见那镯子的影像越是清晰,他的那张褶子脸就绷得越紧,甚至隐约带了丝畏惧之色。
指了指头顶上方的幻象,我道:“这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不待他否认,续道:“四海八荒中能在一指宽的镯子上雕出十六瓣莲花之人,除了你之外我还真没见着别人。”
“您既然知晓又何苦来问小人我?”叶卿老脸一垮。
“我也不想为难于你,只是想向你打听这副镯子的主人是谁?你且安心,此事除了之外不会有第二人知道。”
脸色一冷:“但你也休想蒙混过关!”
叶卿紧攒着眉,颇是踌躇,见我实在逼得紧,露出副壮烈牺牲的神情道:“小人只能告诉您这镯子是神族中一个轻易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所有,至于是谁,小人当真不能说。当初那人来取这镯子时,与小人订下了契约,日后小人若透露他的身份,必遭天谴。求祖宗您怜惜怜惜小人,莫在相问了。”
观其言语神色,不似作假。我只求个明白,没打算要他的命。再来,昌合君那边进度也差不多了,便揣着袖子,靠回了原位闭目养神。
不多时,有人踩着枯枝碎叶而归,偶有泣泪声。
“你既然是心甘情愿的,这时候又哭什么?”我打了个呵欠道。
咽泣声顿了一顿,哭声渐渐低没了。
昌合君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恼恨我与你抢人,拿别人出什么气?”
我哪是恨你抢人,我是恨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分不清好坏!
一怒睁眼,却怔忪住了。
倚着树的人一袭银发,流雪似的垂在身后,映着他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显是亏损了元气的昌合君,不改猖狂气焰:“潮水将落,还不快滚起来,赶去东海?”
可我瞧着他,却无端地想起了很久之前认识的一个人。那还是在我重生之前,与爹娘隐居在谷地中时,所遇着的一个人。那日约是才历了天劫,满身少年跌跌撞撞误闯了谷地,昏迷在了溪水附近。是阿娘看他可怜救了他回来,我只与他照过两次面,对他满头胜雪银发记忆尤深。
但那时那人不过少年之姿,修行初成,与昌合君怎么对都对不上。这世上银发之人又非昌合君一人,一时纳罕,转瞬即逝。
往他身后张望了两下,道:“阿泽呢?”
一听到这名字,阿蛮眼圈又红了。
昌合君淡淡道:“那小子才化为妖族,虚弱的很,便仍锁在画中。过几日适应过来,再放出不迟。”
我应了一声,却已经开始打着主意如何将那画从昌合君那里偷过来,断不能如了他意。
此间事了,即便再有不舍,阿蛮也没了与我们同行的理由,加上我再三暗示此番有事在身,她着实不便跟随一道。行了一礼后,她一咬牙消失在了茫茫苍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