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字说了半天没说出口,就见一条红丝沿着他的嘴角滑下,慢慢地整个人也倒在地上。

眼疾手快弯腰接住了差一点就摔得粉碎的玉石,我望向面色极度既惊恐又茫然的另外一个:“姑娘我本来还有点心思陪你们玩意乐一乐,但现在你也看到有心思也变成了没心思。说吧,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他靠着墙缓缓跌坐在地上,双腿直哆嗦:“不、不敢欺瞒姑娘,此物是小人、小人在这集市东边的蒲柳亭处捡的。小人绝没有偷,也没有抢。”

“你难道没有看到它的主人?”

“没有!绝对没有!当时小人正好蹲草从中方便,就见草地折射出道温润柔和的光芒,思料必定是什么宝物。就寻了过去,就见它孤零零躺那。”他捂住胸口赌咒道:“小人以嘉澜山起誓,绝无半个字谎言。”

“好了,你可以滚了。别再向第三人说出刚刚发生的事,否则就不像他那样断一条舌头那样个简单死法了。”我收起玉佩,突然喝道:“等等。”

滚出了一截距离的奴隶贩子脚下一滑,露出一副苦相:“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是长奉君族中的人?”嘉澜山是魔族的圣地,位于长奉的领地之内,尤为受他的族人尊敬。

他舌头打结:“正、正是。”

“长奉君,现在怎么样了?”早在先些时候听闻他的几个叔父很不满他扩张领地之事,似是要率兵攻打于他,之后就没了消息。

他松了口气,谄媚道:“姑娘莫非也是我魔族之人?长奉殿下这百年来打了好几场胜仗,正得魔尊陛下的眷宠呢。”

看他也不过是个低等魔族,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看他走远后,秦卷从阴影中踱步出来:“接下来你想去哪?”

“仙上明知故问就不好了。”我将玉佩递给少燕:“你瞧瞧,是不是少英贴身不离的东西。”

少燕接过打眼一看就道:“祖宗慧眼如炬,确是他进出山门的手令。”

“你要是想找涂山氏,就要趁早。”秦卷负手在后淡淡道:“天一黑,青丘之门就要关上了。”

“仙上真是我腹中蛔虫,将我的心思吃得十分通透明白。”我半真半假地拍了秦卷两句马屁,换来他一记冷眼,摸摸鼻子道:“找涂山氏是要找的,不过…”

我看看天色:“少英一时半会应无性命之忧,还是明天正式去拜访比较好。”

少燕目瞪口呆道:“那祖宗,我们是不是不回去了?”

秦卷率先走了出去,看似是默认了我所说的。我转过头笑眯眯地对少燕道:“有你家仙上在,你担心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想想,如何写一封理由充分、词句通顺的信函给你的族君姑姑送过去,告诉我们今夜留宿青丘这件事。”

再看,秦卷已走出老远,我忙赶了上去。黄昏时分起了风,我裹紧了大氅,秦卷身上惯有的香味传了来。我原来对给衣服熏香这一事很生厌,总觉得穿着一身香喷喷的衣服出去,太不大气,太不低调了。现在嗅嗅他衣上的味道,却也不觉得讨厌。

秦卷回头,看我嗅来嗅去,眼底有一丝笑意,道:“你元身难道不是株树,是只小狗不成。”

我僵了下,蹬蹬蹬地走到他面前:“你对个姑娘家说话客气点成不?”

“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姑娘家?”他斜眼瞥我。

我沉了沉气,展颜一笑:“仙上说的是,和你相比,我确实不怎么像个姑娘家。”

如愿以偿看到他蓦然黑下来的脸皮,我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朝客栈走去。

这份愉快的心情只维持到进了客栈,大约今日是初一十五这样赶集的日子,客栈的掌柜不无歉意地告诉我,就在刚刚,最后三间房被人给定了去。

我转着眼珠子朝整个大堂瞧了个遍,看到左手边的桌子旁坐着两男一女,衣容行装皆非俗品。

“祖…小姐,这,我们还是回家去吧。”少燕还不死心道。

我看了那几人一眼,转过身垂下眼眸,咬咬唇对秦卷可怜兮兮道:“夫君,此刻赶路回去我是没什么,只是若累得腹中孩儿,我可怎生和婆婆交代?”

少燕瞪大了眼睛,秦卷握拳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时那三人中的一人站了起来,揽着袖子笑道:“天色已晚,尊夫人有孕在身,不便赶路。我等让出一间来也无妨。”

另外坐着的少女一听,立刻扯了扯那人的袖子,那人对着她摇摇头。她瞪我们一眼,不甘心地放弃了。

进了房间,我立刻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秦卷翘着腿坐在桌边,看着我。

我一手托着脑袋,朝他笑道:“怎么了,仙上?”

他掀开朱红的唇,轻轻道:“痞子。”

我哈哈哈大笑:“既然仙上说我是个痞子,我不再无赖点真对不起这两个字。这样,就有劳仙上睡板桌,我睡床了。”

 

 

第8章 祖宗,再相遇
深夜,我被噩梦惊醒,拥着被子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凉风从窗户间的缝隙中钻进来,不禁打个大大的哆嗦。一摸后背,果然被冷汗湿透了。屋里很静,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秦卷果然不在了。

既然人不在,我也就大大方方地掀了被子,仅着了一身中衣摸到桌子边倒水喝。

梦里的画面还残留些在脑海中,除却模模糊糊的惨叫声外,唯一能清晰记得的就是尸山血海里一个人的背影。背影看着说不出的熟悉,可惜的是看不到那人的面容,只是那场景叫人…无端地感到窒闷绝望。

喝了半杯水,我开始思考秦卷去了哪。夜半无人,对他这样的单身青年,一般会有三个去处:月下寻仇;月下会姑娘;月下会情郎,不晓得他是这三种中的哪一种。

“咯噔”窗棂处一声响,我耳朵一竖,以为秦卷回来了。可借着月色往那望了望,窗纸上空白一片,干净的很。掏掏耳朵,屁股还没重新坐下去,又是“咯噔”一声,这回动静颇大。

我耐不住好奇心,踢踏着鞋子,踌躇了下,还是一手掀开了窗子。左看看右看看,窗外啥都没有。纳闷时,“扑哧”,我低头一看,一只半死不活的棕翎鸟连着一指长的薄薄刀片,牢牢钉在了墙上。

两边看看,迅速地拔了刀片,连同鸟捧回了屋子。

仔细打量了下这只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给秦卷送信的,要么就是送错了信。我的心忽然砰砰跳起来,做贼心虚地四下看了看,才蹑手蹑脚地在鸟身上搜寻了一番。

无果。

“…”我抱臂皱着眉盯着它,戳了戳,它使劲翻着白眼,一副马上就要爪子一蹬咽气的模样。灵光一闪,一巴掌拍到它身上,果然见它喉咙一动,吐出个拇指大小的珍珠。珍珠水润光滑,隐隐有金色光芒流动。

我嫌弃地用杯子拨弄了下沾满它口水的珠子,最后痛下决心用袖子擦了擦,捡起了它。

用千年明珠传信这种法子,除了一贯注重风雅气质的神族,我再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穷讲究的种族来了。譬如,重华以前就这么给我送过信的。所以,很轻松的,我就解开了珍珠上的咒术。

瞬间指尖射出道璀璨流光,在半空逐渐一个个形成巴掌大小的字来,等我看完,沉思片刻,拽起外袍一溜烟地从窗口蹿了出去。

子时三刻,蒲柳亭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蒲柳亭正是少英失踪的地方。

青丘遍地皆是高耸浓密的树木,树影里片片月色如同经过裁剪般,错落有致。

还是万年之前,偶有一次,我与小六老九他们走散了,误入过青丘。那时候这里当家的还不是涂山小白,风土人情也远不及现在这样繁荣喧嚷。我就和此时一样,孤身一人行走在密林间,然后很不巧的遇上了别人踩八百年狗屎都不会遇上一次的——极恶之兽猰貐。

至于如何得救,这已不足一提,唯一有些许遗憾的是至今我都没有找到当夜救我的恩人。虽然我连他的姓名、家族,甚至有可能真实样貌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留下的一句话:“蠢货,你想活就只能它死。”

今夜这趟路,我没有遇到任何风险,滚滚爬爬摸索到蒲柳亭时,已是月上中梢。掐指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将将好。

几番选择,我挑了棵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粗壮榕树,藏了起来。

一刻过去,没人,两刻过去还是没人,约等了半个时辰,始终都不见人影。我开始怀疑,那封信是不是秦卷故意勾我出来吹冷风,看我笑话的。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那信上的用词言语也和当初他约我时几近一样,恨恨拍拍屁股站起身。最好这几天他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祖宗我拼命也要在他那张俏脸上盖个章落个印。

正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声戏谑笑言:“我还准备看看你能等多久,原来也就这点耐心。”

这个声音,我身子一僵,不敢回头去,只是吞吞口水道:“这位大侠,好巧啊,你也出来看星星啊。”

“哦?”他拖长了声音:“你是多长了只眼睛么,看星星?”

一抬头,皓月千里,月辉如昼,哪有半颗星星的影子。

想起那夜相遇时他说的挖眼睛挖脑袋,我的脖子一紧,忙打哈哈道:“看月亮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一袭暗影从我眼前忽而滑过,紧接着就听到冷冷的三个字:“滚下来。”

即时仿佛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我不受控制地从坐着的树干上跌了下去,幸而我有所防备,落地刹那,榕树上的一条藤蔓嗖地卷住了我的腰,把我给勾了起来。

狼狈地站稳,我整整衣裳,抽抽嘴角:“不打扰大人您夜观天象了,小人这就滚。”

脚步没迈出两步,他在背后道:“等等。”

“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最后的“见”字被面前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的猰貐,给吓回了肚子里。

这世上,只有两只猰貐(yayu),相隔不到万年,接连被我碰上。这种小概率事件,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下我对于自己人生的地位,这到底是太走运还是太不幸?

我立刻调转身子,低眉顺眼道:“大人,有何吩咐?”

“过来。”他勾勾手指。

这是唤狗哪?

自认还有点气节的我岿然不动,就感受到双肩一沉,混着浓烈腥臭味的热气伴随猰貐喉咙的咕噜噜声,喷在了我脖子上。我艰难地侧了侧脑袋,瞧了瞧尚沾着鲜血的那两个毛茸茸的爪子。

我马上道:“大人,我马上就滚过去。”

挪到他面前,小小地纳罕了下,不知为何,今夜换了身赤红锦袍的他比之那晚,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待偷偷又看了眼后,我才明白这份感觉是什么,他,有点像秦卷。

五官虽没有秦卷那样异常俊美,但狭长的眸子,睥睨人时的神态,都像秦卷。唯一不同的是,秦卷就算漂亮得不像个正派,但始终带着与生俱来神族的高贵、凛然正气。而这个人浑身上下,完完全全就是浸泡在黑暗中,举手投足间皆是股——凛然邪气。

我恍惚地直直看着他,脱口而出:“大人,您有兄弟吗?”

说完我就想打自己嘴,秦卷那样的纯血统神族又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麻雀蛋,况且凤凰这个种族一卵一胎,一个蛋里只有独一无二的一只凤凰。怎可能会有如此相似的兄弟?只能感叹,天地造化之奇妙,说不定在哪里还有个和我样貌相似的人。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他对我这很不高明的搭讪方法显然嗤之以鼻。

我盯着自个儿的鞋尖,很老实地摇摇头,但立马嬉皮笑脸道:“大人,我两不过偶然相遇而已,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啊。”

“你难道还想听到什么,还想看到什么吗?”他含笑道。

我想知道少英是不是你绑走的啊!心底无声呐喊,脑袋却乖乖地摇了摇。

他探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意外的轻柔,可就是这样的轻柔偏偏让我毛骨悚然,果然就听他道:“是个不错的花盆料子。”

我哭丧着脸道:“我不想做花盆。”

“你还有余地选择想不想?”在他低柔的话语声中,猰貐的一根爪子穿透了我的肩,站着的膝盖抖了抖,一行鲜血无声地顺着衣服滴在了草地上。他温柔地揉着我脑袋:“说吧,他们改变主意,派你来做什么,刺杀?打探?还是…”

两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他的眼睛是弯着笑的,可眼里却是一片冷冷的光:“别有目的?”

我欲哭无泪,急忙为自己申辩:“大人,你看我这样子是能刺杀得了你的么?至于打探…”我极度委屈道:“刚刚谁先发现谁的啊。”

“不错,还敢顶嘴。”骨肉里的那根利爪往前一送,膝盖一歪,我差点跪在了地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半晌道:“你似乎很能忍痛。”

一听这话,我顿时生了几分警惕,膝盖一歪,捂着肩膀痛不欲生道:“没,绝对没有的事…”

他冷眼看我,我山水不动,继续呻吟。

至此,那封信,我可以确定是送错了地方了。悔恨万分的我,暗暗诅咒发誓,回去一定要把那只有眼不识路的鸟,拔了毛,拆了骨,炖上三个时辰给吃个干净。

好一会儿后,他慢慢道:“用你这样的人不论做探子还是做刺客,确实不是他们的作风。但是…”

将将放下的心又随着那个但是提了起来。

“就这么放你走了,我又不放心。”就见他拾着慢悠悠的步子,踱到我面前弯下腰,凝视着我:“不如给你下个毒,让你乖乖听话,你看如何?”

我看很不如何!

容不得我有反抗的余地,就见利光一闪,他的手腕上出现条细长红线,渐渐有血珠子慢慢渗了出来。他伸过手来,引诱我道:“乖,舔一舔。”

舔毛线啊!一看就是要我一条命或半条命的毒药啊!我剧烈地摇头,手撑着地向后蹭去,蹭了两寸,脖子上挨着个血盆大口,猰貐硕大的圆眼近在咫尺。我咽了口口水,低头对着他的手腕,一脸痛苦地舔了上去。

不苦不腥,甚至有点淡淡的甘甜。我愣了下,又舔了口,嗅了嗅,像受到莫名诱惑似的,低头小口吮吸起来。

“够了!”他一声低喝,重重一掌推开了我。

我眨眨眼,忽的醒悟过来,我竟然在喝血,还喝得津津有味!我现在是株树啊!一株素食主义的树啊!难道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正在纠结时,左胸口一阵烧起来般的炙热,跳地也越来越快。

他垂眼看我了会,在天边微亮,消失前道:“以后每个月,你若乖乖听话,我就给你解药。还有,我要是唤你,你必须马上出现。”

等等,我又不是神兽!还你一唤我,我就出现?

被莫名其妙圈养的我瘫坐在草地上,直到秦卷找到了我。他的面上有着淡淡的倦意,看到我时整个人似松了一口气,又立时绷紧了脸,似想要训我。突然他的目光一顿,一甩袍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肩膀,道:“谁伤了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却平静地叫人害怕,仿佛平波之下隐藏着万丈狂澜。

我望着他张了张嘴,疲惫地笑一笑:“没什么,遇着了个不听话的小畜生。”

说完最后三个字,我一头栽到了他怀中。

昏迷之前,我看到他身后站着一群人,其中一张面孔似曾相识。

 

第9章 祖宗,卖个萌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那个人呢?

昏迷时做梦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无果,反而被那些乱糟糟的念头牵扯回了过往的一些画面中。

那个画里面有阿爹阿娘,还有偷偷溜到谷中来的重华。那天他们在给我庆生,重华送来了天上云锦织就的长裙,阿娘替我簪上了锦叶花。

“哟呵,我家丫头也长成了大闺女了。”阿爹喜滋滋看着我道。

“是啊。”阿娘的掌心温柔地贴在我脸颊上:“我还记得你在襁褓时的模样,又小又皱巴巴的,如今个头都快赶上我了。”

我新鲜地提着裙摆左右看,抬起头来笑道:“阿娘,那什么时候我能和重华哥哥一起出谷玩?”

阿娘的手一僵,阿爹则闷不做声,脸色沉沉的。

我约莫明白自己是说错话了,可又不晓得错在哪里,只得手足无措地看向重华。

重华的眼神充满着我看不懂的怜悯和同情,他走到我身边低头替我整理了下衣襟,扶住我的肩道:“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可以了,等你再高一点,我就带你出去。你不是会永远困在这里的人。”

后面他又说了一些话,我记得不太分明了,只有最后一句很清楚:“金麟岂是池中物。”

金麟岂是池中物,我喃喃念着这句话,想笑,一行泪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云时,云时。”天边传来遥远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

“烦死了!再吵拔了你的舌头!”我一巴掌挥了过去,困难地挑开了黏糊在一起的眼皮。

不期然,眼前一双赤黑瞳眸,清澈而深邃。

距离我,不到半尺的距离。

见我蓦地睁开眼,对方与我皆是怔忪了下。

我说:“你在干嘛?”

秦卷很快恢复了平常之色,大约是想拉开点距离,可不想整个人被拉扯地跌到了我身上。

我被他撞岔了气,好一阵猛咳后,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没和你打招呼溜出去是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下这么狠的心压死我吧!”

良久,秦卷都没有说话。我觉着有点不对劲,偏过头,对上他冷冷的眼神。

目光下移,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舒舒服服地枕在他的胳膊之上,双手还死死搂着他的腰。

这个处境,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对不起。”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是:“但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秦卷看起来很想把我给就地掐死。

我嘿嘿松开了手,松了片刻,我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瞧了依然躺在我身边的秦卷一眼,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蹭了蹭,果然暖洋洋的。又蹭了蹭,我舒服地恨不能和猫一样喵喵叫两声。

正妄图再蹭蹭的脸,被他用两根手指推了开,秦卷很嫌弃地看我,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我很坚定地回答:“不滚。”

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就变回原身吧。这样我抱起来也方便,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就说,为什么之前在昆仑中感受不到多少寒意,秦卷一走就受不住地冷。想来我这颗玉姥树原身,在过去的三十六万年里早就习惯了秦卷这只天生属火的凤凰在旁。

秦卷扭不过我的死皮赖脸,最终屈服在了我淫威之下,任我对他上下其手地摸摸抱抱。

“你做噩梦了?”快睡着时,秦卷清浅的声音从脑袋顶传来。

我沉默了下,道:“我在梦里说了什么吗?”

他似看我了一眼,道:“没有。”

明知他在撒谎,可以他性子,追问下去也必然没什么结果。之前我也骗了他,所以也算扯平了。

“云时,你在蒲柳亭中可遇着了什么人?”秦卷酝酿了下道。

我打着瞌睡懒懒道:“你想我遇见了谁?”

“前不久有人潜入轩辕山刺杀高俊帝,未遂后潜逃了。据传,近日在青丘发现了此人的行踪。”秦卷一五一十地坦然告之。

怪不得,会在这里看见了那个人。

“你是怀疑今晚我碰见了那个刺客吗?”我盯着他衣襟绣着的兰花纹路。

秦卷沉默了下:“你没有遇见自然是最好的,如果遇见了…就一定要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这个不用他说,我都会远远地躲着那个丧心病狂的变态。第一回见面差点要了我的命,第二回则真的要了我半条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性说完!”实在受不了他时不时看我一眼,一副有话要说但又不想说的模样。

“你的仙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愧秦卷,一戳就戳到了我的七寸上:“以你的底子,哪怕遇上了…居心叵测的人,也不会伤成这样。”

我呵欠连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刚刚脱胎换骨,没有适应过来。”

这说的是实话,一开始我也纳罕这具身子有三十六万年的修行底子,怎么动用仙法时如此不得力。打了几日的坐,始终不得要领,便也作罢。

秦卷见我困极,也没再说话。朦胧间只察觉他似是凝视了我许久,极轻地叹了口气。

又睡了小半天的样子,我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预备起床。

这回醒来,秦卷已不见了,打眼看去的是蹲在床边可怜巴巴守着的少燕。

少燕脸色古怪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斟酌着道:“祖宗…”

“嗯?”就着他捧着的铜盆洗漱的我随口应了声。

“你把仙上怎么样了?”少燕一脸沉痛之色。

我擦擦脸:“没怎样啊。”

少燕壮士扼腕般一股脑道:“祖宗,您若不喜欢仙上就放过仙上吧!这若是传出去,您把仙上给睡了,以后仙上可如何面对四海八荒的诸神诸仙啊。”

端着茶漱口的我一口水没忍住喷了出去:“你有胆再说一遍?!”

“小人没胆。”少燕立刻低头认错。

我指着他,说:“原来我还不相信你和阿蛮是兄妹,现在我总算是信了。这口没遮拦的,真真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祖宗莫恼。”少燕为难道:“小人也是着急,所以说话粗俗了点,祖宗您不要介意。”其实山神本就是山野里自然衍生出来的精灵,本就没神族那么多的规矩,便是老山神那样的,生起气来还戳着他儿子的脑袋道:“老子当初怎么就生了你他妈这个混球!”

作风之彪悍,言辞之奔放,不禁叫人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等等!”我一拍床,大怒道:“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恼的是,为何你会觉得吃亏的是秦卷而不是我呢!”我就那么看着像饥不择食,欺男霸女的禽兽么?!

==========

少燕告诉我,我这一昏就昏了两日。这两日,秦卷基本衣不解带地守在我身边,连涂山小白公子邀约的帖子都婉拒了。这让我大大改变了对秦卷这个人的看法,重新评估了下他那点良心的剩余量。

至于我为何会昏睡两日这儿久,少燕也不得而知,秦卷替我看了脉,也说出个所以然。我心中隐约明了两分,八成是那变态的血毒在我体内作祟。我按了按尚且隐隐作痛的胸口,无声叹了口气,秦卷的毒还没解,自己又连遭了毒手。

本以为重生在这玉姥树上终于转了运,也能做一回横行霸道的主;结果到头来,自己依然是被鱼肉的那一个。可见,倒霉这两个字就被批注在我的人生中,不随时间空间而变化的,具有全然不可动摇的稳定性。

琢磨着解毒我,一下楼,撞见了一大片人。各色各式的衣裳占据了整个客栈大堂,但却一致地保持着安静。秦卷站在楼梯口,抬头见着我了,朝我招招手。我三步并两步蹦了上去,秦卷抬起手背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用过早膳了么?”

眼角余光瞥了瞥那群人,嗯了声。

“仙上,这位是?”站在左侧领头的那人开腔询问道。

秦卷瞥了我一眼:“丫鬟。”

“…”我面无表情地悄悄挪动脚尖,在他靴面上狠狠踩了一脚,又碾了一碾。

“你撒谎!”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从斜方穿插了进来:“你不是说你们两夫妻么!”

插话的是那天在客栈让给我们一间房的那三人中的女子,此刻正愤愤看着我们,转头对旁边男子说:“念哥哥,我说了吧!这女人看起来就是个泼皮无赖的市井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