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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念一动,望着他朱砂点眉的脸,道:“师父不求你有多出息…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权势之路太过坎坷艰辛,稍有不慎,许就是身死命丧。有重华之例在先,我总不愿与那些人再有所瓜葛。
肥球听得似懂非懂,小孩心性,转眼就忘了刚刚的雄心壮志,不无担心地对跟在后面的近秋道:“我的酢浆果子可带了?”
近秋低垂着眼睛:“都带了。”
我抽了抽嘴角,望了庭中并列的两辆云辇,对东华道:“你不与我们一道?”
东华道他要先去中天帝宫一趟议事,后才得奔赴上巳佳宴。这样恰好,我和肥球得了中间空隙去探一探学塾。东华吩咐了我两句后,静了一静,道:“魔族的使团前日也来了中天,休憩在典仪宫。”
我醒得他话里的意思,将典仪宫三字牢牢记在心中,嗯嗯应下了。如此兵分两道,各往所去。
没得东华拘束,肥球在云辇里乐翻了天。左摸摸匣子又摸摸柜子,折腾了半天从兜里摸出柄小匕首,耀武扬威地比划了半天:“看有谁还敢欺负小爷。”显见得还没忘记上回钟樱要炖了他的血海深仇。
掀开眼皮子瞅了他一眼,指头一勾,匕首倏地飞到了近秋怀中:“小孩子家的动什么刀兵,你替我看着他,别送上门去给别人煮汤。”
肥球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怒发冲冠就要扑倒近秋身上去,近秋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拉开抽屉,我取出块青饼:“来,吃饼了。”
扑了一半的肥球在半空一滞,身子一转,不声不响地就着我的手啃起了饼。
“…”近秋脸上的肌肉略有些抽搐。
因着东华的叮嘱,我时时刻刻记着要避开典仪宫,索性我记性不赖,驾车的灵雎又得力,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中天学塾。
这个学塾据说是辅政的英招神君所创,前因是他某次去九天巡游时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冲撞了车架,感知战事平息之后各个世家弟子实是闲过了头,就建了个学塾收罗了大大小小各族中的少年,一是起个管教之力;二是起个育才之用,免得日后上战场一个冲锋陷阵的将才都拎不出来。
未下车,就闻得惊天撼地的激流声冲撞在耳中,偶有飞起的水珠子透过帘隙溅在面上,惹得肥球大呼小叫,一个劲地蠕动着身子向往外蹿。我示意近秋放开他,一眨眼白胖胖的小人就消失在了车中。不一会,一声惊呼,我一怔,撩开帘子。
两旁是直泻而下的万丈飞瀑,万顷粼粼碧波徜徉无际,正前方袅袅云烟之后隐见得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棂星门冲天而立。肥球在水里痛苦挣扎着,哭道:“师父你是不是哄我,这哪里是学堂,分明就是个无量海!”
无量海三字在我心头跳了一跳,随手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慢腾腾道:“平日里读的书都读哪里去了?学海无涯这个意思不懂么?”递了个眼色给近秋,让他抽条软毯来给肥球擦擦,却见他双目凝滞,盯着平湖,不知神游何方。连唤几声,才闷声不吭地迟缓着动作起来。
我注意到从快到中天起,近秋他就开始神思恍惚,莫不是他的妹妹就在这附近?若他知晓他妹妹所在何处,又为何不与我说呢?
抱着肥球下了车,甫一着水,泱泱水面自行分向两旁,露出一条窄窄的鹅卵石路来,走一步后面的水波便重合如初。裹在软毯里的肥球揉揉鼻子,恨声道:“没想到九重天上的一个水池子都是个仗势欺人的势力眼!”
我懒懒道:“都怪你学艺不精,但凡略有些修为的,这条路便会自行显出。”向前走了两步,想起近秋还在后面,他是个凡人没有修为,应是…
转过身去,微微张了张嘴,就见他一步步不地抱着肥球的点心盒,踏着鹅卵石跟了过来。见我愕然之状,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纳罕地瞧了他眼。
学宫中人早得了信候在棂星门下,立在前头的是个深衣老者,须发皆白,举止间一派飘然超卓,朝我拱手道:“昨日英招帝君托了口信,道东华帝君府中的小公子来此进学,我等恭候多时了。”
肥球在外人面前向来拿乖捏巧,一蹬腿从我怀中滑了出来,向老者作了一揖:“见过先生。”
老者连连摆手,恭顺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公子乃云祖与东华君上的亲传弟子,小仙哪受得起这一礼来?”
对方这般作态却叫我皱了一皱眉,道:“既是在此读书,为人弟子者当克己守礼,这礼自是受得的。”心道,这都受不得,以后哪还能管教得住个小混账?不禁暗自懊悔,早知就掩了身份送这肥球过来,现在为时已晚,只盼着肥球懂点事不要借着我和东华的名头,惹是生非。
又是番寒暄后,老者提议道,带我与肥球逛一逛学塾,见一见各个师父们。看了看日头,离开宴还有些时辰,便欣然应允。一路看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英招果真是个相当与众不同的人物。学塾分一十八间,从天文地理至命理演算,从天工技艺至乐理诗书,样样俱全,且不尽如此,在后头宽敞之处更建了个偌大的演武场。场上风起云涌,老者道,里面都是真刀真枪动着的。
我问:“在这里教学师父都是何人?”
回曰:“皆是四海八荒之中的顶尖人物,譬如天工斋的师父就是鬼斧神工——叶卿。”英招的本事确实不小,连叶卿也请来了。
看肥球对演武场兴趣盎然,我顺着他意指了那处问道:“那这里呢?”
“这个…”老者顺了顺胡须:“旧任教席兵刃之术的东岳帝君将将调遣去了别处,英招君道是来了个新师父,今日便要过来。不过今日是上巳节,恐要晚些时候才能见得。”
我点了点头,肥球嚷着要去四处瞧瞧,而我走得又有些乏了,便让近秋带着他,跟老者四处逛逛。
近秋走时回头望了我好几眼,下了下决心,垂着眼闷闷道:“你自己小心。”
诧异地看了他眼,我嗯了声,他又望了我眼,才转身离去。若有所地地看着他的背影,我摇摇头,在演武场外的一株菩提下,扇着袖子合目乘凉。这一眯,就不小心眯着了。好久,耳边像隔了好远般传来空空洞洞的说话声:
“君上怎地这个时辰过来了?”是先头那老者的。
“他们可来了?”这是个陌生声音。
“一早便来了,小仙已接应过了。”
“可定了学些什么?”那个陌生声音继续问道。
“看小公子的意向,似是想对武艺卓有兴趣。”
尔后谈话低如浮云般浅浅散了开,渐行远去了。
半梦半醒里想着,那个君上莫不是英招?眼皮子实在沉得紧,头一偏又要睡过去,可稍后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了,总觉得有道目光扎在自己身上,盯得我差点梦魇住了。莫不是英招发现了自己?
猛地挑了眼,风清云朗,眼前不见一丝人影。捶了捶酸痛的后颈,掐指算了算,想着要将肥球寻回来赶去赴宴了。起身转过菩提,远见者那深衣老者伴着个高挑人影立在演武场边说着什么。不多久,老者施了一礼,径自走开了。
想起先前那番对话,猜度余下那人应是英招无虞,左右是送人来他的学塾进学,于情于理都该去打个招呼。我理了理衣裳,酌了酌词,道:“久仰英招君之名,今日得见,果不负盛名。”其实我并不擅长拿捏神族的寒暄之词,每每说来,七绕八拐得直叫我舌头打结。
那高冠华服之人背对着我动也不动,我腹诽不知是这英招耳力不够好,还是想摆一摆他辅政帝君的架子,又一字不落地重复了遍。那人才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子,神情清寡:“你喊我什么?”
“…”我脑袋轰地一声,呆呆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我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抱歉,一时眼拙,错将摄政王殿下你认作这学塾的主人英招君了。”
他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遍,微微叠起眉心又是想了想,道:“你是…那日在天街的那人?”
我愣了一愣,狐疑地看了看,摸不准他到底是否真失忆,试探道:“殿下记性颇好,我是当日那个肥球的…娘亲。”
他冷冷清清地望了我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作势便要离开。
“等等。”鬼使神差地我喊住了他,喊了后顶着冷厉如同刀片似的眼神又不知说些什么,讪讪道:“没,没什么。”没想到,涅槃重生不仅能将一个人的记忆全数抹去,更将他的气质性格彻底变了个样。以前的秦卷别扭归别扭,却是平易近人;现在的秦卷,冷漠得让人光是看一眼,都似要被他身上寒气所刺伤。
“殿下!”这回喊的人不是我了,老者奔来见着我,又是一愣:“云、云祖?”忙道:“小、小公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来了第一天就能惹出麻烦来,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我默默饮泪。
老者话垫在舌头下,两厢为难地看了我和秦卷一眼:“他…把钟樱公主给打了…”
43、祖宗,联姻了
“啊?”我没听明白,追问了句:“不应该是钟樱把他给揍了么?”
肥球虽得东华真传,但毕竟相差了数万年的岁数和修为在那,真动起手来,他也只有被钟樱煮了的份。
我护短之意太过明显,秦卷冷冷地睇我一眼
“也,也不是。”老者擦了把额头冷汗:“是小公子身边的侍者…动的手。”
这就更离奇了,近秋不过是个凡人啊,哪会是魔族大长公主的对手?
到达现场时,眼前的一切离老者所说□不离十,钟樱是伤着了。可蜷缩在地上的近秋,情形更为凄惨,身上伤口深可见骨,凡人躯体承受不住魔气侵蚀,已呈腐烂萎缩状。他身旁,躺着柄异常眼熟的匕首,正是清晨我从肥球那里没收去的。那时没注意,现在留神看了看,匕首上灵气灼灼、金光冽冽,是个尤为适合对付魔族的稀罕神物,八成是肥球从东华的库房里顺来的。
捂着胳膊的钟樱恍惚地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近秋,似是被吓得不轻。秦卷快步过去,蹲□将她揽入怀中,她一个颤抖醒过神,伏在秦卷肩头哽咽道:“皇叔他要杀我!”
绞着手在旁的肥球即时跳出来大声道:“是你找茬在先,近秋是为了护我才与你动的手!你可瞧明白了,近秋是个凡人,怎会伤到你?明明是你自己错手反伤了自己。”
心知他这番话里多少掺了水分,但说得也并非全无道理,我弯腰沉默地替近秋止了止伤势,钟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他却险些丧了命。
秦卷低语抚慰了钟樱几句,抬起头时却换了副森森寒煞之色,一记冷眼杀向老者。
那一眼杀伤力颇大,吓得老神仙膝盖抖了抖,汗涔涔道:“小、小仙当时并未在场,远远听得小公子的叫喊声,过来时已是眼下这情状了。”
我轻飘淡写道:“小孩子家打打闹闹,殿下这般严词厉色未免太过了吧?”瞥了眼愤愤不平的肥球:“回头领回去各自管教便是了。”言下之意是,无论肥球还是近秋皆是我神族这边的人,还轮不到你个魔族来教训他。
秦卷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我挺了挺脊梁,毫不退让。突然,他指了指肥球,淡着眉眼问道:“择了哪一门学艺?”
在场的都是一愣,学塾的管事小心着道:“小公子刚刚入了武艺、演算两门学问。”
秦卷拢手道了个“很好。”
我心中顿生不详,果见这位魔族的摄政王殿下对着瞪大眼的我与肥球,勾起缕冷笑:“如今,我是你的师长,管教你便是分内之事了。”
肥球傻傻看着明显没怀好意的秦卷,抖啊抖得退两步,又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师父,你快告诉阿烨这是在做梦!”
原来,英招新请的教授武艺的先生真的是秦卷…
任肥球怎生哭闹,但学塾的规矩便是如此,入了哪门课程便是哪门的弟子,木已成舟。唯一的念头,也就是回去给肥球多烧柱香,愿他在秦卷手上能多熬些时辰;再者,伤药怕是要多预备些了。
毕竟人现在秦卷手上,我敛了好一会气,过去低声下气地对秦卷道:“以后烦请殿下多照应小徒了。”
秦卷面无表情的脸上,忽地朝我露了个微不可见的笑,道:“那是,自然。”
我和肥球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肥球绝望地捂住脸,直道“没活头了”。
闹剧过后,催请我和秦卷的仙侍同时到了,将近秋托付在了学塾中。我匆匆携了肥球上了云辇,下了车,发现秦卷的青玉车与我们同时到达了。干笑着打了个招呼,寒暄谦让了番,与他一前一后进了殿,自是招了不少火辣辣的眼光聚焦了过来。
顶着那些别有深意的眼神,我急急拖着肥球到了早就坐在上座的东华身边。落了做,才吐出口长长的气。
东华歪在金座上,转着酒杯:“来迟了。”
在肥球期期艾艾的眼神里,我违心道:“出了点…小意外。”
“还是去了典仪宫?”显见的,刚才我与秦卷同时进殿的一幕也落入他眼中。
我沉痛道:“没有,但是祸从天上来。”
此后,开了宴,起了歌舞,我与东华未再有多交谈。
“师父。”老老实实坐了半场的肥球将我的衣袖拉了拉。
聚精会神地偷听底下小仙们八卦的我,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有人在偷看你。”肥球忠心耿耿地提醒道。
“习惯了。”有祖宗这个名头在前,各色各样的眼神我早已司空见惯。
肥球道:“是那个招人厌的魔族…”
一股凉意嗖地蹿上了我的脊梁骨,筷子叮地声掉在盘中,朝魔族那边望去,秦卷揽袖亲昵地与钟樱布着菜,哪有看我。
瞪了眼肥球,肥球委屈道:“师父,真的,他一直在看你。用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眼神…”
我摸了摸他脑袋,心虚道:“即便要看,恐怕也是在看着你,想着该如何与你秋后算账。”
肥球的小脸刷的苍白了。
此番魔族来,为的就是来商议联姻和亲一事。神魔两族打了这些年的仗,双方也乏了。此次,就是两族合计后打算将魔族的大长公主钟樱嫁上九重天,以钟樱的身份,放眼整个九重天,也只有现任天帝游奕匹配得了。故而宴上不免谈及此事,两方皆是藉此机会存了个试探的意思,探来探去,渐渐也求同存异,彼此都满意了这桩婚事。
宴到尾声,代游奕出席的英招,一扬手,席间安静了下来。英招这一开口,便是要将婚事定下来的兆头了。我俯身给肥球擦着油腻腻的嘴巴,安抚道他那个魔族师父便再凶狠残酷,断不会将他吃了去。
“我不嫁!”钟樱突然站起身来,挑起双眸,气势夺人:“我不要嫁给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神魔一片哗然,这又是闹得哪一出?钟樱的话委实太不客气,在座的几位真皇上仙脸色极为难看,隐隐就要发作,英招不看钟樱,径直将目光刺向默默饮酒的秦卷。秦卷垂眸呷了口酒,不责问钟樱的失礼,反倒淡淡问道:“那你想嫁与谁?”
“他!”钟樱纤纤玉指遥遥一指,指的竟是我们这里。
我一惊,脱口而出道:“我不要娶你!”
“…”
钟樱咬着朱唇,双颊微红,气急败坏道:“是、是东华上神!”
“我不娶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东华眼皮子都没抬,轻轻巧巧回了句。
当着众人面连遭了两回拒绝的钟樱噎住了,上是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场面尴尬异常。
英招不愧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肱骨之臣,山不动水不动地从容圆了场去,只道此事再议再议。钟鼓齐鸣,俨然又复成太平盛世之景。
散了宴后,我忧心忡忡地对东华道:“你当真不娶那个长公主?”
侧耳听着肥球碎碎念的东华眉眼垂了垂,而后淡声道:“你莫非要劝我娶她?”
我叹了口气,道:“哪有。这钟樱脸面生得确实不错,艳比花娇,不负她魔族第一美人的称号。只是这性格泼辣厉害,与你怕是处不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过你娶妻会是个什么样子,你说你喜好什么样的美人?”
东华沉默地向前走了半天,我心惊胆战地问:“难道你喜好的是钟樱那样的?!”
远远地飘来了句:“要娶也应是神族第一美人。”
呆立在原地,我本就是插科打诨凑个趣,孰想他真回了话。神族第一美人?我费神地想,近年来是哪家神女担着这个名头,以我和东华三万年的交情,要不要去给他保个媒?
再抬眼时,唬得我一跳,眼前人不知何时从东华变成了冷漠疏离的秦卷,我退了一步,讪讪要开口,哪料他凉凉瞅了我眼,走了。眼圈红红的钟樱跟了过去,不忘回头狠狠剜了我一眼。
最后一个出殿的是英招,他唤道:“云祖,请留步。”
头一回和这个辅政帝君打交道,我有些忐忑,听他的话后我就忐忑了。他请我回昭阳殿,谈及的是神魔两族联姻一事。称病在宴上未露面的游奕此刻好端端地坐在后殿里,看我来了,苦笑道:“让祖宗笑话了。”
我观了观他神情,不见有多伤心失落,问道:“你喜欢钟樱?”
他摇摇头。
“这就是了,那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坐下来剥起了果子。
“前段日子由魔族昭圣君亲自率领的军队在南荒占了天界不少便宜,”游奕无奈道:“这桩婚事本来就是为了缓解两族矛盾而由九重天提起的,可晓得临头出了这个岔子。”
我道:“这个…姻缘之事勉强不得,勉强不得。”
“这倒不一定是件坏事,”英招笑得像只千年老狐:“与其娶个不明不白的人进中天,不如嫁个人去魔族好了。”
牙根一酸,不小心磕在了果子壳上的我捂住腮,瞧了他们好一会,口齿不清道:“你们,你们不会要我嫁过去吧!”
“…”
游奕抽着额,憋出句:“我等不敢。”顿了顿道:“其实,这个提议也是由对方的昭圣君提出来的。刚刚,他亲自向九重天指名求娶我的一位远方宗亲——连婉公主。”
我揉了揉腮,不辨滋味地哦了声,道:“这又与我何干?”
他二人对视了眼,英招道:“神魔联姻乃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事关两族兴盛荣辱,故而携礼领办此事之人须得是九重天中声望最为贵重之人。我等原想请东华君主办此事,但东华避世已久,便是请,也是请不动的。”
所以…你们就来请我了是么…
我斟酌两番,再三推诿道:“这个,我从没替人办过婚事,想是承不来这个要职。”
英招似早预料到我会有这一说,慢慢道:“云祖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我算是明白了,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就是吃定我了。出昭阳殿的时候,我被日花晃了晃眼,眼底有些干涩,揉了揉,将要唤朵云头直结回紫华府,可曾想又有人唤住了我。这回我是彻底没了个好脾性,喝道:“又有何事?!”
做学儒打扮的仙侍战战兢兢双手呈了封信。信是肥球写的,极尽用词之夸张,语气之恳切,道是他入了学就要在学塾住下,可他深深担心他被奸人所害,特涕泪俱下请我伴着他在学塾住上几日。
这个奸人,自然是指秦卷了。
他之担忧却也在情理之中,便折起信随那侍者往学塾去,将将跨出去一步,我想起了个什么,问道:“教习的先生们也住在学塾中么?”
仙侍道:“这是自然。”
两眼一黑,我差点摔下了云头。
44、祖宗,困迷障
等我回学塾,恰是上灯时分,十里平湖上荡着暖暖昏光,不无静好。
小仙引我去暂憩的小苑,苑门口窝着个人,全身笼在灯影之下,缩成黑黝黝的一团。走近,才看清那一团物什是挂着彩的近秋。他本就生得瘦弱,又换了身宽宽敞敞的白袍,一阵风就能吹走了样,倒有几分超脱世俗之外的飘然。
小仙露出些难色道:“医堂的先生给他上过药后就送到了这,可无论劝说他都不肯进去,只在这等了云祖有一整日了。”
脚步声惊醒了昏睡的近秋,立即爬了起来,不吭声地站在门角。
我默了默,道:“进去吧。”
九重天上皆是根基深厚的神仙,除了像东华与我这样拿做饭当乐趣的,一般是不食五谷的。可近秋是个凡人,我往屋里扫了圈,对小仙道:“小公子年纪小,长身体的时候,送些夜宵过来。”
小仙唯唯承下,待他退了去,近秋垂着头道歉:“白日给你惹麻烦了,对不住。”
“是冲动了些,不过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不给钟樱点苦头吃,她以后回头定要找麻烦来的。”我喝了口凉茶,着了他两眼,问道:“伤势好些了么?”
他摇了摇头。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好好地认真地看过这个人。在紫华府中,一天下来他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和东华的少言寡语不同,他仿佛天生就是个安静的人,静得好像不存在一样,可当你想找他做什么事时,他又能恰到好处的出现。这样一个温和沉默的凡人,却为了寻找自己妹妹,能做出潜入九重天这样不顾性命的事来…
我道:“东华打听过了,这中天近来没出现眼生的妖仙,来日再派人去别处打探打探。”
近秋点了点头,我看他唇色依然苍白,便道:“无事的话,就去休息吧,不用在这伺候了。阿烨下学得晚,有我候着就行了。”
他没有动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桌上,里面是两团绿油油的糕点。他略有些局促道:“三月三,食蒿糕,不愁风雨。”
入耳的这句话耳熟异常,我失了失神,笑了笑拈起块,却将另一块推给他:“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你那既有这样的习俗,便一起吃吧。”
近秋捧着蒿糕,眼中有着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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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后,肥球也回来了,并着夜宵一同送了来。喂着他吃的时候,嘱咐小仙送些去了近秋房中。肥球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第一日进学的趣闻与同学堂的伙伴,原来这日他学的是演算,若是武艺定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末了,他打了个饱嗝,捧着肚子痛苦地对我道:“阿烨好像胀坏了肚子,明日怕是不得去演武场了。师父替阿烨告个罪,请个休吧。”
我瞧了瞧外头的满天清辉,拍去了袖上的碎屑:“吃撑了?那就出门散散步,消消食好了。”
肥球用一种刻骨铭心的眼神,从我拽着他起身,盯到了出门。
小苑位于学塾的东南角,左傍着碧莹莹的瑶池天湖,右紧挨着片漫无边际的檀镜花,皑皑如雪,一林幽芳。气嘟嘟的肥球在见着了漫天的绒绒花絮时,就瞪直了眼,喜滋滋地扑了进去。
眼见着白胖胖的小人淹没在了花海中,本欲喊住他,转念一想,由着他去了,自己慢悠悠地晃着。晃了会,前方没了个声响,我喊了几声,不见动静。皱了皱眉,快步寻了过去。
入了林中始知乱花迷人眼,丛丛檀镜花欺霜赛雪,处处皎洁似云,无甚区别。兜了几圈,我将自个儿也转了进去,找不出门路来了。转到了处岔路口,远见着了个青色身影一闪而过,忙高声喊住了。
青衣双鬟的小仙娥慌神看着我,低着脸:“尊、尊神有什么吩咐?”
我歇了歇,问道:“你看瞧见了个这么高这么胖,穿着个茶色袍子的小子?”
仙娥被我那一喊许是惊到了神,指尖尚有颤抖地指向左方:“小婢将从那处来,似是瞧见了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