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作为手握朝中人事大权的要员,从他上任第一天起就被御史台盯得死死的。写了什么文章、今天见了什么人、做了啥事说了啥话,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御史们炯炯有神的双眼。便是这样,至今没落下任何小辫子给御史抓住。做官做到这份上,最起码反监察这项技能,襄大人是修到了满点。
查这个人,难啊…
岑睿咬了口点心:“你的意思是要查襄禹的底细?”
秦英忍耐地看了她一眼,道:“臣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几笔开支与尚书大人有关联,且以臣的职权也查不到他部人员头上。”
“你查不到,自有旁人会查到。”岑睿若有所思地舔舔唇角的点心渣道:“你先去忙吧,朕回头再和首辅他商议商议。”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嗯?”
“下回臣来时,能请陛下莫进食么?!”
“…”
来喜同情地送走怒气冲冲的秦英。陛下啊,您也要考虑一下秦大人摸黑起早上朝到现在,腹中空空如也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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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诤被参,当日便被史官列入了新帝登基十大事之首,引领了恭国舆论界很长一段时间的热点。
魏衍参得这个罪名,往严重里说就是诛九族、灭满门的事;往轻里说,也少不得担个佞臣弄权的恶名。
魏衍是魏家人,这无异于魏家在和首辅公开叫板。魏家就此事率先开了个公平公正的内部会议,会上分成了两派,一派全力支持魏衍的做法;另一派跳起脚,先骂魏衍不顾大局,没和族中人商量贸然行事,又骂对面那群人脑子进水、自寻死路。
现场唾沫星子直飞,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歪在上首的魏老爷子睡醒了,掏出耳朵里的棉花球,拐杖“咚”地在地上一拄,暴吼:“吵完了不!老子还没死呢!”
堂中鸦雀无声,魏老爷子哼哧哼哧道:“首辅是专权,可他辅佐陛下这一年你们见着朝纲崩坏了吗?屁事没有,吵个毛线,叫老徐家的人看笑话。散了!”
人走尽了,魏老爷子叹了口气,长烟啊长烟你再不争口气,老子我快镇不住这群狼崽子喽。叹了半天气,他突然道:“咦,那个小兔崽子呢?”
“老大人,公子去花楼了。”魏果从桌子底下伸出个脑袋,如实汇报。
魏老气不打一处来:“这功夫他还有时间去找女人?!那么喜欢找女人,咋不给老子找个孙媳妇回来!”
魏果悠着话道:“公子不是去找女人,而是去验证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多一点还是喜欢女人多一点。”
“…”
之后,魏府当夜叫了太医急救之类的,掠过不提。
“公子,您都把花魁叫过来了。”对面的姑娘穿得太过清凉,魏如只好将眼睛搁地上,满面通红小声道:“您到是看人家一眼啊。”
魏长烟喝了几大口酒,。
花魁姑娘一看金主终于正眼瞧自己了,提起精神,柳腰款摆,螓首轻倚,欲靠向魏长烟肩上,腻软着音道:“公子,奴家敬您酒。”玉葱纤指捧着金盏抿了一口,樱红饱满的唇瓣含着酒液凑到他唇侧,
魏如骨头一麻,自觉面壁,不去看这少儿不宜的场景。
魏长烟的视线在花魁细如水蛇的腰肢和软酥浑圆的胸/脯停留片刻,神思恍惚一瞬,又顺着向上看去,再看到那张粉黛恰好的芙蓉面,人和被针扎了惊悚跳起,粗鲁地将花魁推到地上,使劲抖了抖刚刚被她挨着的半边身子。
魏如听到花魁嘤咛哭声,扭过头,看见自家公子拳头紧捏,脸色青黑地立在那里,嗷了声:“公子,难道你真的不行了!”
“嘭”魏长烟一掌拍裂了桌面,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他要去找那个窝囊废说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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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公子的愁闷苦恼,岑睿一概不知,今日傅诤不在御书房,大多数折子要由她自己批阅,忙得眼睛都看不过来。
徐知敏初入宫闱,虽从教习嬷嬷那学了礼仪,但伴架在岑睿旁边却仍是有些拘谨忐忑。悄悄地端送了几回茶水,剪了烛花又磨了墨,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岑睿揉了下酸麻的肩膀,抬头看见她,笑道:“呆站着做什么,没事就自己坐着去看书吧。”
徐知敏紧张道:“陛下已批了许久的折子,可要用些点心。”
岑睿略想了下,搁了笔:“也好,你让人送些松软香甜的点心来,越甜越好。”
徐知敏端着漆盘进来时,看见岑睿握着个小纸包,拎起件衣裳,微微一愣:“陛下?”
岑睿将纸包往怀里一塞,握起叠好的衣裳,接过徐知敏手里的糕点:“我去看看傅诤,你若是困了,便去睡吧。这里留来喜守灯就好了。”
“雪夜路滑,微臣给陛下提灯引路。”徐知敏忙道。
岑睿温煦一笑:“外面冷,不用了。御书房和傅诤那里就几步路,我闭着眼都能走过去。”
徐知敏耳翼泛起抹红晕,立在殿门前看着岑睿走入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窝回来了…昨天亲戚造访,痛得死去活来,没能更新,恕罪恕罪。
【叁玖】信任
傍晚时飘着的鹅毛大雪已化成零星白絮,洒入白梅林间擦出沙沙细响,早前宫人扫净的亭廊下又铺了层浅浅的白“绒毯”,所幸是条石子路,岑睿走得并不多滑。
暖阁的窗下落着片昏黄暖光,隐约传出侍童和傅诤的对话,一行脚步声走至窗前,便见着个手影拨暗了烛光。
听里面人的对话,似是傅诤即将就寝了。岑睿抱着衣服站在门口,低头踩着个雪团磨碾,要不,明天再来?
“谁?”来关门的侍童乍然见到伫在门口发呆的岑睿惊叫一声,再看清来人时又吓了一跳:“陛下?”
这一喊声音不算小,傅诤在里边自是听到了,微显沙哑的话声飘出:“陛下来了,便进来吧。”
踢去脚尖的碎雪,跺跺脚,岑睿磨蹭着走进去。
小侍童接过岑睿手里的衣裳,忽见岑睿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脱下外头沾着冷雪的毛氅交给了他,侍童一笑:“陛下细心。”
岑睿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内寝里的灯倒比外头还亮堂些,浓郁的药味熏得人舌苔发苦。傅诤披着件外衣倚坐在床头,左手握着本摊开的折子,没看出有多少睡意:“这个时候陛下来可是有事?”
岑睿看着傅诤右手僵直地垂在一侧,脸上气色也不多好看,心知蛊虫仍在作祟,往他塌侧的一方矮凳坐下:“我看你今晚没传晚膳,便送来些糕点,瞧瞧你好点了没。”又看了眼那封奏疏:“身体不爽利,这些劳神的东西就不要看了。”
傅诤平平和和道:“进了汤药,没什么胃口,叫陛下担心了。”
“我才不是担心你呢!”岑睿咕哝道,端起尚留着小半药汁的碗,嗅了一嗅:“闻着也不见得那么苦,药也不吃完。”
眉梢挑了一挑,人小小的,训起话来却是模有样,傅诤轻咳了一声:“陛下不信,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岑睿本只是趁个口舌之快,谁叫傅诤素日里总是爱教训她。结果他这样一说,人顿时下不了台,赌气道:“喝就喝!”
傅诤阻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便眼看着岑睿手脚麻利地猛灌下去一口。淡淡地看了眼自己刚刚用过的药盏和岑睿沾着药汁的莹润唇瓣,傅诤移开视线没有说一个字。
药自然是极苦的,岑睿喝下去一口就悔得眼泪要下来了,却不得不硬撑着麻木的口舌道:“还、还行嘛。”
话都说不全了,还行?傅诤轻摇了下头,坐起身想要提起床头的水壶给她倒杯茶漱口。
岑睿瞧着他仅靠着左手施力,动作十分的不灵便,自觉地挨过去:“要喝水?我给你倒吧。”
说着越过傅诤的手,手贴着壶面试了试,没什么热气:“这茶冷了,我让人换一壶来。你等着。”说着屁颠屁颠地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已是个热气腾腾的茶壶,利索地翻杯倒水,又吹了吹热气这才送到傅诤手边:“你这儿的小童倒是机灵,我一出去他正要拎着热水进来。来喜没他一半伶俐,晚上陪我批折子,墨磨到一半人就抱着桌脚睡着了。”
傅诤语塞,半晌道:“这些事陛下不必亲力亲为。”毕竟她是君而他是臣…
岑睿碎碎念,一点儿小事而已,这人真是啰嗦!却也明白在嘴皮子上她从傅诤那讨不到便宜,遂从怀中掏出纸包与糕点一并放在矮柜之上:“我想你之前的金橘糖吃完了,又给你送了一点。空腹吃药伤胃的很,你多少垫些东西进肚子。”
傅诤看着糕点没动它也没说话,岑睿猜出他在想些什么,道:“我特意叫人放了好多糖的。”好甜食好到这份上了,什么怪癖!
傅诤神色不自然地动了动眉,侧身取箸夹起糕点细细咀嚼。
岑睿看着他优雅流畅、毫无障碍的动作,突然悟出了些什么:“你、你耍我!”
咽下去糕点,抿了口水,傅诤从容不迫道:“臣从未说过自己不能用左手,事实上臣的左手字比右手还要好些。”
嘿!还不要脸地夸起自己来了!岑睿恨恨地咬着小手帕坐回去,在心里将傅诤按在地上揍了个百遍,心情才稍稍顺畅,说起正事来:“早朝上魏衍参了你一本,想必你也知道了。当官的谁没被参过几本啊,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事还轮不到臣放在心上。”傅诤风轻云淡道:“此人好大喜功,有勇无谋。今日之事十有八/九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背后定有人撺掇,无非是想让陛下…”看了眼岑睿:“对我起疑。”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谋臣们大多数的下场。只不过那人选错了时机。现在远不到岑睿有能力弃他这颗棋子的时候,况且她…
岑睿脱口而出道:“他想的美!”
“陛下当真如此想?”傅诤上身微倾,眸心暗沉犹似万丈深渊:“没有一瞬一刻怀疑过臣将陛下握在掌中,把持朝纲、玩弄朝权?”
两人之间仅隔了数寸距离,岑睿仿若都能感受到傅诤唇起唇合间的温热吐息,心噗咚骤跳了下,浑身发憷,霍然起身忿忿道:“你既问出这些话,便说明并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不信我!”人忽而低迷下来,耷拉着耳朵沮丧道:“你不信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不过是个没出息的皇帝…”
傅诤看岑睿竟被他逼得伤了心,微是一愣,见岑睿转身要走,道:“陛下就这么走了?”
“不走还留这讨你嫌么?”岑睿闷闷道。
傅诤越看她越像只被丢弃在外的无家小猫,握拳掩住笑叹声:“陛下也太经不起玩笑了。”
“…”岑睿脑壳发热,回头指着他半天说出话来:“你居然在逗我!!!!!”
待安抚下炸毛的岑睿,傅诤道:“陛下可曾将这数月来发生的事连在一起想过?”他慢慢回顾道:“陛下与臣在京郊遇袭,瘟疫时陛下中毒,而后坊间流传娴妃与明王鬼魂作祟的谣言,陛下在长乐坊遇险,到如今户部钱粮异动。种种事项,串联在一起,皆是围绕着陛下发生,陛下不觉得很是蹊跷么?”
“看我做皇帝不满的人多了去了,燕州不就有一个正大光明觊觎皇位的人么?”岑睿道。
傅诤道:“燕王在明反倒不足为惧,臣担心,在暗处还另有一股势力交织在京城内,其中也应囊括了世家们。所以,”话语顿了下,意有所指道:“当初种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发芽生根,陛下可以动手栽培了。”
岑睿心念一动:“你是指秦英他们?”
相比于盘根交错、人脉复杂的世家,新上任的年轻士子们显然是新帝更易掌握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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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什么法子栽培一批很有个性的年轻臣子,对岑睿而言,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依傅诤意思,这事他不便插手,得让岑睿自个儿研究施行。雏鸟情节嘛,对于亲手提携自己的人感情总是特别深厚的。岑睿用秦英做例子试想了下,瞬间觉着这事提升到了让魏长烟改邪归正不和她作对的同等难度之上。
背后不能说人,才想起魏长烟这个名字,人就咚咚咚地踩着雷点大的脚步声冲到了岑睿面前。
正午一过,各部官员大多处理完公事,各自找消遣去了,这个时候来找她,必不是为了公事,岑睿笑得很假:“魏监丞来得正好,知敏才沏了壶好茶,一同品一品?”
魏长烟没心情和她虚以委蛇,指了指徐知敏,没个好脸色:“你,出去!”
岑睿笑不下去了,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的人!拉下三分脸:“魏长烟你放肆!”
徐知敏低声劝道:“陛下莫恼,魏大人想是有要事与陛下商议,微臣先行告退。”
魏长烟看着徐知敏躬身退去,大跨一步占据了她方才的位置,一抬头与岑睿薄怒嫌弃的眼神相接,备好的满腔话语登时噎在了喉咙里。他这是,很讨厌我?
魏公子,这件事你不应该从几年前你们掐第一场架就该明白过来了么?
岑睿搞不清楚他发了什么疯,又不好撕破脸赶人,索性当这人不存在。胳膊撑在桌上,手里转着杯清茶,低头继续想原先的心思。
魏长烟看岑睿不理他,有些气闷又有些莫名懊恼,无趣之下自己也倒了杯茶,喝茶间瞥到岑睿沉思的脸庞。冬日午后的阳光温而不灼,将那人的侧脸勾出一道皎洁温暖的弧线,鼻梁秀挺、眸如夜星,颌下一圈雪白绒领则衬得那张清瘦面容显出几分圆润可爱…
可、可爱?!杯子一歪,滚烫的茶水浇在魏长烟的手上,但他毫无所觉。他怎么会认为一个男子可爱呢!一定是这个窝囊废长得太娘们了!一定是!
岑睿听不见魏长烟乱糟糟的心事,在倒茶时却看见了他被热茶烫红的手:“…”看他仍有将剩下半杯茶倒上去的趋势,吱声道:“喂,茶翻了。”说完叹了口气,自语:“我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烫伤对魏小公子来说不足为道。只不过这一烫让他记起了此行的目的,胸中意气一提:“岑睿!”
岑睿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也吼了回去:“老子没聋!!!!好好说话!”
魏长烟气焰消了三分,又振了振士气,一鼓作气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排于桌上阴测测道:“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岑睿揉着耳朵,看清楚了,脸扭曲了下。
桌上的是一个锁扣,一张文稿。锁扣是岑睿让魏长烟送与龙素素葬在一处的;文稿是岑睿批给某个衙门的亲笔书函。
“好,你不说我来说。”魏长烟双手握拳,牙根咬得咯吱响:“我亲自去礼部查了,这锁扣是当年先帝赏给你的蟠龙扣。而这纸上的字迹,”魏长烟拎起文稿抖了下:“与龙素素央我引开傅诤帮你们出宫的那封信上的一模一样!当年你在山上救了我,故意给那家猎户留下错误的线索,误导后来我派去查找的人走偏了方向,让我以为救我的人是长乐坊里的某个姑娘。我说得对不对?!”
岑睿无奈地揉揉额,有些事情猜到了就不要拆穿嘛,这下一来她很难办的。唉,要不要找人去灭这货的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嗷!更新!!!!!!!
感谢囚坞童鞋丢的地雷╭(╯3╰)╮
【肆拾】拉拢
魏公子这几个月文官到底不是白混的,说起话来有理有据,而物证又摆在面前,岑睿有心糊弄过去也难得很。揉了会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岑睿干脆化身无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对,你说的不错,是我救得你,然后呢?”促狭地眯起双眸:“难道你想以身相许来报恩?”
然后…然后魏长烟被岑睿这一串问堵得哑口无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人和落进沸水里的螃蟹般,从上到下红了个彻底,一掌按在桌上:“老子不喜欢男人!”为了增强说服力,又加了句:“尤其是你这样娘们的男人!”
岑睿一点儿都不生气,懒着骨头往后一靠,嫌弃瞥过:“啧,我还看不上你呢。”又饶有兴味道:“这么说,要是不娘们的男人你就看得上了?”
“…”对面坐的如果不是皇帝,暴跳如雷的魏小公子此刻一定掀翻了桌施行武力镇压,极力按住暴起一条条青筋的拳头:“你别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类似于“你等着,有种放学后别走”的威胁,岑睿做小王爷时从魏长烟那听得耳朵都生老茧了,悠悠哉哉地咬着块蜜饯:“哦,那你能拿我怎么样?”
“…”所谓输人不输阵,魏长烟保持了会怒发冲冠的造型,突然阴森森一个冷笑:“昨日首辅与臣说道,陛下休养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跟着臣习武了。”
岑睿一口痛咬在了舌尖上。这个小白眼狼,当初就该放任他死在山上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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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烟余怒未消地从宫门大步而出,坐在墙根下嚼草根的魏如急巴巴地过去:“公子公子!可确认当年是陛下救了您啊?”
魏公子蓦地止住步伐,眼前又冒出了岑睿那两弯似笑非笑的星眸,和他充满恶意的话语“难道你想以身相许来报恩?”。脖子上没完全褪去的红晕又蹭地蹿上耳根,手中的长鞭咯吱一声紧拧到一起,眼瞅着就要被他捏断了。
魏如的冷汗和瀑布一样从脑门冲刷而下:“公子淡定啊!不是陛下也没关系啊,咱再找就是了。”心疼道:“这鞭子好值钱的…”
赶在魏长烟暴走之前,魏果及时将作死而不自知的魏如小暗卫拖到了墙角里,并给了一记手刀和白眼:“缺心眼!”
魏如捂住脑袋顶,死鸭子嘴硬:“我心眼本来就不多…”
回了府,魏长烟仍深陷于“那个窝囊废居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痛苦的认知中不可自拔,乃至于坑头坑脑进了屋许久都没有发现一直虎视眈眈着自己的魏老爷子。
魏老爷子清了清喉咙,被无视,又咳了声,还是被无视,终于跳了起来一拐杖打到了魏长烟身上,怒道:“你个小兔崽子没看见你爷爷在这么!”
魏长烟敏捷地躲开了第二杖,不解问:“老头子你来干嘛?”
“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孙媳妇?”魏老爷子虎着脸,郑重问。
魏长烟耳朵边一沾到“媳妇”二字就莫名烦躁,甩手一坐:“您老别添乱行不?想娶媳妇自己娶去!”
魏老爷子气得又要揍他:“你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现在要你娶个媳妇你都和老子作对?”说着丢掉拐拄捶着胸口嚎哭不止:“老子这是做了哪门子孽哟!早知今日,就该把这小王八羔子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说这话太晚了,老大人。”魏如蹦出个脑袋惋惜道。
魏长烟被这一老一小吵得火气直蹿,指着好欺负的魏如道:“再不给老子闭嘴,老子阉了你送进宫!”
“公子我错了!”魏如乖觉地缩回阴影里。
魏老刹那收回泪水,变了张正经脸:“孙子,你老实告诉你,你到底喜欢的是男是女?”
“…”魏长烟面黑如炭,嗤笑出声:“老子当然是喜欢…”话在口边打了个晃:“女人了。老头子你享享清福,别成日和魏如瞎胡闹。”
魏老却仍是严肃神情,凝重道:“爷爷没有和你说笑。你当知道,你是魏家嫡出的独苗,将来这家主之位爷爷也是要传给你的。可你没有子嗣,仅凭这一点已经招得族里长辈们的议论。我们魏家以武勋立族,可现在魏衍兵权在握,你不过是个三品秘书丞。爷爷担心,将来会出什么变数啊。”
这话戳中了魏长烟的痛脚,魏长烟收敛起怒色,把玩着桌上的茶盏:“谁做家主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我宁愿率兵打仗也不愿去打理族务和同徐家争权夺势。”
“你这样想,可别人不和你一般心哪。”魏老长长叹气:“爷爷年纪大了,你还是好好想想爷爷和你说的吧。”
魏老走后,魏长烟死盯着杯子好像和它有不共戴天之仇,素来少言寡语的魏果突然开腔:“公子,老大人说得不无道理。衍公子近来行事高调,不管是族中还是朝里树了不少声望,与吏部那边也常有走动。”
满心糟乱,魏长烟拎起鞭子骤然起身:“老子又不是皇帝,兵权不还给老子,老子有什么办法。”
魏如颠颠地跟了过去:“公子您是要去打猎么?小人给您牵马,其实公子您有办法啊,您直接找陛下说一说呗。陛下平易近人,可和蔼了。”
魏长烟现在最听不得皇帝这类字眼,鞭子指着魏如:“你洗洗干净,准备进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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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藩王入京和晋国使者来访,岑睿恢复习武一事被无限期往后顺延,这让尚不知以何种态度面对岑睿的魏长烟松了下心,可心上又抑不住地怅然若失。这种怅然被魏如偷偷归结为少年思春,并且一不小心被魏长烟知晓了,下场悲惨。
不用练武,岑睿每日也照旧忙得团团转,找不到南北。秦英在户部顺藤摸瓜查到连家,线索忽然便断了个干净,连家的账面干净有序,觅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而襄禹那边,岑睿依傅诤的提示,暗中招来了钟疏。这名探花郎比之岑睿初见他时,已磨去许多凌厉锋芒,但在低头行礼间岑睿不意间捕捉到他眸里闪过的光芒…
岑睿没有开门见山说起政事,而另起了个不相干的开头:“侍御史钟疏,朕没记错侍御史是从七品?”
钟疏敛眸回曰“是。”
“从七品,年俸两千一百钱,粟七十石,可对?”岑睿又问。
钟疏低着脸,看不见面色,回的声音倒是稳妥:“回陛下,确是如此。”
岑睿简单算了下:“两千一百钱除去开支应酬,到手也所剩无几了。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钟疏摸不清岑睿话中的意思,只得如实道:“有一长姊及一幼弟。”
“哦…那负担不小啊。”岑睿转了下指中笔:“你们台主不止一次向朕夸你是美质良材,一甲出身的探花郎,这七品之位是委屈了你。”
钟疏慢慢抬起了头,对上岑睿的笑眸,岑睿慢慢道:“御史台主年岁不小了,辞呈也提了几回…”
钟疏心头一跳。
“别多想,台主走了是由中丞顶上他的职。”岑睿一笑:“不过那中丞之位可就空出来了。无功不受禄,没有政绩这个位子也不是谁都能坐的。朕给你一个机会,帮朕查一个人,就看你敢不敢查了。”
岑睿曾与傅诤讨论过钟疏这个人。钟疏的傲与秦英不同,他出身寒门,混在走两步就能碰见一个世家子的官场上,嘴上不说心里自卑忿然之感定是有的。愈是自卑,便愈是比其他人更渴望出人头地。现下的朝局,出人头地仅有两条路,依附一派世家或者直接向皇帝陛下表忠心。第二条路显见得更适合倨傲自矜的他。
拉拢了钟疏,岑睿没喘口气,一波麻烦紧跟着来了。金陵王带着妹子进京了…
早上接到金陵王安顿在京中别府里的消息,下午人就来拜见了。没能补上午觉的岑睿散发着浓浓怨气,这股怨气大部分缘于非常擅长给她找事的妹子。进了殿,却仅看见金陵王一人正襟危坐地候着在,一见她来立即行了大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