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和没头没脑地抛出这一句话,秉辔在前的顾云似有所觉,回首遥遥投来一眼。淳和趴在窗上探出小半个小脑袋,朝他甜甜一笑。顾云缰绳一勒,夏少臣立时留意到他的动作,再一瞟马车,心中了然:“原来顾楼主也抵不过这美人一笑啊。”
顾云只当没听出他的揶揄,声色不变地踱到马车边:“怎么了?”她狐狸尾巴没伸,他就知道有事儿。
“顾云,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琼云呀?”
绛州在江南,琼云在西北,顾云稍稍一算,以现在的脚程也得有两三日功夫:“要个几天吧。”
“这么远啊…”天气渐暖,淳和的精神头愈来愈好,屁股也坐不住了,说着说着半个身体伸了出来凑到顾云跟前。她仪容姣媚,一露面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头率颇高。
顾云赶紧把她摁了回去:“好生坐着!”话语一顿,他柔声与她商量着:“你若不想坐马车,等出了绛州,我们改换水路,走得便快些。”
一听水路,淳和尖尖细眉几不可察地一蹙,而后却是乖巧地答了个好字。
顾云摸摸她圆鼓鼓的包子头,微微一笑。
“大人!找到了!找到了!”顾云他们方通过城门俄而,后方忽起了一阵骚动。
他们循声看去,远见着一行衙役簇拥着个鹅黄衣裙的女子往裴倾走去,裴倾步伐快得几近凌乱,冲过去将那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将人揽入怀中。夏少臣一笑:“谁说这个裴大人是个痴情种,左手娇妻,右手相女,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那才不是右相女儿呢。”隔着帘子,淳和嗤之以鼻:“当谁都和你一样种马小说看多了,德行!”
不是右相的女儿?夏少臣才一愣,马上被她后半句引走了注意力:“小淳你这话就不对了,贫道清修多年的声誉不能被你平白污蔑了去。”
“小你妹儿的淳,老子是你祖宗!”
顾云面沉如水,远远看着裴倾那的一幕,紫真不安地看看那里又看看他:“师父…”生怕顾云心意一转,留下来又要耽搁几日。
好在顾云道:“人找到了,那就走吧。”
紫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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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说得水路,乃是前朝修得一条贯通南北的运河,经运河一路北上,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可到琼云山。从出绛州城到西蒲镇码头这一路,他们陆续碰见了不少道人,看来不是为白泽璧而来,就是来找那本仙箓。
在往码头去时的路上,年纪小活泼点的金华与夏少臣最有共同话语:“真人,那本仙箓有那么神么,得了就可成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夏少臣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仙箓非《坐忘经》那般的天书,而是天上一位掌管仙藉的仙君笔录。上面记载不是普通的仙术秘典,而是天上每一位神仙的仙阶排名。传言只要在那本仙箓上添上自己的名字,便可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金华听得呆如木鸡,连板着脸在前的紫真也不免竖起耳朵听着,金华张口结舌半晌:“真,真是如此?”
夏少臣话尾一转,老神在在:“这个真不真,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没人见过,也没人用过不是。”
顾云淡淡瞥来一眼:“若成仙当真如此简单,那千百年来修行之人的苦心修炼不成了笑话?”
紫真清清嗓子,金华瞬间收起向往之色,夏少臣耸耸肩:“顾楼主,不,马上要改成顾掌教了,闲谈之说何必当真呢?”
几人一番漫谈,无人发现载着淳和本该最闹腾的马车自始至终都是静悄悄的。
十五急得手足无措,拿着帕子想伸手又不敢:“你你你,真不要叫楼主来看看么?”
“没事啦,肚子疼而已嘛。”淳和捂着腹部蜷成个虾球,有气无力道:“要是被顾云…发现我昨晚偷吃多了,他又要骂我了,还要骂你!”
十五抹抹脖子上的汗,直想哭:“都是你逼着我给你找吃的!”
“睡了那么久,我不饿啊。”淳和疼得直吸气:“好啦好啦,你不要吵,你去倒杯水来,一定要是清水啊。”
顾云鲜少动怒,但十五知道一旦顾云发起火谁遇见了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况且顾云把这只狐狸当宝贝供着,万一…“
“好吧,你好好待着,我去给你取水来。”十五垂头丧气,没有看见淳和腹部时亮时暗的一团微弱光芒。
清水倒来了,淳和又支派着十五去给她摘些新鲜果子好帮助消化。这三四月里,哪来的果子?十五不敢得罪她,埋头在车内翻找着在绛州买的蜜饯。
淳和握着杯子小口抿了一口,看了眼背对着她的十五,趁着风吹帘动的一刹,杯中清水尽数泼向空中。
…
朗朗晴空,棉絮状的云朵逐渐累积成小山,染上灰黑的墨色,闷雷滚动在遥远的天际。不多时,洒洒细雨打湿了土路青草,路人们因这场来得突然的春雨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四处寻着避雨地。
站在浓荫下的紫真掸去衣上水珠:“这雨来得好生突然。”
顷刻之间,银针似的雨丝绵延成幕,泥土混着雨水流成一条条沟壑。这种路况,马车肯定走不成了。
顾云掀开半面绸帘,淳和翘着双脚趴在枕头上看小画书,一看顾云连忙拿起书挡住脸:“我不要下车走!碰到水怎么办?”
“…”
“哪有你这么娇气的!”紫真一看她对着顾云撒娇就气不打一处来:“赶路要紧,走两步又怎样!”
“不走就不走,要走也成,顾云抱我。”淳和缩在车里就是不动。
“无耻妖女!”紫真脸涨红。
顾云咳了声,劝她道:“离码头没多少路,就走一会儿嘛。”
淳和委委屈屈:“裙子会弄脏的。”
顾云看着一身娇粉,精致得像个娃娃似的她,喉头一咽,不再说话了。
十五摊手,看吧,他就知道楼主舍不得。╮(╯_╰)╭
恰好先行往码头打听消息的金华返来,道:“师公、师叔。风浪太大,码头处所有船只都停泊不走了。”
“唉,这雨啊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同在一处避雨的一个老翁拈须道:“绛州这里哪都好,就是一场雨没个两三天停不了。你看这龙抬头快到了,龙王爷要布雨,谁能拦住哇。”
水路走不成,别无他法之下,诸人只能沿着顾云来时的路,绕过天水山往西北走。
一点雨水对顾云他们来说不是问题,捏了个避水决,上路也是清清爽爽。夏少臣懒得费神,缰绳一丢,钻进马车里偷懒。
金华瞅着从夏少臣进马车起,他家师公隔会功夫就要看几眼马车,很想说,师公您要是不放心他们孤男寡女的,也进去呗…
“还是你会享受啊。”夏少臣从果盘里拾起个蜜饯丢进嘴里。
淳和正要清算下近日得的珠石,一看他来了立即捂住口袋:“你来做什么?!”
“躲雨啊。”夏少臣枕着双臂靠在车上,细眸眯起,饶有兴趣问:“顺便想问下,你刚刚说碰不得水是个什么意思。若碰到水,你会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贰壹】
“你问我就要告诉你呀!”淳和对夏少臣的初始印象就不好,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狐狸警觉性还挺高,夏少臣摸着下巴,眼光在她身上打转,九尾狐无论男女都是美人胚子不假,这只更是远胜过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妖族。盯得时间一久,夏少臣目光迟缓,意识也渐为混乱,不禁倾过身去…
“呀!臭道士你放开我!”淳和冷不丁被欺身过来的夏少臣吓了好一大跳,使劲甩都不甩不开他扣着自己的手:“再不放手,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迷糊着的十五被她的娇喝惊醒过来,一看着情景,顿时慌了:“夏道长!夏道长!”完了完了,这要是被顾云看见,那还了得!
十五来不及动作,淳和一脚蹬了过去,不凑效。
夏少臣视线浑浊,眼中血丝密布,神智已然不做主。他呼吸粗重地看着身下的淳和,慢慢低下脸来…
十五见状不对,当机立断选择求助顾云。不等他出马车,耳际掠过似曾相识“嗞”的细响,夏少臣浑身骤然一颤,松开淳和向后倒去,十五一个激灵托住了他。
淳和连忙与远远躲开夏少臣,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吓死人了,种马发起疯来好可怕。”
夏少臣像个险些溺毙的人才脱水而出,面色白得惊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十五完全没摸着头脑。
夏少臣呼吸不均地缓了一会,手脚仍是麻烦使不上多少力。淳和看他算是安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翻翻他的眼睑,小爪子掏掏他的脉,断定:“他应该是在天水山里误中了不化骨的尸毒,邪毒入体潜伏了段时间这时候才发作。”
“那要不要请楼主来给他看看。”一听尸毒,十五不淡定了。
“没事啦,化解这点尸毒以他的修为不成问题。”淳和把夏少臣踢远了些,倒出一袋子的珠宝数着,轻轻松松道:“他要是再发狂,我就再用电芒咒劈他一次!”纤纤五指一拧:“动一次劈一次,劈得他断子绝孙!”
“…”十五骨头一抖,他总算知道“嗞”一声的由来了。
淳和说一半留一半的是,夏少臣中尸毒不假,然能让他一个修行了几十年的人意乱神迷,归根究底在于她身上愈发醇厚的魅香。十五道行浅,察觉不出来。夏少臣就不一样了,他身负尸毒,稍不留意就为那股九尾狐的骨中香所惑。香催毒动,才致使欲念大生。
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小腹,淳和心虚又纠结地看了眼夏少臣,她也很愁啊,谁想到吃得那玩意这么不好消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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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陆路去琼云,避免不了再经过开明镇。顾云到底没放心,快到开明镇时借着找十五的由头看了看淳和。一撩帘子他眉头就抹不平,这味道,也太浓了些…
淳和浑然不觉,一见顾云嗷地扑了过去:“顾云,我坐车坐累了!”
顾云接住她,嗅道她发间衣上的香气,心神一晃随即稳住,她这样下车对紫真他们的定力实在是个大考验,可…
“顾云,我屁股都坐肿了,嘤嘤嘤。”
明知她是假哭,顾云叹了口气,取出一颗小小的银香笼,低头给她别在衣上。香笼里燃着的是文犀避邪香,气纯性定,能暂且缓和一下她的体香。文犀树十年成树,百年结果,一树仅仅得十余粒果实。用它的果实研制成香,化解百毒,鬼邪不侵,妖物不近。当世留存的也不过三块香饼,一块不知所踪,一块藏在皇宫之中,一块现在被顾云送给淳和给她熏衣裳。
尽管十五对这一幕快麻木了,但看到这也忍不住发话:“楼主,这文犀香可是您留着做药引的。”
“无妨。”顾云浅浅吐出两字
早蹦出老远的淳和遥声喊过来:“顾云,我们进镇子歇一歇好不好!”
即便淳和不开口,顾云也想进镇看一看被他封住的龙垂涎是否妥当。
不比那日,他们进镇时正值晌午,是一日阳气最旺之时。然从踏入开明镇第一步起,顾云就觉出不妥。开明镇三面环山,一山头叠着一山头,镇子在山脚之下,依山傍水,从理论上来说风水上佳,要不然也会孕出一口龙垂涎来。
若说上一次顾云与混合来时因郎府一事镇子上人烟萧条,而现在,是一点的生气都寻不着了。家家门户紧闭,极其安静,一个个黑布隆冬的窗口像一双双暗中窥伺眼睛注视着顾云他们。街头巷陌空无一人,破烂的焦黄纸钱半埋在厚厚的尘土中。转过一个巷口,一户人家的土墙上飞溅数道暗红痕迹,篱笆后木杆上衣服晾了一半,还有一半堆在盆中。
紫真抠了点暗红的泥土嗅了嗅:“师父,是血。”
夏少臣眼观八方,逡巡一周:“你们之前当真来过此地?这里分明是一处死地。”
顾云加快脚步,径直往郎府赶去,紫真和金华相视一眼,也赶紧跟随过去。
淳和不紧不慢地在后走着,指尖抚过墙上血迹:“还是来迟了…”
十五啊地回头:“你说什么?”
“哦,我说这里怪吓人的,没事就快走吧,入夜会有妖怪的!”淳和严肃道。
你就是妖怪好么= =
郎府里外不见一个人影,从大门口到内院,府中花草尽数枯萎,路上墙上血迹斑驳,情状惨烈。可偏偏连具尸身都寻不到…
后苑那口龙垂涎上结的阵法被人毁了,里头的护穴精怪不知逃匿到了何处,穴中灵气已被不知名的东西吸得一干二净。井口符纸是顾云亲手封上,而破阵者完全是强行撕开那些饱含灵力的符纸,实力之强横可见一斑。
开明镇千余口人,不见一个活人。
目睹此景的除淳和外都是修道人,一想到这里曾可能发生过的屠戮,皆是面露不忍之色。紫真领着金华化符烧纸,念经超度镇上亡魂。
“吸走龙垂涎的阴气,又杀了这么多人,看样子是天水山的不化骨逃到了此地。”夏少臣收起轻佻之色倒也有几分高道风范:“不对,那具不化骨灵识初成,不可能有此功力破你的阵。这么一来,莫非…”夏少臣想到了个心惊胆颤的假设:“那具不化骨是由梼杌养成的?”
顾云不语,这正是他猜测多时又不敢确定的地方,现在看来八成是对的了。万年凶兽养千年凶尸,居心不言而喻。顾云自悔不已,若当初他多留两日,说不定开明镇就不会遭此大劫…
夏少臣看穿他的心思,他虽亦是同情开明镇的遭遇,但:“天道轮回,这也是他们的劫数,你不必太过自责。”
“别超度啦。”淳和踩散纸灰,灰黑片片飞在空中,给这座死城添了唯一一丝烟火气:“又没有用。”
紫真这回真是忍受不了这只任性不懂事的狐狸:“妖物终是妖物!无情无心!师父善待你,你莫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淳和冷下脸:“这里连个魂魄都没有,你超度个鬼啊!想打架,来啊!”
十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紫真他不熟说不上话,便拉着淳和:“姑奶奶你别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楼主心里一定不好受。这时候可千万别惹楼主生气。”
顾云自是听到了他们的争执,走过来:“走吧。”
紫真蒙了:“师父,不管这开明镇了么?”
顾云摇头,就如淳和所说,开明镇上下已无活口,更是连魂魄都不见了。不化骨初生时嗜血食人,到后面则是吸食人的魂魄,开明镇居民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只不化骨吸了龙穴灵气不久,暂时不会出来行凶作恶。”夏少臣拍拍紫真的肩:“现在当务之急是联络道宗各家,一起商议尽快剿灭那只梼杌和不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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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开明镇后,赶路几人心思沉重,谈笑少了许多。顾云话本就不多,容色如常,看不出他是悲是怒,只是将行程加快了许多。许是十五的话起了作用,淳和在而后的路上乖觉了许多,连夜赶路也不见她闹腾。
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仙云缭绕,气势磅礴的琼云山近在眼前。自开明镇事后萎靡不振的紫真稍稍提起些精神:“师父,两位长老传话来,已率师兄师弟在山腰处等候您。”
“嗯。”顾云从马背跃下,掀开帘子:“下车吧。”
入眼的却是无力蜷伏的淳和,芙蓉小脸满是虚弱之色,闭着眼不动弹。
十五急忙为自己辩解:“楼主!她,她不让我告诉您!”
“顾云…”淳和恹恹地唤了声,才想说话,猛然捂住嘴不停地作呕。
“…”十五一想,艾玛这这这,难道是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贰贰】
琼云山有九峰,主峰太恒高达万丈,渺渺云端之上殿宫巍然耸立,一行仙鹤翩跹飞在峰顶,清唳之声贯彻云霄。
掌教受伤闭关休养,琼云两位长老玉睿与丰容领着门下弟子等候在山腰的玄天门。
一炷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等候的人迟迟不来。两位长老身后的道士们眼含疑惑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询问,又过了一炷香,丰容真人先行开口:“师兄,要不要遣人去看看?”
世道正乱,琼云威名赫赫,但前有梼杌伏击掌教,难保再有胆大的妖物作乱妄为。
“不必。”答话的青年道人瘦骨如柴,宽大的素色道袍穿在身上,仿佛风一吹就走,鹰目半阖:“倘若他连老底都忘了,还不如不回来。”他语调清冷,让人听不出是嘲是讽。然玉睿在琼云的资历仅次于掌教,他一发话,无人再敢质疑。
丰容也没再开口,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若不是掌教执意让紫真请回顾云,在与巫教一役后,玉睿怕是再不愿见顾云一眼。当年事已过多年,玉睿始终放不下那个心结。毕竟,玉睿此生就收了那么一个亲传徒弟,手把手地教她道法、剑决,毕生衣钵都传给了她。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委实可惜。
“来了来人!”一只白鹮鸟尖叫着从高空俯冲而下,它冲势迅猛,吓得玉睿背后的道童脖子一缩,翅尖撩过道童发顶,一个旋身停在了玉睿肩上。
“坏胚子。”丰容笑骂道。
“白白才不是坏胚子!”白鹮尖着嗓子在玉睿肩头,肆无忌惮地跳来跳去:“长老,长老,他们带了个好漂亮的姑娘!比主人还漂亮!”
丰容咦了声,紫真信里没提起有女客啊,玉睿亦是抓起眉心。
白鹮吵闹着时,云雾缠绕的山梯上走出几人身影,为首一人脚步略快。丰容眼一亮,一眼认了出来:“师兄!”同时映入他视线的还有顾云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花钗粉裙,身形纤瘦,舌头一打结:“师、师兄,你都有女儿了啊?”
“…”
淳和最不喜欢被别人占便宜,病恹恹的她撑起两分精神:“老子才不是她女儿呢!”她昏昏然地比着手指:“老子可以做他娘?不对,奶奶?还不对,姑奶奶?”
“姑奶奶和奶奶是同辈的。”十五好心提醒。
“哦,那就是太奶奶。”淳和算得很认真。
“…”
顾楼主一巴掌摔在了她的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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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云观宛如仙境的宫观、殿宇,淳和一处也没见着。被顾云当众打了屁股后,自觉损伤了大妖怪尊严的她埋头装死,不理任何一个人。送淳和到厢房里休憩后,顾云看她伤自尊的样子,想哄一哄她,孰料门外紫真叠声催促着他去太清殿议事,摸她头,被躲过,起身道:“我先离开会,一会就回来。你身体不适,不要乱跑。”
淳和把自己扭成一个团子,脑袋包在被子里,再不同他说话。
顾云只得无奈离去,这一去,夜深上灯时分都没回来。
其间夏少臣过来找淳和一次,淳和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只不过从左边扭过了右边,仍然是一个圆圆团子,人像是累极睡了过去。十五倚在下边的软墩上犯迷糊,夏少臣悄悄捅了下他:“还睡着呢?”
十五揉揉眼,看了垂着纱帐的床铺一眼,点点头。
夏少臣揪着下巴,一脸复杂地看着纱帐后那个团子好久,问道:“你家楼主…速度不会那么快吧,这么快就有了?”十五的说法是荒诞,但一细想这只狐狸的种种表现却也不是不可能,嗜睡,腹痛,还呕吐…
在十五眼里,这一路来顾云与淳和同吃同宿,且淳和容貌娇美,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不足为奇,最关键的是:“我家楼主正当盛年,身强体健,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一定要维护楼主身为男人的尊严!
夏少臣怅然长叹:“可惜可惜!这么一个美人,落到了顾云这种不解风情的人手里。”
十五斜睨他,我们楼主可懂风情了!没看他把这狐狸整天打扮得香喷喷,漂漂亮亮的!
在被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淳和蠕动着身子钻出个脑袋嘟囔道:“别吵嘛…”
她的呢喃和刚出锅的糯米饭似的,软软腻腻,夏少臣心中□□,怕又失了态便不再驻留,离去前他忽然轻轻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对你的好有几分真几分假?”
十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夏少臣走了,他琢磨地看向淳和,一拍脑门。艾玛,夏道长的意思是,楼主这么紧张她,是因为中了这只九尾狐的媚术么?
“老子哪里会什么媚术。”睡着的淳和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想把自己盘成一个回形针…
一声惨叫响起:“嗷!扭到腰,扭到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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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那个女客是…”丰容真人看顾云与淳和的亲昵样,心里有些底。掌教这次请顾云回来,说是暂代掌教之职,其实就是想打算找个理由把顾云留下,日后将琼云传给他。若是顾云在俗世有了妻眷,那可就难办了…
顾云沐浴更衣完,却没有换上丰容给他准备好的道袍仍着这俗世衣裳,进了太清殿净手拈香三柱,方回身与他道:“她是我才收不久的灵兽,是只九尾天狐,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见笑了。”
那就好,丰容真人的心只放了一半,拂尘敲在掌心里。顾云不着道袍,话里话外又透着疏远,恐是想劝他回琼云不易啊。他微微打量顾云,现在的顾云与曾经威镇群魔的琼云剑仙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了。当年的顾云冷傲孤僻、嫉恶如仇,为人犹如手中利剑锋芒毕露,这四海八荒无人不知琼云碧虚的名号。
直到白柳山与巫教一战,一夜过后巫教覆灭,琼云伤亡惨重,玉睿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世间再无琼云碧虚的身影,而多了一个如意楼的新楼主。
现在的顾云,虽是严肃自持,然神容温润宽厚,对话间亦是温润如清风细雨。他曾因极是厌恶妖魔而不肯收灵兽,今时对着那只九尾狐却是百般耐心与温柔。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掌教想要找回来的碧虚么?
玉睿一直面朝太清尊象,一言不发,听到灵兽两字转过身来,微勾的鼻子哼出一声:“原来不是不收,原来只是要收国色天香的?”一开腔,火气十足。
丰容颈后滑落一滴冷汗,顾云淡淡一笑:“天地日月瞬息万变,我亦凡夫俗子,当是如此。”
“一只灵兽而已嘛,我看灵兽挺活泼的,师兄养他图个热闹,不寂寞,对吧?”丰容真人腆着脸掺进两人间打哈哈。
“不寂寞。”玉睿重重咬着这几个字。
场面慢慢静了下来,丰容笑得尴尬,顾云眸光微微黯然,不做言语。
“师父,”紫真立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禀告道:“掌教说要见您。”
“师父?”玉睿冷冷嘲讽:“人还没正式回宫观,这师父叫的倒是挺甜。”
嘲讽的人是自己的师叔,紫真不敢吱声,丰容心下连连叹气,顾云顺势向丰容、玉睿略一揖手:“那我先行一步。”
“师兄好走,好走!”丰容赶紧回礼相送,看顾云走远,回头与玉睿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师兄你何必呢,当年碧虚师兄也非故意而为之。”
玉睿拘在身后的双手握紧,双眸紧闭:“无意、故意,言儿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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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琼云后,淳和见到顾云的次数寥寥可数。说来也怪,平日因为只有顾云有那份细心伺候她,所以她黏糊顾云黏糊得不得了,这两日不见顾云居然不吵也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