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复神色复杂地目送秦慢背着她的小挎包,颠儿颠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这个姑娘果然与雍阙有干系,否则堂堂东厂督主怎么会派专人来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虾打点通路?
“督主,属下有个疑问…”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派人让华复放秦慢入内院?”雍阙问得漫不经心,执着的笔在奏折上流利地勾画。新帝年轻,许多事把握不定还需要他这个东厂的内臣帮衬着。改朝换代,批红之权仍在他手中无疑是值得庆幸的。只是这位小皇帝怕不像他才驾崩不久的亲叔叔好糊弄,到底不是养在宫城里的皇子,出身野心思也野,这趟差事说好听点是委以重任,清查背后装神弄鬼扰乱社稷之人,雍阙心里和明镜似的亮堂,小皇帝这是把他往外赶,想扶持西厂那帮子的杂碎呢!
要不,死了一个小小京官,哪怕拖家带口也不过十三条人命,哪里值得他这么一位自持骄矜的主亲自跑这一趟。
“是…”
“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别看华肃青这个老东西面上恭顺,能在这江湖上屹立十余年不倒,单凭一身过人武功只怕早被人啃光了骨头!”他闲闲淡淡地说着,心里却盘桓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何况他的武功还不是顶顶拔尖的。”
他点到即止,秦关心领神会。雍阙说到底是朝廷的人,有些人想动但又不方便插手,自然是要另寻僻径。能入了他的眼选做棋子,看起来那个叫秦慢的小丫头确有两分独到之处。至于为什么要动华肃青…以雍阙此番来意,恐怕与京城中那桩命案及流言脱不了干系。
所以说什么武林江湖,归根结底这天下还是皇城正中那位主子爷的,惹上了他的猜忌,任你武林盟主也好,独步天下也好,终归逃不了那一劫。
秦关深知再问下去,便失了属下的本分,笑一笑撇开话题:“督主说得极是,论武功,放眼大燕内外,怕是没几个能与督主您相较的。”
漂亮话谁都爱听,雍阙自认不可免俗,他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捏了捏眉心:“连二那边可松了口,有了消息?”
“十三样手段快上完了,打死也没蹦出几个字,只一口咬定对灭门之案毫不知情。但属下听他的口风,虽然没提及京中命案,但似是与水鬼十三的死约莫有些干系…”
东厂审人的手段惯来骇人听闻,严酷之际,轻者鞭笞火燎,重者剥皮啄目,任你铁骨铮铮,最后没有话也要吐出话来。原名连二的柳五出身东厂,自然见识过这些个折磨人的桥段,如今轮到自个儿,从昨夜撑到现在倒也叫秦关不得不道一声佩服。只是这佩服在雍阙面前万万不敢流露的,谁不知道这位督主大人对叛逃变节之人深恶痛绝,上次受命追捕一个为了个红颜知己诈死脱逃的三品云麾将军,落在他手中后活生生应验那句“叫天无门入地无路”。
“水鬼十三…”雍阙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此人的死与京官满门死状一模一样,他落眼望着奏疏上的字句,“咱家总觉得,这次的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唉,我觉得这狗丢的没那么简单啊。”
等候在廊坊的秦慢望着满园亟待复苏的树木花草自言自语,今儿日头很好,内院里的仆妇赶着时辰将清洗干净的冬装抱出来曝晒也好存入橱内留待来年取用。不小的一个庭院,被忙碌奔走的人挤得略显逼仄。
望着晒衣裳的人们发了回呆,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探上前来,福身一礼:“秦姑娘久等了,夫人已用完早膳,命奴婢请姑娘过去叙话。”
秦慢连忙揖手回了一礼,喏喏道:“多谢姐姐传话,劳姐姐带个路吧。”
宣室之内,仙鹤寿鼎里燃着一缕苏合香,温缓的香气却被浓郁的药味遮掩,两者相和,堵得跨入门中的秦慢胸中一窒。
帘幕之后,一个容色憔悴的妇人依靠在软枕之上,因久病的缘故脸色略显枯黄,秦慢进了许久那双不知凝视在何处的眼珠子才迟缓地转动过来,半天恍惚道:“你就是他们说来帮我找狗的秦姑娘吧,请坐…”
虽说神态迟滞,可怎么也谈不上疯疯癫癫呀,秦慢怔了怔,规规矩矩地在帘外的小凳子上坐下。
可坐下后半天,垂帘之后的华夫人却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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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去见了华夫人的第一日,无果而归,一个字儿也没捞着。
于迟从她面上没瞧出什么端倪,既不见沮丧也不见气馁,只是用完膳后秦慢房内的灯亮了一宿没歇。
同样一宿没合眼的雍阙透过窗隙掠眼过去,略是诧异,手下人去秦慢房门口打了转回来,说是里面没太大想动,偶尔隐有窸窣声,和咝的吸气声。雍阙摸着盘在膝头的白蟒,饶有兴趣地看着窗纸上的剪影:“华肃青那夫人与她说了些什么,本就不甚聪明,别不是也被带得痴傻了!”
他仅是无心一句,叫在一旁给他整理文书的秦关听见了可就记在了心上。督主他老人家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格外不同,不管是不是当个棋子使唤,多留一个心眼是不错的。
秦关寻思着,要不改明儿派两个番子跟过去打探打探?
次日,华复循例请完安出内院,头一抬就见着院门外站着个拘谨的身影。
他牵牵嘴角:“秦姑娘,这是…”
秦慢老老实实道:“和华夫人聊天。”
“…”天晓得,和一个一年说不出三句话的呆滞之人有什么好聊的。前有雍阙,华复不好相拦,提点了她一句:“夫人不堪劳累,望秦姑娘体恤。”
“晓得晓得!”秦慢连连点头。
室内苏合香袅袅盘旋,药味依旧浓得秦慢止不住皱眉,她并手并脚地坐在前一日的小凳子上,隔着两层珠帘望向里面的人。女子斜卧在榻上,枯槁的脸庞低垂,让人看不清神情。
“华夫人,听说你丢了一只狗,能和在下说说它的体貌特征,癖好喜恶吗?”这些问题秦慢早就从门房仆妇那儿打听得到,不知为何她又再向华夫人问了一遍,仿佛得到她的确定才得安心。
如昨日一般,华夫人宛如木人一般,对她不理不睬,不应不答。
秦慢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记着华复的提醒,亦和昨日一般干脆起身告辞:“那秦某就不多打扰夫人了。”
才转了个身,她像想起什么一般,从袖中抖啊抖地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绣的是个小小狗头,造型可爱憨厚,美中不足是针脚粗糙,一看即知不是常拿针线人所为。
秦慢慢腾腾地捧着荷包伸到帘子后,道:“华夫人,小小玩意,不成敬意,供夫人赌物思狗吧。”
半晌,帘子后仍是死一样的安静,秦慢没有缩回手,执着地等在那,等得她手发酸时掌心忽地一轻。
她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又看看里面仍是低头不语的女子,眨眨眼,背着手悠悠地去了。
这日回去,雍阙在院门外直接碰到了秦慢,他道:“今日可问出些什么了?”
她先是摇摇头,思考片刻后又点了点头,到底问没问出来也没个准数。
雍阙却似对她飘忽不定的行为模式习以为常,秦关那小子有时机灵过了头,一个使唤得略顺手的棋子罢了偏生被误以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还遣了两人着紧地跟着。这不,人还没回来,消息递了过来,又是白费了一早上功夫,一个哑巴对着另外一个哑巴。
“看情况,华夫人确实病得不清哪。”他淡淡来了一句。
孰料秦慢满面肃容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言罢,两人面面相觑,正要就此别过时华肃青那边来了人请他们过去赴宴。
雍阙来时便告知华肃青不必在意,不必刻意,不必着意,只当江湖朋友暂住府中便是。但东厂督主驾临,华肃青怎么可能不在意不刻意不着意!若给秦慢看见雍阙那间大房的摆设布置,一定会大呼不公不公!
华肃青打着的名头是正月将出,亲朋小聚,秦慢他们作为山庄中仅有的客人自是一同被邀请在内。
宴上多为华府中人,仅有的宾朋便是雍阙、秦慢及于迟三人。
酒过三巡,华肃青自觉该提一提重点了,拈拈浓须与秦慢缓声道:“秦姑娘啊,接下长空令已有数日,不知进展如何哪?”
人一开口,雍阙已知其意,看情形老狐狸耐不住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成日东窜西摸,想着赶人了。他揽袖自饮一杯,隔岸观火,高高挂起。
“咦…”秦慢放下筷竹箸。
她一咦,华肃青心中就咯哒一下,免不了去看雍阙脸色。却见雍阙压根没往他们那分去丁点眼神,悠闲惬意地自斟自饮。华肃青钻磨着他的心思,边又看向秦慢。
“嗯,确实有好几日了。”秦慢竟是赞同地点点头。
她配合至此,倒令华肃青不好将准备好的台词顺畅说出,更别说秦慢接下来的语惊四座:“这样吧,再给我一日,我定当找回华夫人丢失的那只狗。”
一言既出,满堂俱静。
“噹。”于迟手中酒盏滑落到案上,惊醒一干人等,唯独雍阙始终不惊不变,好似个局外人般。在长空令这件事上,他确实是个局外人罢了。
华肃青脸上笑容慢慢收起,尽是肃然:“秦姑娘所言确定?”
秦慢语气轻轻,但字字掷地有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那老夫就备好五百两纹银静候姑娘佳音了。”
宴散后,急得生了一头汗的于迟赶紧将秦慢拉到一旁,搓着手道:“秦妹子!这个军令状可不是乱立的!你真的找到了华夫人的那只狗?”
“没有。”秦慢摇头。
于迟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刚要拉着秦慢连夜逃出华氏山庄时,却听她道:“明日也就找到了。”
“真的…”
秦慢的小脸认真地点了点,落在不远处的雍阙眼中,再是不好奇的人也生了两分浩好奇心。这个丫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华肃青可也不是个吃素的,罢了,且看她明日作何打算。
于迟忐忑了一夜没睡,天刚亮他实在心焦不耐,敲了秦慢的门,万一秦慢失言也好趁早打算能逃就逃。
门刚敲响,秦慢打着呵欠出来了,恹恹道:“于兄,早哇。”
“早…早。”于迟心中焦虑被她的泰然自若抵过去几分,他见秦慢穿戴齐整,不觉问道:“妹子,你这是要去哪?”
“去见华夫人啊。”秦慢揉了揉眼。
今日是秦慢夸下海口的最后一日,于迟自感数日来自己没有帮上她分毫,便道:“我与你一同去吧。”
“也好。”
只是现在为时过早,于迟又道:“不如吃了早饭再去,以免吵了人家休息。”
秦慢给了个莫名的回答:“不必,吵不了。”
待两人到了内院墙外,果如秦慢所言,他们全然不会吵到华夫人,因为内院之中已是人仰马翻,闹得不可开交。
奴仆进进出出,不多久带着几个郎中模样的人物匆匆又进了内院,秦慢眼疾手快拉扯住一个婢女好声好气问道:“这位姐姐,敢问内院发生了何事,怎生如此喧哗?”
她这两日,日日来这,院中婢女于她早已熟知,便耐心停下脚步忧愁满面道:“说来蹊跷!也不知昨日厨房做了些什么给夫人吃,今儿五更天时夫人发了热,起了疹子,这回功夫烧得人事不知呢!”
“把那些个不顶用的废物都给我叫过来!!!夫人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也别想活着出这华府!!”
待听清是谁人在咆哮,于迟一脸震惊:“这,这是华公子?!”
秦慢却是见怪不怪,嘴角抿了抿,竟是压出一丝笑容:“华夫人病了,他自然心焦。罢了,看来今日是不能与华夫人聊天了,于兄,陪我出去一趟吧。”
“啊?去哪?”于迟犹自找不回神来。
“襄阳城中。”
“做什么?”
“逛街。”
路上于迟还是忍不住向秦慢透露出“如果狗找不到,咱两就跑路吧”的想法,秦慢望着他叹了口气:“于兄,你以为江湖之大,我两得罪了华家能跑到哪里去?你看今日华盟主能放心大胆地让我两入城,便可知他根本不在乎我们跑不跑。”
于迟苦恼地抓抓头发:“可妹子啊,到现在我,我也没看见你找着狗啊。”
摸出虎头钱袋的秦慢啊了一声,无波无澜道:“因为华夫人根本没有丢狗啊。”
“…”
她数了数自己的铜板,又慢慢吞吞道:“准确说,华夫人丢的那只狗根本是不存在的。”
“什么!!!”于迟完全地懵了,“这,这不可能啊!你不是说那只什么卷毛狗,重几斤,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说得和亲眼看到的一样嘛?这这怎么就不存在了呢。”
秦慢叹了口气,将虎头荷包小心地放入怀中,与于迟慢慢道来:“像亲眼看到和真的亲眼看到是两码子事。我告诉你的那些,譬如卷毛狗毛色雪白,腹部有斑点一二,眼睛蔚蓝;喜鸡肝鸡翅;大名白胖,小名胖胖;常在东院的荷花池与枇杷苑附近玩耍,重六斤三两二钱等等,皆是从华府各处人马那打听得到的。那问题来了…”她轻轻敲打了一下马车,“一只常年养在内院里,华夫人片刻不离身的小狗为何连府外门房马夫都对其了解的一清二楚,宛如天天见着一般?这完全不合常理,那么合情理的解释只有一种,在我们来到华府之前早就有人虚构出这么一只狗,并命所有人时刻牢记有关它的一切,令接下长空令的人相信真的有那么一只狗的存在。”
于迟听得目瞪口呆,他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华府的人要费这么大功夫折腾这么一件事。
“当然,真正令我确信此事的是第一日我去找华夫人时所看到的一件事。”

第9章 【玖】刺杀

于迟听得入神,不觉发问:“什么事?”
“那日我入了内院,正巧碰见华府的下人抱出冬日衣物曝晒。依华盟主所言,华夫人气虚体弱,而襄阳地处中原偏北,冬季天寒地冻,可我看所晒衣物中竟没有一件毛裘。那时我便猜测华夫人天生体质特殊,不能接触皮毛之物,为了应证心中猜想,于是我回去连夜做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于迟还没问出口,秦慢已微微一笑答道:“一个荷包。外表平凡无奇,针脚拙劣,里边却缝进去些许我从毛毡垫子上揪下来的狐狸毛。”说到这她感慨不已地叹了口气,“华府真是有钱,区区客房座椅铺的也是狐毛毡子。”
华氏屹立武林多年,华肃青又是多年的武林盟主,家财雄厚实属当然。可从秦慢嘴里说出来,于迟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意味。
“我将荷包送给了华夫人,果不其然,隔了一夜到了今日清晨,正如我们去时所见,有了结果。”秦慢面上仍是微笑,她总是这样温温吞吞,仿佛天塌下来不能叫她急上一分,“一个对皮毛不耐受的人,怎么会养一只狗呢?如果没有养狗,那又为什么会偷取印章发出一道寻狗的长空令呢?”
于迟一听,是啊,为什么呢?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秦慢继续往下说去,她凝神倚在马车的窗边,散漫的眼神透过窗不知飘到何处。于迟纵然满腹疑问,却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好闷闷在一旁坐着。
原先,他仰慕世家风华,更仰慕那里出来的人们习得高深武学,秉持大侠风范行走江湖。此番跟着秦慢在华府里呆了几天,他忽然觉得这些个所谓的江湖世家,盟主大侠各自有各自的秘密,一潭水深不见底,一颗颗心摸不着边。人和人说来都和气,但和气像张面具,底下是黑是白,是凶是善,他再多生几双眼都看不过来。
只在华府带了没几日,于迟已经有些累了,还有点心灰意冷。江湖听起来潇洒肆意,一把剑一把刀一匹马即千里快哉风,可现在呢,他觉得还不如回到自家小小的于阳镖局,跑跑腿送送货,日子庸碌但也平淡满足。
他心里留不住事,喜怒哀乐在脸上一一变过,秦慢看在眼里,于迟是个老好人,正因是个老好人她才选了他跟自己走这一趟。哪怕他此刻已隐约察觉到华府内里的波涛汹涌也不会多想多虑。他这样的人,或许现在受了点打击,但消沉不了多久又会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热忱。
这样多好,想得不多,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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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开了商关,襄阳城中走卒商贩又比秦慢初到时多了许多。偌大个城中,人影攒动,比肩接踵,挤得于迟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小个儿的秦慢走丢了。
事实证明他是白担心了,别看秦慢个矮人瘦,身段却灵活有加,一条鱼似的在人群里走得游刃有余,饶是于迟跑惯了路脚力过人竟也气喘吁吁,隐约跟不上她来。
好在秦慢也没到处乱钻,她说来逛街真就是逛街,一条大道从头走到尾。看的多,买的少,东摸摸西瞧瞧,大半是咕哝句“好贵”,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下。有个卖米糖的老人家看她样子可怜又可爱,笑呵呵地送她一块糖,把她乐得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
这个时候,她倒是和个普通的姑娘家一模一样,丁点也寻不到午前在马车中条条道来时的冷静沉着。尾随的东厂番子跟着她逛花园似的逛了大半日,躲在檐角下的阴凉里猛灌了口水,心道督主叫他好生盯着,可盯了一日也没盯出朵花来啊。
快到傍晚,各家各户快收摊时秦慢停在个米铺门口,向里张望片刻,留下于迟,一人迈着小步晃了进去。
约一盏茶的功夫,她提了个小小的纸盒出来,看上去分量不清。于迟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纳罕道:“秦妹子,你买米粮做什么?”
秦慢神秘兮兮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凑过去小声道:“这不是米粮。”
“啊?”于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华夫人丢的狗。”秦慢将纸盒打开一个小角,里头果然卧了只雪白的卷毛小狗,因被秦慢喂了点米酒,所以恹恹地躺在那一动不动。秦慢肉疼不已地将纸盒合上,“唉,为了它我只剩下五个铜板了,黑商啊。”
于迟目瞪口呆:“这,这…你不是说华夫人没有丢狗吗?现在又为何随便买来一只小狗,要是给华盟主知道了…”
秦慢一笑:“他知道又怎样,关键是他现在要的就是一只狗而已。”
天色已晚,华府的马车被秦慢留在城外相候,为在城门关前赶出去,秦慢东张西望了一会挑了条偏僻小路。她说是捷径,于迟自然二话不说跟上。走了一会,于迟突然放缓了脚步,将秦慢拉了一拉:“妹子。”
不知所觉的秦慢啊了声:“怎么啦?”
“有人跟着我们。”
“咦?”秦慢才回头,两道黑影自光线昏暗的巷道里骤然蹿出,两人皆是蒙面,各自手提一柄柳叶刀,声势凶悍,直取秦慢首级而来。秦慢吓得惊叫一声,慌促不及间想也没想就地一滚,滚了个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但却恰好躲过了对方一波攻势。
在这一刹间,于迟已经反应过来,顺手拔起墙边一根竹竿,猿臂一展,竹竿卷着利风横扫向二人,生生拦住两人步伐。秦慢借着须臾时机,连滚带爬地往前又是一滚,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滚完她连忙呼喝:“于大哥莫要和他们纠缠,敌众我寡,快跑!”
对方两人,他们也是两人,但秦慢就那么坦然自若地喊出了敌众我寡,显然对自己拖油瓶的位置认识得十分清楚。于迟一听,当机立断舞着一根竹竿边打边退,一点也不留恋地跟着秦慢就跑。
小巷逼仄,秦慢熟门熟路地像跑了许多遍一般东拐西奔,逃得顺风顺水。于迟步力不差,跟得也算紧凑,只是没想到那二人竟也十分熟悉此地门路,一路紧跟,只不过那两人练得是外家功夫,刚猛霸道却不甚灵活,被秦慢一路溜着跑,东砍一刀西砍一刀,竟没伤着她分毫。
但到底实力悬殊,两人很快将秦慢与于迟堵在个拐角。于迟一看再避无可避,心下一横,手握长杆转身迎敌。蒙面的两人刀法凌厉,过了不过二十余招,于迟已是不堪力敌,一手架住一人,头也不回大喊道:“妹子快跑!我拖他们一拖!!”
喊声未落,其中一人已掠过于迟身侧,眼见着闪着寒光的刀锋即将劈向大惊失色的秦慢头顶,手忙脚乱的她随手抓了块石头,看也没看甩手一丢。许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石块恰巧击中他肋下气府,蒙面人闷哼一声,刀口一偏,秦慢抱头躲过,继续以她那不甚光彩的狼狈姿势摸爬滚打逃出拐角,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小巷本离城门不远,秦慢一嗓子吼了没片刻,不远处即有人回应呼喊:“何人在此喧哗!!”
两蒙面人一见一击不成,事已落败,果断收刀即要抽身离去。这回不依不饶地成了于迟,压力骤减的他粗声粗气大喝一声:“贼人哪里逃!!”
秦慢没有阻止他,反正也追不上…
于迟确实没有追上,那两人不论根基还是轻功都在他之上,不多时便垂头丧气回了来,看见惊魂未定的秦慢羞愧不已道:“秦妹子,是我没用,你雇了我,我还让你…”
秦慢拍着胸脯喘了一会气摇摇头道:“于兄,你已尽力,他们训练有素且我身无所长没拖累你就不错了。”
巡城士兵已到了跟前,简单一番盘问,于迟说到那两人携刀时突然脑瓜一亮。这襄阳附近,擅长用刀的只有一个门派即是惊言堂,而这惊言堂和秦慢有仇。他越想越觉得那两人就是惊言堂的人,刚想说出脚被人一踩,见秦慢慢吞吞道:“多谢军爷相救,商关开了城中鱼龙混杂还望军爷好生盘查,保我等百姓平安才是。”
打发走了将士,两人出了城门,于迟闷闷不乐道:“秦妹子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那两人明明就是惊言堂的人!”
“惊言堂弟子确实喜用柳叶刀不假,但是用刀者又岂止惊言堂一家。况且在襄阳城中用柳叶刀,无疑于告诉别人,他们就是惊言堂的人,为免太过刻意。”秦慢慢慢道。
“那还有什么人想取你性命?!”于迟惊疑。
秦慢一笑:“知道的多了,自然就有人心急了。罢了,平安无事就好,我们快速速回去,把狗还给华盟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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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他们回到华府之时,跟着他们的番子也刚向秦关将今日发生之事汇报得差不多,当他说到自个儿没有出面而是叫了守城将士去搭救秦慢时,秦关赞许地点了点头:“督主虽说对这个丫头上心,十之八.九还是有利用的心思在里头,早已言明我们东厂不宜明面插手此间事。做的不错,回头给你去向督主请功。”
番子连声道不敢不敢地退下了,回头秦关径自去了雍阙那。连二能吐的也吐的差不多了,确实一条硬汉子,轮番酷刑上场也没翘出几个字。唯一吐露不多的,连同水鬼十三在内都是些江湖事,有的还似乎和十几年前江湖里头的一些人物有些相关。
“十几年前,咱家没还执掌东厂呢。这连二那时候也没入锦衣卫吧?”雍阙换了身衣裳,他爱干净,春天风沙大,一天下来免不了折腾上两身,他不知道为此背地里秦慢碎碎念了他好几回臭美爱矫情。可他再矫情,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半点不是:“连二是个有点心思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提十几年前没关联的事,只怕其中涉及到的人物不简单,怕牵连了自家亲眷才遮遮掩掩的。”
他心思敏捷如电,不过短短几句话已将他鞭辟入里地分析出了这般多,令底下人又敬又惧:“水鬼十三是实实在在的江湖人,但连二将他抛了出来,想必此人与朝中某些人脱不了干系。惊言堂的人是不是说,他偷了巨阙剑,因而迁怒到了秦慢那丫头身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