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主任我有点担心步哥他。”庄勤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陆和犹豫,要不还是干脆把人喊回来?别这头事还没了,自家先损兵折将了,就听庄勤不无担忧地说:“那个叶汲真不像个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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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县被划到燕城后,大部分田地被政府征用暂时闲置了下来。还没开发的土地荒草丛生,有虫躲在深处啾啾叫着,偶尔脚边快速地蹿过条细长身影,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蛇还是其他动物。
雨停没多久,泥土潮湿黏鞋,步蕨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得并不快,叶汲没费多少工夫就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小步眼力不错哈。”
步蕨不搭理他。
叶汲脸皮厚没半点不自在,脚尖拨开条刚好路过的倒霉蛇:“刚才我说得欠妥,也就沈元那傻逼小子目光短浅,和他那操蛋师父学了几招就不知天倒地后,完全和你不能比。现在这社会已没几个人知道枪啊矛啊的了,顶多认识把九环金背大砍刀就把他们能耐上天了。”
“啊切。”某处的沈元突然打了个喷嚏,纳闷地揉揉鼻子嘟囔,“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骂我。”
步蕨被他烦得头疼,那种似曾相识的古怪感又一次冒了出来,他走着走着时不时扫他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叶汲善解人意地对他说:“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叶哥不收钱。”
“…”步蕨看着他忽然淡淡笑了下。
叶汲被他笑得寒毛一竖,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的闲撩有没有撩过界。
步蕨却扭过头没有再看他,从校车上下来后没有表情的脸庞似乎生动了少许但仍然是少言寡语。他不知道说什么,与人间脱节太久的他像台古老的器械,生涩而布满锈迹。
山体不宽,两人用了不长的时间越过田野来到那处至今还未通车的高速,叶汲率先攀着路基,紧实的小臂微微鼓起一个纵身跃了过去,他骑着栏杆马上回身朝步蕨伸出手:“来。”
步蕨看着那只粗糙结着茧的手掌心情怪异,很快那只手掌主人不耐烦地直接抓过来:“我说步蕨同志你二十好几的大小伙搞得和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被我握下手还能毁了你清白?”
“…”步蕨敏捷地闪到一边干脆地抓着护栏翻身而过,拍拍裤腿的灰,“走吧。”
叶汲瞠目结舌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已经往断壁残垣走去的步蕨,泰然自若地也拍拍裤边跟了上去,还心情颇好地叼起根烟。
距离那场轰动一时的事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当时坍陷的山石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是隧道仍然不通可能以后也通不了了,毕竟地基被彻底破坏复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残破的路面上龟裂得像一张崎岖不平的蛛网,步蕨突然绊了一脚,叶汲及时捞住了他胳膊才没摔倒。
他道了声谢,低下头蓦地蹙起眉,弯腰沿着翘起的地面一寸寸地摸索了一圈,瘦白的腰微微露出一线,在黑夜里毫无障碍地落入叶汲眼中。
真他妈白,叶汲舌尖舔过烟蒂。
才还没来得及逡巡第二遍步蕨已直起身盯着指尖沾染的一点东西,叶汲凑了上去:“发现什么了?”
过了有好几分钟,才听见步蕨又轻又冷的声音响起:“黄泉水。”
他没有分神去注意叶汲的脸色,如果他留意会发现那瞬间总是吊着不正经笑容的脸骇人得可怕。下一秒步蕨似有所觉看过去,叶汲戏谑地说:“步蕨同志你说笑呢,黄泉在哪知道吗?千尺之下,九狱九泉,黄泉还在九狱之下。”
“小心!”步蕨抓过他的肩猛地一带,同一秒叶汲脚尖一勾踢起个棍状物反手劈向疾风之中。
蛇一样的细影发出声尖利的叫声被截成两半,尚未落地就被青色的火焰吞噬殆尽,叶汲朝步蕨比了个大大拇指,骂骂咧咧:“都说了要均衡发展、平衡发展!厚天薄地,搞得天地灵气乱得一塌糊涂,这鬼不鬼妖不妖的都不知道什么玩意变异…”
他的念叨戛然而止,只见崩塌地隧道口处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影子四肢伏地缓慢地爬了出来,不知何时起路面漂浮起薄薄的雾气照得视野里虚虚实实不尽分明。
叶汲明显呆了下,眯起眼:“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步蕨你仔细看看对面一个个的是人头吗?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唤他的名字,步蕨愣了愣,低声说:“没错。”
蜘蛛般蛰伏在地上的说是人有点抬举它们了,眼没瞎的都能看出来那些肢体扭曲,甩着细长尾巴的东西已经脱离人类范畴,只除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硕大头颅。
叶汲冷冷地笑:“今天算是给老子开眼界了。”
他陡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带着浓浓恶臭的喘息响起他们身后,垂涎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在这个时刻格外的清晰刺耳。不等他转身,蜷曲的利爪勾出数道寒光无声无息地抓向他毫无遮挡的后背。
电光石火间叶汲一手将步蕨推到一旁,一手掠起道森森寒光,在利爪离他面门只有毫厘之差时即将它当空斩落!
他屈膝重重顶在那怪物腹部,两束寒光划过新月的弧芒,利落地将横飞出去的它劈成数段,军刺还帅气地在掌心颠了颠。叶汲冷峻地看着地上黑水横流的尸块,一脚踩住骨碌打转的头颅:“这种货色也好意思放出来咬人,丢人现眼。”
他这两手震慑住了蠢蠢欲动接近过来的怪物。
步蕨没管耍帅的他,好奇地蹲下来研究怪物的尸体。黑色的尸水流出没多久,就发出刺鼻的气味消失在了地面,残破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步蕨赶紧伸出手,还没碰到被叶汲给及时扯住。
男人皱着浓眉,骂人的话在嘴边打个转咽下去,换了词:“你个傻孩子怎么什么都要伸手摸摸呢,一看就是个培育不成功的失败品种,保不准浑身上下都是病毒。”
“没有。”步蕨目光还逗留在尸体上,平静地反驳他,“我怀疑它们受到了黄泉水…”
“卧槽,什么鬼东西啊!”少年清脆的喊声在寂静岭般的空间里格外洪亮。
微妙的平衡顷刻被打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更新!


第十一章
沈元一声吼犹如冷水浇进热锅,炸开了僵持的局面。浓雾里顿时响起潮涌般密集的爬行声,喀嚓喀嚓过电般蹿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叶汲大怒:“这小王八犊子,和他师父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离得不远的沈元也怒了:“傻逼你骂我就算了还敢带上我师父!”
叶汲不屑一顾:“你师父?骂算轻的,只要他敢在老子跟前蹦跶,老子见一次打一次你信不信?”
沈元一百二十个不信!
步蕨面无表情地介入两人的隔空对骂:“现在怎么办,退还是杀?”
“…”
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里寂静一秒。
叶汲闪电般一个侧跨到他前方,右手横刀劈去,左手则自上而下将迎面而上的怪物剖成两半。一劈一剖几乎就在眨眼间,地上已倒下两具尸体。掌中两支军刺对着一拧,结成支近一米的长刀,清湛的流光绕着圈符文极速滑过,空气里突然涌起凛冽刺骨的寒意。
雾气愈发得浓了,视野的可见度变得极差,近在咫尺的人都时隐时现,那人没有回头叮嘱了他一句:“小心点。”
步蕨循着声音,朝前走了一步,只一步手腕突然被牢牢攥住,他瞳孔一缩,流着涎液的长舌已如炮弹朝他的面门弹射而出。那速度快得惊人,以他目前的体能完全无法闪躲。步蕨也没有闪躲,一手狠抓住那条软滑的舌向地上猛地一掼,屈起手肘用尽全身的力量击打在它双目之间。
颅骨碎裂声挑动了叶汲的神经,他人如风一般两步闪现回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步蕨刚拿出帕子的手一僵,刷地抬起眼死死盯着前方笔挺有力的身躯,叶汲又向前走了一步:“怎么…”
瘦如柴骨的手蓦地扼住叶汲的咽喉,青色的血管狰狞地从皮肤下凸起,步蕨盯着那双模糊不清的眼:“你是谁?”
对方像是被他惊呆了,没有立即回答他,于是步蕨又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
他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样冷静到可怕。
“你是谁?”古怪的声音从叶汲的口中发出,一遍遍地问着,“你又是谁?你又是谁?你又是谁?”
步蕨一怔,漫天的迷雾将他包围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耳畔不断回荡着喋喋不休的质问——“你是谁?”
——“你究竟是谁?”
一道道雷电撕裂云层劈下,满山草木凋敝,破碎的山石滚落一地。源源不断的烈火从裂开的大地里冒出,将天与地都烧得血红透亮。被血染透的尸体倒在满地狼藉里,涣散的瞳孔里映着他惨白的脸:“师父,你究竟是谁?”
“步蕨!你他妈给我清醒点!!!”
步蕨痉挛着抖动了一下,缥缈的意识从高空飞速坠下,坠地时却意外地落入一片幽深温暖的水域里。柔软的水流漫过他的眼,绕向他的四肢,将他猛地一提!
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部,步蕨猛地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流钻得过急导致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从眼里滑进嘴角,苦涩的咸味让他确认自己仍然是活着的。
叶汲被他咳得吓了一跳,毛手毛脚地在他背后上拍着:“你怎么回事,我看你没被咬死倒先要把自己吓死了。”
步蕨勉强顺过气,艰难地拨开叶汲没轻没重的手:“谢,谢谢。”见他热情制止不住,实在憋不住说,“吓死不至于,我怕被你拍死了。”
“…”叶汲悻悻地缩回手,嘀咕着,“陈世美。”
步蕨假装没听见,用帕子慢慢擦着汗。
叶汲被刺激到了,立即调转枪头将火撒到别人身上去了:“够了!沈小元同志别再用你那把破琴糟蹋我们了,别人弹琴要钱,你弹琴要命!”
寥寥琴声戛然而止,沈元抱着琴蹬蹬蹬跑过来,看架势恨不得用琴砸碎叶汲的狗头:“你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不是小爷你们两早被剥皮分尸给它们当夜宵了!”
叶汲一巴掌按住少年的脑袋往后一推,蔑然地说:“白日做梦吧你,老子用你救?还有,我真诚建议你师父将你塞回学校重学遍小学语文,陈世美能随便用吗?”
步蕨抽抽嘴角,刚刚才蹦出这个词的人不知道有什么立场教育小孩。
也不知叶汲他们使了什么法子,浓雾散得差不多了,公路上的鬼怪荡然无存,只余下地面上尚未消失的尸水。
前方,破败的隧道口静静地朝向他们。
“别看了,被我们杀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半在这小子弹琴时突然抽风缩回了隧道里。”叶汲漫不经心地甩掉军刺上的污水,“刚刚你到底怎么了,一言不发地站在那躲也不知道躲,吓得老子一手冷汗。”
“我…”步蕨不知道从何说起,嗓眼干涩得发哑,“这儿的雾不大对劲,我被困进了迷障。”
“迷障?没有啊。”沈元茫然,拨了拨琴弦,“我这把琴专克魔障,刚才的雾要有问题我早发觉了。”
叶汲阴阳怪气:“你这是弹琴?弹棉花吧你。”
“叶!汲!”沈元怒发冲冠,刷地从琴中抽出把细长的剑来,“今天不打不行了!”
“不打。”叶汲看都不看他,潇洒地朝着隧道大步走去,“我有原则,不打老弱病残孕,脑残也不。”
“…”步蕨叹了口气,按下沈元的剑,手指不经意滑过琴弦顿了一秒,“你这琴不错。”
不和贱人一般见识,沈元深呼吸着对自己说,生生按捺下满心狂躁,听步蕨一说又忍不住自豪了起来:“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他抚摸着焦黑不平的琴头遗憾道,“就是原先损毁过一次,师父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它修复好。”过了几秒,他怅然地小声说,“其实,叶流氓说得有一点点对,我琴弹得不太好,只学了个皮毛,剑法也是。”
步蕨摸了摸他蓬松的脑袋:“求学问道都讲究机缘,你只是机缘未到罢了,不要刻意强求。”
沈元呆了呆:“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步蕨轻轻一勾琴弦,落下金石之音,目光半垂:“是吗?”
“两位,天快亮了,你们的闲情雅趣能否择日再论?”调头回来的叶汲彬彬有礼地问,脸黑得和锅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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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山隧道损毁得相当厉害,陆和说的清理也只不过稍稍疏通了条狭窄的救援通道,横断的巨石叠架在上方令人望而生畏。满地的玻璃渣和碎石,沈元被硌得脚疼,抽出张符纸还点燃就被叶汲一巴掌拍了下去冷冷地:“别作死。”
沈元怒目相向,步蕨替叶汲解释:“这里阴气太重,符纸烧不了多长时间,还有可能打草惊蛇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说来奇怪,步蕨自带一种说服别人的天赋,尤其针对小霸王沈元,他这么一说沈元乖乖地将符纸收好。后来他想过为什么,大概是步蕨的气场某些时候和自家师父颇为神似,趋利避害的不能让他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乖巧听话。
愈往深处走,气压愈低,步蕨越来越短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叶汲拿着长刀剔开石块,慢下步伐等他跟上来,瞅了眼他的脸色低声说:“要不然你还是先出去等着吧,这里的阴气快赶得阴曹地府了,不太适合活人待着。”
步蕨摇头:“我没事。”
脸青得都透出死灰来了,没事才有鬼!叶汲倒不是嫌他碍事拖后腿,步蕨道行够呛但是重在为人冷静沉着,实战里比毛毛躁躁的沈元可靠八百倍。只是他看得出来,步蕨的魂魄不太稳定,隐约有离魂的迹象,再走下去保不准被阴气带出了魂,到时候让孤魂野鬼给夺舍了可就玩笑大发了。
他琢磨着干脆将人打晕了抱出去得了。想到这,叶汲又不禁心猿意马想起步蕨弯腰时露出的那线白,白是真白,腰是真细,抱起来手感一定不赖。
步蕨留意到叶汲闪烁不定的眼神,那眼神他熟悉,充满着不怀好意的算计。他不动声色地向沈元那边走近两步,还没站定忽然“嗯”了一声,引起了叶汲的注意力,有了前车之鉴他先一步拦在前面,警告他:“你别上手。”
“…”步蕨无可奈何地让开了。
叶汲单膝点地,军刺尖无疑擦过步蕨发现的石块顿时火花四溅,刺目的光亮迸射出一秒即被叶汲一掌抹灭。但那一秒足够步蕨看清光芒里碰撞的金青色,心中的怀疑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是枪尖滑过的痕迹,沥泉点金枪。”叶汲摸着石块仔细辨认后下结论,顿了顿说,“还有另一道痕迹,庄家那两傻小子没发现。”
他语气淡淡:“是箭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出去看电影,所以提前更新啦~~~爱你们,比哈特!
这章开启“过往线”,其实个人感觉回忆杀很带感的!过往中的步蕨,嗯,和现在很不一样。属于日天草地那种,其中深有体悟的就属于叶狼狗了…


第十二章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进入状态的沈元脑子更乱了:“也就是说隧道坍塌那天,这儿发生过打斗?”他灵光一闪,“意思是找到那两人,也就是找到了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
叶汲和步蕨都没有说话,两人一蹲一站。叶汲神色莫辨地反复摩挲着那处箭头擦过痕迹,摸着摸着兀自笑了起来:“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给老子等到了。”
他的笑声太突然,在敌情不明的黑暗里诡谲又阴森。沈元鸡皮疙瘩迅速起了一层,瞥见那张俊脸上勾起的邪异笑容时脑子里嗡得一声响,条件反射地往后跳开两步:“叶傻逼,你被鬼上身了?!”
步蕨被他撞得晃了一晃,叶汲手疾眼快地将人给拉住,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你个熊孩子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脑子坏了眼也瞎了?没见着你步哥一脸肾虚快完蛋了,还撞撞撞,再特么乱撞回去老子就把你吊在钟楼上好好地撞一撞!”
沈元和步蕨:“…”
他中气十足地一开骂,什么诡异什么阴森顷刻间烟消云散。
沈元心有余悸地记着他刚才那个笑容,观察了十来秒勉强放下心,立马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叶傻逼”,赶紧转移话题:“我看见那些怪物退进这里,马上要走到头了怎么一个都没见着影,凭空消失了?”
步蕨站稳脚跟,不动声色地想挣开扶在自己腰上的手,也不知道叶汲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双铁掌牢牢箍着他的腰。不放人就算了,还装模作样地呵斥他:“瞧瞧你这鬼样子,瞎折腾啥,想让叶哥把你抗出去是不是?”
“…”步蕨额角的筋一个劲地跳,懒得和他拌嘴皮子,就算争估计争不过此人的厚颜无耻,轻声回答沈元,“没消失,都在这儿呢。”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但就和叶汲那个诡谲的笑容一般炸得沈元脑子又啪地一声响:“啥?”
坟茔般死寂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一口接着一口,一秒都没有停顿,狼吞虎咽得让人不仅没有食欲反而胃里发酸。
“到这地步了,也没必要遮着掩着了。”叶汲风轻云淡地挑开打火机,幽幽一朵火花噌地冒起,亮光微弱但足以让三人看清周边形势
沈元一整晚的胃口在短短几秒里败了个干净,甚至后悔来之前吃了那么丰盛的一顿,尤其是那些层次分明的肥五花,和地上白花花的肥肉俨然重合在在一起,让他产生了非常不好的联想。
支离破碎的肉块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她生前面貌,露出的骨骼上还挂着肥厚的油脂,被隧道深处的庞然大物迫不及待地塞进口,坚硬的大腿骨在它嘴里就像饼干一样就嚼得轻松愉快。
沈元难得一次的降妖驱魔体验可谓极差。
叶汲这时候反倒松开步蕨,将人往身后一攘,挡在两人面前,仔细看了两眼散落地上的肉块,风轻云淡:“得了,不用找了,都在这呢。”
没有跟案的沈元不了解案情:“什,什么在这?”
步蕨同时也观察了那些尸块,补充说:“只有两个成年人的尸体,应该就是另外一个幼师和校车司机,那些孩子不在这里。”
叶汲指了指那已经转过头望着他们垂涎欲滴的“人”:“没准已经被这位给当点心吃了呢。”
步蕨摇头:“魂魄不在这里。”
叶汲好像成心和他作对:“幼师和司机的也不在。”
步蕨沉默了,还是摇摇头:“那些孩子还没死。”
叶汲哦哟了声:“步知观很自信嘛,就算是沈羡那小王八蛋来,也不敢在人都没个影的情况下就一口咬定人是死是活。”
步蕨猛地抬起头,一直以来保持的平静终于在此刻被叶汲的一句话敲打得粉碎。那双眼中翻起沈元看不懂的惊涛骇浪,一瞬不移地盯着叶汲。叶汲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笑吟吟的样子,看着步蕨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多情。要不是场景太不合适,没准下一刻就要深情款款地告白了。
可是沈元无端地被叶汲的笑容骇到了,将叶汲骂自己师父是王八蛋那茬都抛诸脑后。他总有种叶汲随时会变脸的感觉,从深情到绝情将步蕨一刀当场砍死。
两人对视了可能有一秒,也可能有一分钟,步蕨极快地恢复了原有的神态,松了松领口像是强行压抑下某种情绪,又像是克制住了某种冲动。沈元不知道为啥,莫名感觉逃过一劫的反而是叶汲…
叶汲笑容不改,军刺在手上打了个转,刀光一划,沈元没还反应过来,搭在步蕨肩头的一条柔软触须流着脓水断在他脚下。
“我的妈呀!”沈元一声怪叫,火烧屁股一样蹦了起来,“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浓重的尸臭味猝不及防得近在咫尺,步蕨离得最近,叶汲刚勾到他的人,忽然步蕨虚弱地踉跄一步,恰巧错开了叶汲伸出来的手。就在这错过的一刹,数只错节扭曲的长爪钳住他的双臂嗖地卷向已经霍然张开的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叶汲清楚地看见步蕨不仅没有丝毫的惊慌,还朝着他露出个奇妙的微笑。
叶汲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可怕!
“步哥!!!”沈元大惊失色,紧随其后飞身而上,扑了过去。指尖刚勾着步蕨衣角,双腿突然扎入一阵刺痛,青黑的雾气里两支骨臂若隐若现牢牢扣进他小腿里,扎出一串血花!沈元白着脸,二话没说直接甩出张符纸,不料金黄符纹才亮起,翻涌而起的浓雾迅速将它吞没,只剩下被腐蚀得洞洞点点的残页。
沈元倒吸一口冷气,还没弄明白因由,体态笨拙的庞然大物突然灵敏得不可思议,腹下探出长爪勾住步蕨,沿着隧道崎岖的表面咔咔咔地向缝隙里钻去。然而它才钻入一个头部,剩下的躯体蓦然被股强大的力道给卡在半空。
丑陋的身躯被生生攥住向后拖出,下一秒它发出声凄惨的尖叫,勾住步蕨的长爪被齐齐连根斩断,乌黑的液体喷洒了一地。怦然一声闷响,地上多出个圆形土坑,叶汲的靴底牢牢踩住被肉块撑得滚圆的腹部,军刺自上而下贯穿它的颅骨。
“你好得很!”叶汲单手揪着步蕨,神情森然,恶狠狠地重复着,“你当真是好得很!”
步蕨被布满倒刺的长爪拖过碎石嶙峋的地面,脸色灰白得一塌糊涂,被叶汲这么一抓差点断了气。他攥住叶汲的手指用仅剩的力气一根根掰开,给自己放进几口冰冷的空气,上气不接下气:“我没事。”
“你没事,”叶汲笑了起来,握着步蕨的手腕狠狠向前一带,几乎脸贴着脸,黑漆漆的眼里沉着一点不详的红光,语气亲昵,“是我多管闲事了是吧,那你去死好了。”
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撒手将人向前一推,丝毫不亚于刚才强横地将怪物从隧道缝里拖出来的力道,步蕨摇摇晃晃直接摔在了地上。
沈元连忙将人扶住,勃然大怒地骂向叶汲:“我早看出来你就是个神经病!你到底是来救人还是来杀人的!”
叶汲目光冷漠,不无讥诮地说:“人家上赶着去送死,要我他么费事去救?”
步蕨想说什么,奈何一口气吸进肺里牵动浑身上下一阵剧痛,脚下轻不可觉地一个震颤,他不假思索反身挡在沈元面前。
被叶汲一刀刺穿的怪物整个身体吹气球般急速膨胀起来,叶汲瞳孔一缩,眨眼尸体炸裂,一个个鬼哭狼嚎的人头密密麻麻地喷射出来。锋利的爪牙眨眼刺穿步蕨的手腕、腰腹还有脖颈,鲜红的血液眨眼涌出。
叶汲军刺再快,却也无法瞬间斩尽所有怪物,更何况那些如拳头般大小的幼体如跗骨之蛆,牢牢吸附在步蕨鲜血直流的伤口上,投鼠忌器下更无从下手。
沈元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彻底吓懵住了,眼睛里流入步蕨温热的血液,一片迷蒙的红。可护住他的人却似毫无所觉,轻轻拍拍他后背温声安慰他:“不要害怕。”
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巨大的惊恐让他脑中一片空白,连从琴中拔剑的力气都没有。
“滚开!!!”暴怒的叶汲将他一把从步蕨怀中扯出,与此同时幽黑的隧道里窜起爆裂的火光,近乎透明的霜色火焰如滔天洪水席卷而过。
隧道外,夜幕深处微弱的亮光突然撕裂云层,又转瞬即逝,如一双眼微微睁开又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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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亮,一丝天光从裂开的隧道顶漏了下来,没有鸟鸣也没有虫鸣,隧道里外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步蕨颓然靠在龟裂的石壁上,无声无息,像已经死了一样。
叶汲蹲在他身旁,捧起他的手腕,长袖一撸,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有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有的还渗着丝血,一条胳膊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叶汲一边熟练地替他抹药包扎,一边唠唠叨叨:“作啊,差点把自己作死了是吧。你不是自信坚定地说没事儿吗?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