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汲一脸被雷劈过,惨不忍睹的神情,他忸怩了下,随即摆正容色,故作淡然地说,“嗯,我突然想起这把琴没题字,闲来无事就添了几笔。你…”
步蕨将琴放到一边,边解开衬衫边打断他:“你刚刚说什么姿势来着的?”
“…”由于震惊过度,叶汲脸上陷入短暂的空白,半天不可置信地将人狠扑在地上,攥着他的手腕压过头顶,捏起他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问,“你真是我二哥?!是不是唐晏那老单身狗把我高冷禁欲系的二哥给掉包了?!
独守客厅的某位大哥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朝上淡淡瞟了一眼。
步蕨敞露的大片肌肤在雪光下光滑瓷白,带着某种不容侵犯的圣洁感,引诱着凌驾在上方的人尽情地蹂/躏污染它。他慵懒从容地躺在地上,温顺地像只待宰的羔羊,微微一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汲脑中仅存的一点理智被他这个挑衅的笑容彻底燃烧殆尽,这一夜几乎是他和步蕨度过最疯狂沉沦的一夜。他们从地板做到床上,又缠绵不休地拥抱到浴室,直到步蕨彻底失去意识疲惫不堪地与他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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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没有这么累得精疲力尽踏实地睡上一觉了呢,叶汲想不起来了。成长到他这个水平的神祇已经不再需要睡眠来补充元气,他的每一缕神力,每一道意识都与他无处不在地本体相连,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
所以他很奇怪,自己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如此怪诞的梦。
梦中没有出现他想见的人,也没有发生预料到的事。他的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冰冷,安静,像一个无机质的世界。
突然常年积累的战斗经验让他毛孔喷张,所有寒毛抖立,他不假思索地疾步横闪,刺目的光束火辣辣地擦过脸颊。没有血流下,只有皮肉的焦味。他抓出靴边的军刺,向雷电飞来的方向刀尖一挑,冷冷道:“唐晏。”
“呵。”纯白的世界响起唐晏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
风起云涌不过眨眼间,狂风中红黄交织的雷电连成无边无际的天网,刷地一下从朝叶汲猛扑下来。纵横交织的电光让叶汲骤然失明,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规避的地方,也无法感召一丝水流的气息,茫茫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只能以一副铁血钢骨硬生生地抗下瀑流般倾斜下来的雷电。
贯穿耳膜的巨响横空炸裂,飞溅的火光仿佛从天燃烧到地,天雷一道接着一道,无穷无尽地落在茫茫天地间那一道不肯屈服的身影。黑色的皮肉从脸颊上被风刮落,刚生出来的新鲜血肉尚未长完整又立即被雷电烧焦,一层接着一层,强悍的重生能力在此时变成了一种酷刑,联合源源不断的雷电极尽残酷地拷打这个男人。
梦境之外,翻卷的被褥里叶汲眉头紧锁,全身肌肉绷得血管暴凸,脖子上鼓起一道道青筋,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焦躁痛苦的状态。
本应不省人事的步蕨在此刻似有所觉地睁开眼,他强忍着腰部酸痛,翻起身注视男人扭曲的睡颜。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掰开他攥得血淋淋的五指,强行将手塞进他掌心,紧紧握住他的手,闭上眼将头靠在他汗水淋漓的胸膛上。
扛过去吧,叶汲。
梦中,那张只剩下鲜红牙床的嘴巴露出个讥诮的笑容,叶汲充血的眼睛藐视向雷网中央。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浑身焦肉簌簌落下,他朝上狠狠比了个中指:“唐晏,你就这点能耐吗?”
雷电声倏然止住,纯白的世界顷刻间平静如初。
原本强健俊美的身躯此时只剩下一具漆黑的焦骨,以一个不可降伏的姿态静立在天地中央。渐渐的,千万条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爬上他的全身,血管,肌肉,飞速覆盖住所有骨骼。
等到脸部以下的部位全部重新长出,喉结动了一动,他朝地狠吐了一口血沫,蔑然地一抹嘴:“想这么弄死我,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唐晏渐渐从纯白中走出,他以一种审视目光一寸寸打量自己这个从来都不服管教的三弟,淡然地说:“我确实很想把你弄死,以前是现在也是,但这一次确实不是我的主意。”
“放屁。”叶汲冷笑,心中却隐约猜到一个人。
唐晏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没有做多辩解,转身就走:“跟我来。”
叶汲抓起军刺,眼中杀意毕现。
唐晏头也不回地说:“你最好识时务些,在这里我收拾你绰绰有余。你也不想你身上少了个哪个部位,回头和老二的位置互换下吧。”他顿了顿说,颇感兴趣地说,“我倒是想帮老二这么一把。”
“…”军刺的柄裂开一条狰狞的缝,叶汲狠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跟上唐晏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这个奇怪的世界走了很久,这条路长得难以想象,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
知道唐晏停下脚步,抬起手在虚空中缓慢地抚摸着什么。
叶汲的视线忽然如水洗般清洗明朗了起来,所有纯白无物尽数褪去,他的面前伫立着一根高耸到望不见顶端的石柱。
“这是什么?”叶汲忍不住问道。
“天地根。”唐晏看着它的眼神充满叶汲从未见过的温存与柔和,“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天道。”
“…”叶汲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根朴实无华的石柱,面沉如水,“老哥,这时候开玩笑不合适吧。”
“你觉得我是会开玩笑的人吗?”唐晏反问他。
叶汲失语。
“它从鸿蒙开天辟地起便存在,立地撑天,上书天地至道。”唐晏手从石柱上划过,无数荧光浮现在石柱之上,化为数以亿计的文字浮动不歇,“它不倒,天地不灭。从我成为紫薇君那日起,我便承担守护它的职责。现在,轮到你了。”
叶汲和看个疯子一样,莫名其妙地看他,正要出言嘲讽他,忽然神情凝滞了下,定定地看着唐晏:“你出什么事了?”
“天人五衰,在所难免。”唐晏言简意赅地说。
从刚才到现在发生所有的事让叶汲处于一种怪诞的荒谬感中,即便听到唐晏的这句话他也没有多震惊,而是轻笑一声说:“老大,别特么逗我了。你真要嗝屁,这种重担也应该交到咱们慈悲为怀,心系苍生的老二手中。交给我算什么,你不怕我哪天心血来潮,撇了这柱子扔海里当定海神针。”
“步蕨,他不行。”唐晏垂下眼睑,倦乏地捏了捏晴明穴,“他身负大不赦之罪,天地根不会接纳他,甚至老二只要靠近它,就会被千雷万劫劈得元神粉碎。”
叶汲惊愕地说不出一个字,半天他仿佛才找回语言的能力,蓦然失笑:“别了吧,老大。我不小了,你这套唬不住我,老二他那种人怎么会犯下…”
“弑父。”唐晏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在陈述一个刻板的事实,“他犯下的是手刃父神的大罪。天地不容,无人可赦,连我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最近的章节我越写越激动啦!!!!终于要揭开铺陈已久的主线啦!今天出去浪到晚上才回来,就只更三千吧!


第八十九章
叶汲, ”梦醒时分,在逐渐虚无的天地根前, 唐晏低沉的嗓音缓慢响起, “天人五衰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唐晏似是笑了一笑:“你就当作这是一个兄长对弟弟最后的关怀吧。他承受得已经够多了, 不必再多添烦恼。”

叶汲在微弱的晨光里刷地睁开眼,窗帘拉开小半边, 雪光和日光混合在一起,几乎融化了窗前人清瘦颀秀的身影。全身的肌肉仿佛在火车下反复碾碎了一百遍又重新糅合在一起, 处处酸痛难忍,好像昨天夜里在这张床上备受摧残的人是他一样。
“醒了?”坐在椅中喝茶的人回过头,他的半边沐浴在阳光下,遥远得像一个幻影, “还早, 再睡会吧。”
叶汲眯起眼盯着他,不声不响地坐起来,被子从胸前滑落, 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心短裤重换了一套,全身上下清爽利落。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从床上一跃而下,赤足走向步蕨, 笑容暧昧:“那你起得这么早,是不是含蓄地向我表示, 老公昨夜不够努力?”
步蕨竟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得出结论:“耐力充足, 技巧有限,仍需进步。”
“…”
步蕨见他一脸抽搐,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脸:“开玩笑的,你很好。”
好到出乎我和唐晏的意料,再次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
叶汲原先打好的满腔腹稿在他这一个笑容里灰飞烟灭,他勾起嘴角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有多好,嗯?告诉老公,老公下次会更好。”
步蕨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与昨夜里热情缠着叶汲不放的他判若两人。
叶汲见好就收,不再逗他,视线下滑到他膝上,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步蕨淡淡一笑,手指从流光溢彩的刀柄缓缓滑到金银交辉的刀鞘上:“答应送你的新年礼物。我看你的青流碎了后没再有趁手兵器,得空时便给你炼了这把刀。”
叶汲眼中瞬间迸发的光亮让步蕨唇角的笑意加深,他将刀递上:“你看看趁不趁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叶汲没有立即拿起刀,而是蓦地将步蕨抱进怀中,狠狠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大口,又使劲在他脸上蹭了又蹭,爆发出一声长啸,“老子的媳妇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草泥马!叶三你够了!一大早不让人睡觉就算了,还特么虐狗!”冬无衣发狂地在一楼直捶窗户,“老子代表亚洲单身狗保护协会严厉谴责你们!!!”
其他房间酗酒未醒的受害群众纷纷表示赞同。
等叶汲撒够了欢,他才静下心端详步蕨打制的这把刀。借着一缕晨光,他谨慎地抽开刀鞘,神兵的寒光摄人心魂!拇指的沿着厚重的刀脊一寸寸划下,落在刀尖上略一停留,他挑眉看向步蕨:“蛟龙骨?”
步蕨颔首:“三尺四寸的蛟龙脊骨,它是水中神物,取它骨骼给你制刀再合适不过了。”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当然,还是比不上你的青流。真正的青龙骨和青龙元神。”
叶汲笑着在他手背上啄了一口:“你出手的东西,天底下没有比得过的。”他爱不释手地将短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目光忽地定格在刀柄上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玉髓,迟疑着问,“这是?”
“嘘。”步蕨竖起手指按在他唇上,眼神中传达出的意思让叶汲瞬间醍醐灌顶,同时心一惊。
玉枢院君的元神!
叶汲隐约猜到这个下落不明的神官元神在步蕨手中,可他没算到竟然会被步蕨暴殄天物地用在这里。这样豪迈大气的手笔,放眼三界之内大概只能出自步蕨之手。
不知为何,唐晏的话再次响起在叶汲耳畔:“他犯下的是大不赦之罪,天地不容,无人可赦。”
他叼着步蕨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你不必为我这么做。”
步蕨没有抽回手指,而是就势轻轻按住他的舌尖:“我想做,便做了。”
于是,叶汲一个猛虎落地式将人扑倒。
“???”步蕨被扑得一脸茫然,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说,“我说的做不是这个做!”
叶汲不费吹之力地扯下他的睡袍,忙里抽闲地亲亲他嘴角,坏笑着说:“对我来说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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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大年初一,呵。”挂着两个浓黑眼圈的冬无衣端着咖啡怨愤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从昨晚折腾到中午,叶三他么嗑药了?也不怕X尽人亡。”
姚少司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往杯子扔了两块放糖:“为了二爷的腰和肾着想,我建议你不要在三爷面前提‘嗑药’两字。”他看着早就坐在餐桌前看报纸的赵朗,狐疑地问,“唐总呢?”
名叫“一贫”的小纸人殷勤地给面包摸上黄油,另一个则将牛奶推到赵朗面前,赵朗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他说世界这么大,他要去看看。”
姚少司:“…”
“噗”冬无衣喷出一口咖啡,抽了张纸擦擦嘴,“你们天官就是会玩哈,老大带头离家出走。这个时候外头风声这么紧,他不怕被他老爸给宰了吗?”
赵朗竖起食指摇了摇,亲切和蔼地说:“小朋友,我告诉你,那个人只是二爷的粑粑,和我们唐总没有血缘关系哦。”
冬无衣脑子转不过来:“等等,二爷和大爷不是兄弟两吗?”
赵朗淡定地翻过一页财经版新闻,啧啧道:“所以说小朋友,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等到锅里的饺子飘香十里时,叶汲终于精神抖擞地下楼了,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环顾一周:“哟,老大走了?”
客厅里赵朗正和楚笑辩论“到底要不要给他找个后妈”,听到他的声音高声说:“三爷,你大哥留言给你,年轻人要节制,纵欲过度老来会后悔。”
冬无衣笑得打跌,差点将一锅饺子翻在灶台上。
这种力度的嘲讽对叶汲堪比城墙厚度的脸皮造不成任何伤害,他一派餍足地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摇头晃脑:“唉,没办法啊。媳妇正当盛年需求大,我只能辛勤耕耘满足他。这种苦恼,你们不懂滴~”
“…”
其他人神色各异,尤其是冬无衣目光闪烁,可惜叶汲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眼中的不怀好意。
“滚!”姗姗下楼的步蕨一巴掌甩得叶汲差点一头栽到沙发下,他脸上倦意犹存,看向赵朗,“他走了?”
赵朗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步蕨眼睫低垂,无人看清那双眼中的情绪,良久他说:“走了也好。”
除了唐晏不告而别,新年的氛围基本维持着祥和欢乐,当冬无衣端着饺子上桌时步蕨的神色已看不出任何异样。此时叶汲正“腼腆含蓄”地向众人展示步蕨送他的蛟骨刀,纵然他故作谦虚实则炫耀的姿态着实欠扁,但是出鞘的神兵仍然让赵朗他们啧啧称奇。
冬无衣一贯是步蕨的无脑吹,拍桌大声道:“叶三,你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才娶到我们贤良淑德、无所不能的二爷!”她泪汪汪地看向步蕨,“爸爸,你上辈子又是做了什么孽,才落到这个混世魔王手里。女儿替你不值哇~嘤嘤嘤!”
叶汲彬彬有礼地回她:“闺女,你的两个爸爸都没有上辈子,谢谢。”
冬无衣:“…”
赵朗望着“和谐友爱”的饭桌氛围,感慨万分:“原来平常你们相处得这么有趣,早知道我经常下来走动走动了,太清境里真是太无趣了。”他忽地又笑着摇头,“现在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对于他的回不去,楚笑痛苦地扯了下嘴角。
姚少司专注地看着午间新闻,忽然“咦”了一声,随手将音量放大。
餐厅中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主持人平板没有波澜的声音:“昨日,鲁省泰山市发生大规模山体坍塌事件,尤其是以泰山为中心的山脉处灾害最为严重,目前已造成多人失踪死亡,当地政府联合武警、消防等部门正对受害地区展开全方位地搜救工作。国家地震局测定是由近日亚欧板块运动所引起的此次自然灾害…”
后面的播报没有人再关心,冬无衣紧盯着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灾区画面,喃喃道:“泰山…”她犹豫地看向步蕨,“二爷。”
步蕨放下筷子,摇头:“不会是那个人,泰山府殿的意义对他来说…还是不同寻常的。他不会轻易拿泰山开刀,最大的可能性是黄泉眼出现在那里。”他皱眉一下下敲着桌面,“泰山府殿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一旦泰山崩塌,人间和阴间的秩序会被彻底摧毁。可惜大衍堪舆图被丢在办公室了,要不然…”
“没丢呀,”姚少司拿起醋给自己碗里加了两勺,指了指冬无衣,“上次她算出大凶之卦后我留了个心眼,将大衍堪舆图随身带着,等吃完我从楼上拿出来。”
“…”冬无衣攥着筷子将他敲得抱头鼠窜,咆哮道,“吃吃吃!现在还有心思吃!快滚上去拿下来!”
两分钟后,大衍堪舆图徐徐展开在众人眼下,冬无衣“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万里山河之上风黑云暗,大片黑影肆无忌惮地蔓延在全国各地,铺天盖地的阴霾让所有人的心陡然一沉。几人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阴影井喷的地点,步蕨的手指在那划了一个圈:“泰山。”
姚少司习惯性地将自己代入进“陆副主任”的角色中,双手撑桌:“我们需要马上去泰山。”
步蕨依旧蹙紧眉头,他的神情虽然沉重但更多的是困惑:“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里?”
“刚才二爷你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虽然你说不是那个人,但现在这个状况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
步蕨说:“我的意思是,按照黄泉眼当初的封印次序,泰山府殿应该是最后一块封印,可现在它被提前解开了。所以我仍然保留我的意见,这不是他的风格,倒像是…‘自己人’的手笔。不论如何,少司说得不错,我们必须要马上去泰山。”
冬无衣定定地看着黑气喷发的地点,眼神里饱含了许多种无法言述的情绪。
沉沦了一千八百年的泰山府殿,终于要重新现世了吗?


第九十章
以目前叶汲他们的处境, 从燕城去泰山的途径有两条。
“首选是高铁,速度最快, 耗时最短。但是咱们曾经的大领导一定算到我们会去泰山, 没准已经有国安的人等在站口了。”叶汲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 “虽然国安那帮小废物我一只手能全捏死,但为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和群众恐慌, 能不动手就别动手。”
这是三界内不成文的规定,在特定领域之外, 其他神魔鬼怪都尽量避免暴露在人类的眼皮下。为了自身安危是原因之一,主要还是避免把这个脆弱的种族牵扯到他们根本无力承担的战火中。
“自驾,全程高速的话约须五个小时。我们这么多人,起码需要两辆车。”叶汲转着笔画了一条线, “半天功夫而已, 其实也不久,目前最安全的方式。
大家投票吧,顺便把路费油费的出资人也投出来。”
冬无衣他们不假思索双眼绿油油地看向赵朗。
赵朗叹了口气:“到底谁和你们灌输, 财神爷就一定家财万贯的错误理念?”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主动承包了此行所用费用,毕竟连他的宝贝儿子都用无声谴责的目光盯着他的口袋。
儿子果然是讨债鬼啊,赵财神满心惆怅。
半个小时后两辆SUV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燕城城郊出发, 利箭一般闯入白茫茫的荒原里,向千里之外的泰山飞驰而去。
大年初一的高速上车辆稀少, 轰轰烈烈的春运洪流暂时拉下帷幕,早晨勉强放晴的天空重新堆上阴霾, 零星的雪花飘下,落在车窗上很快融化成模糊的水汽。
步蕨仰头抱着他的保温杯补觉,在叶汲这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处于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而造成他极端疲惫的始作俑者却是心情很好地哼着广播里的情歌,时不时还伸爪骚扰一下他。
步蕨岿然不动地躺在副驾驶上,直到那只狼爪摸到他腰部以下某个部位,他懒洋洋地闭着眼说:“再往下,剁了。”
叶汲满不在乎地掏了一爪,朝他挤眉弄眼:“剁哪都行,只要留着那儿能让老公好好伺候你就行。”
步蕨对他的日常开黄腔已习惯到麻木,眼睛都没睁地勾了下嘴角:“这可是你说的。”
叶汲哈哈大笑,在他脸上揩了把油,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方向盘上:“老二。”
“嗯?”
“你认为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
步蕨十分意外叶汲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双手搭在腹部一言不发,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过了五六分钟才出声:“他是个合格的兄长,也是一个合格的神祇。虽然他的某些行为方式我不赞同,比方说对你采取以暴制暴的教育方式,但不可否认他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喂,对我以暴制暴的大部分时候是你吧。”
步蕨眉梢高高一挑,回想了一下,他说得都是事实,只好耸耸肩。
叶汲没有再出声,似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方向盘上。
步蕨微微睁开眼,望着细雪纷飞的前路,轻声说:“唐晏的寿命是不是快到尽头了?”
车辆不易察觉地微微偏颇了下,叶汲沉稳有力的目光直视前方:“你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步蕨的瞳孔幽黑沉静,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愤怒,“我们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实际上没有意外的话确实如此。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一道天雷落下,这本身很不寻常,但是我没留意到。或者我说留意到了却没放在心上,只当作天地根拿我没有办法。现在想想,我真是蠢得可以。”
叶汲一把握紧他的手,在这个时刻,他只能给予爱人这么简单粗糙的安慰。
步蕨偏过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将脸颊贴在男人温热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一蹭,低声呢喃了一句。
那一句叶汲听得不清不楚,他不敢相信地飞快低头看了步蕨一眼,却发现他已经搂着他的手蜷缩着身子睡过去了,眉宇间锁着叶汲永远无法弄懂的沉重与愁闷。
叶汲忽然觉得这一次步蕨是真得累到了,也许是长期四处奔波解决各种事件积攒下来的疲惫一次性爆发了;也可能承受不住他这两天不知满足的索求。他开始后悔,在床上抓着人不放一做再做。
两个人的时间还长,他又不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就不知节制了呢?
叶汲皱眉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蓝牙耳机里发出滋滋电流声,随后冬无衣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三爷,我没打搅到你们什么好事吧?”
叶汲胳膊搭在车窗上,望着前面一路欢快奔跑的大奔漫不经心地说:“闺女,你爹我正开车呢,没那么豪迈的心情玩这种高难度车震。”
冬无衣凶巴巴地哼了一声:“三爷啊,马上要到泰山了。大衍堪舆图上这块地黑得已经看不见了,赵朗让我问问二爷是暂时挺在外围观摩一下,还是直接杀到黄泉眼中心去。他担心那里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要严重,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人间了…”
叶汲一脚踩下油门,嗖地一下追上大奔屁股:“老赵脑子没毛病吧,那还观摩个屁啊!赶紧冲进去封印了黄泉眼,把老二家大门关…”
他最后一个字湮灭在轰然巨响中,黑色的奔驰轿车凌空翻起,在高空中几个翻滚,砰地砸进四分五裂的道路上。
叶汲瞳孔剧缩,方向盘急打,拐过一个近一百八十度的漂移,车胎在地面擦起白色的热气,与掀起的路板擦肩而过。
窸窸窣窣的碎石流星雨似的砸在车顶上,倏然睁眼的步蕨猛地推开车门,手腕一抖,竹签化成偃月刀,一刀从中斩断压在大奔上的巨石。刀柄架住车身,奋力一挑,霍然将它拨回正面:“有事吗?”
“没,没死。”冬无衣灰头土脸地从变形的车门里爬出来,几个神官要是被辆车给压死了,可真是玩笑大发了。
赵朗踹开驾驶室的门,一手将儿子给拎了出来,一手架出姚少司,满面灰尘丝毫不影响他风度翩翩的儒雅:“太凶残了,有事好好商量不行吗?”
微弱的天光被黑压压的一片所覆盖,定睛一看,那不是乌云,竟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黑鸟,无数点红光齐刷刷地对准他们。
“他发现我们了,”步蕨手中长刀已换成弓箭,弓上搭着黑箭,“看样子他不太想让我们轻轻松松地到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