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茹的下落自此成迷,生死不知。而活鬼的真实身份是方慧茹同父异母的妹妹方慧锦,两姐妹的关系从小就不错,至少在事发前方慧锦一直这么认为的。谁有能想到,方慧茹一直嫉恨后来占据了自己父亲所有疼爱的妹妹,也许她曾经有过犹豫也有过惭愧,但在巨大的钱权诱惑面前一切煎熬都化为虚无。冬无衣他们也查出,当日那辆驶向燕城的校车正是送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给“老板们”相看货色。
活鬼案的“水落石出”并没有让陆和心里踏实下来,相反他有种预感,这一切恰恰只是一个开始。但不论如何,流程上本案是结案了。活鬼也由叶汲和步蕨两人送与地府交接,其他闲下来的人难得聚在一起聊天打屁。
“我觉得那天在隧道里袭击步哥的那个活鬼就是方慧茹本人,”沈元靠着翘起的椅子上转了半圈,手中的笔灵活地翻转,“你看方慧锦变成的那个活鬼具有一部分自己的意识,可隧道里的那只完全就是个受人控制的怪物。”
陆和十分赞成他的说法:“方慧茹可能只是许澜庭手里一个失败的试验品,黄泉水从未出现过在人间,作用在活人身上会发生什么变化他可能也无法把握。你们不是说那晚在隧道口出现了很多怪物吗,极有可能是地震当日失踪的那些车主们落入了许澜庭手里。”
宗鸣从一堆古书里蹙眉地抬起头:“我翻了一圈也没找到有关黄泉水的记载,顶多提起它和地府九狱有关,而九狱在地下千尺之处,存不存在还另说。你们说的那个许澜庭究竟什么来历,能弄得到那种东西?”
冬无衣抱着个马克杯不冷不热地笑笑:“宗家主真有趣,遇事往书堆里钻。你难道不知道,书是人写的,写书人想让你知道什么就只会写什么。”
从见面初始冬无衣对宗鸣的态度一直很微妙,恢复到男儿身后他的敌意简直不加掩饰,赤/裸裸直接摆上脸。
陆和心惊胆战,女装大佬的冬无衣娇娇弱弱没什么战斗力,现在这个冬无衣,他真害怕两道老拳揍趴了宗鸣。
好在宗鸣对于不论男女的冬无衣一直相当的平和忍让,有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避让。
岐布相当淡定:“他两迟早要打一架的,领导你不要太惊吓,到时候有空搭把手帮着收尸就行。”
陆和:“…”
正说着,叶汲和步蕨两人从羁押活鬼的禁闭室里走了出来,一直徘徊在楼中的那股阴气已经消失不见了。沈元见到步蕨一个鲤鱼打挺,巴巴迎了上去:“步哥,人送走了?”
“嗯。”
叶汲厌弃地伸出根手指将沈元推得远点:“属狗的吧,都能看见你后面摇的尾巴了。”
沈元那小暴脾气顿时炸了:“叶老三,你哪天嘴里能冒出句人话吗?”
叶汲特别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人,说什么人话?”
“…”除了无言以对,沈元还能说什么呢。
步蕨拿这一大一小没有任何办法,好在很久前他就习惯了这种鸡飞狗跳的生活。
在场唯有一人对叶汲那句话颇为不能淡定,陆和看看左右,选择了最平易近人的步蕨小声问:“叶汲他…”斟酌了半天,他用了个比较温和的词,“本体是什么?”
叶汲耳朵尖,热情地将步蕨从陆和身边扯开,露出能拍牙膏广告一样闪亮的八颗牙齿:“领导,你猜~”
陆和:“…”


第二十四章
关于叶汲本体的话题一带而过, 陆和问出口就知道犯忌讳了。无论哪种精怪修成人,对于本体的保护都是非常看重的, 万物皆有天敌, 被看穿本体无异于暴露要害。当然, 当你强大到一定程度,暴不暴露也就无关紧要了。
叶汲的实力强到哪个层面, 陆和摸不清,于是他识时务地避开这个话题:“刚刚你们将活鬼送往阴界时, 有没有问阴差这次黄泉水出现在人间究竟是什么原因?”
步蕨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下来,好容易养出的那点精气神从禁闭室出来又散得差不多了,人苍白得不像话:“我们只将它送入了黄泉境,并没有看到接应的阴差。也许他们暂时没有收到我们这边的消息, 不过陆主任你放心, 方慧锦既然进入黄泉境就不会再有逃出来的可能性,以防万一我还给她加了道锁魂符。”
“黄泉境?”陆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名词,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同事的神色在听到这个词时都微微动了一动。
步蕨怔忪了下, 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很久前人们对地府的称呼。”
冬无衣捧着他的HelloKitty马克杯,若有所思地看了步蕨一眼。
这点无关紧要的细节陆和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满心愁闷都放在那几个不知道埋在哪个鬼地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动的黄泉眼上:“这年头阴间的机关单位也流行懒政堕政了?出了这么大茬子, 居然悄无声息连个水花都不冒。”
步蕨开解他:“我听沈元说阴阳两界已多年没有联系了,一时半会他们接不上头也在情理之中。”
沈元头点得和鸡啄米似的, 心里吐槽,你人间把太清境里的天官当爷爷奶奶供起来, 结果到了地府连个正儿八经的香火台都懒得搭。平时就清明冬至想起来烧点纸钱,还是塞进自家人兜里,阴间大老爷们半毛钱孝敬都拿不到,谁特么愿意管你死活啊。
其他人在那愁眉不展,叶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衔着根烟,解了领口两个扣子,将左右袖口各卷了两道折,露出肌骨遒劲的小臂。一路溜达到茶水台,烧了一壶水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罐包装不菲的茶叶,杂七杂八地扔了一杯,开水一浇,满室浓香,顿时勾得岐布流了口水。
他将热气翻滚的保温杯塞进步蕨手里:“喏,喝两口烫烫胃。我就说别将她在黄泉路上送那么远,瞧瞧你这张脸,和被狐狸精吸干了肾似的。”
“…”步蕨对他糟糕的比喻水平已经锻炼出一定的免疫力,瞥了眼满当当的保温杯,委婉地推拒,“只是受了一点阴气而已,用不着这么补。”
叶汲强硬地将杯子按回他手里:“让你喝你就喝,没听过小病不治大病吃亏嘛。”
他还真没听过,步蕨嘴角勉强弯了弯。
叶汲还在那喋喋不休:“你别以为你现在稍微有点人样就不把那点阴气当回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这副身子骨再碰上许澜庭,十个都不够他捅的。听哥话,快喝。”
岐布在旁口水流了三丈,跃跃欲试地跳到步蕨肩膀:“叶老三,大手笔啊。这么多天材地宝,当人坐月子呢?”他谄媚地在步蕨脖子上蹭了下,“三姥姥,您不喝就赏我呗。”
它刚蹭了一下,叶汲的铁掌就呼了过来,怒道:“我看你是狗胆包天了!什么便宜都敢占!”
岐布被他扔了几次早就扔出了防备,身形矫健地瞬间飞离了步蕨的肩。倒是打算给叶汲一个面子,刚捧起茶杯的步蕨平白无故替它受了一巴掌。可那一巴掌落下来时变得轻飘飘的,长着薄茧的掌心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脖颈,虎口卡着颈侧稍稍用力,像狼叼住了猎物的后颈。
不等步蕨察觉出危险,“狼口”已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叶汲掸去袖子上的鸟毛,指了指岐布警告它:“再有下次,直接拔鸟毛下锅。”
躲进陆和怀里的岐布立即撒泼打滚:“领导啊!看见没!叶老三平时就是这么欺压我们这些良民的!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陆和额角跳成了根皮筋,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却齐齐乐见狗咬狗,喜大普奔。
步蕨喝了一口味道实在谈不上好的浓茶,将盖子拧上:“都别闹了,说正事吧。”
沈元立即停止哈哈大笑,正襟危坐,老实得像个三好学生。冬无衣瞟了瞟步蕨,又看看叶汲,不知道想到什么,抱着他的粉色无口猫杯坐在一旁频频皱眉。
陆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手揣着胖乎乎的岐布,一手翻开笔记本:“昨天我去上面开会,上头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件我们处理得还算及时到位,拨了一笔挺厚实的奖金,估计月底到账,到时候直接打大家卡上。”
一谈发钱,在座的各位纷纷热烈表示欢迎之至,连看着最清心寡欲的步蕨也不例外地露出一个浅浅笑窝。
在场反应最平静的居然要数沈元了,在陆和大为诧异时,沈元以一种“视金钱为粪土”的淡然语气说:“我只是代我师父协助贵单位办案,奖金自然是我师父的。”
陆和还没来得及夸他孝顺,冬无衣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别听他扯淡,他曾经有次打着他师父旗号帮个富二代驱鬼,赚了一大笔,结果全砸进网游里和打赏游戏主播了。他师父暴揍了他一顿,还命他义务劳动到处捉鬼驱邪三个月,从此和钱无缘。”
沈元一脸苦大仇深,委屈成了一只两百斤的狗子。
“…”陆和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看向下一条,“这个案子虽然结了,但是上头高度重视黄泉眼的出现,他的意思是尽快摸清全国范围内是否还有类似的情况出现,防患于未然,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保护人民的人身、财产安全,维护国家和社会…”
“等等,领导。”叶汲及时打断他这段冗长的照本宣科,“我能给你总结下吗?”
陆和:“…”
“大领导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找出剩下几个可能出现的黄泉眼,并将它们重新封印回地府,对吧?”
陆和讪讪点头。
冬无衣嘿地一声笑:“大领导真有意思,他知道我国国土面积有多大吗?9634057平方公里,领海470万平方公里。加起来一千多万的地儿,让我们找出四个黄泉眼,白日做梦没醒吧。”
陆和也觉上头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第四办公室总共就这么几个主力,还有两躺在医院里没出院。他抱着摊开的笔记本,用笔挠挠头:“这事是挺难办,但好在上面说是尽快但也没给具体时限,我们以燕城为中心向周围扩展查找范围。再说,有了这次的前例,我们也知道了黄泉眼一旦现世必有异象,也方便我们查找。”
除此之外,其他人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叶汲倚着步蕨的椅背,秋日光线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清爽隽挺,五官看着比平时深邃许多,他微微垂首饶有兴趣地看着步蕨头顶的发旋。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
“我也许有办法。”
步蕨微微讶异地仰头,叶汲逆着光轮廓模糊,但能清晰地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于是步蕨也有所顿悟般略挑了挑眉,也噙起一点笑。
那一刹,陆和灵光一闪,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一种微妙,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看着叶汲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可是那种奇异的感觉稍纵即逝马上被他们所说的办法所吸引:“什么办法?”
叶汲其实不大愿意拿出那件东西的,但步蕨一开口他就知道不得不拿了。他丢了句“等着啊”,转身回自己办公桌下的柜子里一阵翻腾,没多会他捧着个一米来长的黑色木匣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黑匣,轻轻抚过上面道道清晰光亮的木纹,那动作让人觉得他像是在爱/抚自己的情人般温柔呵护,而投向它的目光也是柔软而眷恋。
“这是什么?”他迟迟不打开,沈元耐不住好奇问。
叶汲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步蕨,步蕨的神情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他闭了闭眼,缓缓道:“大衍堪舆图。”
冬无衣手中的杯子当啷落地,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叶汲手中的盒子,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年我亲眼看着大衍堪舆图焚毁在地火里!”
大衍堪舆图是那人以泰山石化成的笔,自己的精魄为墨,一笔一画勾勒而成。他身死道消之日,堪舆图便随之毁于一旦。冬无衣粗粝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摩擦着,如果大衍堪舆图还在,那人就一定没有死!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汲淡淡地说,抽开封契。
宛如巍巍山峦的雄浑神力刹那当头罩下,众人只听见浑厚的钟声响起,如山鸣嗡嗡,一声高过一声,山崩地摧,连响七道后归于万籁俱寂。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楼外,便能清楚地看见整栋红砖小楼被一层混沌的青黄光芒笼罩在内。那层光芒似乎忌惮什么,极为短暂地爆发后就倏尔收敛回楼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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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耳畔钟鸣声散去许久, 综合办公室内仍陷于一片寂静之中。步蕨手搭扶靠静静地注视桌面上摊开的长卷,卷面上浮动的点点青光感应到他的存在, 朝着他缓缓聚拢, 汇聚成个小小的光球, 像找回母体的婴儿依偎在他心口,有节奏地跳动。
步蕨伸手轻轻抚弄了它两下, 指尖一推,无数光点霍然散开, 活泼地飞向空白无一物的卷轴。
炫目的青光沉淀进卷面,突然,飞石走沙,山峦迭起, 万千脉络勾成泱泱九州大地。高山、平原、丘陵、盆地一一俱全, 各色气泽或浅或深的浮动在各地,时而盘旋,时而快速流动。
“嗯?”步蕨忽然迟疑了下。
叶汲发出声得意的哼笑, 只见连横纵阔的山脉里突然多出一条细小的河流,河流一分为二,再分为三,眨眼连成密集的罗网遍布大地。江海河流, 山峦峰岳,方成山河万里, 亘古恒长。
“风水图?”终于从浩瀚神力里找回声音的陆和惊叹道。
叶汲半边身子搭坐在步蕨那张椅子的扶手上,逼得步蕨硬是朝旁给他挪出了一亩三分地, 他心情大好地抱臂道:“哟,领导,你还是挺有眼界的嘛。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风水图。”
“大衍堪舆图,分阴阳二图。”冬无衣木然地一字一句说着,然而每一句的话尾都流露出一丝说不出是兴奋还是阴郁的颤抖,“山河表里为阳世风水流动,山河之下则是十万幽冥走向。”
沈元等人屏气凝神地看着那副气象万千,时刻变化的卷轴。渐渐的,他们似乎确实能看见山川之下影影绰绰流窜的阴影。那些影子窜动的速度太快,每过一处即牵动地表之上的气泽变化。
冬无衣指了某处阴影浓得化不开的地方,在它之上那层泛着淡淡金光的气晕几乎淡得快看不见了:“此地便是典型的阴盛阳衰,阴气压制住了阳世气运。”他突然“咦”了一声,方才还黯淡的气泽忽然明光大慑,直接将浓墨般的阴影洞穿殆尽。
宗鸣仔细看了眼那里的方位,了然道:“那里是蜀地,应该是我族中人请神赐福,驱逐了阴邪。”
冬无衣冷冷笑了下:“背后有人撑腰果然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你们宗家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招惹来那么深重的阴怨。”
宗鸣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动怒:“你这话为免太过分了!我宗家历代恪守祖训,降妖驱魔,与邪祟结下仇怨难道不在情理之中?”
“文化人吵架就是不一样,我要是被人这么戳脊梁骨,早两巴掌甩得冬无衣这货找不到家了。”叶汲也不知道是帮着谁,但步蕨直觉他仅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挑唆。
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是个事儿逼,步蕨顶了顶太阳穴,神经抽得疼。
那厢陆和已经驾轻就熟地担起了和事佬的重任,拍拍笔记本:“别吵了,都一个单位的同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冬无衣你给宗鸣道个谦!你看你说得像话吗?至于宗鸣…”
他话还没说完,冬无衣哐当一声掀翻椅子,指节捏得咯吱响:“老子给这个鳖孙道个蛋的歉!滚他丫的!”他一把抓起马克杯,看了一眼大衍堪舆图又不知为何看了一眼步蕨,骂骂咧咧地将椅子蹬到一边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陆和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岐布难得有良心,同情地用翅膀拍拍他的肩:“领导你别在意,他这口气憋得太久了。今儿这大衍堪舆图就是□□,直接点爆了。回头我说说他,让他给你磕头认罪。”
“磕头认罪就免了!让我多活几年吧!”陆和也真被气到了,手抖得抓了好几次笔没抓稳。过了一会,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拿下眼镜揉揉眼,又重新架了上去,自言自语“等我回头给在他做做思想工作,带着情绪干工作怎么行呢。”
“…”叶汲暗暗给他们领导的脾气点了个赞,圣母转世啊这是,和老二简直不相上下。
步蕨似乎听到他的腹诽,淡淡瞥一眼过去。
那一眼让叶汲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少年时期的傻逼往事,立马重重咳嗽了一声:“冬无衣同志之前不是说了吗,每年都有这么几天,过去就好了。我们还是来看看大衍堪舆图吧,”他点了点卷面一角,“冬无衣解释得挺到位的,大衍堪舆图分阴阳两层。像黄泉眼煞气那么重的东西一旦在阳间现世,在这张图上必然会有体现。”他像某像样地扫视了一眼全图,“目前来看,没什么太大毛病。”
陆和揪心地看着全国上下此起彼伏的暗色:“这还叫没毛病?”
叶汲和看稀有保护动物一样看着他:“领导,老大,你没搞错吧。现在生存压力那么大,愁房愁车愁养老,动不动一不小心还得个绝症什么的。你去网上看看,那社会怨气戾气要是能化为实质,怕是把大领导住的南海都给填平了。目前这状况,已经算是天上那帮神祗们没彻底丧心病狂,偶尔惦记下你们这些可怜凡人布施点福泽,平衡过怨戾的了。”
陆和被他说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站在块浮萍上,万一哪天上边不高兴了,直接将他们扔到一边完犊子了。
叶汲一眼洞悉了他的想法,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抱臂耸耸肩:“说到底是你们自己作的,当初赦罪解厄的地官在时看不上眼。也是,哪能比得上没事撒个利市,送个儿子,护个国运的神祗。趋利趋吉,人之常情嘛~”
陆和被他嘲讽得很憋屈,听他口气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关他们这代人屁事啊。
步蕨敲敲叶汲的胳膊肘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大衍堪舆图暂时看不出异样,用不着太着急。就挂在这,方便随时观察它的动静。”
叶汲一听老大不情愿了,可这东西从来历上说步蕨比他更有处置的话语权。叶汲稍作思考,故作轻松大方地同意了他的提议,顺势卖了人情后立即谆谆叮嘱他:“老二,回去好收拾东西,明天我来替你搬家。不收拾也没关系,缺啥尽管开口哥都给你备上。”
沈元一惊:“步哥!你要搬过去和叶贱人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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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案件的日子,第四办公室恢复成了和其他机关单位没两样的作息时间。今天是周五,五点半下班后,上下几层楼只留了几个值班文员应对紧急情况,其他办公室皆是一扫而空。
叶汲晚上有饭局,当了兵几年回来他在燕城照旧混得风生水起。他本意是想捎上步蕨一同沾染沾染人间的灯红酒绿、歌舞繁华,省得这人没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琢磨些自己搞不懂的小心思。从很早前叶汲就意识到,他和步蕨思想境界完全不在一个高度上,让他赶上步蕨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但距离不能缩小总不能扩大是吧。
意料之外的是步蕨竟然没有一口回绝他,可惜的是下班后,陆副主任无论如何都不敢去独自给狂暴化的冬无衣开小灶做心理辅导,死皮赖脸从叶汲手里抢走了人。
结果真到了冬无衣宿舍门口,步蕨忽然止步,抱歉地说:“陆主任,你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
陆和有种临到阵前突然被队友捅了肾的茫然:“哈?”
“之前人多不方便说,叶汲的那幅大衍堪舆图其实是我画的。” 步蕨看向冬无衣黑黢黢的窗户,“我和冬无衣也有点渊源,这个时候去见他恐怕适得其反。”
陆和:“???”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目送一步三回头的陆和进了冬无衣房间,步蕨在逐渐暗下去的天光里独自站了一会。他微微昂首看向极为遥远的天幕,专注视线似乎穿过层层云障,与一双看不见的眼睛静静地对视。
他知道,对方已经知晓了他的归来。就像叶汲对他抱有的不解一样,他对天上那位也存在着大量无法理解的疑惑,许澜庭、冬无衣还有其他下落不明的地官们。
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不到对质的时候。
五方黄泉眼,只找到了一个,剩下四个光凭借这个仓促成立的第四办公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齐,也不知道找齐时里面的东西是否还在。
过了秋分,入夜后的燕城昼夜温差大。步蕨还穿着初秋时的薄外套,没站一会就冻得手脚冰凉。他边往自己的房间走,边拧开保温杯,刚喝了一口就深深皱起了眉。那股难以描述的怪味从舌苔一直霸道地蔓延到喉咙里,让他不禁想起叶汲形影不离的那个水壶,两者的杀伤力简直不相上下。
艰难地送下去那口茶后,步蕨想了下,又继续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可能是苦尽甘来,也可能他的味觉彻底麻痹了,喝了半杯后步蕨竟然品出了一丝丝甜味,莫名让他觉得和泡茶人的秉性重合到了一处。
开始都是让人恨得牙痒,相处久了又觉得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朽木不可雕。

陆和身心俱疲地从冬无衣宿舍出来时已是深更半夜,他深深后悔自己来了这一趟。暴走的冬无衣不可怕,可怕的是拉着他发酒疯拼命灌酒,还要现场表演穿小裙子给他看的冬无衣!
这个点,连值班人员都裹好铺盖睡得正香了。陆和打算在办公室将就着窝上一夜,不料路过步蕨房间却见对着走廊的窗户半开,灯光犹亮。正在倒水的步蕨闻声诧异地抬起头,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陆和尴尬地笑笑:“还没睡呢?”
步蕨握着帕子沾了沾热水,擦去鼻下血迹,淡定地说:“上火,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第三更要迟点发出!入V三章留言有小红包掉落哟~~~
叶汲同学坑哥本性始终不改,成功让他未来媳妇补过头了。你看我们步蕨,也没有那么嫌弃叶狼狗,再难喝也喝完了。


第二十六章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曦光渐亮的时候,靠在摇椅上看书的步蕨终于捱不住困意, 就着落地灯那点微末的光陷入沉睡中。
一闭眼, 他就知道自己做梦了。大概是从黄泉眼里取回来的那份东西带来的副作用, 尘封已久的记忆完全不顾他个人意愿,凌乱地穿梭在梦境里。
他撑着竹杖, 背个破旧的包袱独自行走在上山的石道上。空中飘着细雨,山道上泥泞不堪, 他的木屐慢慢哒哒地敲打着山中的宁静。他很惊讶自己居然还清晰地记得山道边摇曳着朵粉色杜鹃,也记得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将天地都冲刷得黯然无光。
雨下得愈发大了,山路难再前行, 步蕨挑了株老树头躲雨歇脚。刚站定, 有人攘攘他的腿:“你占了我们的地盘了!”
他一低头,是个瘦巴巴的小孩,一身烂兮兮的粗麻褂子, 脚下草鞋磨地只剩下几根烂草。顶着个比鸡窝还乱的头发,故作凶相地瞪着他,两只手和老母鸡一样扑棱着将他向外赶。
竹杖抵住他的肩,小孩儿拼尽吃奶力气也无法再向前半步。步蕨看他有点眼熟, 可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那时候的他对一切腰部以下, 能跑能动能叫的生物都没什么太好的耐性,譬如家里正在作妖的那一只。
“这、这位道友高抬贵手, 小徒自幼顽劣,还请你不要介怀。”
步蕨这才发现树背后竟还藏着一人,寒天冻雨,那人仅穿着一层打满补丁的破道袍,拖到胸前的山羊胡乱糟糟地沾满泥水,高高凸起的颧骨透着层不正常的炽红。
他说一句话就要咳上好一会,胸前的道袍上斑斑点点布满了血花子。小孩连忙捧起接着水的树叶凑过去,喂到他嘴边:“师父,喝水,别说话了。”
一老一少都没看见那道近在咫尺的灰影,灰影拖着锁链站在雨幕中,脸庞手脚都隐匿在浓雾里。它看见步蕨了便没再上前,奇高的身体深深朝他弯了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