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倚在那辆银白色汽车旁,神情懒散,仿佛来此并不是为了探病而只是为了等人。
指节处扣着的钥匙扣在手心一下一下地轻撞,回转出耀眼的银光;而他的眼瞳也仿佛在这银光的反衬下析出黑水晶一样透明却深邃的色泽。
在卓非凡的车子泊到他身边的车位时,他才抬头,露齿而笑。
“哼。”一路无话脸色紧绷的林潇雅在看到他时,从鼻孔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以示回应。
卓非凡调解不能,来时努力挑起话题但失败的遭遇已经让他这会精疲力竭,只能朝着杜迟觅回一点安慰:“阿迟,你来多久了?”
“刚到。”
三个人便这样慢慢地往医院里走。
“怎么不进去见你那前女友啊。”林潇雅阴恻恻的声音夹进来,她可不理什么礼貌不礼貌:对于这个她颇有陈见的男子,她可不会浪费自己的风度。
杜迟微微扬眉,居高临下地瞧了她一眼,似乎早预料到她有此一问;张了张嘴,却不回答她的问题:“非凡,你带了果篮没?”
“在车里。”卓非凡这才想起来,“你们先走,我去拿。”
目送着卓非凡往泊车位走了,林潇雅转回目光,正视指使卓非凡的恶劣青年:“受受不来,你居然还来。”
他闲闲地将手插进口袋里,唇角一勾:“她看不到,至少我做到了。”
“什么意思?”莫名其妙。林潇雅本就肝火大盛,被他这样云里雾里关子乱卖,更加气血上涌。
她最讨厌猜谜语了!
他却顾左右而言它:“你为什么好像对我很有陈见?”
“……”林潇雅语塞,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将所有的理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赫然发现——
“是迁怒么?”瞧着她不断变化的神色,杜迟慢慢地说道,虽是以上扬音结语,但却十分确定。回头,看向卓非凡正在走来的方向,他低头看了一眼林潇雅,神态闲散:“这样,我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代价是,以后盈盈有什么心结,你可以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她想知道的。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卓非凡正抱着果篮走来。
他的面孔宛若最美的玉石雕就,眼底眉间的温润让她的耳根更加浮起淡淡的胭脂色彩。
可是,就算这样的条件很诱人,她也不能轻易地将好姐妹拱手出卖——
“为什么?”他越来越近,她需要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她其实,也希望这场交易能够达成。
听起来,就好像是和魔鬼交易一样。
但她需要理由。
需要一个,能让她相信,这个男人不会让受受伤心的理由。
“理由?”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又仿佛是在自嘲一样,那个带着挑染的浅栗色发丝的青年仰头轻笑了一声,低眸再对上她的眼瞳时,连阳光也无法到达他幽暗的瞳心。
“你如果不是她的闺蜜,我正眼都不会看你。”
第四十一章
林潇雅深呼吸,再深呼吸,最终能力持一个平稳声线来回敬眼前这个欠扁人种:“你不是受受的男人,老娘也懒得正眼看你呢!”
杜迟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且还能从这两句针锋相对的言辞中找到一句共同点:“还不错,我们还有盈盈这一个相同的重心。”
她冷笑:“很快就不是了。我不觉得受受能忍受你这样的男人多久。”
他似被撞中软肋,有那么一个片刻,显得稍稍弱势,摸摸鼻子,笑:“所以我才来找你交易。”
林潇雅斜斜睨他一眼,心里虽还在为他上一刻的嚣张不爽,但稍稍寻回一些上风的感觉她心里也舒服了些。她想到近来受受心里对杜迟的怨念想来积得不少了,而这里杜迟也开始学着曲线救国找她帮忙——虽然明明是求人的人,还甩出这么一个施恩似的嘴脸——遇到受受这么一个心里通亮嘴又硬的死鸭子,杜迟以后有的是机会被气到喷血:她今天的不爽,以后有受受提供无尽的铁板供杜迟踢以扳回。
加上……
加上他开出的条件。
她本就为着他而动摇,现下更少了出卖好姐妹的不安:“好啊。”
她仿佛是很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声音故作轻快,以掩饰面色上的局促——因着动机不纯而来的稍许心虚。
“嗯?你们在聊什么?”不明就里的卓非凡走近,看着林潇雅脸上可疑的红晕,“太阳很大么?脸都晒红了。”
“你很烦哎。”她被他点名,心头羞窘更甚,直接咆哮回去,“要你管。”
杜迟冷眼旁观。
卓非凡被娇声斥骂,也只是低头轻咳了几声缓解这一刻的尴尬,很快就恢复神色:毕竟平日里潇雅就是这样和他相处的,他已经习惯了——甚至正是喜欢她这样活泼心直口快的性子。
“你没救了。”杜迟叹气,自然了解好友对这女人有多包容——哦不,也许是被这女人死死吃定了。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他只能靠转移话题拯救自己——毕竟这话题进行下去,也许他就会被当场拆穿对潇雅的不良意图:在未知她的心意前,他可不想冒险。
“在聊这个大情圣,分了手还和前女友保持来往害受受伤心!”她只答应了受受以后郁闷的时候及时告诉他,可没放弃当场指责这混蛋的权力。
“这个不能怪阿迟——”卓非凡急急为好友开解,“他们当年分手以后我们就一起出国了,这许多年都没有再联系过。”
“……这个是我失误。”杜迟叹气,面孔上也显出一丝无奈来——之前在谢舞出现前,叶盈盈与施敏悦相见,并没有任何不快;只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你居然帮他说话?!”林潇雅拉长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楚——对象当然是卓非凡。
“……”卓非凡来不及被林潇雅的指责作出任何辩解,就是一副被shock到的表情看着杜迟——他在懊恼?他刚刚没有幻听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被无视到的林潇雅愈加不爽,“他难道不应该道歉吗?本来就是他搞出来的事。”
“嗯嗯。”卓非凡含混答应着,目光还有轻微惊疑地掠向杜迟。
认识这许多年。
这个一向嬉笑不羁的家伙,事事都掌控在手中,鲜少算有遗策;纵然是偶有失误,也会以自负的姿态拒绝任何责难,最迅速地将一切失误扑杀殆尽,且以更好的结果以搪他人指责之口。
他何曾听过他有这种歉疚的语气来陈述自己的过错。
他转性了吗?
被他长期以热烈目光关注的杜迟,在与他相视良久后,不得不出声制止他的注目礼:“你爱上我了?”
他忙不迭地看向别处:“敏悦的病房在哪里?”
“问护士啊。”他也不知道,那天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将她送来医院,并且通知给祝永晨知道而已,“你和林小姐去吧。”
“你不去?”卓非凡觉得今天的惊奇事件接二连三,“都到这里了你不去?”
“唔,这不是你‘伪女友’说跟EX藕断丝连对现任不公平么。我就不上去了。”他拨拨额前散乱下的发丝,轻轻笑了笑,“你去吧。”
“那你今天来干嘛?装模作样。”林潇雅虽然对他的表现小小满意了下,却又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可不觉得对这么个看起来态度轻漫却显然不缺原则的男人,自己的一点点愤慨之言会有多奏效:开玩笑,他又不是卓非凡!
“林姑娘!您就说吧,您想我怎么滴?”杜迟弯弯眼眸,仿佛也是很无奈这位大小姐的难伺候。
“好了,潇雅,我们一起去吧。”眼看着又要剑拔弩张,卓非凡连忙出来当和事佬,“阿迟不去就不去了。”
“……”林潇雅反驳不能,脸上的火烧云已经快要将耳根烧出透明的红色: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卓非凡刚刚劝解的时候竟然拉住了她的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卓非凡后知后觉,仿佛抓着的是一块烙铁一样,连忙放开,耳根也浮起可疑的红潮。
杜迟在一旁凉凉地看着,似笑非笑,不置一词。
倒是林潇雅转羞为怒,重重地“哼”了一声率先往护士服务台走去。
“快快,人家生气了。”他胳膊肘撞了撞面皮烧成火红色的友人,意味深长道,“谁让你刚刚不经人家同意——”
卓非凡不等他说完已经跟过去了。
“哈。”他含笑的眸里带了看好戏的神情:话还没有说完。可显然卓非凡会错了意——他是想说:谁让他刚刚不经她同意,放开了她的手。
林潇雅对于卓非凡的感觉,至少在刚刚的刺探里,可归为好感。
可惜。
这两个人,一个害怕失败,一个尚在纠结。
可有得拖了。
目送着那两人经过服务台,走进电梯,他含笑的目光才略略止住。
他不上去。
可不是因为林潇雅的话。
因为他本就是为别的事而来。
盈盈看不到,但他至少做到了。
彼时他无法第一时间在她身边,为她挡去那些刻薄言词与流言蜚语,但他至少要努力以后不再出现那些让她烦恼的人和事。
本来想带着她,在这里将那些事说清楚。
但她既然来不了,就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把要做的事做完吧。
至少以后,她不会有那样的烦恼。
是他的失误。
让有心者有机可乘。
她虽然不直说,但多少是入了心的吧。
高跟鞋经过的声音。
他抬头,黑眸隔着浅栗色的发丝,显得更加幽深。
微微弯了眼眸,呼唤来人名字的声音里却没有笑意:“谢舞。”
“你还想多留一会?”林潇雅的声音在电梯里显得格外阴森,相应的,她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光送了东西就走不大好吧。”卓非凡还在纠结于这个光送东西而不问候的礼节问题。
她瓮声瓮气地道:“你想打扰病人休息么?当然送了东西就走人啊,你当是葬礼送完了花圈还要围观的?”
“潇雅,你怎么这样说话。”卓非凡微拧眉,稍稍显出些许不快。
“你在为她跟我生气?”来不及为他那声稍显亲昵的“潇雅”而小鹿乱撞,她抬眸看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凶恶,“我就是讨厌她怎么样?!”
“你不是这样没道理的人。”他也看她,漂亮的黑瞳孔里映着她薄怒的颜,“就因为她是阿迟的过去么?”
“这一点就够了。”被他说明心事,她哼,“我不相信谢舞的那些话是空穴来风,她害受受难过,我就绝对不会对她有好感。”
“叶小姐……很重要?”他听得出她言语中对叶盈盈的关注,但并不希望她会为了别人而失去自己生活的重心。
“你不懂的。”提到叶盈盈,林潇雅的表情柔和了些,虽然还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但仍然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关切,“受受身体不好,受性大,逻辑脱线,反应弧又长;我和阿陌再不罩着她一点,她早八百年就被不怀好意的人吃干抹净尸骨无存了。”
卓非凡若有所思。
电梯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伴着林潇雅凉凉的声音:“所以呢,要是我们这回瞎了眼放过关的杜迟将来让受受伤心,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老娘绝对恨乌及屋。”
“……”
电梯门打开。
卓非凡跟着她跨出,刚要往前走去觅杜迟的身影,便被先一步跨出的林潇雅拉住缩到墙边。
他不解。
林潇雅扯着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另一边。
“你凭什么这么做!”
谢舞的声音。
探过去看了一眼,正是杜迟和谢舞在一起。
他有些了然地看向林潇雅,轻声道:“偷听不好吧。”
“那你出去啊。”她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但她的笑着实狰狞,让他摸摸鼻子,退回来让墙隔开自己和杜迟谢舞他们。
“你去找我老婆麻烦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凭什么。”杜迟懒懒的,与谢舞的气愤难当相比,平静许多,但却字字句句间尽是厌恶与不耐,“你有什么企图,最好不要扯上我老婆。否则……”
“企图?”谢舞反问着,仿佛是有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使得她冷冷地笑,“你对于和敏悦的情分过往,全部划归为我有所企图的道具?杜迟,我真为敏悦感到不值!她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换来的是你在新欢面前对她避而不谈!”
“最好的时光。”他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脸上的霜冷比她更甚,“你大可臆测得更加彻底一些。但这些都和你无关。”
“和敏悦有关的,就和我有关!”
“呵。”他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可谓之为冷笑的笑容,“我只重复一遍,你有企图,不要扯上我老婆。否则……”
“我能有什么企图!”谢舞犹自强撑。
“真的要我说得更直白些么?”他仍然是微笑,眼底的轻蔑带了森冷的讽意,“祝永晨。”
“啊?”林潇雅听到这个翌晨公司BOSS的名号,立即四下张望,“他在?”
“没有。”卓非凡答。
就听得墙那边谢舞的声线有些不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杜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小心思也仿佛一览无余,“如果你希望在他们婚前生出什么变故,最好不要是利用了我和我老婆。我老婆的伤心,不是你惹得了赔得起的。”
“我希望从此以后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老婆面前,否则,你电脑里的那些M开头的加密文件会和你的所作所为一起天下皆知。”
“我不会要你去我老婆面前道歉,除了消失以外,没有什么要你做的。”
谢舞的手有些抖,指尖的冰凉触感掐在手心,让她有种被全身暴露在冬日里的感觉。
“你……我不相信你果然对敏悦……”
“那只是你不相信而已。”
“我靠,他过来了!”林潇雅先一步抛开一起听墙角的战友,大步跳回电梯旁,迅速整顿了表情,在杜迟绕过墙走过来的时候作出一脸娇嗔的模样扑过来拍卓非凡,“跑那么快干嘛!”
卓非凡值此变故,表情变化不能,直挺挺地僵着。
“哟,你们都下来啦。”杜迟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招呼着两个人,“回去么?”
“嗯。反正上面也没什么事做嘛哈哈。”林潇雅干笑几声,对着杜迟看了好几眼。
后者神色泰然,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从未在脸上消失过——好似刚刚与谢舞冷言冷语威胁指责的不是他一样——“不知道老婆现在在干嘛。”
“我叫阿陌带她去看画展了。”林潇雅掩饰着听完墙角的心虚,居然有问有答。
“现在回去我也无聊,她在哪里看画展?”杜迟抬腕看表,时间还早。
“玄武山文化馆。”她还是天下太平式的微笑。
杜迟双手插兜,轻轻地“哦”了一声,瞅着卓非凡由石化状态恢复了,不紧不慢地道:“嗯,你们俩刚刚听墙角听得爽么?”
第四十二章
就在林潇雅顾左右而言他对着杜迟的质问语焉不详的时候,和叶盈盈一起去看画展的陌清菀正处于失语状态。
本说好是来文化馆看画展,怎么看着看着,就跑到旁边的电子城看计算机杂志了呢。
她默默地看着那边一脸茫然却坚持捧着一本程序读物的叶盈盈,无语凝噎。
终于在叶姑娘拿起放下这个动作进行到第十四遍的时候,她忍无可忍地开口:“你看不懂就不要勉强了。”这家伙在学校的时候与文科相较理科成绩就天差地别糟得令人发指,每每都是低空飞过;尤其当年的C语言考试,最后那个教授还是熬不过她眼泪汪汪的无辜模样,才勉强给了个及格分:现在她居然反常地专找这些书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动机是啥:“你不必谈恋爱谈得连自我都没有了。”
“……我不过是想要多点共同语言嘛。”她讪讪地叹气,抬头,黑眸里一片水光潋滟,“不过我也觉得这条路走不通了。”连最基本的入门教材于她而言都是形如天书,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脑细胞谋杀行为她还是不要继续了。
“走得通你就决定走到底了?”陌清菀冷笑,忍不住伸手去戳她那个因恋爱症而智商大打折扣的脑袋,“这种勉强自己去迎合他人的行为你还是省省吧!看着就让人来气!”
这种爱幻想爱美型的个性好好地去当她的自由漫画家不就成了,那杜迟有好到那种让她需得攻读计算机语言来费心讨好的地步么?
“……”叶盈盈默默,将手中的杂志推回书架累好,整个人都仿佛蔫掉了一般。
此路不通。
她当然也知道这种增进彼此了解的法子愚不可及,但她也没有办法:施敏悦与杜迟有同学之谊,那种共同求学时的默契与情怀是她无法赶超的;她也只能笨笨地去找别的法子来谋求自己去他的相通之处。
但显然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她无法看懂那成串的代码与语句,更有发现这种心态时的悲凉心情。
——她居然在试图用这种方法抓牢这段让她忐忑的感情。
在确定自己对他情深的时候,在不断鼓励自己要坚持到底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将他置于一个完全无法信任的状态:不去探讨他的心意,只在一意孤行一般地单方挣扎甚至卑微地努力。
看着书架的眸光有些迷惘,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但她没有安全感。
是不是也正是如此,雅雅和阿陌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才更加地……
“阿陌,你觉得……那混蛋真的很差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闺蜜的口风。雅雅不在这里,阿陌能给的答案便不是两个人1+1大于2的同仇敌忾。
陌清菀欣慰于这笨蛋受受终于从怨妇留郎的卑微之路上收回了脚步,语气也不是那么激烈了:“我和他又没见过几次,只在游戏里见识了。我怎么知道他的好坏。”
“啊。那你还和雅雅一起说他不好。”她指控。
陌清菀白她一眼:“至少他比不上夙怀啊。一个GM,在游戏里面居然没有玩家拉风。你不觉得很不可饶恕吗?”
“……”这是什么理由。叶姑娘反驳不能。
“而且,”陌清菀顿了顿,郑重道,“你对他都没有信心的话。我们这些没和他有多少接触的人,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
“我对他没信心?”她被陌清菀的理由惊到,“我什么时候说对他没信心了。”明明是她一直以来被他的漫不经心弄得神思恍惚提心吊胆黯然神伤好不好。
陌清菀摇头:“受受,这不是你说出来的。是你就这样让我感觉到的。”
“在红舞鞋来找你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他现在心里只有你。为什么在那时候顺着红舞鞋的话说愿意贱一次。你那时候那样说,就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完全被动的地位。让我觉得,你万分肯定自己的心意,但却猜不出他的心思。一个不能让你安心的男人,才会让你做出那样自轻自贱的决定。而且现在……”
她的眸扫过刚刚被她放回去那一排书刊,语气里难掩着对她的担心:“听我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没有把握。最好还是早点结束。别勉强自己。”
陌清菀难得不毒舌,但眼光和言词丝毫不减的犀利。这一刻被完全拆穿叶盈盈动荡的心意。
让她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的。
她不断地反复。
不断地说服自己,然后动摇,再重复说服。
因为她已经潜意识里认同了他并不若她那样爱得深刻。
她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卑微的位置。在这场对手戏里,他的漫不经心,她的患得患失,使得她早早放弃了对他的信任。
并且一昧地用故作勇敢来掩饰着这种心虚。
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此即罪。让她生疑。
“要是你得到的痛苦比快乐多,那还是分开吧……”虽然劝合不劝分,但陌清菀还是忍不住劝叶盈盈铁血一回。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她也不希望她有那么一天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叶盈盈垂眸,突然觉得这书城里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
她慢慢地想。
想他带给她的快乐多还是痛苦多。
从初次相遇时的刻意缠绵,到今日游戏里的形影不离。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无条件的唇角上扬。连带着他为她做的点点滴滴,足够熔化她的心。
而那些流言……
“阿陌。”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又娇又嗲,“我好感动。你好关心我……”
“退散!”陌清菀伸手推开她作势扑在她肩头痛哭的动作,刚才的语重心长忧心忡忡顿时烟消云散,换上的又是一脸的沉静淡漠路人甲神态,“你别在这里哭,我不认识你。”
可是叶盈盈的粘人功无师自通且随岁月见长,仍是不依不饶地靠到她肩上,眨着眼,眸中水意盈盈:“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怕……”
“有时候,不是对方不在意你,而是你自己把对方看得太重。”陌清菀静静地任她靠着,心知这毫无恋爱经验光会漫画里纸上谈兵的笨蛋也许钻了牛角尖。但毕竟是自家闺蜜,护短之心还是必要的:“不过他让你心里不安,也该千刀万剐。”
“嗯嗯。都是他不好。”她连连点头,责任立即推得一干二净,哪还有之前楚楚可怜心头郁结的模样。
陌清菀叹气,这家伙好歹恢复了一些正常的样子:“你啊,有事不要闷着。虽然这招拿来扮猪吃老虎比较有效,不过感情事不适合放在心里乱发酵,会酸过头的。”
“嗯……”得知陌清菀并不是因为杜迟自身的问题而投反对票,她便仿佛看到了一线光明,连忙点头称是:以后便可像从前一样心事尽倾于闺蜜,而不用担心杜迟在闺蜜这里好感度下降的问题了。
心情突然开朗,她眉眼间的淡淡愁情便风吹云散,换作晴空万里,更显得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陌清菀到底觉得此行不虚,但心头还是要暗怨林潇雅一声,这次竟教她来开解这个笨蛋受受——看着杜迟是一件多么轻松惬意的事啊。
可叹林潇雅彼时却也在心头暗暗后悔:要是和阿陌换一下,让她来和这个比锅底还黑的杜迟周旋,她该多么轻松。
但暂时没能互通心意的两人,也只能彼此远远羡慕一番,各自劳心劳力了。
叶盈盈元气恢复,便拉着陌清菀投奔美术刊物区——这才是她平日的心头好。
这厢“弃暗投明”的心情过分踊跃,导致她叶姑娘兴高采烈乐不择路地一头撞上一堵肉墙,顿时满天星斗加后退三步。
“怎么样?”陌清菀也不理逻辑对不对,先返过身来察看撞人的这一位伤势如何。
“唔……没事。”她恨自己刚才速度太快,虽说撞在别人身上,但鼻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创;揉着鼻子,她含泪抬头看向来人,“不好意思。”
陌清菀这才想起被撞的人在,微蹙了眉转身,却在看到对方的当口失语。
他不是极俊雅秀丽的长相,甚至不可以与林潇雅传过来的相片上的卓非凡相提并论;他的气质也并不像卓非凡那样温柔平和,甚至还带了几分冷清漠然。
但偏偏,就是这样清俊的容貌,让她有刹那惊艳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