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人太多,乌烟瘴气的,烟气更让人难过。
她趁着休息时间回了自己办公室,座机正在不停想着,接起来竟然是许远航:“大小姐,你手机是废铁吗?为什么我每次打都是关机?”她这才想起,竟然从昨天就没充电:“忘了充电了,有事吗?”
“昨天你去哪儿了?和我哥吵架了?”
她直觉否认:“没有。”
许远航立刻息声:“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真没事儿,”许远航犹豫着,还是说了,“算了,我想我哥也不会为了别的女人,告诉你吧。昨天晚上我哥特地去了交通指挥中心,查了监控录像,说是找一辆车去哪儿了,给他查的那人今天问我许南征哪个老婆跑了,这么紧张?我就想肯定是你,不是就算了。”
萧余怔了下,和他说了句开会了,挂上了电话。
他昨晚没提过,也没问过,可肯定知道自己去找过韩宁。


第三十一章渐行渐远(1)
这件事,像是凭空发生,又悄然消退。
他把一切处理的都很好,除了彼此,完全没有任何第三人知道。到晚上,廖阿姨竟还特意打来电话,问她身体好些没有。她拿着电话,不知道许南征说了什么,只嗯嗯啊啊含糊着,不知怎么就挂了电话:“替我拿下电话。”
她把手机递给许南征,戴上手套端锅,走出厨房。
一桌子的菜,足够七八人的量,汤汤水水,色泽亦是诱人。
“吃多少,我给你盛。”她把手套放在一侧,打开电饭锅给他盛饭,却不小心被热气烫到了手,险些掉了盛饭勺,被他伸手接住,替她做完了该做的事。
他看着满桌子菜,静默了会儿,才忽然一笑:“你这是要出差?给我做了三天的饭量。”
萧余抿着筷子头,想了想才说:“我学了很久,一直没机会给你全做出来,今天有心情就做了,你挑自己喜欢的吃,剩下的我明天让阿姨带走。”
她说完这话没觉得不对,可许南征一拿起筷子,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看他的样子,很有种要把桌上菜都吃完的打算。到最后她只能又婉转地重申,真的不用都吃完,许南征很淡地嗯了声,继续安静地吃饭。

她一直不怎么做饭,当初买饭桌时反倒是挑了最不实用的,两个人对着坐才觉得太大了。满桌子菜这么一隔着,更显得人少。她吃了半饱就放了筷子,托着腮默默看着他吃。
他低着头,又有灯光的作用,她从这里看不到他的眼睛。以前在他专业教室外等他,也是这样,她坐在三楼的楼梯上,能透过二楼的玻璃看到他在画图,往往拨通他手机时,是最好的画面。
他总会斜侧头,准确找到她的位置,靠在桌边了然一笑:“饿了?”
那时候总有自信,他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晚上他洗完澡走出来时,她坐在床上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分开了一晚,可就莫名有了些陌生感。她以为吵完架一切都会如常,工作、开会,到回来吃饭睡觉,包括两个人所说的话都没什么不妥。
“笑笑。”他走到她这侧坐下,打断她的出神。
她嗯了声,感觉他扶住自己的后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吻住自己,绵长而深切,直到压走她肺里所有的氧气,她却还努力回应着,不想推开他。唇舌不断厮磨着,到最后两个人只是轻用脸想贴着,就已点燃始终压抑的情绪。
她本来就裹在被子里,穿的极少,只是这么隔着他的衬衫,气息早已乱了套。
“笑笑?”他忽然低声叫她。
她睁开眼,看到他的问询,本来不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今天不方便。”话说完立刻明白过来,生理期这种事情骗得过谁,却也骗过不过和你睡在一起的人。但话已说出口,再改就更显得心虚了,只想好一连串借口,等着他质疑。
他却是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才抱着她坐起来,替她掩上被子,因为刚才的情事波动,声音还有些暗哑:“好像早了些?是不是生病了?”她本来就是信口胡说,这么一问反倒有些哑住,漫无边际扯了个理由:“我一累就这样,下个月就会正常了。”
他倒没再说什么。

“我给你念书听吧?”总觉得这样挺尴尬的,她探身打开床头柜,拿出三本书,“你想听什么?”“挑你喜欢的吧,”他闭着眼靠着床头休息,“你说念书,让我想起了一部小说。”
“什么?”她细看自己拿出来的书,竟然两本都是德语原版,还有一本是字典……
“《朗读者》。”
前年的书,她也很喜欢:“你还有时间看小说?”

他无声微笑起来:“你以前读的书,好像都是我买回来的。”
萧余想了想,似乎是真的:“可是这几年你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看这种闲书?”

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忘年恋,十五岁少年和三十几岁女人。她喜欢看故事的前半部分,少年给女人读书,认真挑选着故事读给她听,安静温馨。后来的后来,太剖析人性的残忍情节,明明是精华,她却草草翻过,宁肯让自己记得最开始的美好。
挺好看的书,可不得不说的确是消遣看的书。不过,前年似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大能见到他,他做了什么看了什么,对自己来说倒真是空白的。

“想好读什么了吗?”他看着她。
她嗯了声,用手势让他做好睡眠准备,拿起那本英德字典,每看到一个词,就随口编个句子,还要努力把每个短句连在一起,倒颇有些散文的感觉。许南征听了几秒,狐疑看她:“原版还是译文?”
她煞有介事说了句‘是译文’,继续随心所欲编了下去。
毕竟是读了四年的专业,以前也最爱和人做这种事练习口语,只要说得慢,基本不会有什么破绽。不知道许南征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睫毛很长,睡着时很安静地服帖着,却连这样都让人有压力,好像随时会睁开,看着你。
到最后她编的词乏了,关上台灯躺下时,却忽然被他伸出手臂揽在了身前,紧贴着,沉沉睡去。

从小被教育不能说谎时,母亲总说:说谎最大的坏处,就是要不停用新的盖住旧的,劳心劳神,还不如任何事都坦白,把问题丢给别人。
可是最受欢迎的杀人游戏,在每一句天黑请闭眼后,就是无休止的谎言。
难道人都有说谎的潜意识?

萧余坐在角落里,看着小阿姨欢快地笑著。
小阿姨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做熟客生意,来得久了都随便了些,每天的固定时间都会凑在一起玩杀人。久而久之,这个时间最是客满,来得晚了只能在局外看一看解解馋,今天她到的时候特地有人让了位子,可偏就没什么心情去玩。
“笑笑?”麦麦撑住下巴,看着她,“你今天心情不好?”
“真的?”
“我感觉的出来。”
她喔了声。
很快小阿姨过来,替她换了新饮料:“我儿子的情敌呢?”
“在开会吧?”
“你们不是一个公司吗?”
她沉默着,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开会也在一起,虽然要说很多话做很多事,她却仍觉得中间开始隔着什么东西……所以今天她是刻意按时出了公司,说自己约了人吃饭。其实只是想静一静。
“吵架了?”
她没否认:“半个月前吵过一次。”

小阿姨比了个手势,麦麦立刻放下了包间的帘子。
“吵架很正常,可我怎么看着你这么不正常?”小阿姨看着她。
“我一直要求他无限坦白,”萧余靠着镂空的木雕墙壁,“可是有件事我没和他说,他恰好知道了,却从来没问过我。这样是不是错了。”
“笑笑,感情不是是非题哦,”小阿姨淡淡地笑著,“他不问,很可能就是想忘记。真相如果不那么美好,又影响不到未来,那就忘掉它。”
她想了想,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太强烈的是非观念。

手机忽然震动着,许南征发来短信:请问,我老婆行踪不明,可否给个提示?
她被逗的笑了,回了个短信:我马上回来。
许南征很快发了个地址:我在和t移动的人吃饭。
萧余看着那个地址,倒有些举棋不定了。
去?还是不去?
而他发地址过来,是想让自己去?还是不去?
叹,真是纠结的人生。所以说人不能说谎话。

她想了很久,终于给他打了个电话:“我在小阿姨这里,陪麦麦在看书,你吃完饭直接过来接我?”小孩子是最好的借口,自然又有效。
麦麦蹙眉,看萧余。
“好,”许南征说了好,又补了句:“要不要我给你带些宵夜?”
“不用,我吃甜品都饱了。”
电话挂断了,麦麦才很严肃地问她:“笑笑,你拿我做借口。”
萧余拿起手边书:“这不是准备开始看了吗?”
麦麦嘴角抽了下,拿了副新扑克:“比大小吧。你输了三次,就让我亲一下。”
“……那我赢了三次呢?”
“我让你亲一下。”
萧余哭笑不得,不过一个九岁大的男孩,也还好……就当哄小孩了。

店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包房的帘子忽然被手挑开,许南征单手插在长裤口袋里,斜靠在门边,微微一笑:“可以把我老婆归还了吗?”
萧余刚才亲了下麦麦的小脸,被他狠吓了一跳,麦麦却比她还镇定:“我被笑笑亲的太多,一定要赢回来。”他本来都想好了,一定要亲亲嘴巴,没想到萧余手气太好,竟然始终赢着……
许南征扬起嘴角,坐在萧余身边,三言两语问清楚赌注是什么,他立刻和麦麦达成了协议:“我和你玩三次,赌注还一样,不过我赢了要亲笑笑。”
麦麦想了想,看着他半笑不笑的神情,彻底燃起了斗志:“好。”
许南征运气一向好,今晚也不例外。
于是萧余只能看着他靠近自己,象征性地贴住了嘴唇。她怔了下,以为他要离开时,却已经彻底被深吻住。
“不许法式吻……”
麦麦的话晚了半秒,气的自己捂住眼睛,絮絮叨叨着已经第二次了……

开车回去时,他才说起T移动的项目,这么多个月算是尘埃落定了。
萧余嗯了声,忽然看他:“四月项目启动前,我们去个近的地方走走吧?”
“想去哪儿?”
“吴哥窟?”
“好。”


第三十二章渐行渐远(2)
签约的新闻发布会,定在了三月中旬。
这是她到公司后,最大的一次发布会,因为T移动实在来头太大,媒体自然很关注。

萧余进他办公室时,正好许南征的私人理财顾问在,她听了几句就进了休息室。
直到顾问走之后,许南征才走进来:“让我看看你写的稿子。”萧余把纸递给他:“这是新闻发布会的,之后还有两家媒体专访,你自由发挥吧。”
她又草草嘱咐了两句,许南征边听着,边把领带扯到了胸口,斜靠在落地窗边站着。
“签证好了,”她忽然转了话题,“一个月的,你想呆多久?”
他笑:“一个月。”
她怔了下。

直到新闻发布会前,她还在想着他的话。
自从那次争吵后,整整两三个月,他真的做到了但有所求,尽力如愿。无论在做什么,饭局还是加班,都尽量压缩掉时间,陪着自己。
看起来很好,可却不像他 。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的小心翼翼,如今却变成了两个人的如履薄冰。太努力维持,本该感觉到的幸福,反倒被稀释了。

现场的播放设备出了问题,只好临时用电脑代替,她不放心,全程盯在一侧。
“这种事,放手给下边人就好了,”韩宁走到她身后,“什么都身体力行,谁都吃不消。”
萧余笑了笑:“我就站在这里看着,怕有什么人走过碰掉了线,放在你口里,反倒是天大的活了。”
她看着台上的许南征,坐着接受采访,一时有些出神。
“你们要结婚了?”韩宁忽然问她。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项目基地在德国,早就安排好的三个月的考察,许南征忽然说要无限期休假,”韩宁笑得轻松,“若非为美人故,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项目具体内容都是技术部负责,她并不知道细则,韩宁这么说倒让她更意外了。想要伸手拿矿泉水瓶时,却摸错了位置,打翻了整瓶水。

台上正播着宣传片,一瞬间所有声音画面都消失了,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萧余眼看着电脑蓝屏时,韩宁已经立刻拔下了电源。

台上主持人有些缓不过神,许南征已经接过话筒:“我的公关经理会前只给了我一张纸,笑著对我说全靠你临场发挥了。我当时就想,一张纸也够了,今天又不是我的个人秀,总不会需要我临场发挥救场,”他微微一笑,站起身,“看来墨菲定律说得没错,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他的声音总是很沉,用公司小姑娘的话说,就是男人最性感的声音。
尤其在这种尴尬时刻,最能吸引注意。

这条宣传片是介绍公司和整个合作项目的,他竟就现场演说起来,言语大多有着平时诙谐的影子,遇到数据不详时,只是耸肩笑了笑:“原谅我忘了,可不可以继续说下去?”送给他的,自然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台前的危机成功化解,可是台后已经乱成了一团。萧余让人拿来新电脑时,拼命在包里找备份的移动硬盘,到插上时,硬盘和电脑竟然冲突,她四处张望着找技术部的人时,韩宁已经接过电脑,手指很快敲打着键盘。
他们站的角度,就在大屏幕的斜侧方,萧余急的出汗时,看了眼台上,许南征恰好将话筒还给了主持人,很快看了眼他们这里……

到结束后的晚宴, 方言听说现场出现问题时,竟然技术部支持不在,立刻脸红了,站起身,不停对韩宁敬酒:“韩部,多亏你,这种小事情还要你出马,我真是无言见江东父老了。”韩宁推脱不掉,索性一杯干尽,却引来了一群追杀。
“是我的错,”萧余轻声说,“不小心打翻了矿泉水瓶子,害你临场救急。”
“新闻发布会,没有不出问题的,”许南征用手半拢住火点烟,墨色的眼眸中,倒影着黄色的火光,“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就都忘了。”
他说完,T移动的人忽然来敬酒,半杯白酒,几乎不眨眼就都喝了下去。

萧余看着他放下酒杯,只觉得被灌下酒的是自己,难受的忽冷忽热。
最后竟然是她喝的更多,到家时正好母亲在,许南征就当着萧余妈妈的面,把她先抱上楼,关上门之后,是很漫长的安静。她迷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许南征就站在床边,注意到她睁开眼时,已经递上来了一杯清水。
水很凉,稍微缓解了些干渴。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她问他。
“没什么,她很心疼你。”他把杯子放到桌上,很慢地蹲下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很精巧的盒子。

打开侯,暗红的丝绒上,竟是不止一枚戒指。
“你小时候看港剧,很羡慕刘青云求婚的浪漫,”他自嘲笑了笑,“我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已经买了很多戒指,竟和他做了一样的事,”他拿起一枚粉钻戒指,“这是在吉隆坡,我用去洗手间的借口,瞒着你买的,”他拿起了另一枚,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着戒圈,“后来我想,你或许不喜欢粉色,就在那晚求婚后,又买了个新的。”
最后一枚戒指,他拿起来:“后来到香港,无意中看到这款,导购说是限量款的,就想你应该会更喜欢一些,”他眼中有太多的情绪,最后只走上前两步,递到她面前,“嫁给我 。”

他说的声音并不大,可却直落入心。
她看着他,头一阵阵发昏着。这样的突如其来,根本不给任何余地。
“喜欢哪个?”他的声音很有蛊惑力,就在耳边。
她看着他的眼睛,食指从三个戒指上滑过,他买这些的心情表情是什么样的?会紧张不安吗?终于,还是停在了最初的那枚。
在吉隆坡,是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候。

他接过来,握住她的右手,戒圈已经套在了无名指尖。她却忽然顿住了手,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只是沉默着,看着她。
“那天晚上,我的确做了错事,”她彻底收回手,“我去了韩宁那里。”
如果要开始一段婚姻,起码他要有知道的权利。她不想去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意或是无心,她只是告诉他,自己做错了这件事。他的手,长久地停顿在那里,近在咫尺的戒指却像永远也不会戴上。
只是这几秒的停顿,她已经看到了他的犹豫。

她微笑着抽回手:“好困,睡吧。”

第二天睡醒时,许南征很早就起了床 。萧余只装作睡得很沉,软着声问他怎么这么早?他低声说要收拾行李,临时要去德国出差。她想起了韩宁的话,这个项目的考察早就定下来了,他却说是‘临时’。
“要我帮你收拾吗?”她静了会儿,还是没有点破,“大概要多久?”
两个人都在假装,掩饰着昨夜的求婚。

“还没定,”他在黑暗中,吻了吻她的脸,“醉酒后很容易口渴,我给你倒杯水放在旁边,再多睡会儿。”她嗯了声,翻身抱着被子,听着他关上了卧室门。

她独自在家呆了一整天。
到助理小钟打来电话,请示许总的专访安排在什么时候,她才终于开口说了他走后第一句话:“取消吧,许总要三个月才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两个人都没有打过电话,只偶尔发条短信。
她用三天的时间整理了他的衣服,给他重新送回了家,挂满了整个空置的衣帽间。把钥匙交给母亲时,只说自己想放一个长假,出去走走。母亲没有问一句那晚的事,只问了她要去的地方,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去机场前,她一直坐在电脑前打辞职信,反反复复删了很多行,又写了很多行。
正找不出冠冕堂皇理由时,忽然进来了一个电话,接起来竟然是许久没消息的乔乔:“我请你吃饭吧?刚拍完马场的戏,别告诉许南征,我偷偷请你和韩大帅哥。”
“我几小时后的飞机,去柬埔寨,等回来再找你。”
“那韩宁呢?”乔乔没听出她的语气,依旧追问,“我总要谢谢他。”
“他在德国,我把手机发给你,你自己联系吧。”

很快挂了电话,她终于敲下了最无厘头的辞职理由:环游世界。
邮件发给人事经理,抄送给了许南征。


第三十三章渐行渐远(3)

行李收拾的不多,除了必需品,几乎什么都没带。
去年从公司辞职之前,法国分公司曾发来邀请,没想到时隔半年发了封邮件过去,总经理依旧热情如初,直接问自己何时到岗。她给自己留了三个月长假时间,却不知道柬埔寨之后,下一站是哪里……

快起飞时,她下意识翻开了一眼手机,发现他在三十秒前回复了邮件:感谢萧经理这半年为公司所做的一切,希望未来有再合作的机会。许南征。
嘀地一声轻响,空姐开始提醒关闭所有电子设备。
她犹豫着,刚想按下关机键,手机就拼命在手心震动起来,是许南征。她接起来,让自己轻松地说着:“刚看到你回复的邮件,我这半年加班率有80%,竟不批些额外奖金。”
“笑笑。”他叫着她的名字,略微安静了片刻。
她嗯了声,最后在床边那一幕,反反复复在脑中出现,她多想许南征像自己一样,能够轻易原谅,说我不在意,说这些都不重要?
可是到最后,他也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
“好,”她头抵在前座椅背后,“我要起飞了。”
“好,落地了给我消息。”

她没有回答,下了飞机也没给他消息。

没有说出‘分手’的分手,就像没有说出‘开始’的开始,只是感情结束在最后求婚时,颇有些戏剧。本来是一场浪漫求婚,戒指却终究没有戴上,酝酿多年的感情,韩宁的出现如同催化剂,可也是因为他,让一切都仓促结局。
两个人像是有了相同的默契,始终没有再联系。

她本想只在柬埔寨留一个星期,却一直呆到了凤凰花开的季节。
暹粒的马路很窄,堵起来比北京还过分,司机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上火。明明是战火摧残过的城市,明明远不如中国的富足,生活节奏却那么慢,那么让人舒服。
她每天就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无聊了就去酒吧街吃些东西。
因为这里曾是法国殖民地,有些年纪大的店主还会说些法语,偶尔闲聊比英语还要流畅。

到差不多天热的时候,她已经收到了很多封法国公司的邮件,大意是让她先过去见一面。等到一切搞定,却在离开柬埔寨的当天,遇到了一场地震。
她当时在收拾行李,忽然眼前有些晃动。
本以为是低血糖,却没想到再次的晃动更剧烈,连小桌子上的杯子都滚到了地上。因为住的是高层,来不及跑下楼,她只能立刻到墙角蹲下来。走廊的吵嚷,窗外的声响,足足维持了四五分钟才静下来。
以前去日本出差,经常遇到大小地震,早就练出了胆子。
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地震。

因为怕余震,她拿上护照钱包和手机,下了楼。
酒店外空地上,已经或蹲或站,聚了很多人。隔壁一对小情侣也是中国人,都在给家里人打电话,边说着这里的情况,边对萧余点头示意。她拿起手机看了好几眼,脑子里掠过了他的脸,却还是犹豫着,放了手机。

因为这场地震,路上几乎堵成了一片。她本以为赶不上航班,却发现所有都已延误,只能无限期地等下去。直到坐下来,她才发现手机早没电了。
换了电池开机,转瞬收了数十条短信。
今天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看短信,屏幕就忽然震动起来,不停闪着许南征的名字。从上次飞机的电话,两个人已经有二十几天没有联系,为什么忽然打破了沉默?
她想不出任何缘由,却还是接了起来。
“笑笑?”许南征的声音很沉,有些急怒,“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组织的寒暄,都让他问得吞了回去。
发生什么了?这么生气?
“我手机没电了,”她想起下午给他打电话的念头,“有急事吗?”
他听到她语气轻松,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接着问她:“还在柬埔寨?”
她嗯了声,听见他又说:“四川地震了,我怕你出事情。”
她这才反应过来:“我这里有些反应,但不严重。”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像是忽然没了话。

“四川,很严重吗?”她想起自己的很多朋友,边打开电脑,边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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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严重,”他顿了下,接着道,“我准备去震区。”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许南征一向如此,认为和平年代大好青年毫无用处,总想满腔报国不想只做铜臭商人……她随手点击刷新,又是一条余震的报道。
“自己去?”
“已经让人事安排救援必需品了,”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习惯性地咬着烟,可是迟迟听不到打火机的声音,“都是自愿报名,以前3GR的,现在公司的,大概有四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