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跟着他们的人,终于有个开了口,在笑:“我们刚还在说,如果你们整夜呆在上边,是否要有人送饭上去。可谁去送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你看,比起坐在客厅小地毯上看无趣的印度歌舞,送饭这个活可真是令人愉快的美差。”
这是男人之间隐晦的调侃。
温寒脸红欲滴。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二十个小时。
暖洋洋的下午,总不能只将光阴耗费在房间里。
他们离开小楼。
温寒在巷子里,边躲避满是脏泥的小水坑,边看着两步前的男人。没想到,程牧云对那个小礼品店还真感兴趣,走上水泥台阶,对她伸出手,温寒抓住他手指的一瞬,就被拽上去。
店内的白衣印度大叔有些无聊,在喝着奶茶,给礼品店角落里,有个头发用木簪盘起来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在挑选明信片。“这上边是鹿野苑吗?”女人回头,问印度大叔。
是她?
是尼泊尔那个小旅店的老板娘。
温寒神情一怔,但显然,很聪明地低下头,将这片刻惊讶都掩盖住。就在她身后,还跟着监视他们的男人,也倒背着手,在店里东看西瞅,佯装成普通游客。
印度大叔笑了,嘀咕着笑,用英语问这个女人:“你是有多么的虔诚,竟然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我这店里的东西都快被你买遍了。”
老板娘笑了声:“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很快,也许就是今晚。”
印度大叔奇怪:“回尼泊尔吗?”
“不,不,”老板娘低头笑,在抬头的一瞬望向在端详着木雕的程牧云,“我已经在那里住烦了,准备换个国家住。毕竟……尼泊尔对我来说已经没了吸引力。”
印度大叔开始暧昧而又热情地献殷勤,想要挽留这个每日在自己店里买东西的、来自尼泊尔的女游客。老板娘含笑躲避着对方言语里的挑逗,最后挑了一叠明信片,全是印度有名佛教圣地的明信片,推门离去。门口的风铃,被再次撞上的门震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温寒也拿起她买的那叠明信片,翻看着,毫无特别之处。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猜想。
不知道那个女人买这叠明信片,是因为她本身就信佛,还是因为追随程牧云的信仰。温寒还记得那晚在水烟和暧昧的喧闹中,这个老板娘就曾说过:程牧云之所以还俗,是因为这凡尘的女人都舍不得他。
所以,那个女人守在这里这么多天,只是想和程牧云做个告别。
温寒想到这里,控制不住地瞥了眼程牧云。
程牧云正在手指间随便晃动着一串铜铃。他在等温寒挑选纪念品,可发现温寒看自己,于是走过来,翻了翻她手里那叠东西。很快,他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印度大叔:“就买这个明信片,我太太很喜欢,虽然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任何特色。”
第四十章 梦与寐中人(3)
跟着他们的人凑过来,说是好奇,想看看他们买的明信片。
这是种“礼貌”的说法,他们这四个人都很尊重程牧云这个曾经的英雄,在任何例行公事的检查前,都会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温寒却很介意,递给那个人后,冷漠地盯着对方,直到那个男人讪讪地把明信片还给自己:“抱歉,这些明信片上的小故事很吸引人,看得久了些。”对方随便找了个借口。
“是吗?”温寒翻看手里的明信片:“你也信佛?”
对方成功被这个莫斯科姑娘噎住。
温寒把一叠被弄得混乱的明信片理好,第一张恰好就是鹿野苑的全景。她抬高手臂,背对着阳光,想要看清上边的图案。
是日光下的佛塔,孤零零立在开阔的草地上,不远处就有参天的菩提树。
翻过来,竟还真像那个男人说的,背面有一小段英文的故事,关于鹿野苑和佛教的联系。
“这里是印度佛教四大圣地之一,佛陀悟道后,第一次在这里讲述苦海无边,善恶因果,人生轮回,收到最初五位弟子僧人,”程牧云轻轻翻译,“从此,佛、法、僧都具备,印度佛教由此开始。”
“其实……”温寒抬眼看他,“我也想知道,这明信片有没有什么特别?除了上边的景物?你拿它们有什么用?”
“完全是因为你喜欢,我才买下来,”程牧云慢悠悠地笑着,摇头:“没有任何特别。哦对,要说有什么特别,我记得,中国那个叫玄奘的和尚就是在鹿野苑取走了经书。”
“你明知道我问得不是佛教典故。”她认真看他。
程牧云耸肩,笑了:“看来,我在你心里的信用度已经降到最低了。”
温寒看他一脸坦然,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那个老板娘真是来和你告别的?”
“算是,也不算是。”
他们两个的对话都很小心谨慎。他和温寒说话时,也始终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姿势,嘴唇和她的耳骨时不时发生触碰,倒像是在说着什么诱人的情话。
“你一定在骗我,”有什么在心底呼之欲出,她抓不到头绪,但是还是嘟囔,“回来瓦纳纳西……也不是单纯为了和我在一起?”
她蓝黑色的瞳孔里都是各种猜想。
两头“圣牛”从她身边经过,倏然梗着脖子叫唤了两声。
温寒反射性回头,被他拽着手腕拉过去,躲过了这些圣牛们的碰撞,却摔入他宽厚的胸膛。
就在这肮脏混乱,到处都是水坑和牲畜粪便的印度街头,他用嘴唇堵住她的诸多疑虑。身边有个对着墙角在方便的印度男人,咧着嘴,草草提起自己的长裤,大笑着用英语起哄。
弯曲逼仄的小巷里,到处都是这种随地解决的人。这里很多人都没有厕所的概念,更别说是各种哺乳动物,脚底下到处都是流淌着、堆积着的各种牲畜的粪便……他竟然在吻她的时候,还能将她拦腰抱起来,让她躲过脚下的污秽水坑。
可那四个跟随程牧云的监视者就没这么利索了,他们原本在邻国执行任务,被临时抽调到这里负责“程牧云”这个神秘组长的案子。所以对印度这种地方,只有初步了解。
开玩笑,瓦纳纳西,不该是圣地吗?
怎么排泄物遍地,还会顺着水流汇聚到恒河……四个监视者中的女人明显感到不适。她的高跟鞋已经沾染了肮脏的东西,蹙眉,郁郁地看着这两个在这种环境里还要拥吻的男女。
“亲爱的,享受现在,才是你最该做的事。”程牧云轻声说,把她放到恒河旁最高一层的台阶上,让她的鞋始终保持了干净。
“可你应该告诉我,至少那么一点点。你看,你突然被陈渊揭发,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也有方法摆脱陈渊的指控,”程牧云的气息就扑在她鼻尖上,“相信我,你知道的越多,越难回到正常的世界。”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这是什么?”
温寒把脖子上的绳子彻底拽出,是和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刚才在房间里,他脱掉了她身上的一切碍事的东西。唯独这个没有摘下来。
程牧云笑着,摇了摇头,用沉默结束了对话。
他打量四周,帮她找那个老人。
无数船只在岸边密密麻麻地横竖排列着,在等着它们的客人。
温寒凭着记忆,找到老人一直露宿的墙角。
没有人了,她张望四周,也没有让人觉得眼熟的面孔,看来那个为她祝福的印度老人已经完成心愿,骨灰流入了恒河。
她蹲下身子,和上次一样的角度,但是面前只有破乱的墙角,空气中充满着尘土和附近人身体散发的体味,粗糙而真实。
“从我进入尼泊尔……”温寒怔怔看着那个空着的角落,苦笑,“身边不是坏人,就是被坏人害死的好人。就连这个陌生人……也死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灾星了。”
“相信我,至少她是自然死亡,和你无关。”程牧云半蹲下来。
普通女孩踏入这个巨大的阴谋里,善恶颠倒难辨,死亡接踵而至,如果是在莫斯科,她一定需要长期心理疏导才能继续平静的生活。
脑后,有温热的触感覆盖。
程牧云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你知道我过去大学读得什么?”
这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不再去伤感这个陌生印度老人的死。
“数学。”他用俄语耳语。
她暮地睁大眼睛:“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从营地夜晚闲聊到神庙给他剃度,他可都装作对这个专业毫无所知。
“这才有趣,你总能唤起我对过去的一点回忆。”他懒洋洋地将她的长发在指间缠绕了几个圈。
身后游|行的队伍,打断了他们。
无数苦行僧组成的游|行队伍,吸引了太多游客,还有印度当地人的围观。随着这喧闹,乌鸦成群地飞过去,冲入焚烧尸体的烟尘里。
好奇心让温寒跑过去,费劲拨开人群。
可入目的景象却让她又匆匆退回来,那些苦行僧没穿任何能遮住身体的衣服,实在让人不想再看下去了……
“怎么?发现还是我的身材更好吗?”程牧云在她身后,笑着调侃她,他说话时,眼睛看向队伍,缓慢地活动了下自己的右肩。
很好,所有一切都在照常进行。
这个深夜。
程牧云在两人住得小楼下,找了个已经关门的小饭店,款待几位监控自己的人。温寒坐在桌子挨着墙壁的最角落,面前就晃荡着黄色的小灯泡,没有灯罩,就靠着一根电线悬挂在桌子上。
起初他们的谈话内容都很小心。
但后来,发现程牧云并不避讳谈及过去,大家渐渐都放开了。
最主要,这家店里能吃到肉。真是太美妙了。
当然,为了提防小心,仍旧有两个从很远的店铺里买了盒饭来吃,没有享用程牧云的招待。
程牧云走到店铺中央的小火盆前,伸出手,用几乎都能碰到火苗的距离,烤着火。他背对众人,火光在他周身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四个当中的一位成为了小组的叛徒,这个房间里会发生什么?”程牧云轻声用英语发问。
这一问,让整个小店都归于寂静。
他黑色的影子落在半面墙壁上,仿佛在俯视着这个房间。
“程老板,”四人之一的女人先咳嗽了声,轻声说,“我想提醒你,你说得每一个字,都会被我们准确无误地报告给上级,你最好小心一些。”
程牧云侧过身,在火光中微微一笑:“哦?是吗?”
“当然,有时候信息传递也会有遗漏,”另外一个男人扒拉最后两口盒饭,吃得一粒没剩:“比如现在,我已经醉了。”
又有人接话:“程老板,你看,我们都不想得罪莫斯科行动组和付一铭那个疯子,所以也请你少说一些话,让我们也能轻松些。”
最后一个人也表明了立场:“就个人来讲,我觉得凡是内鬼,就要送他们去见上帝。”
四个人简直是同一时间表明立场。
只要程牧云不留下明显把柄,他们四个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牧云的眼睛映着火焰,笑:“别紧张各位,虽然我这颗人头标价很贵,但我相信,你们几个也不敢随便就卖了它。”
他离开火盆,走到始终默不作声吃饭的温寒身后,俯身,轻声用俄语说:“多吃点,宝贝儿,你看,你又瘦了。”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是落在……
温寒面上浮起潮红,也用俄语嘟囔:“你有时候真得和那些酒吧后巷喝得烂醉的中年男人一样无赖。”
这两句对话,身边四个监视人完全听不懂。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眼,低头吃饭。
显然,那个官员明知道程牧云和身边人都是莫斯科人,却没有派出任何一个能听懂俄语的人监视程牧云,就已经说明,连上头也在放水。抛却流程和规矩,大家都希望,真能抓出那个所谓的“内鬼”。
回到那个小房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温寒内心开始抵触看钟表。仿佛天黑是一个时间节点,等到太阳升起,就是明天。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翻了个身,望向连着床头的窗台:“你想好怎么面对付一铭和你妹妹了吗?”
在没有灯光的房间,程牧云对她招招手,温寒爬上窗台。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月光下,是个非常逼真的佛像,黏连在一块……骨头上。确切说,更像是舍|利,她虽然从没触摸过,但隔着玻璃罩曾见过舍|利的样子。
“这就是我在那个山寨里拿出来的东西,”程牧云把这个带着佛像的舍|利放在她掌心,“带佛像的舍|利,价值连城。”
你看,出家人从来不打妄语。
他从没骗过孟良川,这的确是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被他私藏了。
掌心的分量,重若千斤。
这对任何虔诚的佛教徒来说,都是该去虔诚供奉的东西。是怎样的一个高僧,在烈火下才能留下这样带着佛像的舍|利……
“十年前,我破获那条走私线里有很多价值千金的东西,”程牧云垂眼,看她掌心的舍|利,“这个是重中之重,但在我离开后,被我私藏在莫斯科的家里。”
“私藏?”
“就是上交档案里,并没有这个东西。后来,几年前年,它被人拿走,辗转落入尼泊尔那个走私基地。”
“所以,你发现有内鬼?”
“不,”程牧云笑得若有似无,“它是我留下的诱饵。”
有种东西叫处境感,他之所以能在卧底三年顺利完成任务,靠得就是这种几乎是本能的处境感,感知无处不在的危险。所以他当初是仅凭着这种感觉,推测有内鬼。
后来,这个无价之宝证实了他的推测。
真是佛祖保佑。
贪婪的敌人,还是对这个最值钱的东西下了手。
“他们以为我放弃一切,而我,只是在等他们拿走这个东西。”程牧云盘膝,在月光里凝视舍|利上的佛像。
等得时间有些久,十年。
不过,等多久都值得。
所有一切都在计划中,周克的死却是个意外。但也是周克得死,指出了四个最有嫌疑的人。
女朋友程伽亦,多年好友陈渊,还有族长付一铭,和永远跟随在付一铭身边的庄衍。只有这四个人,知道周克的身份和信息。
温寒想把这个东西还给程牧云:“你不该告诉我这么多。”
她记得程牧云说的,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威胁到很多无辜的人。
“不,亲爱的,我需要你知道,”程牧云捏住她的下巴颏,凑近,轻声说,“我刚才吃饭时为他们准备了上好的熏香,现在他们都沉浸在与恒河有关的美梦中,不会在乎你做了什么。所以宝贝儿,拿着这个无价宝,走出这个房间,藏在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
程牧云的脸背着月光,看不到任何细节。
温寒心口怦怦震动着,她两只手捧着这个的东西,都不敢用手指去触碰。虽然不知道程牧云又在安排着什么,但是她本能地爬下床,光着脚尽量轻地走出这个房间。
走廊里有风,是从身后,程牧云手臂侧开着得那扇窗吹过来的。
温寒裙角被吹得掀起来,回头看,看到窗台上坐着的男人对她点点头。
她没有再犹豫,照着他的话慢慢下楼。这种环境会让人产生本能的恐惧,她轻轻呼吸着,让自己冷静,然后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一级级走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佛祖归佛祖(1)
温寒在没有灯的客厅转了圈,几乎考虑过了所有的角落,最后鬼使神差走入厨房。打开了水池下装满香料的柜子,印度人喜欢吃香料,这些年轻祭司的家里,有一整柜子的各种香料。
她给程牧云做莫斯科红菜汤时,发现了这个柜子。
最里边摆着八个迷迭香的罐子。
看这个数量,能用到明年?到明年,程牧云也该取走这个东西了。她摸到最里边的一个罐子,小心取出一些迷迭香,塞到自己裙边口袋里,将舍利小心放到罐子深处,遮掩好。
既然迷迭香经常在丧礼中撒到棺木上,表达怀念,放在这里应该不算亵渎。温寒把罐子塞到角落,挨个码放好余下的香料罐。
关上柜子的瞬间,窗子上出现了一双眼。
温寒吓得倒退,撞上身后墙壁。
急促呼吸着,在月光中看清了动物的轮廓,是那条吃尸体长大的小黄狗……是它,是个畜生。幸好,幸好……
她平复着呼吸,看见那个被自己逗弄过的小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窗户,转身,又跳下了高台。
一切弄好。
回到房间,温寒把口袋里的多余的迷迭香叶片揉成碎渣,从窗口丢出去。浴室里有水声,她推开门,白茫茫的热气中看到后背肌理分明的他,和水雾中那一点点昏黄的光。
“藏好了。”话音很快被这室内的水蒸气吞灭。
湿热的水蒸气,染湿了她的眼睫毛。
程牧云靠近,捉起她的手,低头闻到熟悉的味道:“藏得地方还不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可是亲爱的,你忘记洗手了。”
温寒的手腕被程牧云扣住,拉到水下。
手心剩余的香气都被水都冲走了。
她抬头,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你永远这么小心吗?”
程牧云低哑地回答:“一贯如此。”
真是感谢上苍给了他谨慎多疑的本能,让他不相信偶遇,不相信竟然会这么巧,先后在高原和尼泊尔遇到温寒。没有这种本能,她也不会现在衣衫被水流浸湿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你明天赶回去,是要参加那个庄园主的出家仪式?”
她倒宁可,多呆哪怕一个小时在这里。
“亲爱的,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告诉你,来了印度你就安全了?就是因为这家富有的主人是我的朋友。他们热情款待我们,我们当然要有礼节上的回馈,”程牧云将她湿透的上衣剥下来,“明天会有成百上千的僧人,苦行僧,成群的印度象。相信我,你会喜欢。”
……
这个黎明,监视他们的四个人是在很清晰的浴室水流声中醒过来。
几个人在房间外,都有些匪夷所思。
四个人同睡着,一定是程牧云对他们几个做了什么。可迷醉他们四个,不是为了逃跑,又是为了干什么?
天亮后,其中一个男人还是走进他们的房间,进入那个浴室,找到了一些两人曾在不久前,在这间浴室有激情过后的痕迹。于是,他们交换意见后,决定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下来,这空白的两多小时,就当程牧云是在和小女友缠绵。
只是不知道总部的人看到这二十四小时报告,对这个已经避世十年的男人竟能有如此精彩而浪漫的私人生活,会如何作想?
他们离开瓦纳纳西。
赶在中午前回到庄园,出家仪式已经准备就绪。
此时,站在门外的那几个年轻祭司已经看到程牧云。
他们热情迎上来,其中一个伸臂抱住程牧云:“我还怕你和你的妹妹在瓦纳纳西玩得太开心,忘记了仪式时间。”
“我亲爱的朋友,”程牧云微笑,“我千里迢迢赶来印度,就是因为你们的邀请,怎么可能会错过今天?”
“多谢你,yun,”另一个也笑,“我的父亲会很开心,能在今天见到你在这里。”
“这是我的荣幸。”他微微颔首。
“对了,我最亲爱的朋友,我的父亲希望你能帮助他,护送那个在竹台下供奉的宝物去寺庙。毕竟,你曾是个出家人。”
“是吗?这更是我的荣幸了。”程牧云欣然接受。
程牧云继续和他们闲聊,示意温寒先去找付一铭和程伽亦。
温寒看了看四周,很快寻到他们两个人,她走过去,挨着程伽亦坐下,一顶法式遮阳帽随之而来,被程伽亦轻飘飘地扣在了温寒的头上:“亲爱的,出家的那个庄园主从正午十二点开始,要在日头最烈的两个多小时里环城一周,”程伽亦叹口气,“我想,你一定很需要这个来遮挡烈日,因为我们出于礼貌要站在烈日下等他绕城归来。”
“要走那么久?”温寒意外。
她可不觉得这么小的镇子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走完。
付一铭耸肩:“镇子虽小,可这位庄园主身后的队伍足足有五六公里那么长,他身后会有六百僧人和两百苦行僧,还有十几头大象和骆驼车。并且,他们还会沿途抛出大把的金币和钞票,还有汽车钥匙,赠送给从印度各个地方赶来的至少十三万民众。我估计,这段路程会比两个小时更久。”
温寒想象了下,当金币那种东西丢出去……十几万印度人哄抢。
确实会寸步难行。
“不过,刚才那几个祭司和我们说,程牧云会送个宝贝去庙里,”程伽亦倒是很好奇,“温寒,你想不想偷偷看看那是什么?”
这么问,触动了她昨夜藏舍|利的那个秘密。
温寒想了想,轻声说:“不太好吧?”
程伽亦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温寒拿起桌上的印度奶茶,小口抿着,心神不宁地瞄着这两人。
她无法想象,此时像朋友一样闲聊的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曾出卖了十几个兄弟,出卖了周克,也害死了庄衍。
从瓦纳纳西回到这里,就像从天堂回到了地狱,温寒知道,一切都将开始。今天的仪式算是小憩,也是最后的宁静。
不管程牧云用什么方法,都会有人……死去。
付一铭察觉到温寒越来越紧绷的神经,笑了声:“温寒小姐?”
“嗯?”温寒努力装着若无其事。
“你看起来似乎满腹心事?是什么让你如此不安?”
温寒被问住,他这是明知故问。
付一铭这个人,她接触的并不多,总觉得他脾气非常古怪,时好时坏,非常情绪化。从咖啡种植园的一句句逼问,到后来在简陋小楼里和程牧云刀枪相见,医院地下室的暴怒和肢体冲突,都让温寒印象深刻……可那天程牧云被带走,她的直觉却是找付一铭。
真是奇怪。明明付一铭这个人说起话来,很让人讨厌。
温寒用低垂的眼睫,掩饰自己的情绪:“今天天气很反常,燥热难耐,或许,我只是不习惯印度的这种鬼天气。”
“是吗?”付一铭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天气归天气。可我觉得温寒小姐看我的眼神,饱含敌意,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她是个外人。”程伽亦为温寒解围,“不要将矛头指向温寒。”
“外人?”付一铭上下打量程伽亦,“我是这个组的组长,你的档案却不在我的手上,你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外人?”
“看来你似乎很介意,当初程牧云没有把全部组员的档案转给你?”程伽亦含笑,“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对你的过去却很熟悉,付组长。”
“是吗?”付一铭笑,“我竟能让你这么个美女如此留意,还真是荣幸。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程伽亦一怔:“什么秘密?”
“我未婚。”付一铭轻声说。
“……”程伽亦蹙眉,“你真是会开玩笑,而我对你不感兴趣。”
付一铭轻挑眉:“那真是遗憾,我对你可是很感兴趣。”
程伽亦声音越发低:“你最好说话礼貌些。”
付一铭笑了声:“亲爱的,你怎么如此放不开。如果在莫斯科碰上我这样英俊的男人和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程伽亦勉强笑笑,将沙发上属于她的拿顶红色遮阳帽拿起来,戴上:“可你的*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你吸引女人的手段真是拙劣。”
“是吗?那我换种方式,不知是否会让你感到愉悦一些?”他紧盯着程伽亦,一字一句地说,“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烈日。亲爱的,不管你的脸有多让人想要占有,只要你真得是背叛者,我都一定会找到证据,让你生不如死,永坠地狱。那里可没有这么好的太阳,”付一铭瞥温寒,“你说是吗?温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