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到卧室,拿了干净的衣物,习惯性地解开了几粒衬衫钮扣,很快像是想起什么,又潦草地系好两粒钮扣,走入浴室。到有水声传出来,时宜终于想起今晚,他要和自己睡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
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
如果睡在一起,那么……应该会……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很快从浴室走出来,衣服穿的规整,给人一种即将出门的错觉:“你稍等一会儿再洗,我让人来收拾干净。”他说着,已经走入卧室。
“没关系的……”时宜站起来,想要去拿干净衣服,却看到他拿了件黑色外衣,边穿边走出来。她有些奇怪:“你要出去?”
“嗯,”周生辰说,
“实验室有些事情,需要有个很长的电话会议。”
他说的很快,自然地看了下腕表。
“那今晚还会回来吗?”
“会,就是会很晚,”他兀自笑了笑,“刚才喝了茶,应该不会觉得很困。”
他很快交待两句,离开了酒店。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也松了口气。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她却感觉两个人之间少了些什么。鱼水之欢,首先要有鱼和水相融的关系,才能顺利成章的发生,不是吗?
她长途而来,又和他逛了大半个不莱梅,经热水一冲洗,疲惫感尽显。她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能感觉得出这些床上用品都不是酒店公用,格外柔软。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因为潜意识在等他,自然睡得浅,听到房间里有响动,很快就清醒了些。只是还有些昏沉得感觉,她睁开眼,天已经有些朦朦亮。周生辰靠在沙发上,正打算随便躺在那里补眠,房间暗,看不出他的脸。
“几点了?”时宜忽然开口。
他动作停顿,抬腕看了眼:“五点四十七分。”
“那上床睡一会儿吧……”她轻声说,“睡沙发会很累。”
周生辰又停顿了几秒,把西服外衣放到沙发上,走到床的另一侧,躺到了她身边。床很大,她能感觉他有些拘束地躺着,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很快翻过身,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手也顺势搭在他腰上。或许还有些困顿,她难免比平时随意了些,带了稍许揶揄:“周生辰,你和太太睡在一张床上,很为难吗?”
“没有,刚才只是怕吵醒你。”他声音有些低。
“已经醒了。”
他笑:“不睡了?”
“睡,”时宜坦白回答,“因为你没回来,所以睡不太踏实,现在头昏沉沉的,还想睡。”
“那就睡吧,”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我下午才有会,可以陪你睡久些。”
她脸贴到他身前,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听他这么顺理成章地说着,却想偏了些。靠在他怀里睡觉,这还是第一次,他虽然穿着衬衫和长裤,可她却是睡衣……
就如此安静了会儿,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开始不稳,忍不住挪动了身子。
“睡不着?”周生辰察觉了,低头看她,“还是习惯一个人睡?”
……
她决定换个话题。
“今天……你朋友夸了我很多,你还没有说过什么。”
她的声音里,有些失望。
周生辰略有疑惑,很快明白:“我不太会夸人,但你总能给我惊喜,多
的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微微扬起嘴角,轻声说:“那你拿什么回报呢?”
“回报?”他想了想,“说说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负责让我睡着吧。”
“好,”他倒不介意,“你通常怎么样,会容易睡着?”
“听歌……或者听诗词,慢慢听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生辰噤声了会儿。
她闭上眼睛,等他给自己惊喜。
“就诗词吧,我念些和茶相关的,慢慢念。”
时宜嗯了声:“我能点想听的吗?你不用念全,随便一两句就好。”
“可以。”周生辰还是初次发现时宜的难缠,却觉得如此也很可爱。
“白居易?”
“他留了两千多首诗词,有近六十篇和茶有关……”
她好笑打断:“随便就好。”
还真是认真,稍微不留神,就会陷入严谨思维的科学家……还真是……
周生辰倒也不再深想,随口应对:“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沫下曲尘香,花浮鱼眼沸。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气。”
时宜没出声,他便多挑了三四首。
“嗯……”她似乎满意了,继续说,“苏轼。”
“活水还须活水烹,自临钓石汲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椀,卧听山城长短更……”
起初她还说些名字,后来累了,他就自己随便挑些,念给她听。
从李白到刘禹锡,再有那些不甚有名气的,边回忆边念,倒也不成障碍。这还是他初次发现自己的好记忆力,也能做如此有趣的事情。
时宜听得舒服,不再出声。
她知道,他并不懂这些的意义,虽然诗句不同,但自己也曾如此被哄睡过。渐渐地,在周生辰刻意放慢压低的声音里,她渐渐有些模糊了意识。他闭著眼睛给她念,越来越放缓速度,直到终于停下来。
房间里悄无声息。
因为靠的近,似乎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周生辰睁开眼睛,耐心看了她会儿,确认她真的陷入沉睡后,才又闭上眼睛,让自己真的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2013年新年快乐。这算是新年的第三份礼物。
第一和第二,我放在了新浪围脖上~请自取~我的围脖名就是“墨宝非宝”

 

29、第二十六章 情爱如何解(2)
他睡了大概两个小时,到七点半自然醒过来。

时宜仍旧睡得很沉,从周生辰的角度,能看到她侧脸的弧线,到颈部,甚至能看到她领口内细腻的皮肤。他就如此看了会儿,心底有些不可名状的感觉,时宜轻轻地动了动,攥住他衬衫领口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会儿,却又很快攥紧了。

他略微撑起身子,轻声叫她:“时宜?”

她不知是在梦中,还是迷糊着,嗯了声。

他略微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低头,吻住了她领口露出的皮肤。隔夜露出的胡渣,轻摩擦过她的脖颈,时宜下意识避开来,他便沿着她的锁骨亲下去,解开睡衣的两粒纽扣,透出了些许旖旎□。

“周生辰”她醒过来,模糊着声音。

“嗯。”

两个人身子贴着,严丝合缝。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还有那半梦似醒般的桃色氛围,她嗓子有些发干,忍不住扭动身子,面红耳赤地避开自己大腿和他□的接触:“要不要先洗澡”

“不用,”他低声说,“我就是想抱抱你。”

他的行为和语言有所差别。

时宜也没有在出声,感觉他的嘴唇,真的就只亲吻、摩擦着自己的脖颈,锁骨和胸前,不进也不退,两个人在薄薄的棉被里,亲昵着,甚至有些折磨的感觉。

“你有没有读过《上林赋》?”他问。

时宜淡淡地嗯了声。

她从来没有和他提到过《上林赋》,却没有想到他会先说起它。

“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到《上林赋》,里边形容女人的词句,”周生辰觉得想要放开她,竟然比预料的难,只能低声说话,来打断自己身体对她的欲望,“绝殊离俗,妖冶娴都,用来形容你很合适。”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两人的初遇。

也是他初次对她说类似于情话的话。

时宜闭著眼睛,笑起来。

她伸手,试着去摸他的脸。周生辰配合地停住话语,任由她的手指抚过自己的眉骨、眼睛和鼻梁,时宜的动作非常温柔,甚至有种他难以理解的感情在。

“再好的皮相,也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她轻声说,“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我能摸到你的美人骨。”

这样的细微曲折,鼻梁和眉骨,没有丝毫改变。

国际空间研究委员会的这次会议行程很满,虽然有足足一周,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时宜倒也会自娱自乐,了解他很详细的时间表后,就自动消失,在不莱梅附近闲走。

正好碰上德甲的赛季,她甚至还饶有兴致,现场观摩了一场球赛。

她以前没有过男朋友,倒是身边的宏晓誉是铁杆的德国球迷,不断和她灌输各种知识,以至于她坐在赛场看台,甚至能认得出那些出名的后卫和前锋、中锋。

她告诉宏晓誉自己正在赛场,宏晓誉立刻拨来电话,非要感受现场气氛。

幸好她身边的位子都空着,不至于干扰别人。

“时宜时宜,下次带我去好不好?”宏晓誉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你找到一个富二代就把我抛弃了,我自费机票,只要你提供食宿就好啊~”

“好,好,下次我给你出食宿,”时宜乐不可支,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下一次也不一定会来德国。”

宏晓誉嘀嘀咕咕,继续抱怨。

她听着,随手去摸身边的矿泉水,却未料先被人拿起来,递给了他。

她抬头,没想到遇到的是周文川。

“好巧。”她感慨。

“不算巧,”周文川挨着她坐下来,“我在不莱梅一周了,一直想来见见你。”

时宜有些不解,但没追问,她接过自己的矿泉水瓶:“你也在不莱梅?我没有听你哥哥说起过。”

“他没说过?”

“嗯。”

周文川了然笑笑:“或许他怕你误会。”

“误会?”

“误会他和我太太,”周文川倒是没想隐瞒,“你可能不知道,我太太佟佳人和他曾有婚约,还是他们年纪非常小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太太念书时基本是跟着他的脚步,始终是他的师妹,换而言之,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之前几次遇到佟佳人,她就感觉到她对周生辰那种在意,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深的渊源。他前半生大部分时间,是和佟佳人一起的吗?

周文川继续说着:“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婚约取消了,而后又因为一些原因,我娶了她,”周文川也觉得自己说的很含糊,自顾摇头笑笑,“这背后有很多复杂的故事,如果有机会,我想你可以问问我哥哥。”

她颔首,猜到周文川隐而不谈的话,一定会牵扯很多灰色地带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好准备,要听周生辰说周家的背景,所以她没有追问。

“所以你这次来,你太太也来了?”她想到周文川最开始说的“怕你误会”。

“她和我哥哥一样,立志献身科学,”周文川轻耸肩,“其实我不太理解,他们所做的事情,这次也是巧合,都受邀来了。”

周文川又说了些话,大多只是闲聊。

时宜边陪他说话,边去佯装看球赛,仍在想他有意相遇的意思。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能感觉到周文川对周生辰的感情,并没有他同胞妹妹那么深。不管是因为佟佳人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都明白自己不能完全信任这个人。

球赛结束后,两人离开赛场。

周文川有车来接,她能看得出那些他身边的随从,还有司机,都和周生辰一样是世代跟随的,也是彬彬有礼,极有规矩,张口闭口唤的都是“时宜小姐”和“二少爷”。

周文川低声询问佟佳人是否已经回酒店了,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轻颔首,他这才询问时宜:“我哥哥是否安排了车来接你?需要我送你回酒店吗?”

时宜摇头,随口说:“不用,我约了朋友。”

周文川轻扬眉,似乎识出她的借口,却没有点破。

他从身侧人手里,接过一个普通的信封,递给她:“这个东西,我想,应该是属于你的。周家的婚姻从来都是父辈安排,感情大于利益。从家族角度,我很珍惜我的婚姻,希望时宜小姐和我一样保持沉默,但同时也要让这件事解决。”

她接过来,看着他上车离开后,摸了摸密封的信封。

能感觉到整个信封里只有一个非常小的东西,形状应该是戒指。

她没立刻拆开。

回到酒店洗干净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这才拆开了信封,把那枚和周生辰手指上一模一样的戒指拿出来。很素净的戒圈,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甚至是花纹,她看得仔细,很快就在戒指的内侧看到“辛卯年,四月初九”的刻字。

她虽然不常记农历日子,却不会忘记这是今年5月11日。

这是他丢的那个戒指,不会有错。

时宜把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她手指纤细,套上他的戒指自然是大。就如此在手指上轻轻转了会儿,刚才那稍许的醋意倒是都没了。虽还有些在意佟佳人和他自幼相伴,却肯定他并不知道此事。

没有人这么傻,会把刻有结婚日期的戒指送给别人。

更何况周生辰的智商

她轻轻呼出口气,门同时被人从外推开,周生辰边走进来,边反手合上房门。

时宜抬头看他,莫名就想到今天早晨两人之间的亲昵,视线很快飘开:“我今天碰到你弟弟了。”周生辰把外衣放到沙发上:“他找你了?”

“嗯,还陪我看了半场球赛。”

他本想坐下来,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略微怔了怔,片刻间就把来龙去脉猜清楚了:“这是他给你的?”

“嗯。”

“是不是还告诉你,我和佟佳人的关系了?”

“嗯。”

“说的有多清楚?”他坦然坐下,“需要我做什么补充吗?”

时宜看他泰然自若的,倒是奇怪了:“你不怕我生气吗?”

周生辰兀自笑笑:“你智商还可以,应该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她噗地笑了:“多谢夸奖。”

“我和她自幼相识,一直在相同的学校读书,包括现在,也会偶尔有交流合作,”周生辰似乎有些口渴,看时宜放在桌上的杯子,很自然地拿过来喝了口,“后来她妹妹嫁给了我的叔父,我和她取消了婚约。再后来,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她和文川结婚了。”

简短的补充,非常直接地解释了这些问题。

她想,自幼一起长大,又始终有着婚约,却因为这样奇怪的事情而取消婚约,佟佳人的心里应该始终会有他。更何况周文川也说,她和周生辰志趣相投,是同类人。

她转着戒指,思绪乱飘地想着。

视线游荡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跑掉。(不知道为什么,卡文卡的要死,我觉得我快顺过来了……)


第二十七章 情爱如何解(3)

“我明天要回去了,”他说,“是明早的航班。”

她把戒指放到桌上:“我也该回去了。”

周生辰早就说过,这次在不莱梅只会留一周,她只是不知道具体离开的日期和航班而已,所以听他这么说也不觉意外,只是有些舍不得。

时宜从没掩饰过对他的依恋。

他也看得出:“这次会议已经结束。但我稍后需要出门处理一些私事,大概晚饭时间会回来。”

“一起去吧?”她征询问他,“我不会干扰你做事情的。”

只是想尽可能多的时间和他一起,哪怕是坐在车里等他。

他略微思考了会儿:“好,你告诉林叔喜欢看什么书,我让他准备一些在车里。”

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拿来桌上的便签纸,用铅笔随手写了几个名字,都是想看而没买到的书。她的字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极有风骨,周生辰拿过来,有些意外地仔细看了会儿:“你的字,应该不会比刘世伯的差。”他说的上次她作画时,给她题字的那位世伯。

她笑一笑,倒是不否认。

毕竟师从于曾经的他,总有些骄傲在。

他把林叔唤来,递出纸笺,吩咐准备这些书给时宜下午读。等林叔退出房间,周生辰才认真看她:“时宜,很抱歉,我们虽然已经是夫妻关系,却连你的字迹都不了解。等这次事情彻底结束,我会空出很长一段时间,让我们彼此了解。”

这个人,总在匪夷所思的地方认真。

她笑,看了眼桌上多余的那枚戒指。

周生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从外衣的内侧拿出钱夹,将这枚戒指放了进去:“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两个人稍作休息,很快离开酒店。

车内果然备好了她喜好的书,周生辰抵达目的地,下车前征询她的意见,是留在车内等他,还是一起上去找个休息的地方。她侧靠在那里,想了会儿说:“你会去很久吗?”

“不会,”周生辰把外衣脱下来,放在她手侧,“最多半小时。”

他时间观念极重,说是半小时就一定不会超过。

“我在车里等你好了,”她扬了扬手里的书,“还能看半小时的书,否则和你上去,都是不认识的人……其实我挺不喜欢见陌生人的。”

“发现了,”他笑,凑过来低声说,“你会脸红。”

她睁大眼睛:“真的?”

“真的。”

他笑著下车,把她留给了林叔。

不过从周生辰离开后,林叔也离开了驾驶位,立在车子靠前的位置。

这幢大厦的停车场在三层,视野开阔,她扫了眼,只觉得林叔是考虑到她的身份,才没有和她一同坐在车内。她低头继续翻看这本书,野史奇说,百千年流传下来的故事,写的人文笔不错,凄烈处令人动容,慷慨处也自然让人心潮澎湃。

字字句句延展开,几十年几十年地掠过。

直到,出现他的名字。

简单的白纸铅字,寥寥十几行,她却盯了足足七八分钟,不敢看下去。

心脏撞击着胸口,沉闷而又紧张的声音,就在耳畔。

她不是没有找过关于那些半梦似醒的记忆,可大多数句带过,身为逆臣贼子,无人会为他撰书立说。他一生风华,在数千年的历史里竟毫无存在感。

她靠在那里,过了许久,终于逐字逐句地读完了这段野史。

后人著说,大多下笔过狠。

笔者将他描述为少年掌兵,权倾朝野的佞臣,言之凿凿,仿佛自己所写的才是历史真相。时宜沉默了会儿,把这页纸撕下来,撕成碎片,放到了长裤的口袋里。

她没了再看书的心思。

把书放到手边,看到他下车前脱下来的外衣。

忍不住就伸出手,摸了摸,手指顺着衣衫的袖口,轻轻地滑了个圈。只是如此,就已经脸颊发热,像是碰到了他的手腕。

他曾经的“不负天下”,到最后都被淹没。

而现在他想要做的事,在数百数千年后,或许连记载都没有。

他的抱负,他的慈悲,他的所作所为,能懂的有几人?

她脑子有些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让心静下来。

就在眼眸合上,黑暗降临的一瞬,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枪声,猛烈连续。时宜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从后车窗看出去,看到有四个人完全没有任何蒙面遮掩,举着手臂在射击,目标虽然不是这里,但枪声击碎车窗、车身的声响都完全真实。

“时宜小姐,”身后林叔已经迅速打开车门,“不要动,就坐在车里。”

她反应不及,已经有四辆车急刹在车前,挡住她的视线。

那些纷纷走下来的人,都静默立着,护住时宜这辆车。那些远处的枪击和跑动尖叫的人,都像是和这里没有关系。

仍旧有枪声,她再看不到画面。

手控制不住抖着,紧紧攥住身边他的衣服。

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能记住林叔的话,不要动。

很快,枪声就平静了。

可是那些护着她的车和人都没有动,她不敢眨眼,纵然什么都看不到,也紧紧盯着刚才看到的方向,慢慢地告诉自己,时宜你要冷静,冷静……

忽然,车门被打开。

她猛地抱住他的衣服,惊恐地看着车门。

“时宜。”

周生辰在叫她。

她想答应,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时宜,”他再次叫她,声音有些轻,人也跟着坐进车里,“没事情,什么也没有,不要害怕,完全没有任何危险。”这是他头次说话,完全失去条理,只是拣最能让她安心的话,一句句告诉她没有危险。

刻意温柔的声音,不断安慰着她。

周生辰攥住她的手,把自己的衣服拿开,把她的两只手都攥在自己手心里:“和我说句话,时宜,叫我的名字。”

“周生辰……”她听他的话,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继续叫我的名字。”

“周生辰……”

“继续叫。”

“周生辰。”

他的声音,引导她忘记突如其来的枪战。

那些尖锐的,残酷的子弹射击声,都慢慢在他和她的对话中退散。周生辰的手心有些薄汗,温热有力,紧紧攥着她的手,甚至有些太过用力。

可也就是因为他攥的用力,手被挤压的痛感,让时宜渐渐恢复了镇定。

“好些了吗?”他低声问。

“嗯,”她勉强笑笑,“对不起,我真的从没遇到过……”

包括前世,她也从未有真正见过冷兵器的厮杀,还有死尸。

“没关系,你的反应很正常,”他用右手,把她的长发捋到耳后,手指碰到她的脸,竟然摸到了一些汗,“没有人是不怕枪战的。”

除了影视剧,这还是她初次遇到这样的场面。

可是他却很镇定。

时宜看得出来,他没有任何恐惧感,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心。

繁华地段的枪战,很快引来了警察,一辆又一辆的车不断开入停车场。周生辰不愿让她再留在这里,在警察封锁停车场时,他们一行很快就获得特许,离开了这个地方。时宜坐在车里,不自主地用眼睛去搜寻刚才发生枪战的地方。

有车窗破碎,玻璃乱了一地。

有西方容貌的路人,在警察的安排下等待着询问。

他们的车离开的很突兀,自然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包括那些警察也有些投来奇怪的目光。她知道他们不可能透过车窗看到自己,仍旧避开来,余光看到周生辰在看着自己。她回头,笑了笑,轻声说:“我好多了,别担心。”

周生辰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回去好好睡一觉。”

时宜应了。

她忽然很怕,如果自己或是他在刚才被流弹击中,来不及抢救,会不会真就再次分开了?这种情绪,盘旋心头,始终难以消散。

周生辰似乎也是顾忌了,没有和她在外用餐,而是让人把饭菜准备在房间里。

银制的筷子握在手里,稍嫌冰凉,她心神不宁,周生辰也看得出她没什么胃口,倒也不劝她多吃,很快让人撤去饭菜,给她准备了些茶点。

林叔在饭菜撤走后入内,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时宜很识相地回避开,到卧室换身随便的衣服,却在脱下外衣时,抖落了一些细小的碎纸。

是下午曾撕了那页书。

因为当时没有地方扔这些碎纸,她只是随手放入了长裤的口袋里,现在伸手进去,真是一手的纸屑。时宜怕被他看到,把长裤拿到洗手间,彻底翻过口袋,把所有的碎纸都抖落在马桶,冲了个干净。

再走出去时,周生辰已经走进来。

“怎么拿着裤子?”他有些疑惑。

“没什么,怕你进来,就在浴室换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