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她翻手机……悲剧地关机了。
难怪没有顾平生的短信。
好在下车的地方离图书馆很近,她下车走了会儿,就看到顾平生的车。
白色的路虎揽胜,那天她坐过一次。
她以前并不认识这个长长英文名字的车,后来陆北很喜欢,她就也跟着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走过去,看见他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回邮件。
拍车门,没反应。
还真是专注,童言站在车窗旁,盯着他看。身旁偶尔走过些学生,都有些奇怪看着她,如此不言不语,盯着车里的帅哥……
顾平生忽然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
就隔着一层车窗玻璃。
她心扑通跳了下,尴尬对着他笑了笑:“不好意思顾老师,我迟到了。”
他微微笑了笑,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到扣上安全带的时候,她才好奇问他:“今天不是很热,怎么不开车窗?空气流通也会好些吧?”
他递给她一瓶水:“我一年四季都不习惯开车窗,城市空气不好。”
喔,小洁癖。
到他真正开出校门的时候,车里又安静下来。
他很细心,在车里开了音乐,而且音量非常适中,应该是特地让别人调过的。
童言听着只有自己欣赏的音乐,看车很快拐进一条很安静的路,路是斜斜地延伸着,有足够多的法国梧桐遮住夏日阳光。
道路两侧很干净,简单的连公交站牌都没有,只有一两个小商铺。
直到车开进小区,她才看到门牌,这条路叫湖南路。下次有机会真该下车走一走……太干静了。
可真到进了他家,她才明白什么是干净。
他弯腰拿拖鞋给她,厨房间就忽然跑出来一个女人,拿着雪白的毛巾,笑著对她说:“你好。稍等下,等我收拾好客厅,你们再进来。”
童言愕然看着一尘不染的客厅,然后看着这个漂亮女人拿毛巾擦着每个角落……他们一家都是洁癖吗?
他给她们简单介绍说:“我表姐顾平凡,这是我的学生童言,”顾平生换上拖鞋,“我表姐现在是外科医生,我的那么些小洁癖就是她传染的,”
他话没说完,顾平凡已经笑著侧头说:“算起来,你以前是医科的,怎么可能是我传染你的?我以前可是法律系的。”
童言再次愕然:“以前是法律系的?”
如果说学医的转法律,应该不算太难。
可医科绝对不是随便转转玩的,他们家都是什么人啊……
顾平生像是看出她的想法,笑著解释:“她本来已经读完博士了,可是忽然觉得自己学的很没用,一定要做些对人有帮助的事。后来就重新从本科读起来,今年刚读完硕士,在瑞金医院实习。”
……很没用,童言尴尬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法律很没用。”
可让我学医,光是想想鲜血淋淋四个字,就腿软了。
“对啊,”顾平凡终于擦完所有能擦的东西,“我那时候拿到纽约和加州的执照,忽然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要读法律。后来豁然开朗,还是治病救人最直接。”
童言更尴尬了,可还是礼貌接话:“是啊,可要下决心放弃那么多年读出来的书,还有考出来的执照……再从本科开始学医,也很难吧?”
顾平凡眼睛眯的像个猫:“没关系,我给TK介绍导师,他就只能指导我打基础,他可是最好的老师。” 
他表姐很健谈,到最后还是顾平生把她带进书房,才算是隔绝了越来越多的话题。
书房布置的很安逸,地毯很厚,踩上去就觉得舒服。
开始顾平生讲题,她还紧绷着神经,慢慢地,却不自主地开始走神。
他转读法律的理由是什么?如果要做老师,其实,直接留在医学院也可以。
应该和他妈妈有关吧?
她撑着下巴,稍微走神了三分钟,就彻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接近黄昏的日光,让整个房间都有些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很立体的侧脸,很浅的一个酒窝。如果一个男人脸圆圆的有酒窝,是多喜感的面相啊,可是如果脸很瘦,有这么个小酒窝,真让人觉得满……说不出的感觉。
她还在努力想个贴切的词,就发现他无奈侧过头,看着自己:“童言,我的脸,能让你通过考试吗?”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我在想这道题怎么做……”
可是一回味他的话,不禁笑了:“顾老师,或许你的脸,真能让我通过考试。”
三十六计美人计,自勾践以来,数千年无往不利。
顾平生有那么一瞬的疑惑,旋即就笑了:“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未婚妻,后来因为一个不肯出国一个不肯回国,分手了,和我没关系。”
她隐晦一笑,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顾平生拿起笔,边说边写题目:“光滑水平面上,水平固定一半圆形屏障,摩擦系数u,一质量m小球以速度v。从一侧切线进入……”
……这是什么?
看到他迅速写完,起身,童言有些胆战心惊:“顾老师,这个还没教吧?”
他双手插着牛仔裤口袋,半弯腰,对她笑了笑……
很近的脸,甚至能看清睫毛,是微微翘起来的。
她脑子有些转不动,就看着他嘴唇在动,听见一个声音说:“我想先了解你这部分的基础,我出去处理些私事,一会儿再进来。”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抑郁着回头,看那张纸。
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

第六章 那些小故事(3)

顾平生回来时,仍旧是白纸一张,她是真的不会。
后来因为晚了,顾平生表姐留她吃晚饭。
说实话,这个前纽约加州律师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童言尝了几个菜,不动声色把筷子伸向了最好炒的香菇青菜,岂料,顾平生竟也夹起了个青菜芯,两个人对视一眼,吃进嘴里,然后又同一时间,都端起了水杯……
顾平凡倒是吃的津津有味:“我听TK说,你们以前就认识,还是在他做实习医生的时候?”童言点头,继续喝水:“就见过一次。”
她不知道顾老师说到什么程度,当然也乐意含糊而过。
那件事像是一个非常私密的事情,她不知道对顾平生来说,那天是否是他唯一的失常,可对自己来说,却是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暴露始终隐藏的秘密。
在这个道德观彻底沦丧的时代,很多人早就漠视了第三者的存在。
可如果,本应是最温柔宽容你的妈妈,却成为了别人家庭的破坏者。从牙牙学语起最依赖的人,一夜间变成最唾弃不齿的那类人,这种伤害对她来说是毁灭性的……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顾平凡忽然问。
她的笑很温和,脸颊上也隐约有个酒窝,像极了顾平生。
童言看着壁灯映在她眼睛里,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倒是顾平生接了话:“你今天的菜,用了我家多少糖和味精?”
顾平凡诧异看他:“没用多少啊,我大部分用的都是盐,”她说到这儿终于恍然,“你是觉得菜咸了?TK你说话越来越过分了……”
后来她还没想到借口,顾平生就主动说这周就补课一次,余下的等下周再说。他是开车送她回的学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下车时,在校门口对面的马路上,她隔着车窗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我国庆要回家,也就是下周,肯定没有时间补课。”
顾平生看着她:“我下周也要去北京,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童言尴尬笑了笑:“不会的,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假期的。”
国庆节是一票难求,她拜托了很多北京师兄师姐,才算七转八转地弄到了一张……站票。好在只有十四个小时,可她真正上了车就懵了,目之所及尽是人,座位底下都早已躺好了人,她好不容易挤到洗手间旁的车门,厚着脸皮蹭了个地方。
她看到洗手间里,水池上也坐着两个小孩,索性决定今夜不喝水,熬到下车算了。
可到了半夜,却实在渴的嗓子疼,只好拧开矿泉水,抿了很小的一口含在嘴里,缓解缺水的感觉。就在腿已经站的没知觉时,收到了沈遥的短信:怎么样,站的可惬意?
童言哭笑不得,回道:我站在洗手间外,闻了一晚上酸腐味道,连水都不敢喝。
沈遥很快回复:让你得瑟,平时打工和稿费的钱,全都被你贡献给铁道部了。你说就是想家,也不用每个国庆五一都回家吧?
火车驶过铁轨的声响,很有节奏。
她拿着手机沉默了会儿,才继续用调侃口吻,回道:没办法,我恋家。
清晨下了火车,她又辗转地铁公交足足两个小时,才算挨到了奶奶家。刚才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最想念的那道身影在厨房,忙碌着给自己做早饭:“言言回来了?我刚熬了杂粮粥。”她饿了一夜,头昏脑胀地走到床边,直接栽倒。
“怎么这么累?”奶奶问。
咸菜和粥,还有油条。
她觉得自己幸福的要死了:“这次很好运,买到打折机票,才三百多块钱,可惜是早班机,坐的我真是困死了……”
困死了,真的困死了。
可是还是很乖地爬起来,在奶奶的注视下,一点不剩地吃完了所有的早点。连带喝了一大杯白开水:“下次我带您去坐飞机,等我毕业了,就是怕您会晕机,对了,耳朵也会疼,”她描述的煞有其事,“今天早上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我的耳朵生疼生疼的。”
奶奶笑眯眯听着,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带着欢喜。
她正说的开心的时候,奶奶忽然很神秘的拉住她的手,说:“今年养老金又涨了,我这几年给你攒了整整一万块钱,能不能把助学贷款还上?”童言吓了一跳:“我不是和您说了,我只要毕业后五年还上就可以,千万别给我攒钱,我现在打工,还帮一些记者写新闻稿,一点儿都不缺钱。”
“我已经取出来,”奶奶继续轻声说着,却忽然想起厨房里还炖着肉,忙站起身对她说,“就在沙发底下,你赶紧拿出来收好。”
她看着奶奶的背影,眼睛有些莫名的酸软:“要不这样,我拿出来存在我和您的卡上,等我需要用的时候再用。”
她离开北京的时候,特地办了个户头,自己拿着卡,给奶奶留下了存折。
以防家里急用钱,可以即刻取出来。
厨房里应了声,她走到沙发前,摸着底下藏钱的暗格。
小时候她经常会到处翻,早就熟知这个藏钱的位置。
可当她拿到信封时,却忽然觉得不对了,很薄的信封。就连自己每学年交的6000元学费,都比这个厚几倍……一个猜想闪过,她就像忽然被人捏住了心尖。
不敢呼吸,也不敢动。
她不敢说出事实,只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我爸这几天是不是来过了?”
“是啊,还特地给我换了煤气。”奶奶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喜悦。
果然是他。
童言怔怔看着信封,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这么多,让我拿什么去补?
纷乱的念头,不停在脑中闪现,她忽然觉得很无力。整夜的疲累再次一涌而上,她只想哭,怎么都止不住的鼻酸。
就在视线模糊的时候,奶奶已经走出厨房。
童言忙把信封塞进书包,抽了张面巾纸,装作擦鼻子,很快抹去了眼泪:“怎么感觉要感冒了……”她站起来,很快说,“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不安全,我现在就去存上。”
“不急啊。”
身后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内。
直到走到很远的公交车站,她在候车的路牌下站住,打开信封的封口,仔细数了数里边的数额。只有两千元。
自己平时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都是打工和稿费,除了日常花费,也才攒了两千块钱。也就是说,还差整整六千。 
六千块钱。
这笔钱一定要存进去,虽然奶奶知道她儿子是多么不争气,可总是心存幻想,希望他能有改正的一天……
公交车站的人格外多,很多都是父母带着孩子,热闹地过着国庆节。就在车进站时,很多的父亲都抱起小孩子,甚至举到头顶上,唯恐被人群挤到自己的心肝宝贝……童言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已经数不清进站了多少公交车。
到最后,还是拿起手机,对着二十几个名字,犹豫着。
她从来想要最平常的生活,就像是沈遥这么要好的朋友,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如果现在在上海还好,可以说来不及和家里要钱……可是现在自己就在北京,和同学开口借钱都没有说辞。
最后看了很久,只剩下了两个人。
陆北和顾平生。
一个,是曾不问任何缘由,答应自己所有的要求;一个,是意外见到了一些真实的画面。
可是从陆北结婚后,自己就发誓再不见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错过,她都有强烈的道德洁癖,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所以其实,只剩了顾平生。
她犹豫着,给他发了条短信:顾老师,你忙吗?我想拜托你件事。
很快,他就回了短信:说吧。TK
短短两个字和一个署名,看不出喜怒。
他其实和自己不熟,如果这么贸然借钱……
虽然光是看他的车和家,就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太容易不过。
她回道:我想要借钱,只要六千就可以,很急。
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回消息。
童言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老师开口借钱呢?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反悔也来不及了,她忐忑地盯着手机,不停祈祷顾老师你千万别介意,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忽然手机响起了一串铃音,顾平生来电?
童言有些发懵,接起来刚想说“喂”,马上想起来他根本听不到。
然后就听见电话那边,顾平生用英语在和人说着话,像是对身边的人。
很快,他就对着电话说:“童言,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和家里的长辈说话,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现在开车去找你。”
他的声音有些急,可依旧很温和,温和的让人想哭。

第七章 你是真的吗(1)

他到的时候,童言仍旧在公交车站旁,坐在路边花坛的栏杆上,看着马路怔怔出神。
她早就过了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的年纪。
似乎真的是顾平生当年的话,影响了她。
这世界上,你有权利选择任何东西,惟独父母,你不能选,也不能放弃。
视线中忽然出现他的脸,在低头看着自己。
她仰头看他时,顾平生已经递出了一瓶冰水:“今天很热。”她接过来,看见他手心有些水,应该是被瓶子弄湿了。
他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示意她包住瓶子喝:“我开的是朋友的车,不是很顺手,所以开的比较慢。”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是笑著的。
就在他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童言已经笑起来:“先说好,不能问我为什么借钱。”
顾平生似乎很意外:“童言同学,我在努力避开这个话题,你没察觉吗?”
“察觉了,”童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就是怕老师想太多话来调解气氛,才直接说明白的。”
她本想直接和顾平生拿了钱,就去银行存钱,岂料顾平生递给她一张卡,直接说出了密码:“这里有一万块钱,你先拿去。”
童言诧异看他:“我只要六千就够了。”
他笑了笑:“我想你既然说要借六千,应该是把自己全部的生活费贴上去了,我可不想三天后你再找我借钱买车票,到上海又只能啃馒头渡日。”
他是在开玩笑,可真是说出了事实真相。
童言只好伸手,说:“等我攒够了,马上还给你。”
可刚说完,他却把卡又收了回去:“我今天也没什么事,送你去银行存上。”
后来,顾平生不止陪她去了银行,还非常主动地送她回家,进行了一次老师家访。童言除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老师家访过……当顾平生说出“家访”两个字,她足足在楼下僵了一分钟,才咬牙接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事实。
因为是老房子,没有什么所谓的小区。
独立的五层楼就紧邻着马路,出了门就是大街和公交车站。童言每次坐在窗边,看着外边车来车往,都很是钦佩自己的远见。好在当初在房价飙升时,预先拿走了这里的房产证,要不然迟早被老爸偷偷卖掉。
那时候,自己和奶奶连个家也没有了。
她坐在窗边,一颗颗剥蒜。
奶奶以前是小学的音乐老师,可是因为小学后来被合并,竟然到退休时都没有真正的教师资格,所以养老金才那么少。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保有人民教师的本性……
她瞥了眼双手握着茶杯的顾平生,还有和他探讨“天性教育”的奶奶,怎么都觉得顾老师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她回过头,下意识把头发拨到耳后,却偏就被手指碰到了眼角……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需要我帮你吗?”他走到她身边。
下一秒,他就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的童言,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这一瞬的画面和那晚似乎是完全重合的。只不过那时的她是齐耳短头,或许是因为年纪小,眼睛更大更亮,却只有浓郁的绝望。
那种无关生死离别,却是对现实的绝望。
“是蒜,”童言看他目光忽然这么安静,反倒是慌了,“我只是被蒜辣到眼睛了。”
他也愣了下,倒是奶奶很快从厨房拿出块湿毛巾,递给童言,最后却被顾平生接了过去。在老人家进厨房继续做饭的时候,他已经蹲下来,给她擦干净了两只眼睛。
她没来得及回绝,就在他的动作中,闭上了眼睛。
很轻的触感,温热的毛巾,很仔细地把眼睛周边都擦干净。
“好了。”他说。
童言睁开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以前宿舍聊天时,总说医学院的男生不能找,见惯了人体各个部分,男女之间的界限也很模糊,容易出轨什么的……可她和顾平生接触了五个星期,除了觉得他对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没什么忌讳,倒不觉得他是个很随便的人……
她捧起一大把蒜,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想这些干什么。 
这是童言第二次和顾平生吃饭,上次是在他家,这次却是在自己家……她吃到一半就发现顾平生吃了很多白米饭,忽然有些想笑,趁着奶奶去厨房盛汤时,低声说:“顾老师,北方人做菜都咸,不好意思。”
他微微笑了下:“没关系,能帮我倒杯冰水吗?”
“冰的没有,”她笑,“我家不用饮水机,都是烧开水,等到凉了再喝。有事先凉好的,可以吗?”
结果刚才倒了杯水,奶奶就端着汤出来了。
看到童言放了杯凉水,马上很认真地说:“不是从小对你说,吃饭不能喝水吗?”
童言立刻指顾平生:“他们国外回来的人,都有这个习惯。”
她可不敢说是因为菜咸了,否则奶奶真能全部端回去,重新煮一次……
顾平生很配合,抱歉一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等到奶奶去公园喂流浪猫的时候,家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她倒不知道该让顾老师干什么了。客厅就一个小沙发,难道自己要和他并肩坐着,看电视剧?看书?……
由于这次家访毫无目的性,她也不知道该让他干什么。
顾平生只是坐在那里,他似乎在看茶几的玻璃板下压着的老照片。因为他的身高,倒更像坐在儿童版的玩具沙发上:“我只在北京住过半个月,”他忽然说,“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比如长城。”
童言扫了眼他看得照片,是自己双手叉腰,站在长城上的幼年照。
黑白的,还梳着两个翘起来的小辫子。
“那顾老师可以趁这次休假,多去玩玩,”她很想拿本书,把玻璃板下的照片都遮住,“北京有三个长城,一个是八达岭,这个你千万别十一去,就和庙会人一样多。还有一个在慕田峪,风景比八达岭更好,节假日也没太多人。”
顾平生点头:“还有呢?”
“还有?”童言谨慎告诫,“居庸关你千万别去,陡峭的要手脚并用,累死人。前两个地方是‘走’长城,只有居庸关才是‘爬’长城。”
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下午竟然顾平生就直接开车去了居庸关。
而她,照奶奶的热情嘱托,被赶出家门,陪顾老师爬长城。
当她爬到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两对儿老头老太太背着双肩包,气定神闲地从她身边经过,明明是很陡峭的台阶,居然没有借助手的力量……头发最花白的那个老太太回头,笑著对顾平生说:“小伙子,怎么不拉你女朋友一把,我看她体力不行啊。”
……
童言只觉得这声音飘在天外,还没抓住精髓,就被顾平生握住了手。
太过突然。心脏悄然颤悠了两下,完全跟不上现实的节奏。
她下意识抬头,那双眼睛因为迎着阳光,微微眯起来,却仍旧带着笑意:“早知道这么陡,就去你说的那个慕田峪了。”
她喘着气,耳边都是自己很重的心跳声:“是啊,我,我早说了,这里陡的不行。我,我自己爬就可以,可以了。” 
今天太阳特别大,哪里有金秋的感觉,分明比盛夏的日头还毒。
她说这话的时候,汗正顺着下巴滴下来,落在深灰的石砖上。
他停下了脚步:“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童言喘了两口气,刚才本是憋着口气,想一直爬上去。这么猛歇下来,始终提着的气都散了,立刻就没了半分力气:“很久了,上次还是高一,我其实最怕来这里了,”她倚靠在旁边的石壁上,“高一的班主任是运动狂,他儿子又是旅游局的,不用门票。所以每隔几个星期就包车带我们爬居庸关,说是既锻炼身体又培养同学感情。”
锻炼身体没发现,但班里的配对概率,绝对是全年级第一。
她说完这么长的话,马上又喘起来。
顾平生示意她休息会儿,童言立刻靠到身子右侧的石壁上,遥望半山上的烽火台,越发觉得悲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到。
他也靠在了石壁上,陪着她休息,竟然,始终没有松开手。 
童言本来注意力都在对话上,现在这么无声靠着墙壁,吹着山风,反倒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虽然以前爬的时候,所有女生都是被男生拉上去的,可今天却不同,没有硬性规定的时间指标,也没有什么竞赛……
山风吹在出汗的皮肤上,很惬意。
两个人的手心都有汗,身上是凉的,手心却越来越热。
童言越来越觉得不自在,感觉身上一阵凉快一阵热的,手指却不敢动分毫。过了很久,整个手臂都发麻了,她才侧过头看他……刚想说话却又被抢了先:“休息好了?走吧,到半山就好了。”
然后就很自然地,拉着她开始往上爬。
童言没有争辩的机会,只能卖力跟上。
因为他比自己高,等于是半拉着她往上走,手自然攥得很紧。半途中,他还交替着,换了另一只手。
四周不时会经过些停下休息的人,隔着两三个台阶就有一对男女,女孩的声音飘过来,说你看人家男生的体力多好,你怎么这么废柴,还不如我爬的快……接下来的所有路程,童言都爬的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很远的距离,却像是忽然缩短了。
到她踏上平台时,马上就抽回了手:“顾老师,要喝水吗?”
她从双肩包里拿出两小瓶水,刚递给他,就听见短信的声音。
摸出手机看了眼,是初中的班长: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