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生很平淡地回了句,我还在你附近。
她愣了下,下意识往窗外看去,没有任何车。努力找了会儿才发现自己犯了方向错误,他应该是在客厅那一侧。这个念头浮起的时候,心跳也跟着重了些,好在这个时间奶奶已经睡着了。
她打开自己的房门,很小心地穿过狭窄的客厅,走到窗边。
掀开了窗帘。
这是靠着马路的那一侧。
车流依旧,灯火依旧,那辆车的位置依旧。
他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却始终站在车旁,似乎感觉到她会出现,在窗帘被掀起一角,很快并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点了下前额。
有人从他身边路过,好奇地跟着他的视线看楼上……
童言看不清所有人的神情,但觉得那些旁观的,肯定是在忌妒自己。
好吧,有他在,总能有些自恋的资本。
因为他始终那么好。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额头抵在玻璃上,难得在冬天觉得玻璃“冰凉”的触感,是这么舒服。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温暖。
第二天童言就去了天津,因为长时间和奶奶在一起,她不能拿出手机随时和他联系。火车的路程不长,整个车厢里都满溢着回家的喜悦,奶奶在笑著和身边抱着孩子的母亲闲聊。 童言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水,想起他后来说的话。
他说,他完全理解一个做过教师的人,对这件事的反应。他甚至曾经也抵触过这样的感情,有过很短暂的逃避。
他说,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他说,我在北京等你回来。
她靠在玻璃窗上,闭上眼睛,从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盼着马上可以毕业。
天津的亲戚多年未见,似乎早就听说童言考上了名校,拉着她的手不停给所有人介绍,夸赞的话不绝于耳。她只能笑著听着,直到有人问起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话,才犹豫了下,没等到说话的时候,奶奶已经笑著说:“学业为重。”
然后是时候热闹,时而安静的过年生活。
到大年三十这一天,团圆饭竟然在饭店拚了十桌,九十多个人的春节,她从记事起还是第一次过。有个年纪比童言小三四岁的远房表妹,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到童言家住过,所以看到她颇显亲热,硬是拉着她走到饭店的大堂里,坐在沙发上,边看焰火边闲聊。
小女孩的话题,七拐八拐后,总能落到感情上。
表妹上次去北京,就是陆北带着她到处玩,所以她对陆北的印象始终特别好,忍不住追问着童言那个“姐夫”怎么样了?
童言很快说分手了。
表妹很惊讶,似乎觉得他这么好的一个人……
童言看着一道闪光蹿上云霄,迅速爆裂后,绽开了巨大的焰火。
或许是这么多天,太想念一个人。或许是难得碰见一个人,认识过去的自己和陆北,却又在一定意义上毫无交集,让她终于有了倾诉的愿望。
“他在念高中的时候,一次开车意外撞死了人。虽然是对方违规穿行,可却不接受任何庭外和解,一定要让他坐牢。那家人是市税务局的,口气自然很硬,他们家托了很多的人,也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当时,似乎所有都已经注定了,他会先去工读学校一年,然后再去监狱坐牢。”
“然后呢?”
“然后,”童言沉默了几秒,“很戏剧性的,我一个高中同学要帮他。后来经过很多事情……问题顺利解决,然后他和我高中同学就订婚了。在去年的时候,他们结婚了。”
她记得他母亲和自己谈的每一句话。
她也记得,她在绝望的时候,看到这戏剧性地一幕,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方芸芸说陆北是个难得的人,自己一定要嫁给他,就这么简单。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人和人之间真的有鸿沟。
她只是整天整天地哭的时候,相同年纪的一个女孩,竟然就可以为了想要得到一个男孩,真的就哭闹着让家里人去托关系,去施压解决问题。
“投胎好,决定一切啊。”表妹长出口气。
“是啊是啊,”童言笑著接话,“所以我就失恋了啊。”
所以,初恋就这么结束。
或许是因为太戏剧,故事的转折太大,她至今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晚上,陆北订婚的那个晚上,他坐在马路边抱头痛哭的画面,她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生下来就是受难的,虽没有经历过太过贫瘠的日子,可是生活却一次一次剥夺本该属于她,并不该去奢求的感情。
“没关系,”表妹一挥手,努力安慰她,“我姐姐长的好看,唱歌又好听,又是名校毕业,绝对能嫁个好男人。”
童言靠在沙发上,想起了顾平生。
“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呢?”表妹很快转移了话题,“别告诉我,还没有?”
童言笑著看她,没答话。
过了会儿,才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春节快乐。今天过得怎么样?
春节快乐。一整天都在陪人吃饭,吃到很累。TK
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面。
本来规划好的寒假,就如此浪费掉了。她想起自己的很多规划,用几天时间去游览名胜古迹,再用几天来腻在一起,然后……就这么腻在一起,估计他也不会嫌闷。
可是莫名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因为奶奶始终在身边,他们连信息都很少发。
我想你了。
她忽然很坦白地,发出了这条消息。
很快,他就拨来了电话。
童言接起电话。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炮竹声中,显得非常不清楚。
“北京这几天都是零下十度左右,我看天津的天气报道,好像下雪了,注意多穿些,不要感冒,”他简单叮嘱完,顿了顿,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和院长联系,下学期的海商法已经找到了接手的老师,我不会再教你们年级,会接手大二的课程。”
从接起电话,她就没说过一个字。
表妹有些疑惑看着她,用口型问她:是不是什么中级人民法院的电话?你千万别信,那些都是骗人的。
童言对她摇摇头。
“我不多说了,房间里还有很多人,看到我打电话会很奇怪,”他的声音有很明显的笑意,“我也很想你,非常想。”
童言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就看到表妹更加疑惑的表情。
电话很快挂断。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还在想着他说的话。
忽然说换课的事情,却又好像早就有了计划一样……
“谁啊?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童言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
“一个唱歌比我更好听,学校比我更好的,大大大帅哥,他在和我表白。”
第三十章 只想在一起(3)
顾平生挂断电话后,继续坐在明亮而热闹的大厅,身边很多人都是中途出来抽烟的。他用一种很舒服惬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着酒店燃放的烟火。
无数道白光冲上云霄,瞬间爆裂出大片的光火。
天津是什么样的?
他还没有去过那个城市。
顾平凡走到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等到他回过头才笑了笑:“刚才爷爷问起你的女朋友,我没有说她是你的学生。你知道……他比较忌讳师生之间的感情。”
“我知道,”他没太在意,“以前我也很忌讳这种关系。记得你问过我,是不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才会喜欢童言,其实恰好相反,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我有过一段时间的犹豫,要不要开始这种感情。”
那时候,他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避开她。
甚至私下找赵茵给她补课。本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或许只是意外的心动而已,避开时间长一些就好了,总胜过影响她的生活。
可是那天中午。
当他在她身边坐下,告诉她以后不会给她补课后,她眼里若隐若现的失望,竟让他就这么心软了。
他记得那天坐在窗边,她迎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模糊了五官的棱角,只有一双眼睛那么明显。当时他并不了解她的家庭和她过去的感情,可总有种感觉,她一定遭遇过许多难以承受的失望和痛苦。
但就如此,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却依旧温暖而直接。
直接的像是从没受过伤害一样。
顾平凡把手中的热水递给他。
他拿过来,说了句谢谢,却没有喝。
“你这次复查的结果不是很好,有没有打算回美国手术?”顾平凡还是决定再劝他一次,“虽然国内这样的临床病例不少,但我觉得,你还是挑比较好的环境……”
“没关系,”他打断了顾平凡的话,“我想在协和做手术。”
顾平凡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长吁口气:“好吧,你有时候真挺让人讨厌的,看起来似乎挺随和,其实固执的可怕。就像你从来不接受助听仪器的辅助,谁说都没有用。”
“谢谢你,平凡。”
他笑著答谢她,挡去了她所有看似是抱怨,实则是心疼的话。
开学的时候,恰好在元宵节之前。
奶奶很舍不得她走,提前包了元宵,又是油炸又是汤水煮的,她吃了整整两天,觉得自己都快吃成元宵了。
到拉着行李出家门时,她才拿出手机,看他发来的航班信息。
她从来没有坐过飞机,顾平生提出来的时候,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拒绝。
太过依赖他的金钱,会让她觉得两个人感情是不平等的。可当她郑重其事把理由发过去的时候,顾平生倒是没太在意,很快回了句:就算省下了这次的机票钱,以后都还是你的,不用太在意。
当时收到这个消息,她拿着手机,足足笑了整个下午。
他总有这样的一两句话,能让人久久琢磨话里的意思,然后满满地,都是幸福。
童言怕迟到,估计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没想到最后却早早到了。
她在二号航站楼的10号出口那里,从口袋摸出手机,刚低下头打了几个字,就觉得周身被人都搂住,所有的寒冷都被隔绝开来。
童言被吓得不轻,心猛跳了几下,才渐渐缓和下来。
“怎么到的这么早?”顾平生的声音,就在耳边。
二十几天没见。
竟然有种奇妙的陌生感,还搀杂了一些莫名的心动。
童言心里默默地想到一个词:小别胜新婚……
“怎么不说话?”他追问了句。
她忙转过身,视线中他的脸带着笑,真真实实地就在自己眼前:“我忽然有些不习惯了,”她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顾平生接过她的行李箱,一本正经笑了笑:“我知道,刚才我在里边看你走过来,都有些心跳加速。”童言啊了声,还没等反应,就被他拉住手,走进了玻璃大门。
等到两个人上了飞机,童言在他身边老实坐下后,才开始适应顾平生真的就在自己身边这个事实。顾平生身子微俯过来,给她扣上安全带,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童言故意眨眨眼,轻声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了二十几天了。”
声音很低,甚至几乎就是唇语。
他嗯了声:“我也是。”
或许是因为飞机快要起飞了,走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空姐来回检查着旅客的行李,耐心提醒着每个人系好安全带。
童言靠着窗口,而他就这么侧着身子,面对着她。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电影院,就是这个角度,他突如其来一个吻,彻底结束了两个人的单纯师生关系……或许更早一些,在自己喜欢上他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所有的关系。
“你怎么忽然换课了?”她问出了一直的疑问。
“因为你奶奶希望,我最起码不能是你的授课老师,决定你真实成绩的那个人,”他说完,很无辜地补了句,“不过我不觉得,我会假公济私。”
声音,也是刻意轻了些。
童言嗯了声:“你最大公无私了……”
他理所当然地扬起嘴角:“到上海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去静安寺烧香吧,还没有过正月十五。”
“想求什么?”
求平安。
求所有自己所爱的人,都能平安。
不过她没有告诉他,只是装着若有所思地说:“求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要出现什么绝世大美女喜欢你,比如金发美女什么的。”
他也故意随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那我似乎没什么可求的,你应该不会遇到更好的了。”她忍不住笑起来,却是很认真地颔首说:“我也这么觉得。”
因为是上午的航班,到虹桥机场的时候也才是下午一点。
不过即使是这么早,两个人到静安寺时,已经没有多少香客,还有很多都是外国人。她是第一次进这个在市中心的寺庙,等到领了香,发现这里竟然是那么的小。只有最大的几个佛殿,从中心的空旷广场仰头,就能看到旁边的久光百货。
只是一道墙。
墙内是浓重的香火味道,墙外却是上海最繁华的一条路。
她走到燃烧的灯油旁,想要点燃自己那把香,旁边围着几个外国游客,占据了上风口,以至于她刚才站了几秒,就被烟火呛的直冒眼泪。她用手背草草抹了两下眼泪,很悲苦地看了眼顾平生,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接过了她手里的香。
那几个外国小女生一看到他凑上去,马上友好地让出了一个位置。
童言苦闷地看着他,等到他走回到自己身边,才看着他说:“我终于明白,美人煞绝对不是徒有虚名。”他把其中一束递给她,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反倒长吁口气,说:“佛门重地,施主请自重。”
说完就把香合在掌心,双手合十,对着正殿的那尊十几米高的大佛,闭上了眼睛。
午后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浅浅地拉出了一道影子。
如此安静,而又如此虔诚。
童言甚至忘了去许愿,就这么看着他的侧脸,直到他复又睁开眼睛,低下头看自己的时候,才好奇问他:“你求的是什么?”
顾平生没有回答她,只是眼神示意她,不要荒废了烧香的时间。
等到两个人出了寺门,重新站在繁华的都市路边,她还在想着他的心愿,有些走神地跟着他往前走,甚至到停下来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到了哪里。
“想吃什么?”顾平生饶有兴致打量着面前的玻璃柜,“章鱼小丸子?这个鱿鱼烧看起来也不错,要不要再来一个广岛烧?”
童言顺着他的声音,也去打量那几个日式穿着的服务员。
其中一个正在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签,拨弄着十几个正在煎烤的丸子。软软的外皮,看起来膨胀而松软,似乎真的挺好吃的。
“我想吃这个,”她指着丸子,“六个,正好我们一人吃三个。”
顾平生想了想:“三这个数字不吉利,八个?一人四个?也不好。”
“那就买十二个吧,”童言迅速在心中换算组合,“一人六个。”
收银的听得忍俊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实在不明白这对俊男美女为什么这么迷信,竟然连吃个章鱼丸子都这么计较。
顾平生一如往常,买了很多吃的,两个人找了空着的座位坐下,分食着对童言来说算是十分稀奇古怪的食物。
“这个很好吃,”童言很满意自己挑的,“你挑的那个鱿鱼烧,简直就是山东煎饼的变种,还有些腥。”顾平生笑著看她吃,过了会儿,才忽然说:“我刚才求的是,能让自己一直平安,有能力继续照顾你。”
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可却让童言瞬间就想起来了那个医生阿姨的话。
她没有吭声,只是停下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协和医院实习那年,出了一些事情,你能看到的是我失聪了,还有很多别的问题,是看不出来的,”他似乎也很爱吃那个章鱼小丸子,随手用竹签叉起一个,吃到嘴巴里,“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晚期,需要手术换人工关节。”
童言看着他,依旧没说话。
放假的时候,她已经在网上查过非典的后遗症,任何症状她都有心里准备,包括他口中所说的这个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大量的激素性药物的使用,虽然救回了一条命,却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后半生痛苦。
髋关节疼痛、腰部疼痛、膝关节疼痛、臀部疼痛或腹股沟区疼痛……
他既然说是晚期,那么这些早期的症状,必然早已经经历过了。虽然人工换关节是种方法,可是手术远期效果并不好,也就是说当你第一次换完,假体过了十几二十年磨损脱落后,进一步治疗会更加困难,到时候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
她并不是学医的,所以也只能在网上看了些信息而已。
但她很庆幸自己事先知道了这些,此时才能如此镇定。她相信顾平生和自己一样,不需要别人无谓的忧心,只想要在没有任何压力的环境下,去解决自己该解决的事情。
“所以我下学期不是换课,而是准备休课一学期,”他吃着那个丸子,声音略微有些含糊不清,“我想了很久,应该把这些和你说清楚。”
所有话都说完,他似乎找不到事情可做,又用竹签叉住了最后一个章鱼小丸子,还没有拿起来,就被童言抢了过去。
她皱了下鼻子,不满地抱怨:“现在就和我抢东西吃,小心你老了,不能走路了,我也不带你出去晒太阳。”
她说完,很自然地把那个小丸子吃到嘴巴里。
早没了开始吃的兴致,有些食而无味。
就在她假装很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欺身过来,竟然就这么在熙攘人群中,扶住她的头,吻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再没有过去(1)
一个漫长而深入吻,童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胆,能在如此人来人往的地方和他这么做……等到真正分开的时候,她甚至不敢看身边人的反应,拉住他的手,低着头绕过了无数桌椅,直到彻底远离了那个地方,才放慢了脚步。
“现在回学校?还是在市区逛一逛?”他把箱子放下来,拽出了拉杆。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回学校,”她理所当然说完,又很快抿起嘴角,看了他一会儿,“难道你不想让我去你家?”
他哑然而笑:“求之不得。”
星期六结束,是星期日。
也就是说,还有整整两天可以在一起。
她默默计算着每一分每一秒,总觉得时间很不够。如果他要回去动手术,应该会在北京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而她只能在上海,甚至没有机会照顾他。
她胡乱想着,随手抓起调配好的花椒、大料、陈皮和干辣椒,扔到油锅里,却忘记这油已经烧了太长的时间。
油花猛地溅出来,她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他身上。
顾平生迅速把锅盖扣上,打开了抽油烟机。
“怎么一直走神?”在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低声问她,“从超市回来你就一直发呆,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声音有些软。
却难得有了一些不确定的情绪。
童言索性关上火,回过身,看着他:“我想回北京照顾你。”
“你还要上课,”他有些意外,很快笑了,“童言,这个手术并不危险,只是需要修养的时间比较长,我会一直给你打电话,每天两次?还是三次?四次?”
她咬住嘴唇,看他笑的越深,就越难过。
股骨头缺血性坏死,晚期。
这么平淡地就说出来,她第一次发现,故作坚强的态度,其实就把所有人都推开,推的离自己很远……“我可以这学期办休学,等到明年再继续念大三,”她凑近他,“这样操作不会影响任何成绩,只是晚毕业一年,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
童言搂住他的脖子,很快咬住他的下唇,仔细吻着他嘴唇的轮廓,温柔而又执着。
过了会儿,才放开他,让他看着自己的口型,认真追问:“好不好?”
“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严肃,“如果我是癌症晚期,我一定会直接带你回北京,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这个病没有这么严重。”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争执,体温渐渐有些升高,有些失控的升高着,不管是心跳,还是心里莫名涌出的感情。
童言蹙眉,低声说:“不要咒自己。”
“不要这么迷信,”顾平生双臂环住她,“我是学医的,从来不会忌讳这些。”
她眉头仍旧紧簇着,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用接下来的十分钟,做了一件事,专心致志地亲吻他。在满是香料气息的厨房里,扬起头,搂住他的脖子,就这么吻着他,同时也被吻着。
“不要再继续了。”
他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平,在亲吻她的同时,像是告诉自己,也像是告诉她。
可是只是这一句之后,就不再做任何的说服。
童言闭上眼睛,被他直接托着抱在胸前,两只腿自然环住他的腰。两个人就如此不间断地互相纠缠拥吻着,或轻或重,不原意再分开。
她在他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进过他的卧室。
顾平生用膝盖顶开门时,她勉强避开他,好奇地侧过头打量着这间房:“你这里好简单。”说完才发现,房间是黑暗的,他看不到她说什么。
“要开灯吗?”他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童言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把她放到床上,打开壁灯,在瞬息明亮的房间里,她看到顾平生的衬衫已经半敞开……竟就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很快摇头说:“还是关灯吧。”
他似乎笑了,没说话,又按下开关,灭掉了光源。
冬日的夜晚,窗外的月光也是灰蒙蒙的,可是莫名地却因为他不厌其烦,细致深入的吻而变得软绵绵的。从光线到触感,都是温暖柔软的。
在这样的光线下,能看到他从手臂到手肘的刺青,大片蜿蜒的图案,却并不骇人。
他搂着她的身体,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她在越来越远离的疼痛中,努力看着他。因为是关着灯,两个之间不能做任何语言交流,可是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中,她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童言后来就在他怀里迷糊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半夜。
顾平生就这么抱着她,倚靠着床头,半坐半躺着,看起来一直都没有睡。
童言动了动,他很快打开灯:“睡醒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是曾经的那个夜晚,他坐在走廊上,头发几乎完全遮住眼睛,周身都带着浓郁的难以化解的痛苦。只是现在头发稍短了些,能看出他眼底里浮出的笑。
“你是在和上帝忏悔吗?”童言半是玩笑看他。
“我不信教,”顾平生搂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像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在我们平安夜去望弥撒的时候。”
她点点头,稍许离开他,让他看到自己说话:“下学期之后,或许你也不会再教课,对吗?”他颔首:“是,要看恢复情况。”
“所以,从上学期结束起,你就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她很满意他的答案。
顾平生这才明白,她指的是当初自己说的“起码要等到你不是我的学生以后”……不禁笑起来:“我不是在想这些。”
他说完,没再继续解释。
童言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眼神飘忽着说:“我饿了。”
好像一开始,她本来是要做晚饭的,买了那么多食材,竟然到大半夜了还在厨房里放着,倒是把房里这锅生米煮熟了……
顾平生很快跳下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光着身子套上牛仔裤和衬衫:“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