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恶性肿瘤,要手术后才能确认。”
季成阳很快叫来护士,让人给她叫一辆出租车,开到楼下送她回去。纪忆来时花了半个多小时,在这个房间没到十分钟就要被送走,她不愿意离开,可没有借口,尤其在季成阳还这么坚持的情况下。
她不是他的家人,找不到借口陪伴。
“我明天能再来看你吗?”纪忆紧紧盯着他。
这一秒,她站在他面前,唯恐他摇头,或者说个“不”字。
幸好,季成阳最后点了头。
纪忆跟着护士走出门,看到季成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没有按照往常惯例去找打火机,就是用一只手把玩着。白色的香烟,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他的半张脸都在白纱布遮盖下,看不清面容,更看不清情绪。
走到外边,纪忆忽然拉住护士的袖子:“他真不是恶性肿瘤吗?”
护士表情挺严肃的:“术后才能最后确认。”
话音里,似乎不太乐观的感觉。
纪忆心又沉下来,已经哭肿的眼睛,很快又红了。
不过这次她没哭,她很少很少在外人面前哭,这么红着眼睛下楼,竟然碰到了院儿里的一位阿姨,也是家里人生病住院,并不是和季成阳住一层楼。阿姨看到纪忆,很奇怪问了句她怎么忽然来301了?第一反应是纪忆的家里人病了。
纪忆忽然想到二婶曾经说的,就没交待实话,只说自己一个同学病了,来看看。
倒是阿姨和她闲话时,主动说起了住在她楼上的季家小儿子:“多可惜一孩子啊,才那么大就脑肿瘤了,说很可能是恶性呢。这马上就过年了,还要在医院住,哎。”
马上就要过年了。
纪忆恍惚想起,好像就是在24号?没几年就新年了。
回去的路上,她从出租车窗看外边,看到有个妈妈骑车带着自己的女儿。由于风太大,最后只得跳下车,推车。纪忆想要收回视线时,一阵大风刚好把小女孩的围巾吹散了,小女孩大喊大叫,妈妈忙停下,把围巾在女孩脖子上绕好。
车开过这对母女身边。
纪忆扭过头,看着路灯下,那个妈妈继续推着自行车顶风前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觉得想看,特别想看这种让人觉得幸福的画面。
“小姑娘你怕不怕冷?”司机在身边说,“我能开窗抽根烟吗?”
她摇头:“您抽吧,我没事儿。”
司机打开车窗的一瞬,有股寒气钻进车里。她有些冷,想起很多年前在亚丁风景区,他在篝火前,脸映着火光,祝自己生日快乐的笑容。还有那双眼睛,那双比雪山夜空的星星还要漂亮的眼睛,那时候映着篝火,也映着自己……
第二天,她试着打电话探了探口风,觉得暖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
但季成阳住在301,本就是军人和家属习惯去的医院,不可能季家的人不知道……应该是故意瞒着暖暖吧?想等手术后,确认了病情再告诉她?
如果是恶性肿瘤……
纪忆不愿意再深想,她收拾自己的书包。她要去陪着他。
等在门口换了鞋,她却记起今天爸妈会回来,据说是过年没时间了,就赶在过年前回来看看。她放下书包,竟然头一次心神不宁地忘掉了期盼,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时钟。不出所料,爸妈比原定说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先后到这里。
仍旧是给她买的零食,还有两件新年衣服。
“怎么不去试试啊?”同样也刚到的二婶,还不忘笑呵呵地催促,“多好看的衣服。”
纪忆很快回去换出来,让大家看了一圈,然后听着他们各自疏远寒暄了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上午直到中午……她握着遥控器,不断换台,几乎没有停顿地把台拨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听到妈妈说:“差不多要走了。”妈妈站起身的同时,她也猛地站起来。
众人都有些错愕。
爸妈很快笑着说,下次再来看你,外边风大冷,就不用送了。
纪忆很快说,自己要去同学家问几道题,很快就去拿书包,先跑了。如此火急火燎坐上车,司机很快从后视镜看她:“小姑娘去哪儿啊?”
“301医院。”纪忆内疚地看小门。
爸爸的车正好从小门开出来,没有任何停顿,开走了。
“这大过年的,有家里人住院啊?”司机说着,点火开车,“怎么就你一个人去看呢?”
“家里人先过去了。”纪忆含糊应付了两句。
车到医院时,迎面有军牌车开出来,纪忆忽然心颤了下,扫了眼,幸好不是认识的车牌。
因为暖暖的不知情,让她也觉得自己理应是不知道的。既不是他家人,又不算同龄的朋友,她总觉得自己来探病,名不正言不顺。
可千躲万躲,还是没躲开来看他的人。
那几个都是季爷爷的老部下,自然也认得从小穿走于季家的纪忆。她推开门的时候,那些人正好从沙发上坐起身,准备走的样子,就这么几个中年男人看着纪忆一个小姑娘,而她也愣愣地回视。
“这不是纪老的孙女吗?”其中一个对她最为熟悉,“叫……西西,是吗?”
纪忆嗯了声,有些无措地点头。
她生怕他们问什么。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问,想来也觉得两家关系如此好,探病什么很正常。
等到人离开,房间里没有人了,纪忆才慢慢走过去,走到床边。季成阳听见她的脚步声,开口说:“西西,我有点儿口渴,帮我倒杯水。”
纪忆下意识点头,忽然反应他看不到,就补了一声“好”。她很快把书包放到沙发上,拿玻璃杯去饮水机那里倒了半杯热水,又加了些冷水。
她到床边,把玻璃杯放到他手里。
季成阳喝了两口。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人来,他竟然没有喝水的要求。等到纪忆来了,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真的渴了。
自尊作祟吗?不愿让外人帮自己倒水?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纪忆看着他喝够了水,把杯子接过来:“你一直坐在这里,会不会很想抽烟?”
季成阳笑了,没回答。
她放了杯子,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大包水果奶糖,方形的,她的最爱。这种水果奶糖,绿色的是苹果味的,黄色是橘子味,她下意识挑了绿色的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我给你带了糖,我听我家里人聊天时说过,三叔戒烟就是吃糖,想抽烟就吃一颗……”
她怕他吃不到,或是咬不准。
手指就这么贴上了他的嘴唇,他刚才喝过温水,嘴唇非常柔软。
她看着他眼前的白纱布。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会生病呢?
他呼出的温热,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心钝钝的疼着,手指都有些抖。
季成阳反应明显慢了半拍,等感觉她手指开始发抖,才张开嘴,用牙齿咬住糖:“快过年了,不要到处乱跑,一会儿就回家去。”
她想再多呆会儿,怕他生气。
护士强调过他一定不能生气……
“嗯,我吃完一颗糖就走,”纪忆答应了他,坐在床边沿,也剥了一颗相同味道的,吃到嘴巴里,“说话算数。”
晶莹剔透的水果奶糖,味道非常单一,什么颜色就是什么味道。
纪忆看着窗外积雪的树枝,不敢多看他,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就会鼻酸,想哭。在病人面前多哭不好,她如此告诫自己。
吃到最后太甜了,她悄悄拿起他用过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想了想,又递给他:“糖好像太甜了,喝水吗?”
他忽然摊开手心。
一个小如纽扣的纸衬衣躺在他的掌心,是用糖纸叠的。
怎么可能?他看不见,怎么还能叠出这么小的糖纸……
“我六七岁的时候,练琴间隙觉得无聊,就经常叠这种东西打发时间,”季成阳不用看到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是什么想法,“不用看,也能叠出来。”
能熟练到这种程度……他是有多无聊……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
小时候的那些多才多艺,并不能带来多大的虚荣感。她是因为太孤独,为了打发时间,才一样样学下来。他呢?
他把那个纸衬衣放到手边的桌子上:“新年快乐。”
季成阳这是在催她走。
纪忆悄悄把那个可爱的小东西拿起来:“新年快乐。”
第二十三章 生命的暗涌(3)
过年前,附中高三所有学生返校,参加高考模拟考试。
年级组长之把考试安排在这两天,就是为了让高三学生随时绷紧神经,过年也要在考试卷子里过,一刻不能松懈。这一次模拟考试,她完全完全不在状态,连英语听力都频频走神,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天上午,卷子交上去后,她轻呼出一口气,对坐在斜后方的赵小颖说:“我请你去吃饭吧?”
赵小颖因为考的不好,心情不好,她是因为心情不好,考得不好,凑在一起也没话说。纪忆和她并肩走出学校大门,打量马路两侧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大年三十的中午,店家早早关门过年,也只能去吃快餐店了。
她有点儿恍惚,接下来的一秒,迎面就泼来一大盆冰水,带着大块的冰,砸在她脸上。水连着冰块,将她上半身淋了湿透。
从天而降的冰水,不止泼得是她,还有身边的赵小颖。
她还没找回自己的意识,就被人猛推开,撞到身后推着自行车的学生,手腕被车前闸划开,血马上就流了出来。这里因为她,乱作一团,而赵小颖已经同时被人一脚踹到地上:“赵小颖我□大爷,你妈和你就是一对贱货!”
她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王行宇,就这么在她身上啐了一口:“你个贱货,撺掇你妈去找我爸,想复婚怎么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女孩,你以为我爸会要你?会要你妈?别他妈做梦了!”
王行宇说着,拳头就要挥上去。
纪忆顾不上什么,冲上去,狠狠推开他。
连着手腕上的血,在他身上落了一个鲜红的手印:“王行宇,”纪忆退后一步,挡在赵小颖面前,“你敢打人,我就报警了。”
“报警?”王行宇倒是乐了,“我抽我自己家里人,警察也不管啊?真不好意思啊,连你也被泼水了,谁让你从小就爱护着她呢?同甘共苦呗——”
他前行一步。
纪忆没退,手腕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身后是一群群走出来的高三学生,前面的人已经停步,可是后边的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往前挤着……她想求助,可身后的人都一脸躲避,都不敢有人好心上前去扶赵小颖,更别提有人来管她了。
“怎么着?还想替她挨打啊?你以为是小时候让你跳个沙坑就可以了?”王行宇笑起来,“我是真不想抽你,何必呢?”王行宇似乎特享受这种俯视感,伸手去扯纪忆的手臂,没想到就握住了她受伤的手腕。
温热黏腻的血沾了他一手:“这怎么一手血啊——”
他猛甩开纪忆。
身后的学生,都往后退着。
纪忆走投无路,绝望极了。
没想到王行宇还没威风完,就被身后冲上来的人踹倒,摔在了地上。这一脚踹的凶狠,让他整个人都佝偻起来。付小宁不知得了谁的信儿,就一声不吭跑来,他下手完全不像之前王行宇欺负她们的嘴脸,真是生生往死里打,黑色的军靴只往他脑袋狠狠踹。
随后而来的十几个人,也不问缘由,混入群殴。地面上本来有纪忆的血,最后王行宇也被打得鼻子出血,混在一起,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尖叫,恐慌,所有声音混杂着,身后的学生都不再看热闹,潮水似地往后躲。
最后很多高三老师都冲下来,可这种场面,连老师都不敢上去拦着。
纪忆怕极了,几次想拉开付小宁,完全难以接近暴力的中心。
“西西,西西,”暖暖拼命推开身前的同学,从身后猛抱住纪忆的腰,把她往后拉,脱离那个暴力的圈子,“你千万别上去拦,他们好多不认识你,会连你一起打啊,千万别上去,”暖暖吓得脸都白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她语无伦次说着,死命拖着纪忆往后躲。同一时间,实验班班长也拨开一层层学生,跑上去,脸色煞白着把赵小颖拖离那个地方。
随后而来的肖俊看着场面,也觉事要闹大,顾不上是不是自己人,从外到里都给了一拳,直到把人都打开,才终于揪出了付小宁:“你他妈疯了?想出人命吗?!”
不知是谁报了警。
警车一路来过来,吸引了全部往家赶的路人,最后停在附中门口,下来了三四个警察。暖暖吓得脸都白了,拉着纪忆就往学校里跑,到教学楼拐角停下来,这才转过身抱住她:“没事没事,这是怎么了?忽然就打起来了?付小宁都一辈子没打过架了……”
纪忆是真被吓坏了,眼前都是血。
暖暖自说自话,打电话拜托班长买来酒精和白纱布,给她处理着手腕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在透明的液体冲刷下,暗红一点点被洗去。暖暖不敢硬揭血块,觉得消毒了,用白纱布绕了几圈,打结:“下午被考试了,我们回家吧?”
纪忆茫然看她,她直觉,这次真要出事。
果然,她想回教室请假的时候,原来实验班的班主任就急匆匆走来,神色复杂地看她:“纪忆,来,跟我来办公室。”
纪忆心一沉,跟着原班主任走过去,就听着老师在身边叹气:“你们班主任今天请假,找不到人,等过年回来真要被吓死了。你说你,要不然不出事,怎么一出就是大事。你可把我们吓死了,这还是附中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事儿啊。”
班主任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边只有两个老师在,都是原来在实验班教过她的老师,房间里坐着的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那两个老师看到她进来,都多看了她两眼,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纪忆脑子懵懵的,想起自己衣服上还有好多自己的血。
“是纪忆吗?”其中一个警察打量她,“我们就来问你几个问题。”
她连点头都不会了,看着那两个警察。
“刚才在你们校门口打架的人,和你有关系没有。”
她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要打架。”
“你不认识他们?”
她不敢说谎话,低声承认:“认识。”
“认识就对了,”另外一个警察看了眼她手腕上的纱布,说话略微温和一些,“刚才有人报案,那些打架的都被我们带走了,你下午还考试对吗?考完了去城区的派出所做个笔录,和你家长一起来。”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事情已经严重到需要做笔录的程度了吗?
“好了,你先走吧,记着来做笔录。”
纪忆像是做了一场梦,回到教室,考试已经开始。她只记得警察要她考完试去做笔录,就拿起笔,真的开始写卷子。班里的同学都有些惊诧看她,很快又低下头。她写着写着,觉得手腕越来越疼,所有的字都飘荡着,看不清楚。
叫家长?做笔录?会被开除吗?
这张卷子,她根本不知道在上边写了什么。
怎么办?要告诉爸妈吗?还是要告诉爷爷奶奶?这个时候,她发现“家长”这个词对她来说特别难定位,她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亲人,想象不到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
出考场,她仍旧没有主意,倒是暖暖提前交卷,下课铃声一响,就冲进了他们班。老师还在讲台上收拾卷子,看到暖暖,蹙眉不语。暖暖顾不上别的,拿起纪忆的书包就往外走,看都不看赵小颖一眼。
“我告诉我小叔了,他说他马上就过来。”暖暖带她下楼,边走边说。
“你小叔?”纪忆这才有了些意识。
“刚才我提前交卷,班主任特地找我,说警察要找你做笔录,还要你们家人去。你们家又没人管你,我也不敢告诉爸妈……就把小叔叫来了。”
纪忆还没接受这个现实,季成阳的车已经到了校门外。
地面的血迹被冲洗干净,却还能看出一些痕迹。
王浩然看见她们,神色紧绷着走来,检查纪忆身上的伤,看到她手的时候立刻就心疼了:“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和小混混打起来了?”
纪忆没吭声。
“我小叔呢?”暖暖奇怪,后车门也在此时被从内打开,暖暖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小叔你怎么了?!眼睛怎么了?”
“先上车,”季成阳语气不善,谎话倒是说得不露声色:“被光伤了眼睛,休息几天就好。”
他穿着黑色外衣和卡其色的绒布长裤,除了眼睛上有一层白纱布以外,真就像是暂时受了些小伤,没什么大碍。纪忆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的他,这几天的想念,糅在今天所受的惊吓里,融成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笔录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做笔录的警察就是去学校找她的两个人。
只是例行公事问着问题,最后送走她的时候,他们还对王浩然说,小女孩刚才十六岁,最好离那些社会上的人远一些,还有,要亲自去和受害人道歉,否则人家真追究起来也很麻烦。
大年三十,整个城区的过年气氛已经很浓。
车里的气氛却很凝固。
车把纪忆和暖暖送到院里,季成阳竟让王浩然开着自己的车回去:“我今晚在家过年。”王浩然想说什么,看了眼不知情的暖暖,作罢了。
季成阳走到楼下,忽然停下来:“暖暖,你先上楼,我和纪忆说两句话。记得,回到家爸妈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暖暖本来已经觉得事情过去了,听他如此叮嘱,又觉得害怕,听话地跑上了楼。
“这里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带我过去好吗?”
季成阳听着暖暖离开的脚步,忽然对纪忆这么要求。
纪忆看向四周。
这个楼是家属区最后一栋楼,挨着一个院内的景观公园,冬天除了松树和常绿灌木,余下的都已经凋零了,没什么人。今天是年三十,更不会有人,她拉住季成阳的手,带他走进没有围墙的公园,在一个回廊前停下来。
今天的风特别大,有五六级,松树都吹得摇摆不断。
纪忆松开手,终于能说出心里话:“对不起,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天黑了,这里没有灯,只有季成阳的声音是清晰的:“手上的伤严重吗?”
“还好,”她轻声说,“不是特别疼了。”
季成阳蹲□子,面对着她伸出手臂,纪忆愣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靠近。她觉得心里特难受,空空落落的,空得根本不知道要去想什么。季成阳抱住她,低声试着哄她:“不用怕,有我在,这些都会过去的。”
纪忆搂着他的脖子,闷闷地嗯了声:“我现在……不怕了。”
季成阳继续说着,“我刚才打电话问过,那小男孩被打的不轻,可能你回家的时候,他爸妈已经在你们家了。我猜你父母也会回来,或者,至少你们家的很多亲戚会在。”
“他们会去我家?”纪忆忽然就慌了。
“差不多,”他不想这时候说好话安慰她,一会儿她回到家,要独自面对很不好的场面,他一定要让她预先准备好:“记住我说的话,你只需要道歉,余下的我会处理。”
季成阳眼前漆黑一片,感官却很敏锐。
他能感觉纪忆紧紧搂住自己,忍着害怕,忍着委屈。他的小姑娘,是真被吓坏了。
第二十四章 坚强的理由(1)
打开门,客厅灯光明晃。
电视机是关上的,纪忆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里边还吵闹着,等她真正走进去了,瞬间就安静下来。客厅里都是人,王家人,爷爷,二叔二婶和堂弟,三叔三婶……还有赵小颖和她妈妈,所有人,无数双眼睛都看向她。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看到王行宇的妈妈,要说话,后者已经冲上来,一把将她推向沙发,动手就要打人。
纪忆跌坐在沙发上,懵了。
“怎么能动手啊,”三婶想拦,却被三叔扯住手臂,“怎么了,再怎么说也是纪家孩子……”
“谁也不许管她!”
纪家最权威的人开口了。
爷爷转身,走进书房,砰地一声将门撞上。
这么一说,真没人再敢拦。
倒是王行宇父亲主动挡住自己的老婆:“都已经这样了,你打人也没有用!”王行宇妈妈肿着眼,恨恨看纪忆:“我孩子怎么你了?你就敢找一堆小流氓,往死里打?!”她说着,使劲将一团纸扔到纪忆脸上,是检查的单子。
纪忆慢慢站起来,腿紧紧挨着身后沙发,不敢捡掉在地上的纸团。
赵小颖在她妈妈怀里,显然在她回来前,已经被训斥过了。脸色惨白看着纪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小声说了句:“是王行宇要打我,纪忆帮我……”她妈妈狠狠拧住她的手臂,低声呵斥:“别胡说,那些小流氓和你有关系吗?啊?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赵小颖红着眼,咬住嘴唇,也不敢说话了。
纪忆本以为自己还有解释的余地,却没想到面对的是一场单方面的兴师问罪。
赵小颖有妈妈护着,王行宇爸妈为孩子讨公道,二婶也唯恐自己儿子被吓到,把堂弟带到书房里躲着。只有纪忆一个人靠着沙发,孤立无援。
她想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没人给她机会说。
王行宇父亲已经先声夺人,用一副军人腔调,当着众人训斥纪忆。他话说着非常明白,王行宇被打的非常严重,甚至还经过抢救,差点死在手术台,就是现在被抢救过来了,也要休学静养,能不能参加高考还不知道。
王行宇父亲反复强调,义正言辞:“这事一定追究到底,尤其是聚众斗殴的主犯!”
他继续说着,如何追究,如何赔偿。纪忆听了好多好多,只记住了了一个数字,四十万。她听到这个数额的瞬间,整个人就空了,像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脚跟悬空着。不敢用力,不敢思考,什么也不敢想。
以她的人生阅历,完全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不管是受害人家长的打骂,还有这一系列的追究,这骇人的条件。
她能做的,只是继续听着。两只手就这么在身后拼命搅在一起,让自己别哭出来。
暖暖说过,付小宁家条件特别不好,父母也是常年不在一起。这次竟然全是因为自己,被关在派出所,还要赔款。
她用指甲无意识抠自己的手,人家再说什么,也没再听进去。
直到王行宇的爸妈离开,赵小颖被妈妈拉着也离开这里,赵小颖才扑过来,抓着她的手想说话。话没说出来,已经痛哭失声。赵小颖想要道歉,可是根本没有勇气当着自己妈妈的面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哭,直到最后被妈妈拉走。
纪忆看着饭厅里坐着旁观的自家人,没说话,从客厅回到了房间。
她锁了门。
很快就听到门外,三婶抱怨:“四十万,够在偏一点儿地方买套房子了,真够敢开口的。”
“又没让你出,话那么多干什么,小心爸又发火。”三叔语气不快。
“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且折腾呢。王家和那个小混混要四十万,刚他们都说呢,那伙孩子还一个到二十岁的,哪里来钱?到时候小混混爸妈还要找这里来,你等着。哎,出这么大事儿,西西爸妈也不回来,”二婶也惹不住,“我们算什么啊,大过年的点头哈腰一晚上,真晦气。赶紧把爸叫出来,吃饭吧,我去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