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洛景寒,着实不错。嫁与他也不会吃亏,亏的怕是洛景寒本人,背上个前朝公主,几辈子都甩不掉的逆贼包袱。
要么,能与自己所爱在一起;要么,不要牵累他人。
只恨所爱,不能如心。
老树似乎年轮已老,树藤枯旧,只扯了一刻钟左右,林若惜便觉手心处已经勒破,疼的钻心,皱着眉头凭空蹬了蹬脚,心下也是怆然。
我命休矣。此时此刻多像是冬季自己墙头挂的肉干,过不了几日,就会被风吹日晒雨淋水打折磨的不成人形。
若是能死的好看些倒也无妨,这摔下去,当真是尸骨全无的命数,只觉痛苦不堪,世人谁想死?好歹是从必死之路上出来的人,求生意志自然比其他人要大的多。
这时,她脚下踩的石头哗啦啦的落了下去。
林若惜本就细心非常,她忽然感觉到有块石子落下后,却并非像其他那般,无止境的掉下悬崖,而是发出了“砰”一声轻响。
这是落到实处的响声!
林若惜大喜,忙慌低头看去,这次再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章法的随便一望,而是细细搜寻着,果不其然,在脚下一片树冠之下,似乎隐隐有一个洞缘伸出,若非方才那石块穿过树冠落下,恐怕也很难被其发现踪迹。
林若惜心中高呼,果真是天不亡我。她连蹬两下,借力打力,松去手中树藤,顺着它垂落的方向坠在树冠之上,然后猛一翻身,便自落在了洞缘之上。
眼前是个方寸大小的山洞,积灰满地,有石床、石灶,倒是一应俱全,很明显这里是有人刻意开凿出的山洞,而年代已久,无人居住,所以被大树封洞,无数爬虫在洞内筑窝,看着不算太美好。
但着实是个活命的地方,总比挂在树藤上成了人干的好。
林若惜虽然有些担心后路如何,但既然已经落在了这里,说明天无绝人之路,总算留了条命给她。
这时林若惜才着意了自己的包裹,发现已然在滑落山崖的时候,脱手而出。这下完蛋了,包裹里好歹有几份口粮,如今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这要她先要学会飞天遁地?
此时,地狱门中,虽已是深夜时分,却灯火通明。
萧子凉坐于议事堂中,听着搜寻的几路人马回报,面『色』是越来越铁青,恨不能将留自己秉烛夜谈的风茗轩大卸八块。
风茗轩明显的面『色』无辜的很,这与他有何干系,不过是多留了一个时辰,谁想到那小妮子便自己偷偷溜走,还留了幅据说让萧子凉半晌也参不透的画。
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很,听闻没过几日就要嫁给洛景寒了,如今倒是走的真不含糊啊…可怜的洛景寒哟。
直到东山分堂的兄弟进来说道:“门主!我们在西南角的悬崖边上发现了苏姑娘的包袱。”
一听此言,萧子凉瞬间站起,冷然的说:“将东西拿过来。”
“是!”
一见君子误终身 043 山崖之下
包袱内,也是极近简单,两件白『色』布衣整齐的叠放在内,上面搁着的是用布包好的馒头,萧子凉狠狠的将其扔在地上,怒声问:“人呢?”
“兄弟们仔细查探过,似乎有滑下去的…”话未说完,堂下之人已然是被萧子凉勃然放出的气焰给吓回去了,半晌都不敢再接,直到风茗轩凉凉的说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一听,赶忙拱手,先行退下。
风茗轩自言自语着;“好奇怪…为什么都这时候了,洛景寒还未出现?”
萧子凉起身,在堂中踱来踱去,而后转身朝外走去。
风茗轩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说:“不过就是个小小侍婢,门主你何苦如此执着?死了也罢跑了也行,终究没什么大碍吧!”
大碍怎么会没有,恐怕只有萧子凉与洛景寒知晓此刻问题麻烦。就在今夜,他问鼎江湖的一个砝码,消失不见,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死去。这让萧子凉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无法自抑。
为什么!往日她如何乖巧,如何柔顺,却为何要跑?萧子凉着实想不通,以至于拿起那张她画的潦草至极的东西,恨不能当。
“在哪里找的包裹,带我过去。”萧子凉沉声说,他必须亲自确认,才能接受伊人已去的现实。
而他也在奇怪,这般时刻,为何洛景寒迟迟不出现。
林若惜坐在洞中已有一段时间了,她颇为无趣的托腮,呆滞的看着洞外,好似这洞中处处是积灰,也就只有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略微干净些。
开辟了此洞府的人一定不是个大神仙便是位武功极高的前辈。这等天地不接的地方,也能让其开出如此格局,其人真是了不起。
她忽然兴致勃勃的起身,在这方寸之地开始搜罗起来,层层落灰及蛛网爬满了整个山洞,好在林若惜是做侍女惯了的,干活也最是利落,不一会儿,便将此地搜罗出一半,只是累了便在那石床脚上坐下,擦了擦汗。
其实不应该干活的,眼下没有口粮,应该结余些力气的。
管它脏不脏,先回复些力气比较好吧。林若惜索『性』不去管身下的灰,直直躺下,略感一路风尘后的舒适,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梦里忽上忽下,如坠云端。时而飘摇之上,时而被扯的身子急转直下。
一趔趄又醒了过来,只觉头顶处的那石枕硬的可怕,颇为泄气的拍了拍,随即坐起身,半晌没有动静,忽然她觉着那石枕似乎有些问题,般般石块拍了的声响,与这明显空心的感觉,泾渭分明。
好奇心顿起,她知晓山崖中的一个洞,定是会留下些什么,难道便是在这枕头里。
暗用内力,一击砸向石枕,只看见一条细微裂纹出现在中央,而后便是摧枯拉朽的碎在眼前。
林若惜拍了拍手,很是欣慰,自己的功力好似见长。
不过若是什么发现都没有,恐怕只能对此石洞的主人表示点歉意。希望不会是自己想错。她拨开碎片,见内中有一个木匣,红檀木香,上面还雕着细密的宝蝠花纹,她欣喜若狂的抱起盒子,直呼天不亡我,说不定里面就有逃生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撬开盒子,掸去外面灰尘,就见内里放的又是一张帛书。顿时傻眼。
她忘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识字。
一见君子误终身 044 情深意长
即便是记载了武功心法亦或者是逃生方法,甚至是洞主遗言,她…都看不了。这一刻心如刀割,也只盼对方能画些画,聊以自/慰。
若这番她能出了山,定要先寻个机缘学会认字脱去文盲身份,否则诸事不顺呐。
揭开帛书,但见上面有图有字,倒像极了一本武功秘籍,只是那些字让林若惜看着干瞪眼,大抵也就看明白了一个“心”字。
翻来覆去的看,最终也是不明就里,若是舍弃了吧,自然是非常不舍得;若是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真章。
手顺着图上所画小人的脉络,缓缓走了一圈,突然微微一震,只觉与当初在寒泉中所泡时候念着清心咒的感觉有些像,好奇的皱眉,学着那经脉走势,内力循徊了一番,顿感舒适,一股清凉之意达自内心,原本焦躁的情绪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喃喃着,“即便是武功秘籍又怎么样,出都出不去,要饿死在这里了。呜呜呜…”
一想到这件很苦的事情,她瞬间躺倒在石床上,将那秘籍盖在脸上,一股酸臭入鼻,随即只好塞进自己的怀中。往日脾气最好的林若惜,实在不如意,连身侧那木盒都瞧着十分不顺眼,一脚踢开,入了那灰堆当中,扑啦啦融为一体。
“哒、哒、哒”三声轻微的物品落地,让她警觉起来,直到瞧见一颗『奶』白『色』的小丸从眼底滑过,朝着洞口弹去。
“不要啊!”口中喊了声,她下意识的就朝着那小丸子扑去,心里直说自己是个傻瓜,居然不仔细检查,便扔去那木盒。
身子顺着地面朝外滑去,眼看着那丸子便要落入谷底,她一个焦急便飞跃而出,牢牢将那小丸握于掌心,却整个人有半边身子都探在其外,玄之又玄。
下方是无底空谷,只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声落于身旁,她暗暗叫苦,再来一次她是铁定拿不回来了。却听那声响半晌未挪到自己前方,只觉奇怪。
努力侧目,却看一双白『色』步履立于一旁,不觉眼眶一热。
这桃花香便是闻闻也知道是谁。然则自己将将逃脱地狱门便是不想嫁于他,这要如何是好。
嗫嚅了半晌,也是只字未吐,就听洛景寒却是一声轻笑,“你这是要自绝还是要玩耍?把半个身子都给送了出去?”
“我…我…”林若惜脸红难耐,也知晓无颜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被洛景寒轻轻一提,二人总算是对上了面。
如今那月『色』『迷』蒙,正是深夜时分,她想要说句什么,却始终觉得对不住他,想着想着便止也止不住的流着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或许除却这三个字,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洛景寒忽然比了个禁言手势,将她往里一拉,二人往洞的深处去了,藏在最里面的位置。此时他与她紧紧相依,只留下深幽洞中看不清的一抹美好侧颜,抬头看着洞外未明世界。
难道…
心头疑问刚起,只听见崖上再度传来几声熟悉的对话,当先一人自然便是她心心念念着的男人,不觉攥紧了拳头,险些将手里紧握着的丸子捏碎。
一见君子误终身 045 恩重如山
萧子凉问:“是从这里滑下去的么?”
“是,属下已经探查过,的确有滑下去的痕迹。”
萧子凉探头,就见谷深万丈,幽深月光之下,即便是他也难以看清下方态势。唯有树影摇动,确实声息全无。若当真从这里掉下去,确实将是万劫不复。
心如火燎,气断肝肠。
痛恨那个莫名其妙,本已欢喜接受却怎么又突然逃离的那女子。
痛恨连只字片语不说,却留了个莫名画卷的那女子。
“林若惜!”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名字,让犹在山洞中忽然被捂住嘴巴的林若惜,吓了一个激灵,险些就大声回答了出来。
萧子凉真有股冲动下得谷底,将她揪出来暴打一顿,好歹是强忍下这股冲动,听了一旁风茗轩的劝。
那人在凉风徐徐的日子里也要扇把扇子附庸风雅,更不会因为一个小小林若惜的死影响自己的心情,拍着萧子凉肩头说:“门主,不是我说,即便是你想找不如也等明日白天吧,眼下夜黑风高的,如何都看不清这下头的态势。”
林若惜听见风茗轩此话时候心情委实复杂,按说她与风茗轩感情也算不错,但这话的凉薄程度当真是教人心寒。她瑟缩了下,但只觉手背一暖,已是被洛景寒轻轻拿住,似是鼓励般的紧了紧。
心中感激,她垂下眼帘,听着上面的动静逐渐从有至无,直到万籁俱静,耳旁便是洛景寒低沉的呼吸声,绵长良久。
终于,他缓缓松开手,轻声说:“已经走了。”
他…他这是在帮自己?原本还以为他是来抓自己回去的,至少自己算是未过门的娘子,生生逃脱了魔爪,怎么也应该是夫家及未婚夫想尽办法,抓回这个坏女人,然后严刑拷打一番后再生生送入洞房。
戏码应该如是演,只是似乎偏离了方向。她闷闷的垂头,欠他的越来越多,如何能还。
此时洛景寒『揉』了『揉』她的发,笑说:“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上去…”
“我既然下的来,自然也上的去。”洛景寒毫不掩饰其的自信,只是这句话让林若惜多想了想,缘何洛景寒能寻到这里,而萧子凉不能。她想起被自己一脚踢到角落里的木匣,忍不住瞥了眼,洞内有些暗,它静静的躺在那里,与积灰为伍,
然则她只是随意一想,怎能怀疑洛景寒。若要说区别,大概就是洛景寒能,只是因为用了情。
“得抓紧时间上去。”洛景寒也不遑多说,拉着她朝外走,“若是赶上天亮,门主还会再来。”
林若惜跟着他,二人来到洞口边,看向上方。只见穿过树冠,壁立千仞无依倚,她打了个冷战,只道不太好上。洛景寒挑眉,也不多话,他要争取时间,上前便搂住林若惜的腰,一个纵跃便攀在了岩壁之上。
既然已经承情如此,又为何要拒绝,林若惜默默叹了口气,顺着洛景寒双足轻点,在空中再度转身,借着最后岩壁上的一点力,攀到了崖边。然后她与他四目相对,身体相依,不觉憋红了脸,那股淡淡桃花香沁入心脾,也仿佛让她入了江南的雨季,好不舒适。
对自己难于天边的一件事,在他这里居然如斯简单。虽觉这等轻功怕是萧子凉风茗轩这些地狱门内的高手都不敢称大,一轮勾月,映出那额角点点细汗,教林若惜心软不已。索『性』,就与他回去又有何妨…
一生相守,长相惜。
一见君子误终身 046 江南沈娘
鼻子微微一酸,她牵过洛景寒的软白长衫的一角,轻声说:“这次是我不对,我与你回去吧。我错了。”
洛景寒微微一笑,低下身子,与其对望,“都走到这里了。你就不怕回去被门主责罚?”
林若惜的泪,滴滴滑落,若『揉』碎了一湖涟漪,教人心疼。
洛景寒交代着,“下山之后,去青阳镇林福客栈旁紧挨着的南边宅邸,寻个叫沈娘的,在她家藏两日,便说是我的朋友,明日我与你送些着紧用的东西。”
林若惜两眼一热,就又想哭了。洛景寒狠狠心,将她推了出去,故作冷淡的说:“好了别哭了,再哭我就真的要带你回去了。既然决心要走,我也不会强留。再不走,天可就亮了。”
林若惜又看了眼洛景寒,感谢也不知如何说出口,要躲要走的本就是自己,她也不再多说,掉头就走。
月若纱,笼着地上越行越远的二人。
一波寒水,万里天涯,这回放手,谁知晓自己还会不会后悔?洛景寒轻咳了声,手掌心还留着方才山崖上蹭破的划痕,血迹斑斑。
其实,下去寻找之时,洛景寒当真是焦急过的,他也以为她下去了,再不会回来。所以当瞧见她悬空在山洞阶前,洛景寒终于放了心,安慰自己道,就放她去吧,总算知晓,她是活着的。
林若惜乘着夜『色』,一路疾奔,青阳镇她自然是知道如何走的,当年也曾随着门主下山办过事,对路还是有些熟悉的。
只不过孤身女子在夜里行走,的确是过于引人注目。好在此时除了更夫,也没有其余人。
青阳镇是一座水中小镇,彰显着江南小镇的柔美多情,水波烟寒,回环曲折。一座青阳小镇坐落着近百个深宅大院。楼在桥边,窗在水上,粉墙黛瓦,飞檐翼然,墙垣斑驳。深褐『色』窗棱,雕花隔屏,玲珑幽暗。每座宅院外都铺着齐整的青石板小路,月华之下,折『射』着幽冷的光。
林福客栈外挂着两串红灯笼,殷红照眼,打老远就能瞧见那不一般的二层小楼。微微放下心,她快走两步,就到了洛景寒所说的南边小宅。
轻轻的扣了下门环。心里还在思忖着,这夜里来此,会不会打扰了人家,亦或者说完全不会有人应门,若当真如此,身无分文便只好流落到湖边坐一夜倒也无妨。
大约过没多久,便听见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行路声,一颗心才缓缓放回原位。朱红木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内里传出个与自己同样『操』着点江南软语的女子声音,“谁啊?”
“是沈娘么?我是洛景寒水公子的朋友,来此借宿两宿。”
那女子好奇的“咦”了声,倒是打开门来。穿着件白裘,烛火之下衬得一身出尘雪白,只是借光却也不能窥见全部美貌,但觉幽香满鼻,顿生好感。
沈娘轻声说:“姑娘你先进来,外面太凉。”
跟着沈娘踏入宅院当中。不大不小的院落,种着数颗看不清模样的树,花瓣飘落,月下芬芳。踏着眼前的青石板路,跟随着似水摇摆的女子,只觉入了舒适的幻境,美不胜收。
经过廊下美人靠,便是主宅。很明显,沈娘不似小镇中大户人家,主宅分四间房,就再无其他。光线明暗不均,也的确不太能欣赏,林若惜站在门外对沈娘说:“谢谢您。”
“姑娘如何称呼?”
“沈娘就唤我林若惜好了。”林若惜安安静静的说,大约在这宁和之地,连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沈娘分外亲切的牵过林若惜一手,柔声道:“苏姑娘是累了吧,今夜就先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谢谢沈娘!”
看她将烛台放在自己手上,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林若惜谢了声,沈娘转身笑了笑,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见君子误终身 047 如母相伴
林若惜吐了口气,推了门,也不细看屋内摆设,先除了有些脏的外衣,先躺了下来。
眼瞧着天光微亮,似乎也是寅时时分,她真的累了,却还需撑着疲惫的身体,想打量着紧紧攥在掌心的『奶』白『色』丸子,幸好一路下来都没不小心将其扔了,也没有因为掌心出汗而将其融化,滴溜溜滚在手心,散着清雅淡香。
这是什么东西?应该在那张帛书上有记载,只是自己看不明白而已。还是不要随意吃了的好,她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将丸子包在其中,又将帛书包在外头,明日央沈娘借个针线贴身缝上。
拍了拍胸口,她只觉自己小秘密还挺多。虽然一路奔波又累又饿,还可能因为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弄脏了人家的床,不过真的太辛苦了,先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半途似乎听见门开门闭的声音,但林若惜真的太累,以至于明明想睁开眼睛,却如何都无法打开眼帘,朦胧间有人影子近了又去,警戒心起,却又毫无力气,以为自己着了什么门道,不觉暗暗叫苦,状似昏『迷』的睡了过去。
待到她睁开眼时候,第一件事就去『摸』自己的胸口,内里布包齐全并无异样,这才微微宽心。起身后见桌上放着些糕点,顿时颇没形象的扑了过去,塞了两块下去,才感觉活了回来。
这时大约沈娘也听见了她房中动响,轻轻的敲了敲门后进来,林若惜这才有机会打量了沈娘的美貌。
一种江南水『色』的清雅,一袭轻软白衣的纯净,眉眼舒缓,巧笑嫣然,仿佛就在她眼中,再没有别种颜『色』。
就是这样的女子,让林若惜生出了些许愧疚,昨夜居然怀疑沈娘对自己不利,当真汗颜。这时沈娘才也收回了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笑着说道:“原本担心苏姑娘长途劳累,所以回了房里,就去取了些糕点与你,谁料你居然睡死了过去,想想我也没再叨扰,先回了房里歇息。”
这般说,林若惜就更加不好意思,垂首说:“谢谢沈娘。”
沈娘忽然将手覆在她的手面上,目光清澄,毫无异『色』,“既然是景寒的朋友,那便不需这般客气。”
林若惜红着脸,诺诺应下。
此时沈娘才捧着自己方才拿来的干净衣服,软声道:“苏姑娘一会是否需要沐浴下,沈娘独自住了很久,不知衣服能否合适。”
接过衣裳,是青白软纱长裙,比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好了多少倍。林若惜自小就没了亲人,更别说有人贴心照料,沈娘的一番温柔行径,竟让她想起了自己逝去已久的母妃,顿时红了眼圈。
沈娘莞尔一笑,牵着她的手朝着主屋旁的小房间走去,口中说着:“景寒今日就要来,怎样也要给你打扮好看些,太过狼狈显得我待客不周到。”
听她这话,只觉她似乎理解错误,林若惜急忙上前,匆匆解释着:“我与景寒是…”
话一出口她自己反倒一愣,这要如何解释?自己是逃婚出来的,而且是洛景寒亲自放出来的,本就复杂无比,说来说去无非是团『乱』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回后话,自己一人面红耳赤的说:“不是…那种干系。”
沈娘会意的推开小门,将林若惜向里一送,圆桶内热气腾腾,已是准备妥当。她促狭的眨眼,“快些洗吧,或者景寒没多久就来了呢。”
一见君子误终身 048 难得安稳
林若惜都来不及多说些别的,门就被沈娘牢牢关上。她深叹了口气,头大如牛。说到底反倒觉着自己是个负心人,洛景寒于自己,恩深似海,一次又一次的迁就着自己,可她呢?总是不断的将他拒于门外。
褪去脏衣,仅有玄天八卦紧紧的贴在胸口,沉入滚烫的水中。她舒了口气,洗却铅华一身累,此刻终于安心不已。
沈娘是洛景寒的什么人。原先在门中,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这件事。闲来无事又起了几分好奇心,那般柔美的女子,那般温婉的女子,难道会是洛景寒的情人?拍了拍脸,她将自己胡『乱』飞起的思绪给收了回来。
浸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外面传来了男子温和的声音,“她来了么?”
是洛景寒!林若惜打了个激灵,从水中坐起,赶忙起身,手忙脚『乱』的擦拭着。
“夜间来的,让她休息了一夜后,先去洗个澡。看这姑娘气『色』,一路奔波太累了。”
“嗯是,我坐这里等她一下。”
“早饭吃了没?我去做一些。”沈娘的声音听来就欣喜异常,让林若惜更加好奇这二人的关系。
沈娘放了一套自己的衣裳,与平时地狱门中的自己的衣服完全不一样。淡红『色』的软纱长裙,外罩丝质白『色』长衫,直垂到脚面。再将那绣着花纹缀着流苏的腰带束上,布包塞入怀中,她擦拭着头发,打开了门。
外有树树桃花,一如洛景寒的小院,纷飞桃花间,那清雅的公子正坐在树下美人靠上,听见启门声音后,四目相对。
淡眉轻扫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好一个佳人出浴,美不胜收。
洛景寒起身,朝着林若惜这边走来。沈娘应声出了厨房,满眼欣喜的打量着她,口中赞道:“我年轻时候的衣裳,穿在苏姑娘身上,真是和当啊。”
“像!”洛景寒也跟着说了声。
林若惜愣住,年轻?沈娘怎么看也不像个年纪大的女人啊。像?像谁?
眼瞧着她那双水眸中灵动着莫名的光彩,洛景寒轻声笑,“你与娘年轻时候很像。”
娘?!林若惜顿时傻眼了,目光从这头移到那头,这两人,不论从哪里看,也没瞧出想象的地方,若说是情人,也没有人会不信的吧。
“我…我倒是没想到,你娘亲居然住在山下的镇子里,恐怕门主…”林若惜嗫嚅几句,洛景寒已然上前牵过她的手,转身与沈娘说:“我与惜儿说几句话。”
沈娘欣然颔首,显然她也是很喜爱林若惜的。豁然想起儿时的景寒,便是张着大大的眼睛,颇为得意的对自己说:“我娘是最美的,以后我也要找个与娘一般的女子做娘子。”
这倒是已经领上门了,她捂唇一笑,又回身去准备早饭。
林若惜满面诧异的问洛景寒:“她真是…你娘?”
“如假包换。”洛景寒含笑,旋即板正了脸,“只是因为毫无办法,才让你来寻这处的,但是切记不能透『露』出去,江湖中多少人要寻我们的麻烦,所以家眷一律都格外保密,你应该懂的。”
林若惜当然懂,地狱门的人大多孤身一人,但凡有家人的,也都隐姓埋名,就怕被江湖上的仇家知晓借此要挟,她乖乖的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洛景寒站定,“还有,别对沈娘透『露』我在地狱门的事情,她清净惯了,以为我在外做生意,不想让她太担心。”
林若惜又点了点头。
洛景寒满意的笑了,“想来门主也觉着你不太容易就死了,所以如今门中上下还在依门主意思,四处搜寻你。”
那是自然,大元皇室只留了自己一根苗,已经是福厚命大的主了。
长天月下红袖香 049 一抹长天
“所以我看,你还是暂且留在沈娘这里比较保险。她独居惯了,有你相陪,也是非常开心的。”洛景寒缓缓徐徐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那双澄澈的眸子在林若惜身上兜兜转转,惹的她面上微红,轻声说:“我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