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三少她是怎么了?”
秦默挑起眉,突然笑道,“家里冷清许久了,这下可要热闹了。”
林绰隔了好远一段距离跟着前面的人,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跟着她们出了门,他明明是替梅朔叫管家的,结果遇上了这个冷面大少,还有一个年轻的护卫,问了他一堆问题。
明明和他说带他去见阿朔,结果这会都出了梅府了。他绞着衣袖,他想阿朔。
梅平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对梅期道,“大少,你不觉得这家伙脑筋不太好使吗?”
“你想,他一会说自己是梅家的小侍,不认得三少,结果一听见我们要带他见三少,又立马屁颠屁颠地跟来了,要装也能装得再像点吧?”
“前半段,是老三教的,后面,就是自己想要的了。”梅期停下了脚步,“到了。”
梅期走上了大门前的台阶,回头见林绰站在门口打量着两座石狮,“进来。”他似乎在走着神,梅期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跟了上来。
梅平继续摇头,脑筋不好使,反应迟钝,还喜欢神游。大少,你又是何苦,这样子的,怎么教也不可能过得了老主子那关,除非,天下红雨。
“你在看什么?”梅期突然问道,林绰很惊讶她会问自己问题,之前都是那个护卫在开口和自己说话,啊了一声,“狮子。”
“有什么好看的?”
“左边的脚下踩着球,右边的脚下是小狮子。”
“踩着球的是母的,小狮子的是公的。”
“原来是这样子。”他突然想起梅朔替他雕的那只盒子上那对狮子,抬头问道,“大少,三,三少在这里吗?”
“进去再说。”
梅期回过身,刚踏进黄府的大门,就有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呀,梅大少,你可终于来了。”
“来来,快请快请,我都让厨房准备好了,就等大少你一来,就可以开席了。”
“久等了。”
“大少,你之前派人来说还要带一个客人来,是二少还是三少?”
“都不是。”
梅朔心急火燎地感到城北,那座酒楼刚刚完工,各种工具和用剩的木料都还没有撤走,门口还有人在打扫,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摆宴席的样子。她站在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三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回过身,对面的女子不过二十上下,却是一派老成相,身上满是灰尘,腰际别着量尺,“端月,那黄家不是在这里摆宴?”她抓着梅端月,急切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今日才完工。那宴席是在黄府。”
梅朔仰天几乎想长嚎,那不就在隔了梅家两条街的地方,她居然穿过了半个城。
她像是火烧屁股地跑开,拉过酒楼门口一匹马,翻身就上,“端月,马借我了。”
“三…”梅端月还想叫她,却没来得及,摇着头走回酒楼里面继续检查楼梯扶手的接缝,最好不要有需要返工的地方,她今晚还想早些收工。
这场家宴算是作为酒楼收尾完工的感谢宴,只有三个人,圆桌却出奇得大,梅期朝南坐下,黄玖在她对面,离梅期隔了不近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座位,梅平正站在他身后,黄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开口问。梅平暗自感慨,这还不是为了方便就近教育,可偏偏又不能太近。
他看了一圈,又问道,“三少呢?”
梅期没理他,黄玖拍了拍手,边上有小侍上前来送上了一杯茶水,不过在梅期边上特地安排了一个小厮。林绰正觉口渴,接过来就像要喝,梅期压低了声音,“漱口,吐在盘里。”
他一口茶水正含在嘴里想要咽下去,被她这么一吓,一口气全呛在喉咙口,捂着嘴忍不住咳嗽起来,边上的小侍见状,连忙递上湿巾。
梅期的眼角抽了一下,自己将漱口的水吐在一边小厮递上来的茶盘里。
黄家做的是酒楼生意,对吃的最为讲究,就算是家宴,也用了招待贵宾的八珍九簋中的八珍宴。龙肝、凤髓、豹胎、鲤尾、鸮炙、猩唇、熊掌、酥酪蝉八珍,除了鲤尾、熊掌和酥酪蝉,另外五珍分别是以燕窝、鱼翅、果子狸、锦鸡、鱼唇替代。
不过今日黄家上的第一道燕窝却是一道用冬瓜盅装盛,冬瓜丝为主料的素燕窝。一边有小侍盛好在碗中送上来,林绰刚刚被吓到,这会也不敢动手,只是看着梅期。
“梅大少。”黄玖突然站起身来,一手执杯,“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等到酒楼开张的时候,再请你来赏光喝上几杯。”
梅期拿着自己的空杯站起身,小厮过来满上酒,酒杯正送到嘴边要喝下,门外的守卫突然跑进来对黄玖道,“家主,梅三少在大门外,一定要进来,说是十万火急要找梅大少。”
“三少也来了,那正好正好,一起入席。”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哐啷一声,回过身看去,原来是梅期带来的那个小侍打扮的少年突然猛地站起身,梅期手里正拿着酒杯,冷不防被他一撞,突然间酒杯掉下,正落在那碗素燕窝内,汤水溅起,点点印在她衣服上。
几个小侍一起手忙脚乱地上前收拾干净,没人注意到梅期的脖子里泛起了点点猩红色,梅平偏过脸,不忍再看,大少,说了你就是在自讨苦吃,这种事,留给三少自己解决好了。
黄玖招呼下人添座,梅朔走进门,眼神牢牢锁在那个站起的人身上,终于松了口气。第二道菜正送上来,大盘里一整只土鸡,有人专门负责切开,原来鸡肚子里塞着鱼翅。
一切开,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看着梅朔,林绰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中午吃了很多,这会又开始有了胃口,像是饿了。
座位添在梅期右手边,而林绰正坐在她左手边,梅朔从两人身后走过,拍了拍林绰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把座位拉到林绰旁边,整个圆桌的座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构局,梅期朝南,边上是那个少年,少年边上则是梅朔,这几人都隔得比较近,尤其是梅朔和那少年。而黄玖,则一个人独坐在对面,满是兴味地打量着这对梅家姐妹和中间那个少年。
好不容易坐定,第三道菜也上来了,爆炒的果子狸肉,辣味冲鼻,梅朔谢过那小侍送上来的湿巾,好心情地看着他像吸粉丝一样吃着鱼翅。
“他吃东西发出的声音太大。”梅期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我喜欢听。”梅朔挑眉,把自己碗里的鱼翅全扒进他碗里,反正她肯定都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藏着瞒着了。
“别人不会喜欢。”
“来来,三少,我也敬你一杯。”黄玖笑着站起身,梅朔拿起酒杯,“黄老板客气了,酒楼开了张,我一定会去捧场的,谁都知道在这风城内,说到膳食,黄家要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了。”
黄玖心情大好,示意下人去催厨房加紧上菜,烤锦鸡,醋溜鱼唇,高汤鲤尾,红烧熊掌,最后一道油炸酥酪蝉。
林绰死活不肯碰那熊掌,梅朔替他盛了一碗最后上来的荷叶香饭,接着站起身又盛了一碗送到梅期面前,“老大。”
梅期半抬起眼看着她,脖子里的红点已经慢慢退下去,接过饭,“明天开始回作坊去。”
“老大。”
梅期自顾自接下去道,“奶奶马上要回来了。”她斜眼看了林绰一眼,“你不是想要贴身小侍?”
“我去。”她咬着牙,威胁她?哼,不就是回作坊去,又不意味着她要动手。她看着身边不为所动吃着饭的人,想来他压根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梅朔软下了眉眼,满足地看着他,反正她说过,她只会再为一个人动刀,而那个人,她早已经找到了。
第 36 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春光暖融,梅朔起了个大早,昨晚从黄府回来天色已晚,看他也累了,她舍不得大晚上还要他卷铺盖搬地方。这会,她正想着要马上让秦默把他的铺盖全卷她房里来,本来贴身小侍住在主子的外间也很正常,虽然她不是想要他住外间。
这个时候,秦默应该是在厨房,她疾步上石桥,穿过花园,却发现这大清早的,厨房里乱糟糟一片,“默叔。”
秦默回过身,“三少,今日怎么这么早,早膳还没准备好。”
“这是怎么了?”
“腌肉又都没了,怀疑家里遭贼了。”
“腌肉?有那个贼会特地跑来就偷腌肉的?”
“我也奇怪,可是晾在外面的老是一转身就没了。”秦默摇头,一个厨房打杂的小厮突然惊声道,“管家,管家,快看,原来不是贼,是,是…”
秦默和梅朔都回身看去,两只黑色羽翼,头顶长着白羽的大鸟扑腾着叼走腌肉,一只很快地飞上了墙头,另一只在几人头顶上空转了一圈,突然在梅朔身前不住悬空拍着翅膀。
“小龟?”梅朔不太确定地开口,这一只也扑腾着飞上了墙头,两只鸟用爪子固定着腌肉,撕扯着啄食,梅朔大惑不解地看着它们,鱼鹰怎么也会吃肉?
正想着,门洞前冲进来一个人,喘着气,一身青衣小侍打扮,看到她就跑了过来,“阿…三少,你有没有看到,看到…”
“那个?”她指了指墙头,林绰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口气,“我刚刚看到它们嘴角有肉,还以为它们伤了人,还好还好。”
他蜷起小指吹了声哨,一只鸟叼着腌肉飞了下来,另一只抬起头,在墙头站了半晌,也飞了下来,秦默伸着一只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你养的?”
梅朔心里暗叫不妙,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林绰点了点头,“嗯。”秦默转头细细打量那两只鸟,“这是,是白肩雕?”
“不知道。”林绰摇头看着梅朔,她还总说这是鸬鹚。梅朔拉着秦默,“默叔,你看,不过就是两只鸟,家里也养得起是不是?”
“三少,不过就是两只鸟?你以为这是金丝雀还是鹦鹉?这可是白肩雕啊。”他连连摇头,这么危险的猛禽,养在家里?开什么玩笑,现在看上去还小,等到长成了,谁还制得住?一定得趁现在还小的时候抓了,要杀要轰走都再说。
“默叔。”梅朔一脸恳求,秦默还是摇头,才想起来今早这么一折腾,厨房都没做早膳,这下糟了,大少二少还好,二主君那里,可耽误不得。他回身指挥看热闹的下人都回去干活,梅朔在身后摆了摆手,林绰双手一挥,两只白肩雕一起飞走,其中一只飞走前还不忘再叼一大块腌肉。
就在这当口,门洞前又走进来两个人,正看到这一幕。
梅期看着扑腾着翅膀刚飞开的两只白肩雕和那个还维持着伸手示意它们离开的始作俑者,眼角又开始抽搐,“老三,你去作坊,他给我留下。”
今早早膳晚了点,她急着要开工来不及等,就过来看看,结果竟然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真好,什么规矩都不守也就罢了,居然还养了两只白肩雕,这要是被奶奶知道了,神仙也帮不了她们。
“他和我一起去。”
“他留下。”
“那我也不去。”
“老三,别说我没提醒你,奶奶三天后就到。”
“那,那又怎么样?”梅朔挡在林绰身前,却明显地底气不足。
“能教多少算多少。”
“那我陪他一起。”
“你?你在就只会捣乱,给我上作坊去,栖凤木的生意已经丢了多少,还不给我去补回来。”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梅平道,“一会去请城里的男夫子,还有成亲前教礼仪的媒公,喜爹。”
“是,大少。”
林绰拽着梅朔的袖子,“我要学什么吗?”
梅朔低下头,“你看着有兴趣的就随便学点,不想学的就别理她们。”
“会有人教我写字吗?”
“会。”她揉了揉他的脑袋,“还会有人给你讲很多,很多的,嗯,故事,听过就算。”
“好。”他点头,梅朔抬眼,正对上梅期眯起的眼,四目相对,梅朔瞪起眼,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就算是大姐我也不会留情面。架打不过你,至少玩刀你还玩不过我。
梅期偏过头不理她,转身离开,“梅平,交给你了。”
横枝、暗香、琼葩、癯仙,梅家的四处作坊,横枝为楼,暗香为大件木料家具,琼葩为小件木雕制品,癯仙为棺木,梅期的意思,是要她上暗香阁,不过梅朔转了个圈,直接上了横枝轩。
“端月。”
大堂内人来人往,甚是繁忙,到处是人手里抓着羊皮卷,梅端月从二楼扶梯上看下来,“三姐,你怎么会来?”
“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梅端月下了楼,“什么事?”
“你一直想学栖凤木雕?”
梅端月猛地仰脸看着她,“三,三姐,我不是,你别…”
“我只是问你想不想学,别把那些其他的事带进来,只要回答我。”
她点了点头,“自然是想,可是,这个,只有嫡女才可以。”
“别管了,跟我走。”梅朔拉着她就出了横枝轩,“上暗香阁去,我教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梅端月一直以为,这样的词只能用来形容那些绝世翩翩佳公子,可是,今日她才发现,三姐手里那块刀片,才当得起这几句诗。就见她手里飞旋起落,木花飘扬,四指轻轻一转,刀片飞起再接下,便是另一个姿势,所有的动作都在瞬间,只看得人目眩神移。
梅朔抬起眼,正看到她眼里如痴如狂的目光,她一笑,“端月,今日我先教你最基本的刀法,然后你自己练着。”
“平护卫,你开玩笑的吧?”那中年大叔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几遍,又对林绰道,“走几步我看看。”
林绰浑身别扭,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几个花枝招展的大叔围在自己边上,于是从房间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尽量离他们远些。
“三天,让他看上去想个大家公子?别说你给我三百两银子,就是三千两也办不到。”
“不用完全像,就是短时间装一下,看上去像就行了。”
“那,我尽量。”那大叔伸手招他,“你过来。”
林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发痒的耳朵,大叔不悦道,“走路的时候,手不许乱碰任何地方。”
他身子一僵,明明阿朔说了他不想学就可以不用学的,为什么连他走路都要被人管?他委屈地扁着唇,只有阿朔最好,其他人都会欺负他,梅平对他的神情视若无睹,“花大叔,你想怎么教都行,我先出去了。”
那花大叔等她一走,让自己手下的另一个男子拿过来几根绸带,拍了拍一边的座位,“来,坐下。”
在小腿肚上被绑住,两腿间只留了一小段距离,“好了,起来走路,记住这种感觉。”
林绰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为什么要这样走路?他的腿又没有不好,干嘛要学走路?
他正在艰难地行走,门上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那花大叔开了门,很是惊讶地笑道,“这不是三少吗,很久没有见过了。”
林绰听到他的话,急切地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可不就是梅朔,他心下又急又喜,忘了自己腿上还绑着绸带,一脚就想要跨出去,结果直接向前倒下,眼看就要跌个狗啃泥。
梅朔一把拉开那花大叔,赶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心里已经把梅期骂了上百遍,死老大,还说只会是最简单的礼仪,她还以为就是口头教教,这算是怎么?她捧在手心里的人,居然被人变相地虐待。
“花大叔,是吧?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就可以了,几位辛苦了。”
“就这样,刚刚平护卫…”
“没事,已经足够了,钱一分不会少的。”梅朔把几人往门外推,那花大叔还不死心,“三少,现在是很难得能见到你了,有没有兴趣让我做媒?”
“不用不用,多谢了。”
“那二少呢?大少?”
梅朔终于把人推了出去,一把关上门,回身看他还是被绑着双腿,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地站在房中间。
她抱着他走到那张座椅上面,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伸手解开了那根绸带。“抱歉,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
他突然弯下身子靠在她肩上,满足地叹息,脸蛋在她衣服上蹭了蹭,她心下一片柔软,算起来,虽然见了面,除了一开始在她房里那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她们还真的没有好好地只有两个人相处过。
“他们说,要让我看起来想个大家公子。”他看着她的侧脸,“为什么我要像个大家公子?”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大家公子,他只是一个娘按下手印不要的弃儿罢了。
梅朔没注意到他有些黯淡的眼神,叹了口气,“小绰儿,过几天我奶奶会回来,她那个人,脾气不太好。”她抱着他站起身,“算了,别管她了,我们回房去。”
推开门穿过走廊就到了她自己房内,外面的人已经都走开了。她把林绰放在床头,踢了鞋坐上去,他有些惊愕地看着她,“现在,是,是白天。”
她坏笑着凑到他耳边,“你妻主已经独守空闺了这么久,你好意思再让我等下去。”
丝缎的锦被,光滑如水,划过肌肤带来异样的刺激,他双眼迷蒙,已经分不清那是她的手还是丝绸在自己身上游走。
“大少,这个身份怎么样?”
“说。”
“渝州林家,江南瓷器世家,富甲一方,下有三子,均待字闺中。”
“就这个吧。”她按了按太阳穴,梅平不解道,“大少,你何必这么费心要替三少留下他?”
“我从没见过老三这个样子。”她叹了口气,推开窗户,琼波楼下正是清波湖面,和风吹过,让人心情一阵舒爽,“若是不能留下他,只怕我也留不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早日回去种田,我更更更~~~
第 37 章
林绰隐隐约约觉得一阵滑腻的触觉拂过全身,睁开迷离的双眼,正对上她含笑的视线,她翻了个身把他抱在身上,薄薄的锦被盖在身上,带着一丝丝凉意,触及此时温热的肌肤,他轻轻颤栗,却舒服地蜷起身子,整个人窝在她怀中。
梅朔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发间穿过,“小绰儿,你变轻了,肯定是又瘦了。”
“可是衣服没有变大啊。”非 凡 电 子 书 论 坛
“那就是瘦了一点点。”
“这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瘦了多少两我也能说出来。”
“才不信。”
“不信?”发间的手向下探到他腰间开始挠痒痒,林绰躲闪着起身,一脚踩在锦被上,脚下一滑,在床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梅朔的笑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动弹,就又被她压在了身下,“这就是不听我话的后果。”
林绰推了推她的身子,“阿朔,天黑了。”
“我该回去了。”
“不用。”她打了个哈欠,“默叔那边,早晚要告诉他的,放心吧,没事的。”
这几天接连都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和风暖旭,湖边垂柳婆娑,梅朔倚在墙角,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垂柳枝把玩,所有的心神却都在听着房内传来的软糯嗓音,“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夫德。”
接着是一道属于中年男子的儒雅嗓音,“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夫言。”
她摇头轻笑,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三少,原来你在这里。”
“默叔,怎么了?”
秦默走到她身前,正好可以看到窗台后坐在书桌前的男子和站着的男夫子,“你就一直站在这里?”
她伸手,柳枝在鼻翼下拂过,“默叔,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你的心就已经满了,”她的声音渐渐变轻,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说给秦默在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三少,你真的是很喜欢他。”他笑着叹气,“那件事,除了你我大少二少,和这位大少请来的夫子,应该也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不过他之前进来做小侍很多人见过,家里下人多,口舌也杂,还是得找个说法。”
“默叔,交给你了。”
“你倒是省事。”
“多谢默叔了。”她转过身作了一揖,像是在开玩笑,神色却是认真无比,秦默明白那男子在她心中的地位,“放心吧,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合眼缘,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带他进来。”
梅朔嬉笑道,“能让默叔一眼就合缘,我家小绰儿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默叔的眼界有多高,我们大家都有数,不然这么一直独身?”
“去,说说就要没谱。”
“不过我最近都没有见过老二,她没有被关起来吧?”
“一开始也软禁了几天,后来就放了,我也没怎么见着,不过我听人说二少整日泡在花楼。”
屋内断断续续的嗓音继续传来,“姑舅之心,岂当可失哉?妻虽云爱,姑舅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
梅朔抬眼看着挂在天西边的斜阳,走上前敲开房门,“郑夫子,可以下堂了吧?”
那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大少吩咐了,今日《男诫》必须得背完。”
《男诫》?梅朔叹气,奶奶最喜欢的。林绰看到她进来,眼神闪闪亮亮的,视线从书页上离开,那郑夫子不悦地用戒尺在桌上打了一下,他抖了一下,立马乖乖坐好,脑袋低垂着嘴里念念有词。
“三少,还请你先出去。”
“还有多少?”
“刚到第六篇,还有一篇半。”
“晚饭前可以好了吗?”
“那就问他了。”
梅朔走到他身前,“你先背着,我出去趟,回头来陪你一起用晚饭。”他抬眼,似乎有些不舍,“小傻蛋。”梅朔抚平他额前的碎发,“我又不是出远门,马上就回来。”
“咳咳。”那郑夫子手里戒尺又在桌上拍了几下,梅朔朝他微微点了下头,“我就走。”她转身出了房门,远远似乎看见那两只白肩雕在梅家上空盘旋,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风花雪月四大勾栏,没有猜错的话,梅朝应该会在醉雪勾栏,梅朔拉紧衣领,但是听到那倌爹爹矫揉造作出来的娇嫩嗓音,还是觉得自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难以忍受?
“梅三少,实在是稀客稀客,这是要找…”
“我找我二姐,她在吗?”梅朔直接打断他,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梅二少,在在,就在我家恋儿房内听曲。”
“我自己去找她。”
“三少。”那倌爹一把拉住她,“你也知道我醉雪勾栏的规矩,恋儿是我这四大头牌之一,他接客的时候,其他人一概不见。”
“我找我家老二,又不是找他。”她摸进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行了吧?”
好不容易算是把人打发了,她走进去,一手捂着鼻子,刚上楼梯,就见到梅朝七倒八歪地下来,她伸手接住她,“你怎么了?”
“锦儿。”她张嘴,扑面的酒气迎来,惹得梅朔自己肚子里的酒虫也开始一只只爬出来。
“这里没有锦儿,什么恋儿,花儿倒是有。”她没好气道,一把将她放正,“你还走得了路吗?”
“走,老三。”梅朝总算是认出了她,“陪我喝酒去。”
梅朔被她拉着朝上拖,“喝就喝,我自己会走路。还有,我是来和你说,老大让我们明早去城外候着老太婆,算是什么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