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特地咬重了“女孩子”这三个字的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靳夕夜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很快就明白过来江盼误会了什么,他笑了笑,也不解释,反倒情意绵绵地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周教授是特地过来接我回去的呢,恐怕不太方便捎你回去吧。”
江盼:“…”
这男人怎么那么不要脸!
看他家的小朋友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咪挡在他的身前,周庭昀心底那些因为野男人出现而产生不悦的情绪暂时被克制住,他微微弯起唇角。
靳夕夜面无表情地望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江盼身上,他懒洋洋地开口:“算了。让江小姐一个女孩子自己打车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么多喜欢你的男孩子该心疼死了。”
同样,他也咬重了“男孩子”那三个字的音,口吻里带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话音刚落,余光里,江盼身后的男人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一连耍了两个人,靳夕夜心底十分愉悦开心,就差鼓掌叫好了。
周庭昀微眯着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稍稍弯腰,将车钥匙从后面递到了江盼手上,“你先到车上等我。”
江盼委实不太放心让周庭昀和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的男人单独相处,这么一想,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注重面子的大学女教授一点。
她抬手捂着脑袋,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声音虚弱无力,听起来痛苦极了:“周教授,我的头好晕啊…”
身体晃了两下,她就准确无误地倒在了周庭昀的怀里。
温香软玉入怀,周庭昀眸色深了一瞬,他抬手扶住演技浮夸的女人的胳膊,顺着她的意带着她往车那边走。
看着地上两人就快要融为一体的影子,靳夕夜唇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得,妇唱夫随啊。
行,就他是恶人。
啧。
*
周庭昀原本想将女人丢进后车座躺着,刚拉开后车座的门,怀里的女人就站直了身体,往旁边走了一步。
他抬起下巴,清冷深邃的视线不远处的事物上转了一圈,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江盼脸上,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演够了?”
江盼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好不无辜,她轻轻拉开副驾驶的门,偏头朝他笑了笑:“谢谢周教授捎我回家。”
周庭昀看她灵活地钻进了车里,喉结滚了滚,胸腔里的笑意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等他上了车,江盼正准备将她刚刚在脑海里准备的长篇大论说给他听,男人却突然倾身过来,下巴遮住了她的视线,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江盼听到他的心跳声,然后是自己随之附和的心跳声,同样的凌乱不堪,还有狭小空间里渐渐扩散开的男人气息都让她整个人晕眩不已。
他的味道清冽好闻,仿佛霜雪里天然生长的雪松,带着这个世间最纯净的味道,一尘不染却让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一点。
她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正要环上他的腰,男人忽然动了动,扯下了她旁边的安全带扣了起来。
“…”
江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光顾着思考如何劝说男人改邪归她了,忘记系安全带了,搞半天白紧张白激动一场。
周庭昀替她系好安全带,回过神时,发现女人的脸泛着红晕,白嫩的耳朵尖也有点不易察觉的颜色。
他家小朋友脸上难得露出这种含羞带怯的神情,周庭昀一时有些看入迷了。
他半眯着眼眸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一闪而过,漆黑的眼底幽光浮动。
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启动了汽车。
江盼垂着眼睫,缓了好几分钟,才抬起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吧,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说完,她就发现这个开头有些不太对劲,她瞥了眼周庭昀,看到他没反应,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有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好比刚刚那位靳公子吧,你别看他表面人模人样的,背地里肮脏手段可多了!你没来的时候他还当着全剧组的面勾搭我,鄙人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男女通吃的人实在是配不上高清玉洁的周教授。”
周庭昀没有接话,半晌,他瞥了一眼江盼白皙手腕上的红痕,眼底像淬了冰,声冷音沉:“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


第9章 春光(8)
听到他的话,江盼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遮住了左手腕,大拇指在腕间那道疤痕上摩挲了两下,神色渐渐恍惚起来。
她偏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眼神空洞而悲凉,唇角带着几分自嘲,声音轻不可闻:“…没什么。”
男人又半天没有接话,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凝滞,空气安静得可怕。
江盼忽地松开右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处,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清晰而明显,看起来就像被人用力握住过。
她眨了眨眼睛,松了一口气,偏过脑袋盯着男人的侧脸,唇角轻轻翘起,柔声道:“周教授,你有没有觉得你车里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酸酸的,涩涩的?”
周庭昀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地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江盼:“…”
她咬了咬牙,牙齿碰在一起,咯咯作响。
行,算你狠。
凉风吹进来,江盼身上衣服单薄,被吹得有些冷。
她合上车窗,身体动了动,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江盼的脸面向窗外,原本只想装个样子,让男人以为她生气了,没想到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昏黄的车内只有她自己,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的脖子有些僵硬,抬手揉了揉后坐直身体,杏眸转了一圈,看到周庭昀正站在路边打电话。
他背对着她,所以江盼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无法判断是在和谁通电话。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感觉到体内缺水严重,这才发现到车内的温度过高,也不知道男人空调打了多少度,自己也不嫌热。
江盼轻轻地推开车门,将门开了一条细缝,她的耳朵贴在细缝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偷听着。
然而男人的声线过于低沉,估计怕吵她睡觉又刻意压低,江盼听了半天的墙角,只听到了“嗯”“继续查”“接”这几个词语。
不过这几个词语提供的信息量也够了,江盼挑了挑眉,她就猜到肯定和工作有关。
江盼的唇动了动,无声地用唇形描绘了“工作狂”三个字。
她刚想悄悄摸摸地白他一眼,眼皮子刚一掀,男人就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
“…”
动作顿了半秒,江盼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啪嗒”一下关上了车门,遮住了男人锋利的视线。
周庭昀盯着副驾驶的车窗,目光逐渐柔和下来,脸上的神色温柔,眸里星光浮动。
手机那端的孟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上司的回复,再次出声询问道:“老板,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了?”
“还有别管她同不同意,尽快帮她找一个助理,不准再让她吃外卖。”
那端孟旭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好的,老板。”
*
江盼回到家,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林萱那个杀千刀的女人,才点开通讯录,屏幕上就凭空出现了那个女人的来电显示。
难道那女人做贼心虚主动负荆请罪来了?
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人晃悠悠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划开绿色的接听键,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话,那端林萱的音量就差捅破天际了:“江盼,你好样的!”
“…”
江盼一阵耳鸣,顿了一下,她蹙着眉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得亏那端林萱依旧中气十足,手机硬生生地给她当成了喇叭用,是以,尽管江盼真的耳鸣了也听得清楚对方在嚷嚷什么。
“怎么?做贼心虚不敢说话了?江盼,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咱们俩的友谊今天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了解江盼的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无端被林萱这么劈头盖脑地一顿吼,脾气瞬间上来了。
她冷笑了一声,唇动了动,缓慢地从嗓子口挤出一个字:“行。”
江盼的音质本身就偏阴柔,再加上语气冰冷,伴随电流一起落入林萱耳朵,顺着耳神经进入大脑,林萱感觉到脊背泛起一阵凉意。
她深吸一口气,人冷静了不少后,重新开口:“江盼,找你拍电影这件事我本来是好意,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根本不可能找你。可你呢,你不喜欢你不演就算了,你竟然还把我的微信拉黑了?我他妈一番好意喂了狗,结果还被最好的朋友给拉黑了???我他妈…”
那端林萱越说越激动,这边江盼愣了几秒之后,打开了微信,果然在黑名单里看到了林萱。
她微微睁大了杏眸,茫然了好一会儿,将林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特意看了下两人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句是她发的:【不接。】
时间是…上周日凌晨两点十五分?
那晚的记忆纷至沓来,江盼眼眸渐渐弯起,用力地绷着唇角,然而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萱再次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一样被人耍着,就在她愤怒值到了满格,正准备一把掐断电话时,听到了那端女人温柔的缱绻的嗓音:“不是我拉黑的,是我家小可爱干的。”
林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抖了抖肩膀,问道:“你现在还养起狗来了?”
顿了顿,她觉得不对劲,“江盼,你他妈耍老娘呢?狗还会微信拉黑人了?你家养的什么品种啊,告诉我,我明天一早就去宠物店买一条回来!”
江盼:“…”
她轻叹了一声,嗓音低柔动听:“不是狗,是狗子。”
林萱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呛住,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江盼:“你…走出来了?真不打算再等那个人了?”
江盼没有接话,她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男人的照片,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后,眨了眨眼睛,低声回道:“我等的那个人回来了。”
林萱从江盼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失望与落寞,她叹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对方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江盼只觉得林萱不愧是她的好闺蜜,两人担心的点都出奇的一致。
眼眶有些酸涩,她抬手轻轻地点了点有些湿润的眼角,弯了弯唇,尾音上扬:“这倒没有…”
林萱提着的心刚想放下去:“那就好。”
江盼:“…就是好像不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了。”
林萱:“…”
两端又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林萱痛心疾首地说道:“那你当初不是白给他送了那么久的便当了吗?”
顿了顿,林萱振振有词道:“不过这样也好。我跟你讲,这种一穷二白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世界那么大,脸长得好看的男人多的是。就你这种条件的,找个年轻帅气又多金的小鲜肉岂不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的事?”
江盼:“…”
*
高三周庭昀给江盼他们班代课那会儿,江盼课间总是假借问题目的名义,跑到男人办公室里跟他闲扯或者偷看他看书。
男人有时过于专注,她敲半天门也没人应。
久而久之,江盼就养成了不敲门直接进去的习惯。
好几次中午的时候,她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男人就着白开水吃着干巴巴的面包,面前摆满了各种英文资料,边吃边看。
江盼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男人的家境可能不太好,所以才会同意来给她们班代课。
估计就是为了挣几个代课费。
少女的心思总是细微而敏感,她知道自己不能直接给他钱,男人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的,内心指不定有多脆弱。
因此她表面上也跟着不露声色,还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喂养男人的高招——把午饭搬到男人办公室里吃。
家里的保姆一度很震惊,平时只能吃半碗饭的江盼开始带一桶饭上学了,再加上各种菜品,江盼每天都要提着五六个保温盒到教室去。
跟她想的一样,男人刚开始自尊心作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邀请,并让她一个人吃,吃完赶紧走人。
然而在她锲而不舍的纠缠下,周庭昀总算同意跟她一起共进午餐,男人清隽好看的脸上还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二十三岁的江盼今晚再次回忆了一下男人当初的神色,心念一动,她忽然意识到那更像是一种嫌弃的却又不忍心说出来的别扭神情。
江盼:“…”
原来她才是一番好意喂了狗。
江盼胡思乱想间,不知为何想到了靳夕夜,想到靳夕夜比她有钱,她突然有了危机感。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没顾得上看时间,迅速地给孟旭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孟旭才把陆西聿的所有资料给周庭昀发过去,刚刚上床睡下,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他睁开眼睛,接听起来。
大半夜,那端的女人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声音比平时尖锐了许多,语气里还隐隐带着不甘居于人下的傲气:“嘘嘘,我要赚钱!”
孟旭:“…”


第10章 春光(9)
江盼给孟旭打完电话后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她闭着眼睛皱着眉数了半天的星星后终于放弃挣扎,舔了舔唇掀开眼皮望着天花板。
橘子小夜灯发出的光芒温暖又模糊,静静地笼罩着房间里的一切。
江盼觉得安心,神经正要放松下来,昏黄的光线闪了两下,整个屋内忽然之间陷入了黑暗。
她的心一悸,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过去那些可怕的画面,后背渐渐爬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她边急促地呼吸着,边慌乱地摸着手机。
摸到手机后江盼立刻点亮了屏幕,打开手电筒后,她整个人才慢慢地停止颤抖。她伸出胳膊试着去打开水晶吊灯,开关键反复按了几次后依旧没有点亮吊灯。
隔了两分钟,她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掌心间黏黏腻腻的,江盼垂下眼,借着手机的光打量着左手腕上的疤痕。
这道伤疤是她十五岁那年自己拿刀片划出来的,时间久了,狰狞的凸起也变得光滑起来,只是颜色和光泽始终和旁边完好无损的皮肤格格不入。
其实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江志国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而她也知道,江志国私生子私生女那么多,自始至终他舍得抛出去换利益的大概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女儿。
因为她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在她出生没多久后就跟有钱男人跑了,抛下了为了她脱离了江家一无所有的江志国,丢下了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
女人走后,江志国试图求得老爷子原谅,然而老爷子铁了心要让他吃点苦头,并且还错误地高估了江志国的本事。
江志国真的一点本事也没有,回不去江家就凭一张脸和花言巧语骗各种各样的女人养他,同时还想着卖女儿换钱。
在江志国眼里,她就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
江盼十五岁那年初中刚刚毕业,江志国和包养他的女人就替她谈好了一个豪门老男人。
老男人年近半百,一脸猥琐相,头发都掉了大半,出的价却不低,让原本想等她十八岁再发货的江志国动了心。
江盼拼命反抗,想了很多招,然而离家出走还没走多远就被包养江志国的女人派人抓了回来。
抓回来后她就被江志国关在了房间里,他砸了她的的手机和电脑,切断了她房间的电源,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逼着她服软逼她同意去伺候那个老男人。
被关了一天一夜,黑暗里江盼神智开始恍惚,觉得自己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于是她翻出了美术课用的美工刀,狠狠地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剧烈的痛感传上神经末梢,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流出,没过一会儿江盼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想继续逃跑,然而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半天才扯掉输血管,下了病床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结果还没打开病房的门,江志国就抓着一根皮带进来了。
男人一边红着眼疯狂地甩着皮带往她身上砸,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敢拿自己的贱命威胁老子?老子看你真的是活腻了!”
“你就算是要死,也给老子死在别人家里,老子可没有地方埋你。”
江盼刚割过腕,又两天没吃东西,身体一点还没恢复过来,压根躲不开这劈天盖地的痛打,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痛觉开始模糊、意识渐渐变淡。
江盼很清楚,如果那个时候江老爷子来得再晚点,她可能已经被江志国活生生地打死了。
*
翌日上午。
孟旭提着热乎乎的早餐到江盼家的时候,近乎一宿没睡的江盼还没起床。
听到客厅方向传来的声音,她掀开被子,光着脚溜到房间门口,关上门换了衣服后,神清气爽地走出去。
一般没有工作的话,孟旭是不会到她家来找她的。
江盼走过去接过纸袋,边打量着早餐内容,边说道:“嘘嘘,这不像你啊,你这次竟然没有给我放假。”
孟旭神情有点幽怨:“公司给你接了一个珠宝品牌的代言,我来接你去对方公司签合同。”
江盼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他:“什么珠宝品牌?”
孟旭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刻板:“周氏珠宝。”
闻言,江盼一惊,险些把手里的纸袋扔地上,她眨了眨眼睛,狐疑地问道:“是我这种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那个周氏吗?”
孟旭淡定地点头。
江盼:“…”
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整个人呆愣愣地抱着纸袋坐了下来,打开纸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摆在了茶几上。
江盼慢条斯理地端起豆浆抿了一口,眼尾微挑:“周氏珠宝不愧是国内外数一数二的珠宝品牌,果然很有眼光。”
孟旭:“…”
江盼吃完早饭,和孟旭一起乘电梯下楼,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熟悉的男人身影。
江盼杏眸一亮,唇角勾了勾,偏头朝孟旭无辜一笑:“嘘嘘,你先去停车场把车开上来,我马上就去找你。”
说罢,她踩着五厘米的白色小高跟“哒哒哒”地追上了周庭昀。
周庭昀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侧过头,垂眸第一眼看见的是女人露在外面白的反光的小腿和光洁的脚背。
这丫头总是这么不省心,天气这么冷非要穿这么少。
他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放慢了脚步等她凑上来。
江盼不负他望地绕到他身前,一双明媚的眸子浅浅地朝他弯着,唇瓣颜色鲜艳欲滴,张张合合:“周教授,早呀。”
周庭昀轻轻点了点头。
江盼知道孟旭在外面等她,没有瞎寒暄,从包里摸出手机,开门见山道:“周教授,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话音刚落,江盼觉得周围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她抬头,男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漆黑的眼眸也阴沉沉的。
紧接着,男人就漫不经心地报了一串她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数字。
江盼空着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捏成拳头,人有些愣神,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神情微微恍惚。
…她原以为他出国后会换手机号码的。
没想到五年过去了他都还是用着当初那个手机号。
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缠绕在鼻尖,熟悉又怀念,江盼深吸了一口气。
11个数字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机键盘上,她顺势直接拨了出去,等他的手机开始震动,她就掐断了电话。
江盼垂头平复了下心情,声音很轻很低:“周哥哥?”
周庭昀正在打她的名字,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磁,语气温柔,江盼心脏颤了颤,她有些不敢置信,微微睁大杏眸看了过去。


第11章 春光(10)
隔了几秒,周庭昀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圆润的指尖顿在屏幕上,垂眸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视线。
男人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晦涩情绪。
江盼杏眸弯弯,眼里含着细碎的日光,目光澄澈清明,嗓音绵软低柔:“周哥哥,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周庭昀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一下,神色淡漠而温柔:“没有。”
江盼一脸平静地“哦”了一声,像唐僧念经似地毫无波澜起伏地说道:“啊,真可惜,我以为你记起来我是大明湖畔的仙女盼盼了。”
周庭昀:“…”
江盼面无表情地念完经,目光在男人身上转悠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男人西装外套领口处,那线条流畅的衣领边缘微微翘了起来。
她快速往前走了一步,敛着眼睫,伸出胳膊慢条斯理地替他抚平了衣领。
周庭昀呼吸滞了一秒,缓慢地垂下眼睫,打量着女人不自觉之间脸上流露出的认真而专注的神情。
微风拂过,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气钻入鼻尖,周庭昀心底有些许的挫败感。
只要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句并不真心实意的话,他心底那些不甘和赌气的情绪忽然变得轻飘飘的了,让他想丢盔弃甲,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江盼替他整理好衣领,视线在他下巴上停留了一瞬,蓦地抬起头,弯了弯唇:“周教授,我有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决定,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庭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事情?”
江盼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邀请我去她电影里客串一个角色,我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兴味十足地歪着脑袋盯着男人清隽的脸。
然而她低估了对方的心理素质,周庭昀始终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面不改色地听她瞎扯。
她什么时候才能扒下男人外面这层清冷的皮。
江盼轻叹了一声,正准备把话说完,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垂眸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到“嘘嘘”两个字才想起来她今天出门是有正事要做。
周庭昀也看到了她的来电显示,不悦地眯了眯眸子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江盼。
江盼懊恼地吐出一口气,“周教授,不好意思啊,我朋友还在等我,有空回聊。”
说罢,她边转身往外走,边划开接听键,小声回道:“别催,别催,我马上就出来了。”
*
周氏珠宝隶属于周氏集团,历任广告代言人不是一线流量女明星就是影后级别的大人物。
江盼对周氏集团早有耳闻,毕竟江老爷子一直有和周家联姻的打算,而她是江家最合适的人选了。
当初她原以为江老爷子是原谅了江志国才把她接回江家的,直到高三那会儿,她才知道老爷子来找她也是别有目的,他只是想多一颗拿得出手的棋子罢了。
不过说起来江老爷子逼她就范的手段可比江志国温柔多了,同样是关着她,好吃的好喝的一样没省,有时候还让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出门散心——
除了切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不让她去上学,不让她去B大找他们嘴里不入流没眼看的下等人。
她知道,在江老爷子的眼里,她的母亲,她喜欢的人甚至连她自己都是下等人。
然而最可笑的是,明明这些人打心底里看不起她却还是要利用她。

对方约好的见面地点在周氏集团的总部,接待江盼和孟旭的是周氏珠宝的总经理,人很年轻三十来岁的样子,脸长得也清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最重要的是,对待江盼很和气,脸上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看不起和不耐烦的神色。
江盼心底稍稍有点讶异。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这种桥段不应该是对方趾高气昂地甩出一份不平等条约,并恬不知耻地让自己这种十八线开外的女星对他肯给自己这种天赐的好机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