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晃神,眯了下眼眸的瞬间,少女恰好做完了一题,抬起头来。
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少女一脸惊喜,鹿眼清澈澄净,像是山间倒映着璀璨日光的一弯湖水。
他又看到光了,然后还听到她用清甜低柔的声音喊他名字:“霍珩。”
向晚没想到能在辅导班看到熟人,心情变得雀跃起来:“你也来补课呀?”
霍珩狭长的黑眸一眨不眨,嗓音低沉悦耳:“嗯。我也来补课。”
——我来找你。
向晚侧身,将旁边椅子上放着的书包塞进了自己抽屉里,又抬头看霍珩:“你要坐我旁边吗?”
霍珩点了点头,走过来,坐下。
属于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向晚弯了弯唇。
她收好数学卷子,又想起什么来:“对了,你不是要和顾煜他们去打台球吗?你不去了吗?”
霍珩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后,才轻轻应了声。
向晚断定,他一定是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或者就是他昨天忘记了自己今天还要补课这件事。
这个年纪的男生好像都挺粗心大意的。
她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辅导班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看到教室里座位分布,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你们现在还喜欢搞楚河汉界呢。”
向晚怔了怔,抬起头,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这才发现,她和霍珩坐在了第一组,其他人都坐在第四组,中间两组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老师让他们调整座位,他们也不肯,死守在第四组的阵营那里,老师还要讲课,最后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
上午的课一共两个小时,中间有半小时休息时间。
听老师孜孜不倦地讲了一个小时的语文作文,向晚昏昏入睡,一下课,刚想趴到桌上小憩,手机振动了一下。
来电显示——江珊大美人。
她抓着手机走出教室,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划开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江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晚晚,你有霍珩的联系方式吗?”
向晚摇了摇头:“没有呀。怎么了?”
江珊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他放我们鸽子!说好了九点整学校门口见的!我们等他半小时了都!气死我了!”
向晚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脸颊微红,很小声地说道:“那他应该是有事去不了吧。”
江珊又哼了一声:“那他应该跟我们说一声啊,害我们白白在门口等了这么久。”
顿了顿,江珊又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晚啊,我发现一个秘密!”
向晚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秘密?”
江珊语气变得欢快起来:“温意好像对你同桌有意思,今天一大早她就打电话给我,说她也要跟我们一起玩…然后现在,等了半小时没等到你同桌,她就灰溜溜地回去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虽然江珊的笑点一向很清奇,但向晚总能被她的笑声感染,她眉眼弯弯,小声地问道:“有那么好笑吗?”
江珊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跟他们去玩了!”
向晚弯了弯唇,轻轻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教室里没有人聊天,安安静静的,只有书本翻页的声音不时地响起来。
向晚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她偷偷摸摸地瞥了眼霍珩,想看一下他在做什么。
还未收回视线,便被对方抓包。
四目相对,向晚眨了眨眼睛,“我们要不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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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向晚说完,余光里,少年修长的手指收紧,书页被弄皱,他一贯狭长清冷的黑眸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隔了好几秒,霍珩点头,轻声说道:“好。”
向晚解开锁屏,点亮了屏幕,将手机递到霍珩眼前。
霍珩抿了下唇,接过手机握在手里,垂下眼睫,看着她温馨可爱的淡粉色壁纸。
手机上似乎还残余着小姑娘掌心的温度。
他食指摩挲了两下,大拇指打开键盘,慢条斯理地输入了一串数字,然后将手机还给了她。
向晚快速地输入他的名字,保存好联系人,拨了回去。
有轻微的振动声从霍珩身前的抽屉里传出来。
向晚见电话拨通了,按了挂机键,看向霍珩,唇角弯弯:“我的号码也给你了哦。”
她困意未消,说完,收好手机,脑袋枕在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霍珩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有一条消息提醒,未接来电——晚晚。
以后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她打电话,给她发短信,不用再躲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用其他手段拿到了手机号码,却始终不敢触碰。
霍珩指尖停在她的名字上,像着了魔一样,低低呢喃道:“晚晚。”
向晚意识昏昏沉沉的,听到身边人喊她,下意识地点点脑袋:“嗯?”
而后顿了顿,她的意识瞬间清醒。
她侧眸看向霍珩,与他清朗平静的视线对上,她的神情出现了些许茫然。
是幻听吗?
那一声“晚晚”,语气亲近到让她以为是向丽华或者是江珊在喊她。
向晚没了睡意,她朝霍珩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轻声道:“我好像睡糊涂了。”
霍珩没有说话,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收紧。
*
向晚下午要上的奥数辅导班时间是从三点半到晚上六点。
辅导机构名字叫思而学,坐落在长江路上,向晚离得远,担心迟到,提前了一个小时乘地铁过来了。
上课教室在四楼,进了大厅,她径直朝电梯走过去,正要按电梯,衬衫的喇叭衣袖被扯住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又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抓住她衣袖的,是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孩。
向晚莫名觉得他的五官轮廓有些熟悉。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一点怯意,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我不敢一个人坐电梯,你能不能牵着我的手?”
向晚估摸着小朋友也是来上辅导班的,她微微弯腰,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脑袋,柔声问道:“你在几楼上课呀?”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我在二楼上课。”
向晚一只手拉住了团子胖乎乎的小肉手,一只手按了电梯,“你怎么过来的呀?”
小朋友扁着嘴巴,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的,声音很低:“爸爸送我过来的,但是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向晚又摸了摸他的头,软声问道:“那你上完课怎么办?”
小团子无比乖巧,有问必答:“上完课妈妈会来接我。”
将他送到上课地点,向晚刚想走,小团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恋恋不舍地递过来:“姐姐,给你吃。”
向晚怎么好意思要小朋友的糖果,她弯了弯唇,笑道:“姐姐不爱吃甜的哦,你留着自己吃吧。”
小团子鼓了鼓腮帮子,“哦”了一声,眼神很落寞:“哥哥也不爱吃甜的,哥哥也不喜欢我。”
向晚失笑,小团子的哥哥肯定也像她一样,不好意思抢小朋友糖果,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姐姐没有不喜欢你。你要好好上课呀,姐姐先走了。”
小团子似乎还自顾自沉浸在不快乐的情绪里面,他沮丧地点了点头:“嗯,姐姐再见。我会听话,好好上课的。”
*
向晚走到四楼教室前门口,发现已经有很多人在里面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她都认识。
他们之前一起参加过各种奥数竞赛,还有N大数学系组织的夏令营和冬令营。
这些数学狂热爱好者现在正围在第三组中间那一块,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题目。
她笑了笑,抬步踏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第一组后排角落里坐着的霍珩。
听到脚步声,他正好也朝她看过来。
向晚再次觉得这个世界真小,鹿眼瞬间被惊喜点燃,发着光,像两盏柔和的小月牙,清澈烂漫。
她刚想朝他走过去,许湛抬起头发现了她,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朝她挥着手:“向晚,快过来坐,我和老孟正好有一道实变函数的题没看懂,你快过来帮我们看看。”
孟琤言闻声,也朝她看过来,笑容和煦温润,“你来了。过来坐吗?”
向晚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抱歉:“我不过去了,你把题拍给我看看吧,我同桌就在那边。”
许湛一脸懵,他蹙了蹙眉,问道:“啥?同桌?你哪来的同桌?”
向晚怔了一下。
被许湛这么一惊一乍,她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一中的高二十七班,而是辅导班,是可以自由选择座位的。
但是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霍珩是她同桌这一件事情,所以刚刚一进门,看到他在,她就下意识地想走到他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许湛这么说出来,向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耳尖微红,抬手指了指霍珩的方向,轻声解释道:“他是我们学校的,我俩在班上是同桌。”
许湛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这样啊。”
孟琤言看了一眼向晚指的少年,这才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们这边。
少年五官端正,长相俊美,只是面无表情,视线寒凉阴沉,看得人浑身不太舒服。
孟琤言心里毛毛的,他迅速收回视线。
奥数班的老师很快抱着一大叠讲义进来,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向晚身上。
他一眼认出眼前的小姑娘,去年的全国奥数联赛和今年的九市奥数联赛,她都是N市的第一名,成绩仅仅比拿了全国第一的那个男生低三分。
“你是向晚吧?能上来帮老师把讲义发下去吗?”
向晚还在看孟琤言给她发的那道关于实变函数的题目,听到男人的声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
她起身走到讲台前面,接过老师手里的讲义。
等向晚发完讲义回到座位上,老师正好也打开了幻灯片,他笑眯眯地看着班上的同学:“班上部分同学,我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但是总体情况我还是不了解的。这样吧——”
他停顿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将幻灯片翻了一页,白色的背景,两行黑字,一道题目。
“我来随机挑选两位我没见过的同学上来做一下这道题,看一下你们的底子到底如何。”
“其他人看讲义第二页,上面也有这道题和完整解析。你们先自己思考,实在不会再看答案。”
许湛翻开讲义,看了一眼,怪叫起来:“卧槽,这不就是我没搞懂的那道题吗?”
孟琤言也发现了,看着黑板上的幻灯片,眉心微皱。
老师听到动静,眼睛又在班上扫视一圈,目光似有深意。
他也不急着喊人上来,等所有人将题目和答案都看了两三遍的时候,才开始随机点人,“向晚旁边的男生,还有…许湛后面那个男生,你们俩上来做一下。”
向晚没有看答案,还在草稿纸上快速地演算着,听到老师点了霍珩,才停住笔,抬起头来,担心地看了一眼他。
她以前没在任何奥数竞赛上碰见过他,平时在班上也没见他课桌上出现过任何与奥数相关的书籍,担心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来学的。
霍珩看着向晚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担心我不会?”
向晚抿了抿唇,诚实地点了点头。
霍珩视线扫过少女柔软好看的樱唇,小巧精致的鼻子,最终对上那双灵动的鹿眼,他眸光微暗,嗓音低沉微哑:“如果我写出来,会有什么奖励吗?”
向晚“啊”了一声,下意识反问道:“…什么奖励?”
她没等到他回答,讲台上的老师一边朝这边走,一边笑着催人:“向晚同学身边的那位男生怎么还不上来?不会不要紧,大体写下你的思路就行了。”
另一个被叫上去的男生照着脑海里的解题步骤,已经在黑板上写了一小半了。
霍珩上来的时候,他偏头看过来,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没记住答案?没关系,我背下来了,你照着我的步骤往下写就行了。”
男生原以为自己能收获霍珩万分感激的眼神,没想到对方只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他冷笑一声,这种人明明不会还死要面子,真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呢。
他没再管霍珩,自顾自地往下写,后面的解题步骤有点模糊,花了他一点时间思考。等他写完,抬起头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黑板上了。
教室里其他人正在讨论霍珩的解题过程。
他也简单地扫了一眼,发现他们俩的解题过程大相径庭,结果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男生轻蔑地一笑,他可是按照讲义上的解题思路写的,最终推算出来的答案也跟讲义给的一模一样。
蠢货。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随后,下巴微扬,抬步朝自己座位走过去。
老师原本站在向晚课桌旁边,在看向晚的解题过程,听到班上同学讨论的声音,这才提步,重新回到了讲台上。
他认真地将两位同学的答案看完,转过身面向同学们,依旧和蔼可亲地笑着:“有没有谁能站出来说一下,你觉得这两位同学的答案谁对谁错?”
此话一出,班级一片哗然。
大家都学了不少年的奥数,逻辑思维比一般人强得多,这个时候都明白了老师的意图。
他们几乎是同时确定了霍珩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趁老师在台上讲解题目的功夫,向晚身体朝霍珩靠近了些,她很小声地询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霍珩侧眸看过来,少女的脸离他很近,清澈的瞳仁上只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身上那股清甜温暖的气息慢慢在鼻尖散开。
心脏倏地颤了一下。
他眯了下眼眸,喉结滚了滚:“你…”
向晚眨了眨眼睛:“啊?”
霍珩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阴暗晦涩的情绪:“你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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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快下课的时候,向晚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她没怎么送过男生礼物,而且她也不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喜好。
目前为止,她只给顾煜送过生日礼物,一年一次,每次都是一套完整的王后雄教材辅导书。
她觉得,霍珩应该不需要这种辅导书了,所以整个人变得无比纠结。
两个半小时的课终于结束,向晚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一下霍珩,他到底喜欢什么。
她稍稍侧眸,偷偷朝旁边看了一眼。
霍珩还握着笔,在纸上算着什么。
向晚咽了咽口水,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
等教室里其他人都走完了,她才决定好还是不问他了,自己好好琢磨一下,这样还能给他一个惊喜。
向晚背着书包,站起来,正要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她轻声问道:“要一起回家吗?”
霍珩扯了扯唇角,半晌,才应了一声。
他更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呆在这个教室里。
哪儿也不去。
有她在身边就够了。
然而她要回家,他也要回那个——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心底的阴暗面不断滋生。
他嫉妒江珊,嫉妒她的家人,嫉妒她身边每一个人。
如果能把她绑在房间里,让她只陪着他,只照耀他一个人,这样该多好。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让她发现,隐藏在他平静表面背后的一颗心脏,是如此的肮脏和丑陋不堪,她一定会害怕和远离他的。
她一直生活在光明和温暖里,又怎么会想陪他堕入黑暗。
这一切不过只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
顾煜一打开家门,就看见向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将手上江珊让他帮忙给向晚带的柠檬蜂蜜水搁在茶几上,朝她眼前推了推。
向晚轻声说了句谢谢,拆开吸管的袋子,将吸管插了进去,抿了一口。
顾煜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长腿交叠,狐疑地看着向晚:“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记得你八百年没看过电视了吧?你每天一回来不都呆在自己房间做卷子的么?”
向晚脸红了红,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在等你回来。”
顾煜顿了一下,眼尾上挑,唇角微勾:“说吧,等哥哥回来什么事?”
向晚挠了挠头发,眸光微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就,我想问一下,你喜欢什么…就是你一般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顾煜眯了眯眼眸,一脸不敢置信:“哟,你今年是不打算给我送王后雄了?”
向晚:“…”
打算啊,没有不打算啊。
她抿了抿唇,诚实地回道:“我不是要送给你的。”
顾煜脸顿时黑了:“那你是要送给哪个男生的?所以跑过来征求我的意见?”
向晚再次诚实地点头。
顾煜在心底冷笑了好几声,他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最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向晚:“我喜欢王后雄。当然五三也可以。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这个。其他的都是虚的。”
“…”
*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
暮色被黑暗笼罩,伫立在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
向晚和霍珩出了电梯,一起往外走,谁都没有说话。
刚从辅导机构大厅出去,向晚就听到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姐…”
小朋友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是同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哥哥!哥哥!”
向晚顺着声源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之前那只不敢一个人坐电梯的小团子。
团子两条小短腿“蹬蹬蹬”地朝这边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这边,手上做出动作,想要阻止团子往这边跑。
与此同时,向晚注意到霍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脸上原本平静的神情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可怕,暴躁冷戾,狭长的黑眸正阴沉沉地看着小团子和他身后的女人,眼角那颗泪痣也泛着刺骨的寒意。
谭婉追了几步,弯腰想将儿子抱住,结果他蹿得太快,她没捞到人。
她咬了咬牙,跟在后面气急败坏地骂道:“霍江临,你不要命了吗?你往哪跑呢?”
她看了霍珩一眼,目光里七分怨毒,三分恐惧,“都跟你说了,他不是你哥哥!他克死了他的亲妈,现在还想来克我们母子!他就是一个晦气的怪物,早就该死了,结果命硬的很…你听妈妈的话,不要过去了!”
向晚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霍珩的家庭情况和她家差不多。
眼前的女人应该是他的继母,那只小团子是女人的亲生孩子。
然而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谁用如此刻薄狠毒的语气说过一个人。
也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能如此歇斯底里地去诋毁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
向晚觉得胸口堵得慌,她想上去跟女人吵架,想要女人跟霍珩道歉。
她不仅是这么想的,身体也这么做了,她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手腕被人紧紧地握住。
霍珩垂着眼睫,脸上没什么情绪,眼底却藏着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
他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松开了她的手腕,两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嗓音微哑低沉,近似呢喃哀求:“不要听,好吗?”
向晚看着霍珩空洞无神的眼睛,只觉得心脏更加难受了。
她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她的母亲也再婚了。
然而,她在家,有顾叔叔护着。
在学校,有顾煜和江珊两个人护着。
他们从来不让任何人说过她的不好,也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她的父亲。
他们从来都将她藏在身后,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向晚鼻尖酸涩,眼眶红了一圈,她微微踮脚,也抬起手来,捂住了霍珩的耳朵,“你也别听,好不好?”
少女掌心温热,软绵绵地贴在他的耳朵上,鹿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雪白的脸颊挂着未干的泪痕,浓密卷曲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霍珩眼睫颤了颤,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柔软不堪。
他想告诉她,这些东西他早就听腻了,没事的,一点都没事。
然而他喉咙干涩无比,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贪念她对他的担心,贪念她施舍在他身上的感情。
谭婉蹙着眉看着向晚,神情十分不屑:“小丫头,看人的时候要学会擦亮眼睛看,别以为他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好了。阿姨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十岁的时候就会放火杀人了,靠近他,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看到霍珩正抬步朝她走过来。
他的步伐很慢,周身似乎带着无形的煞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可怖极了。
十月初的夜里,晚风冰冷刺骨,少年漆黑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她的目光阴狠暴戾,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谭婉心一紧,神色开始慌张起来,小腿开始发软。
她丝毫不怀疑,霍珩此刻是真的想杀了她。
一个连自己命都不要了的人还怕手上多一条别人的命?
这种人就应该抓去枪.毙,就应该抓去坐牢,当时霍振国怎么能因为他未成年就把他保了出来呢?
她正想转身抱着霍江临往前跑。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吓坏了的霍江临大哭出声:“妈妈,哥哥不是坏人…”
向晚也跟着喊了一声:“霍珩…”
谭婉连忙将霍江临藏在背后,她战战兢兢地看着霍珩,“…你不是不回来吗?你现在出现在临临身边又想做什么?”
霍珩背对着向晚,冷眼看着眼前情深似海的母子:“滚。”
谭婉浑身微微颤抖,她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你敢对临临做什么,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她弯腰,牵住霍江临的手,疾步朝汽车方向走过去,动作飞快地上了车。
女人和男孩离开后,向晚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颊和眼眶都发着热。
她刚刚好像没忍住哭鼻子了。
有点丢人怎么办。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到霍珩的脚下。
霍珩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垂着眼睫,认真地打量着向晚轻微晃动的影子。
这好像是小姑娘第二次为他哭了吧。
他不想她哭,她哭起来,他的心会更难受。
但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些年,她是不是也为别人哭过。
一定是。她这么善良。
霍珩没哄过人,也不太会哄人。
他抬步走过去,从兜里摸出一块抹茶夹心曲奇饼干递过去,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乖,别哭了。”
向晚看着他掌心上躺着的饼干,熟悉的浅粉色印花透明包装袋,她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她上次给他的那块。
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只小团子说他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鼻音:“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霍珩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有些灼热,“你给的,我都喜欢。”
向晚茫然地看着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儿:“那你为什么要把它还给我?”
“…”


010

哄人的意图被小姑娘曲解,霍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些懊恼,他手指动了动,将掌心的饼干又放回了卫衣口袋里。
初秋的夜晚有些凉意,向晚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雪纺连衣裙,纤细笔直的胳膊和小腿都暴露在空气里,皮肤莹白光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