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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进电影宫的人,都会被这座礼堂的“简朴”惊讶到。
电影宫是每届威尼斯电影节的颁奖礼举办地,它没有金碧辉煌的装潢,可一砖一瓦都带着浓浓的艺术气息。主舞台很狭窄,甚至还没有国内电影发布会的嘉宾采访席大,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渴求踏上那片小小的舞台。
台下的座位排列的很密集,《满堂彩》剧组的位置被分配到了第四排侧面,除了才叔和江子城以外,经纪人、助理的座位也留好了。
kevin和tony第一次来到这种众星云集的场合,小声讨论着一会儿颁奖礼结束后,他们要找谁去合影。江子城真羡慕他们的心大,兄弟俩的基因里好像就没写进“紧张”这个词,不管遇到什么场合,都是一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架势。
几人刚入座,扈哥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扈哥的表情很是诧异,嘴里不住应道:“是,是,我们这里有五个座位。…什么?这个…不不不,不麻烦,当然可以。…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跟他们说。”
待扈哥挂了电话,便转过头吩咐双胞胎兄弟:“你们俩别坐在这里了,有人要征用你们的位置。”
江子城觉得奇怪,问:“谁?”
扈哥:“还能是谁,上面的人呗。”
双胞胎兄弟俩傻傻仰头望向礼堂天花板,可是天花板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盏硕大的吊灯。
扈哥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脑壳暴击,没好气地骂:“傻子,我说的是谢总还有谢小姐!”
江子城心里顿时一抽抽,脱口而出:“大佬们不应该坐在包厢里吗?”
扈哥伸手指了指第三排——谢小姐迷恋的那位韩国影帝正坐在前方。
“…”江子城问,“kevin和tony把座位让给谢总,那他们坐哪里?”
扈哥:“估计坐包厢吧。”
江子城立即接上:“那能不能我把位置让给他们,让我去坐包厢。”
扈哥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含义很明确:想都别想。
几分钟之后,谢小姐挽着谢北望的胳臂,向着第四排款款而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珍珠白色的丝绒长裙,明眸皓睐,顾盼生辉。可惜在场的所有人都顾不上欣赏她的美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谢北望身材高大,气势惊人,一身量身定做的西装包裹住他的宽肩与长腿,他一步步自远处走来,仿佛每一步都踩到了旁观者的心尖上。
江子城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在互相询问这个亚裔男人是哪个国家的明星。
江子城很想告诉他们,这位大佬不是什么明星,他掌握着中国一流的造星工厂,他是娱乐产业的衣食父母…若是他勾一勾手指,估计有无数明星愿意叫他“爸爸”。
兄妹俩来到江子城身边,落坐在助理留下的空位上。
更倒霉的是,谢北望居然把方便进出的位置留给了穿裙子的妹妹,而他则长腿一迈,坐在了江子城身边。
座位前后间距很窄,谢北望的膝盖顶住前排座椅,不得不把双腿向两侧微微岔开——这样一来,两人的腿刚好碰到了一起。
江子城有心想把腿挪开,又怕自己的逃避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僵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盼望着两人一句话不说,沉默的熬过这一个半小时的颁奖典礼。
可是谢总不知道搭错了那根神经,居然侧过头,看向他。
“…”江子城没办法,只能僵硬地转过头,向谢北望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谢北望问:“你很紧张?”
江子城答:“没办法不紧张吧…这么重要的颁奖典礼,我昨晚几乎没睡。”
谢北望:“我知道。你昨晚做贼一样在客厅小酒吧出出进进七八次,监控都录下来了。”
“…”
谢北望又说:“今天管家告诉我,吧台里的十二瓶红酒,你每瓶都打开喝了一口。”
“…”
“喝出区别了吗?”
江子城赧然:“…没有,都挺好喝的。”
昨天他焦虑到睡不着,就想喝点红酒助眠,哪想到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嘴馋。十二瓶红酒年份不同、产地不同,他依次尝过去,结果什么味道都没记住,只记得很好喝。
回忆起昨晚一个人的自斟自饮,味蕾上仿佛还萦绕着红酒的甘醇香气。江子城没忍住舔了舔嘴唇,殷红色的舌尖一晃而过,两片唇瓣添上了一抹水光。
谢北望眼眸锁住了青年唇瓣间的艳色,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偏偏江子城毫无所觉,继续说:“以前我录过一个美食节目,厨师说,我的味蕾不够敏感,舌头需要调-教。”
谢北望:“…”
谢北望想,我看你的舌头确实需要好好调-教。
他收回了视线,宽阔的后背贴在椅背上,提醒他:“颁奖礼要开始了,你可以开始祈祷了。”
江子城心有戚戚的想,他要祈祷什么呢?
祈祷自己的“预知”能力可以成真?
他当然希望才叔能够捧起金狮奖…可这样一来,他预知到的谢北望“包养”他的未来,不也要成真了吗?
第19章 颁奖礼(下)
威尼斯电影节颁奖礼的流程简单、快捷,没有故弄玄虚,更不会刻意煽情,两位主持人走上台,在所有评委和嘉宾的见证下,打开了那个写有最终结果的小信封。
才叔捂住心口,小声说:“…看惯了国内那一套载歌载舞的颁奖典礼,这次遇上这么高效的,太刺激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都说意大利人做事慢悠悠的,江子城来威尼斯的这段时间深有感触,可威尼斯电影节的颁奖礼却快得不可思议。
这次入围主竞赛单元和地平线单元的剧组加起来有三十个,红毯礼不到四十分钟就结束了,平均每个剧组就在红毯上呆了一分多钟;颁奖礼的流程单发到每个人的座位上,江子城发现从开场到结束预计一个小时结束。
他这参加的不是威尼斯电影节,是威海电影节吧。
才叔的话音未落,主持人已经宣布了第一个奖项,那就是地平线单元的最佳剧本奖。
主持人打开信封,念获奖人名字,获奖人上台领奖,说三句感言,下台。
江子城看了看表——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三分钟。
比交·配期的公兔子还要快。
然后是第二项奖、第三项奖、第四项奖…
江子城听不懂意大利语,又没有翻译在身边,只能跟着大家傻乎乎鼓掌。
威尼斯电影节与奥斯卡那种商业性质的电影奖项不同,只有入围名单,没有提名名单。所有入围作品都可以竞争所有奖项,比如这次一共有二十部电影入围了主竞赛单元,最终的七大奖项就会从这二十部作品里产生。
半小时时间一晃而过,颁奖礼终于进入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那就是主竞赛单元的颁奖!
江子城赶忙打起精神,眼巴巴地望向主席台。他恨不得自己有谢大白那样的身材,可以把自己拉成长条,让自己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只听主持人说:“SFBETY%^(*!#$ER~!@W!CQWSRT”
接着又说:“AC@A#$@!#^%^*I&YKMQEWD~”
然后继续说:“VAWERHR^&%(*&(_P!@#”
江子城急得坐立难安,不明白刚刚还进展飞快的颁奖仪式怎么突然慢了下来。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的扈哥与才叔,两人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坐在江子城身侧的谢北望忽然倾下身,向他的方向靠了过来。
座椅之间本来就没有空隙,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趋近于无了。从背面看去,一高一矮两个黑发男人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
低沉磁性的嗓音吹拂在江子城的耳畔,只听谢北望徐徐开口:“主持人说,在我们徜徉在艺术的殿堂之时,不要忘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的人民深陷残酷的战争之中。本届电影节涌现了几部非常深刻的记录片电影,所得到的所有收益,将捐给那些饱受摧残的人民,希望所有人电影人一起加入到这项行动当中来…”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谢北望的声音很轻、很低,他翻译时,几乎是贴在江子城耳边,与他悄声耳语。
江子城哪想到他会突然贴这么近,有些紧张地瑟缩了一下,想躲,又不敢躲。
谢总居然好心给他充当人肉翻译机?
他脑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冷笑话——
大灰狼给小白兔做按摩,问小白兔:“你感动吗?”
小白兔答:“不敢动、不敢动。”
台上的主持人每说一句,台下的谢北望便在江子城耳畔翻译一句,言简意赅,准确无比。
刚开始,江子城还有些魂不守舍,浑身上下都紧绷成一块铁板,一动都不敢动,“被迫”听着谢北望的翻译。可渐渐的,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颁奖仪式吸引走了。能够亲临国际三大电影节,这是多少演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现在不仅能坐在场中,还有人为他同步翻译…他当然要抓紧时间,多多学习!
台上的进程很快,主持人一一宣布了几个重要奖项,掀起了礼堂内的一次次高·潮。
几个奖项都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意大利国宝级女演员拿到了最佳女主角,那位韩国影帝时隔十二年再次斩获最佳男主角。
江子城艳羡的目光追随着那位韩国影帝,望着他一步步走向领奖台,望着他举起那座长着翅膀的狮子奖杯,望着他在麦克风后侃侃而谈——江子城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用精湛的演技打动了无数观众与评委,取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他还要磨炼多少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即使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一生,他也心甘情愿。
江子城并不知道,自己注视着韩国影帝(的奖杯)的目光有多么火热。
耳畔的同步翻译忽然停了。
江子城下意识地转过头,催促:“谢总,金影帝说了什么?”
谢北望冷冰冰说:“不知道。”
“…啊?”
谢北望毫不留情地开嘲讽:“他英语口音太重,我听不懂。”
“…”
谢北望的“翻译功能”莫名其妙下线,江子城重新回到了听天书的状态中。
颁奖礼的压轴戏是三个大奖——有“银狮奖”之称的评审团大奖、最佳导演奖,与最最重要的“金狮奖”最佳电影奖。
到现在为止,本届电影节入围的三部华语电影颗粒无收,评委们如果要追求“平衡”的话,三大奖中势必有华语电影的一席!
很快,评审团大奖揭晓了。
——来自宝岛台湾的电影《他的秘密》捧起了这座银狮奖杯!
漫天的恭贺声席卷而来,包围住了喜气洋洋的胡导和《他的秘密》剧组,这个剧组昨天还深陷男主角被黑手党袭击的丑闻里,可今天就凭借这座银狮奖杯冲散了阴霾。
江子城余光看到身旁的才叔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本挺直的脊背在那瞬间垮了下去。
才叔喃喃自语:“…历届都没有过先例,会把金狮银狮都颁给同一个国家的电影。”
虽然才叔嘴上说“拿不到奖杯也没关系”,可哪个电影人心底不盼望着登上领奖台呢。现在看到老友捧起奖杯,才叔又是替他开心,又是替自己惋惜。
江子城有心想给才叔鼓鼓劲,可话没出口,他便默默咽了回去。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即希望“未来”不会改变,让才叔顺利捧起金狮奖;他又盼望“未来”可以修正,让他逃脱谢北望的掌心。
他一时间极为矛盾,无数纷杂的念头在大脑里颠来倒去。
他像个小孩子似得,两只手紧紧压在椅子边缘,十根手指焦虑地抠着坐垫,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忽然,一只大手轻轻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安抚般的拍了拍。
江子城一怔,顺着男人的手掌向上看去——谢北望眼眸低垂,沉声吐出三个字:“放轻松。”
江子城:“…”
被一只大野狼死死盯住,江子城怎么可能放轻松啊?
他操心的可不光是电影的未来,还有自己的未…
——突然间,欢呼声响彻整个礼堂,而这些欢呼声中夹杂着熟悉的中文。
“子城!!!子城!!!!是咱们!!!真的是《满堂彩》!!!!!!”
“小江,你清醒一下,镜头在前面,你笑笑!!!!看前面!!!”
“江子城,恭喜啊,第一部电影就拿到金狮奖,就比我男神差了一点点!”
男人女人的声音,台上台下的掌声,无数杂音汇聚在一起,冲进了江子城的耳中。
他就像是一台内存溢出的老电脑,用了好久好久好久时间,才慢慢消化掉那些欢呼声背后的意义。
是的,《满堂彩》获奖了。
是的,才叔捧起了金狮奖奖杯。
是的,他所预知到的未来,再一次“成真”了。
意识到这点,江子城鼻子一酸,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了眼眶。
想他有长相有演技有才华有情商的大好青年,未来居然会沦落到被人包养,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他实在不想演啊!!
想到这里,江子城气冲冲地把视线转向了身旁的男人,用那双漾满水的眸子“瞪”着那位总裁。
巧合的是,谢北望也在看着他。
大奖揭晓后,才叔忙着和前后左右的剧组拥抱握手,没人注意到谢北望和江子城之间诡异而漫长的安静。
他们的视线撞击在一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的身影,久久没有移开——
——江子城又一次踏入了意识世界,云雾缭绕,引导着他穿越时空,窥见了另一段不可言说的未来。
向来高高在上的谢北望居然被人用领带捆住双手,狼狈地推倒在双人沙发里!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全部被暴力扯开,露出健硕的小麦色胸膛和胸口上一个深深的咬痕。
谢北望的短发被汗水浸湿,每一声喘息都带动胸膛的剧烈起伏,胸口的咬痕结了痂,伤口边缘紫中带青,看上去充满凌虐之美。
他抬头仰望着面前的青年,眼神还是那般桀骜、那般骄傲、那般火热。
正是这个眼神,勾起了青年浓浓的兴味。
青年的手指在谢北望身上穿梭,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拂过他滚动的喉结,摸过他的锁骨、他的胸肌,又顺着他腹部的肌肉-沟壑向下深入…直到,那只调皮的手探入了谢北望的西服裤里,贴住了那勃发的炙热!
一声强忍的呻~吟从谢北望喉咙中溢出,可他没有求饶,依旧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望着不断在他身上点火的青年。
青年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他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纸文件,把那几张纸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谢北望,你给我听好了!”青年扬起下巴,傲慢地说,“签了这份包养合同,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烟雾再次笼罩了视野,这段神奇的未来景象渐渐被白雾覆盖,再见不到一点痕迹。
江子城满头大汗地从“未来”里挣扎而出,疑惑、惊异、迷茫…数不清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坐在他身旁的谢北望注意到他奇异的脸色,立即问:“《满堂彩》获奖了,你怎么脸色变得这么差?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江子城不敢再看他,赶忙把视线从谢北望身上收了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分钟之前,才叔的奖杯“证明”了江子城看到的未来不会再改变。
可是遇到谢北望以后,一切都乱套了。
两人初遇时,江子城通过预知能力“看”到,谢北望会在未来包养他。
——然而这次看到的未来里,两个人身份对调,江子城反而变成了那个精虫上脑的金主啊!!!
第20章 纪录片
江子城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他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两次看到的未来会截然相反。
第一次他看到自己委委屈屈跪在谢总双腿之间,认定自己是被欺负被压榨的可怜虫,导致之后每一次他都绕着谢北望走。
这次他却看到谢北望被推倒、被□□、被欺侮,自己则摇身一变,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金主!而且从画面中看来,他江子城是攻?
这两段自相矛盾的未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
这还是江子城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还有一件事情,让江子城十分在意:他的能力发动后,可以看到对方“当时最在意的事情”——而这两次,谢北望的“未来”里都出现了江子城身影。
这就说明,“江子城”就是谢北望心中“最在意的事情”。
若这件事落在别人身上,当事人一定会小鹿乱撞含羞带怯。
可江子城却一点不觉得感动。
他想起压在他枕头下的那本《谢长安传》和作者还在创作中的《谢北望·天狼传奇》,肚子里哼哼唧唧地骂起来:真不愧是父子俩,一天到晚就惦记着潜规则无辜小明星。
莫名被江子城瞪了一眼的谢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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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典礼当晚,电影节主办方给所有入围电影举办了一个“after party”,不管有没有获奖都可以来参加。宴会举办地就在电影宫的一个偏厅,不需要盛装出席,派对风格比较轻松。
《满堂彩》剧组是本届最大赢家,江子城和才叔喜气洋洋地踏入会场,很快就被围上来攀谈的人群包围了。
江子城善于社交,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本来扈哥还担心他不会表现自己,没想到他只用了几分钟的工夫就融入了群体之中。
江子城的英文还算不错,偶尔遇上口音重到听不懂的,他就拿出“傻笑”大法,一边点头一边说“yeah…sure…well…i think so…”之类的话,居然还真让他唬住了不少人。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隐隐落在他身上,仿佛有一只野兽正躲藏在他身后的草丛里,随时准备伏击。然而他在派对里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视线的主人,他只能把那种诡异的感觉归结为自己太过敏感。
酒喝了几杯,ins加了几十个好友,江子城头昏脑涨地挤出人群,找到窗边一个小角落吹风透气。
忽然身侧传来一阵香风,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江子城,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静?”
江子城宛如被拽住了尾巴的谢大白,吓得赶忙回身,他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谢盈盈,结结巴巴问:“谢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谢小姐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啊,你不会以为这个派对只有剧组人员才能参加吧?”
她举手指向偏厅侧面,江子城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楼梯,楼梯直通二层。而在二层那里有一座全玻璃的小房间,房间内围着一圈长沙发,几个人影正落座于沙发之上。
虽然江子城的位置与那玻璃小房间相隔甚远,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道视线缠在他身上——
靠,果然是那个满脑子不正经的谢北望!
玻璃窗畔,谢北望单手插兜,孑然立在那里。从江子城踏进宴会大厅那一刻起,男人的视线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注视着青年用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收割无数人心。
见江子城抬头望过来,谢北望向他遥遥举起手中的酒杯,接着,一饮而尽。
江子城浑身一抖,觉得谢总裁喝得不是红酒,而是自己的血。
他身旁的谢小姐毫无所觉,热情洋溢地邀请他:“我哥和其他影视公司的老板都在上面呢,评委也在,你要不要上去打声招呼?”
江子城赶忙摆手,说自己只是个小虾米,就不上去给大佬们添乱了。
他嘴上说的爽快,可心里却痛得滴血:能和那么多投资人和电影评委交谈的机会多难得啊,如果谢北望那家伙不在的话,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凑上去套近乎的!
他不愿意上去,这宴会里有的是人愿意上去。
只听楼梯那里传来一阵不小的争执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守在楼梯口的两名保镖正阻拦着一位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
保镖身材魁梧,如两座小山阻在中年男人面前:“先生,上面是私人聚会,您不能上去。”
中年男人也是黑发黑眼,不过高鼻深目皮肤偏黑,看外表应该是一位印度人。
奇怪…江子城心想,这次入围的作品里,没有印度电影啊?
那印度男人的英语口音极重,江子城听了半天都听不懂。
倒是谢小姐听明白了,帮江子城翻译起来:“那个印度人是位纪录片导演,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影视公司的老板都在二层,看样子他想上去自荐,拉投资。”
电影人想要拍作品,钱是最重要的,没有钱,一切都寸步难行。而在电影人之中,专注拍纪录片的导演更是穷的人尽皆知。
纪录片导演有抱负、有理想、有追求、有技术、有能力,就是…没钱。
拍纪录片很花钱,拍完了还赚不到钱,影视公司除非脑子进水,否则根本不会拿着真金白银去拍纪录片。如今的纪录片,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政府部门或公益组织拨款,剩下的基本都是纪录片导演自己拿钱去“贴”。
“贴”到最后,“贴”得自己散尽家财的导演大有人在。
江子城一听对方是为纪录片导演,立即肃然起敬,赶忙走过去,把那位落魄的印度导演请了过来。
等到三人回到灯光下,江子城才发现这位名叫卡皮尔的印度导演确实穷的叮当响。西服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合身,鞋子倒是擦得很干净,但是大得像船,看样子他全身上下所有衣服都是借来的。
谢小姐出身富贵,平日里见到的大导演都是拍商业片的,一个比一个派头足。她哪里见过这么拮据的导演。
江子城为他点了一杯酒,与愁眉苦脸的他慢慢攀谈起来。
酒入愁肠,卡皮尔一下子被激发出了内心的困苦,他也不介意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与他第一次见面,卡皮尔把壮志未酬的无奈全部倾诉了出来。
他以前是个商业片导演,在宝莱坞拍过两部小有名气的作品,几年前他决定拍纪录片,结果拍了三年,不仅把老东家拖垮了,又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砸进去,也没能拍完。
他用朋友资助的最后一点钱买了飞往威尼斯的飞机票,就希望能在电影节上碰碰运气,找到一个新的投资人。
江子城好奇地问:“请问您拍的是什么题材的纪录片呢?”
卡皮尔:“是‘性用品’,我们印度是人口大国,但一直羞于谈性,这和人们的思想发展速度是不符合的!你知道吗,在过去十年里,避孕套在印度的使用量提升了八倍!”
江子城想,可你们印度也是宗教大国啊,在宗教大国公开拍摄性用品题材的纪录片,所遇到的阻力太大了,恐怕就算你有充足的资金,也很难完成这个项目啊。
卡皮尔有着印度人的一贯特点,说话时喜欢手舞足蹈,说到激动之处还摇头晃脑起来。他长得其貌不扬,身材矮胖,可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对电影的热爱。
忽的,他放下酒杯,双手紧紧压在江子城肩膀上,双眸灼灼地看着他:“江,你的电影这次拿了金狮奖!你一定是中国最厉害的演员之一!你认不认识什么大投资人,可以投资我的电影?只要一百万,再给我一百万,我就能实现我的梦想!”
他的双眼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熊熊燃烧着。在不到一臂的距离内,江子城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团火焰的模样——
…
谢盈盈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踏上阶梯,回到了玻璃包厢里。影视行业里的顶尖投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低声讨论着电影行业的发展方向。
唯有一个人是例外。
“哥?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呢?”谢盈盈好奇地走到谢北望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