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下,他的脚碰了碰杨妈妈,示意她赶快说话。
杨妈妈接收到老公给的信号,面上不显,笑盈盈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跃跃,你说这时间过的多快啊,一转眼的功夫,就到年尾巴了。”
过几天就是阳历新年,年历又要换上一本了。
“是啊。”杨心跃点点头,“感觉昨天才踏进复读班呢,转眼第一学期都要结束了。”在学神光环的笼罩下,她的成绩一直稳步上升,现在已经稳稳坐好班里前几名的位置——但是,别说和钟可相比了,她现在距离戴麒麟还有五十多分呢。
愁。
杨妈妈问:“新年你们放几天啊?”
“一天——就这一天班主任还不想给我们放呢。”她忍不住抱怨起来,“听说寒假只放十天,比当初花剑队集训还要苦!”
杨爸爸提醒她:“跃跃,复读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第二次高考,肯定要比第一次更辛苦。你要知道,这世上有的是人连做第二次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杨爸爸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工作辛苦,快四十岁了才有了杨心跃。他受够了没文化的苦,最注重的莫过于女儿的学业教育和品德教育。杨心跃一年复读班光是学费就要二十万,这个支出,很多成年人的年薪都达不到。
好在杨心跃也对自己要求很严格,虽然嘴上偶尔会抱怨老师管的太严,但她的学习从来没放松过。
“行了行了,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把你的大道理收收。”杨妈妈笑容温婉,又给女儿多加了一块糖醋排骨。桌下,她狠狠踢了老公一脚,疼得杨爸爸直咬后槽牙。
杨妈妈心疼地看向女儿:“跃跃,你说你这段时间,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都没怎么放松过。这样吧,新年那天,你也别在家里拘着了,叫上你的那群朋友,好好出去玩玩。”她停了停,给身旁的老公使了个警告的颜色,“这钱嘛,你爸给你报销。”
“——真的?!”杨心跃开心坏了,胡乱嚼了下嘴里的饭菜,咕咚一声咽下去,嘴边还沾着几粒米饭。她从座位上蹦起来,几步冲到老爸身边,给了老爸一个用力的抱抱,就像抱着小时候的大狗熊玩具一样。
“当然是真的。”杨爸爸拍拍女儿毛茸茸的头顶,他这辈子赚钱不就为了这个宝贝女儿吗。“城西的游乐园怎么样?爸派车送你们过去。”
好好好!当然好!
别的女孩子提起游乐园,想到的是绚烂的花车□□、浪漫的摩天轮、童趣的旋转木马。而杨心跃提起游乐园,最先想到的就是过山车!鬼屋!海盗船!她终于满18岁了,可以去玩蹦极了!

杨心跃的心思已经不在晚饭上了,她乐颠颠吃完饭,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回了屋里,打开电脑抢票。元月一号可是游乐园里人最多的时候,杨心跃生怕下手迟了。
楼下餐厅里,两位保姆阿姨手脚勤快的打扫着餐桌,杨妈妈拿起手机走向了温室花房。
玻璃花房内,阳光正好,在花匠大叔的细心栽培下,每株植物都精神饱满,色泽碧绿,在阳光下挺直身板,接受女主人的检阅。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香气,当时杨爸爸买下整栋别墅时,第一个让设计师规划的便是这间花房。花房一隅的角落里安放着一张美人榻,榻旁有小几、书架,每天下午,杨妈妈在这里晒晒太阳,品品香茗,再看上一本散文集…悠闲又自在。
而在花房南侧的花台上,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尊半球形的玻璃鱼缸。
它虽是鱼缸,但里面并没有一只鱼——鱼缸中,花泥为底,细小圆润的石子铺在上面,二十几株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肩并肩站在那里,枝叶有的如细卵、有的如团叶,颜色有青紫有嫩粉有翠绿…郁郁葱葱,看着极为热闹。
杨妈妈踱步到那玻璃鱼缸前,垂头看向这盆讨喜的多肉盆栽。
在所有多肉植物的簇拥下,有一株青绿色的名为“春萌”的植物最引人注意。
只见,一根长长的“花剑”从春萌的主茎下窜起,高高指向天空,凌驾在所有多肉植物之上。
而在那根“花剑”的顶端,一捧素白色的五瓣小花,密密挂满枝头。
望着那团花束,杨妈妈觉得它特别像自己的女儿——纯洁又充满朝气。
杨妈妈还记得女儿把这盆盆栽搬回家中时,同她说的话:“妈,这是钟可送我的多肉盆栽!他亲手做的!您一定要替我照顾好了!”
当时“花剑”开花时,杨心跃围着春萌上下左右360°照了几十张照片,直到现在她的手机桌面都是春萌的花剑。
哎。
杨妈妈心里叹气:怎么区区一根“花剑”,就把女儿给骗走了呢。
想到这里,杨妈妈走到美人榻前坐下,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是小方吧?我是杨心跃的妈妈,侬还记得伐?是这样的,新年那天不晓得你有没有空呀…”

新年临近,人心浮动。
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来之不易的新年假期。
袁筱趴在桌子上,抱怨道:“才放一天假!学校真没人性!”她嘟囔,“一天哪里够我睡的啊…”
白芊讶异地说:“不会吧,好不容易的假期,你就打算睡过去?”
“是啊。”袁筱认真点头,“谁都别想把我和我的床分开!”
她说的信誓旦旦,两只小肉手都攥成了哆啦A梦的拳头。
白芊与杨心跃对视一眼,笑起来:“心跃,我早就说了,她这只小懒猪肯定不愿意出门的,你就不该买她的票,刚好能省一份钱…”
“什么什么?!”袁筱一听有便宜可占,立即竖起耳朵坐起身子,“什么票什么票!”
杨心跃也没卖关子,她从书桌里掏出两张连在一起的门票,在她面前晃了晃:“本来还想新年那天约你去游乐园玩,听说当天有海外美食节,晚上还有花车□□,烟花表演…”
“我去我去我去!”袁筱立即扑到她身上,伸直手臂去抢她手里的门票。可惜杨心跃比她高了足足十厘米,袁筱怎么蹦跶都够不到她手里的票。袁筱最后只能使出千斤坠大法,坠在杨心跃脖子上,最终才抢到了这张来之不易的门票。
正如杨心跃所说,元旦的游乐园花样繁多,票难抢的要命。所有单人票都已售罄,她最后是向爸爸撒了娇,才从其他渠道抢到这么几张。
袁筱手里的是一张双人情侣套票,不限性别,只要是“双人”就可以。进场时,两人需要作出亲密动作——从牵手拥抱到接吻,不同亲密程度可以换取不同的亲密好礼。
袁筱兴奋极了,拉着白芊计划到时候俩人要怎么“亲密”,才能拿到奖品。
白芊赶忙后退一步和她划清界限:“我的初吻是要留给男朋友的,不是留给女朋友的!”
“你这人,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啊…”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打扰到了正埋头苦学的戴麒麟。他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哼道:“幼稚。”
“对对对,你最成熟。”袁筱叽歪起来,“你生下来就是国家主席,别人十八,你八十。”
“我要是国家主席的话,颁布的第一条法令就是要求所有手机取消美颜功能!什么瘦脸什么大眼什么喵喵耳,自己究竟长成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
“你…!”
戴麒麟难得抢占高地一次,他把袁筱堵得没话说,洋洋得意的从书包里掏出耳机,堵住耳朵,专心做英语听力了。

他们两的争吵杨心跃没有听见,因为她早就揣好门票,屁颠颠跑到最后一排,去找钟可献宝去啦!
“钟~可~”她唤。
钟可还在生气,没理她。
“钟~可~对不起啦。”她推了推他。
钟可专心做题,谁都不能让他分心。
杨心跃没有泄气,她干脆蹲在钟可的书桌前,两只手扒着桌沿,下巴搭在手背上,杏眼忽闪忽闪,自下而上地望着他。
模样像极了那只与她同名的厚脸皮橘猫。
这招“装乖”技巧她特地请教了缪斯斯,缪斯斯说只要她一摆出这个姿势,保准钟可有多少气,都消啦。
果不其然,正面遭受杨心跃“卖乖攻击”的钟可手一抖,差点把它的宝贝多肉摔到地上。
“你、你干嘛啊!快起来!”钟可刚刚只瞥了她一眼,他那颗纯情少男心就被一个加强连的丘比特疯□□箭几百支。
杨心跃问:“都要过年啦,你这气不会带到明年去吧?”
“…不会。”钟可把视线转移开,眼神游移,“我的气已经消了。”
杨心跃这才开开心心地站起身,凑到钟可身边,大咧咧搂住他肩膀,把他的脑袋怼到自己身上:“就是哒,咱们闺蜜、不对,咱们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嘛。”
“…”
杨心跃笑得阳光明媚,她从兜里掏出一组游乐园的双人套票放到桌上,一直推到男孩面前。
“钟可钟可,这是我赔礼道歉的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钟可拿起门票看了看,两张门票是镜像印刷的,拼在一起,刚好能凑成一个完整的桃心。而在桃心正中,镭射出的“情侣套票”四个字,让男孩的指尖都被烫红了。
“这…怎么是双人情侣票。”他看向身旁的女孩,强自镇定,可他知道自己的CPU已经过载了。
他心仪的女孩居然拿出情侣套票,邀请他在元旦去游乐园玩,这是不是说明…
他喉咙干渴,双眼落在女孩的樱唇上,希望那张总是淘气的嘴巴里能吐出他期待的答案。
“——当然是两个人啦!”杨心跃豪气冲天地拍了拍钟可的肩膀,“你那个神秘的暗恋对象一直藏着不肯让我知道,这次必须要带来让我看看呀!”
“…”
靠。
钟可绝望地想:他喜欢的人,是不是忘了长脑子啊?


第49章 游乐园(二)

第四十九章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放学时间比往常都要早一些。
复读学校的老师们也知道学生的心不在课堂上, 干脆高抬贵手,早早放了他们自由——只是留作业时就没那么客气了,留的作业比平时双休日都要多。
古灵精怪的袁筱第一个举手抗议:“老师!我们就放一天假,又不是放十天!您留一张卷子外加三篇英语作文, 也太多了吧。”
“哪里多了?”英语老师说, “一张卷子两个小时, 英语作文五分钟构思、十分钟写作、五分钟检查润色,三篇加起来才一个小时。你们可是有一天的时间, 难道连三个小时都抽不出来吗?”
是啊。
台下, 所有学生的脸上都生出了忧愁:拿出三个小时写英语作业确实不算什么。可是语文老师也要他们拿出三小时,数学、地理、政治、历史都要他们拿出三个小时!
这么一算,放假二十四小时, 他们就要拿出十五个小时埋头写作业…这哪叫放假, 这明明叫突击集训吧。
在关键时刻,还是杨心跃杨班长挺身而出,一人面对所有炮火,颠颠跑去老师办公室死缠烂打。谁让他们班没有课代表,只有她这个为人民服务的好班长呢,就连想找个战友都找不到。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话说尽, 终于打动了班主任, 让班主任也站到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学生战线上, 出面帮忙把各位老师周旋, 最终把家庭作业砍掉了一半。
杨队长,圆满完成任务!
她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向她投来炙热的视线。到了这一刻,不管是艺考生、还是普通考生,所有人的愿望都凝聚在了一起。
“班长,老师同意减作业了吗?”戴麒麟期待的看着她,毕竟“学霸”也想好好过个新年啊。
他的疑问也是其他同学的疑问,望着那一张张好似向日葵一样围着自己打转的脸庞,人民的好班长杨心跃,决定好好“皮”一次。
于是,她沉重、忧愁、烦闷地叹了口气,眉毛耷拉成八字。
班里瞬间就被哀伤填满了。
“老师也太没人性了!”“求减负!求减负!”“新年的第一天为什么还要写作业!”
待那股悲伤劲儿从第一排席卷到最后一排,又从最后一排反推回第一排,杨心跃忽然眉毛一挑、嘴巴一咧,瞬间变了表情。
“谁说老师没同意的?有我这个大班长出马,班主任当然要卖我面子啦!”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皮”到不行的杨心跃大班长被暴怒的人民群众围堵在茶水间,若不是钟可同学英雄就美,她的脑门儿就要被大家弹肿啦。

学校门口,豪车排成长队。
京英复读学校的入学门槛很高,能把孩子送来就读的家长,90%非富即贵。尤其是每周五住宿生离校那天,小小的巷子口都会被各式豪车塞满。
而杨家那辆气派舒适的凯迪拉克,是专门用来接送杨小姐的专车。
可惜今天杨心跃在校门口转悠了好几圈,也没有见到司机叔叔的身影。
她推了推身旁的钟可:“你个子高,你有看到没?”
“没有。”钟可坐过杨家的车,因为太壕了,壕到他记忆深刻,“要不然我把你举起来吧?”
“…还是算了。”杨心跃扫了他一眼,随口说,“我可重啦,你绝对抱不动。”
钟可沮丧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臂,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把杨心跃举高高,让她再也不敢小看他的体力!
就在这时,杨心跃的电话响了,杨爸爸慈眉善目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杨心跃赶忙接起电话:“爸!你知道司机叔叔的电话嘛,我在学校门口,找不到他啦。”
“跃跃,今天可没有什么司机叔叔,只有爸爸和妈妈!”杨爸爸乐呵呵地说,“今天我给所有佣人放了假,待会儿接上你,咱们就直接去吃日料自助,好不好?”
“好好好!”提到自助,杨心跃的口水就开始分泌啦。她吸溜一口口水,又开始左右张望起来,“那爸,你们在哪儿呢?我就在学校门口,怎么没看到你们。”
“咳、咳。那什么…爸忘了你今天提前放学了,来晚了,你们学校门口这巷子太窄了,现在根本开不进去。”他忙说,“我现在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停着,就在你们巷子口,你最好能五分钟…不,三分钟之内出来!要不然,你爸爸我就要吃罚单啦。”
“三分钟?”杨心跃没注意提高嗓音,“爸你知道这巷子有多长嘛,你女儿是练击剑的,不是练短跑的!”
“快点快点,你现在已经浪费十五秒了。”杨爸爸落下一句话,飞快的挂断了电话。
杨心跃欲哭无泪的望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又感受了一下后背上沉重的书包,无力的垂下了脑袋。
京英复读隐藏在一片老小区里,校门口的巷子足有八百米,她体能好,若是她拼一把,三分钟跑到巷子口有些可能,可若是负重十几斤的大书包…
她认命的深吸一口气,活动好脚腕,准备迈步开跑。
“——铃铃铃!”
谁想,她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杨心跃循声望去,只见钟可手里居然推着一辆自行车!
那车通体是鲜明的粉色,明明是这么“娘”的颜色,然而钟可身高腿长颜值高,居然把这股“娘”气死死压住,与他本身的温和帅气融为了一体,看着毫不突兀。
“你…你哪里来的自行车?”杨心跃惊讶。
“管门卫大爷要的。”钟可直接跨上车座,语速飞快地说,“这车是以前的毕业生留下的,我本来想找他要辆男车的,但是男车都是山地车,带不了人,只有女车能够带人…快点!”
他拍拍后车座:“上车吧,我载你过去!”
“钟可我爱死你了!”杨心跃一蹦一跳的冲过来,直接跃过去给了自己的好兄弟一个“哥俩好”的拥抱。
她实在太坦荡,然而她抱的人可没那么坦荡,钟可被她的那句“我爱死你了”给砸懵了,短短几个字一直在心里无限循环,他用尽所有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没有说出那三个字——“我也是”。
“暗恋”就是这样,明明心酸的要命,可只要得到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暗示,就足够在心田里催生出一片花海了。
他扭回头,盯着车筐里的书包,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不去想那些撩动心弦的杂事。他单脚撑住地面,尽量把车子扶正,方便她坐上来。
那些歌颂校园恋曲的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夏日的林荫道里,白衬衫男孩飞快地蹬着车,一袭长裙的女生侧坐在他身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微风吹过,拂过她的长裙、吹起他的短发,配上清新甜蜜的伴奏音乐,就算电视机前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也能精准狙击到她的少女心。
可惜的是,在这片篇名为《钟可与她》的故事里,没有长裙、没有配乐、没有升温的暧昧温度:杨心跃在刺骨的寒风里,哆哆嗦嗦走到了粉红色的女车旁,分开双腿,用骑跨的姿势坐下来——下一秒,就被铁架子上的寒气冻得“嗷”一声站起来。
“太冷了太冷了。”她抱怨,“我看我还是直接站在你后面好了。”
“…???”
杨心跃艺高人胆大,双脚踩在后车轮两侧的脚蹬处,两只手搭在钟可的肩膀上,身子笔直的站立着,就像是沙漠里的猫鼬一样。
钟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明明是想创造两人之间的浪漫回忆的,可现在这情景,怎么看都和“浪漫”没关系,只和“浪”有关系。
“那你扶稳站好啊。”钟可只能叮嘱她,“我第一次带人,技术不好。”
“没关系没关系。”杨心跃主动把两只冰凉的小手伸进钟可的围巾里,“我也是第一次被别人带啊——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咱们的第一次就交给彼此啦!”
钟可:“…”
男孩扶着车把的手一歪,自行车在狭窄的巷子里拐出一道惊险的S型弯,差点怼到马路牙子上。

几分钟之后,停靠在巷子口外的杨爸爸杨妈妈意外见证了两只小朋友的互动——钟可奋力的踩着一辆粉色女式自行车,而他们的女儿则意气风发的站在自行车后座上,嘴里还“嘚儿驾——嘚儿驾”的指挥着。
杨心跃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兴奋的,还是被冷风吹的。钟可载着她一路“况且况且况且”的杀出巷子口,最终赶在警察给杨爸爸的爱车贴条之前,气喘吁吁地抵达了目的地。
巷子口在马路西边,停车处在马路东边,中间隔着一道过街天桥,隔着双车道的窄马路,杨心跃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的车。
杨心跃跳下自行车,没顾得上和爸妈打招呼,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啪”一掌贴到了钟可额头。
“你看看你,多缺乏锻炼呀。这才蹬了几分钟,就累成这样了。”她嘴里的话虽然嫌弃,可手上的动作又麻利又细致。
一滴汗水自男孩额头滑过,顺着眉骨缓缓淌下。
杨心跃赶快把手挪过去,柔软的纸巾蹭过钟可的眼皮,男孩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柄羽毛扇,“忽闪”“忽闪”地眨了眨,杨心跃感觉有一股小风直接扫进了心里。
钟可的鼻梁很挺,更衬得那双眼睛深邃动人,他缓缓张开眼睛看向她,明明是寒风刺骨的天气,却让她获得了一片温柔的暖意。
男孩本就长得俊秀,又用那样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眸注视着少女,杨心跃哪里忍得住,当即被迷得神魂颠倒,傻傻问:“…钟可,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有啊。”钟可诚实点头。
“是谁?”
“你啊。”钟可笑起来,“你忘了,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我长得好看。”
杨心跃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这么好看的男孩,今后也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女生呢。
…算了,现在想这些没用,等到明天去游乐园,她就能知道他心仪的女生是谁了。
隔着马路,留在车里的杨爸爸杨妈妈神色复杂地望着天桥那边正“卿卿我我”的小朋友,感觉眼睛都要被小年轻们闪瞎了。
“反了这小子了!”杨爸爸怒道,“居然敢□□我女儿!”
杨爸爸赶快摸出手机给杨心跃打电话,刚一接通就催促道:“跃跃,在马路那边磨叽什么呢?快过来,别耽误时间了,你们有什么话明年再说。”
杨心跃只能和钟可挥手说再见,离开前,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纸巾都给了钟可,又抬手把钟可脖子上的围巾系紧,把他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下。
“一路上又出汗、又吹风,千万别受凉,回去洗个热水澡。”杨心跃说,“明天咱们还要去游乐园呢,别感冒了。”
“嗯,你也是。”钟可叮嘱她,“今晚少吃点生冷的,别闹肚子了。”
伴随着杨爸爸不耐的按喇叭声,两人挥手告别。
杨心跃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了小天桥,又跐溜一下窜了下去,飞快跑到了杨家的车旁。
杨妈妈揶揄道:“终于舍得和你的钟可同学说再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要生离死别呢。”
杨心跃哎呀呀的叫着,正要上车,可是手却在门把上停下来了。
她忽的转过身,看向马路对面——隔着低矮的绿色隔离带,男孩扶着车子,正抬首向这边张望。
他留在原地一动未动,就那样一直目送着女孩跑向天桥,跑过马路,一直跑到了父母身旁。
隔着嘈杂的马路,那一刹那,杨心跃与钟可的视线忽然“连接”上了。
少女脸上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笑容,如冬日里的第一片雪,在阳光下剔透又美好。
她踮起脚尖,大力摇摆起手臂,向着马路对面一直等待她的男孩喊道:
——“钟可,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还请多多关照。


第50章 游乐园(三)

第五十章
元月的第一天, 就连空气里都飘逸着一股“新”味儿。绵延的炮竹声从前一天傍晚一直延续到新的一年, 早上出门时,小区外满地都是烟花外皮。
今年是个寒冬,可惜一直没有下雪,杨心跃从圣诞节一直祈祷到新年, 盼望着能度过一个“雪色浪漫”的节日,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头顶的片片白云轻飘飘地游荡着,根本没有下雪的意思。
虽然没有下雪, 但这么好的天气, 刚好适合集体去游乐园玩耍。
杨爸爸说到做到,派了一辆大车接送杨心跃的小伙伴们,根据距离远近, 钟可家刚好是接人的最后一站。
钟可早早的等候在路口处, 两只手缩进衣兜里,笔直的站在街边。他头发软软搭在额前,一双亮眸灿若星子,即使下半张脸都被围巾遮盖住了,可光凭他的逆天长腿与笔挺的身姿,仍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瞩目。
路人光是看到他的身影,瞌睡虫就全都跑光了:啧啧啧, 现在的小男生可真是俊俏, 模样又乖又奶, 白白净净, 真是世界的宝藏。
钟可向来不注重穿着打扮,平常上学都随便裹一件烂大街的长款羽绒服,若不是他颜值过硬,估计“班草”的名头就要跑到别人脑袋上了。
但今天日子特殊,他昨晚翻箱倒柜,找出了钟妈妈“临走”前,特地为他亲手织的一件高领毛衣。这件毛衣颜色雪白,用了最好的毛线,针法复杂,胸前、袖口皆有细致的立体花纹,别具匠心。
这衣服织成时,钟可才上高一,身高远远不到一米八,钟妈妈特地把毛衣织大了一些,说这样可以多陪儿子几年。钟妈妈离世后,这件蕴含着无限母爱的衣服被钟可视若珍宝,珍惜的藏在了柜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