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不喜祖父,表哥即便是考中了,也不会过了殿试,就算过了至多也只能谋个外放罢了。”崔婧文淡淡的道,“还不如多沉寂几年,养精蓄锐,等上忘了祖父的事,或者等祖父去了,他再来或许能更稳妥一些。”
崔岩颔首,觉得崔婧文说的很有道理:“你一向很有主意,等表哥到了你和他说说。”又道,“先不说此事,我听说今天她的女儿来了,不是烧死了吗。”
“不知道。”崔婧文摇头,“她没有细说,对外也只说是表妹寄养在这里。”
也就是说身份暂时不能公布。
“很丑是吧。”崔岩皱眉,没有半分期待,“往后家里恐怕又要不太平了。”一个跋扈的母亲,一个丑陋古怪的女儿,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崔婧文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面色凝重。
“大小姐,大少爷,郡主请你们去正院用膳。”连翘推开门朝里面的两人笑笑,“正院的李妈妈亲自来说的。”
两人闻声便起身,崔婧文道:“你先去吧,我去厨房看看。”她前头让人把菜单送去,后面就不得空去厨房了。
崔岩颔首去了正院。
甫一进门,他便看到坐在炕头上的方朝阳,以及坐在她下手杌子上的女子,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眸光,和里头的人一一行礼:“母亲。”又转头过来,“二婶,三叔,三婶…”以及几个弟弟妹妹。
顾若离也起了身,随着几个小辈朝他行了礼。
也许是甥舅的缘故,崔岩的眼睛和杨勇很像,倒不觉得陌生。
“这是你三妹妹。”方朝阳没有说话,三夫人笑着道,“今儿刚来家中,往后你们就是兄妹,你可要多多照顾她才是。”
“三妹。”崔岩抱拳,笑着取了个装着零钱的荷包给她,“不知你来,等改日我上街看到中意合适的再补给你。”
顾若离接过荷包,笑道:“谢谢大哥。”
三夫人掩面一笑:“孩子多就是热闹。”她和三爷崔延福没有孩子,不知吃了多少的药,却一直没有动静,所以看到孩子,便格外的高兴。
顾若离打量了眼三夫人齐氏,身量较小,浓眉大眼算不得精致漂亮,笑起来有一对虎牙,却显得又亲和又可爱,虽已二十七八的年纪,可看上去却显得很小。
她出身永城伯府,朝阳郡主说她时,语气很轻蔑的道:“不过是个庶女,你不必放在心里。”
不过看她的性子,倒是很开朗。
反观崔延福却有些沉闷,从进门一刻多钟,一句话都没有说,闷闷的坐着喝着茶。
二夫人马氏出身平凉侯府,乃是现平凉侯的胞妹,生的姿容清丽,尤其是皮肤格外的好,瓷白的近乎透明,配着她今天这身湖蓝的革丝褙子,虽比不上方朝阳,可也明艳动人。
顾若离无心和她们相处,所以只记了个梗概,应付时也不过表面态度,毫无压力。
只是,她听说二夫人生了一对儿女,不知为何今日只来了一位年纪最小的崔甫。
“说起来,法华寺的菊花开了。大家若是有空,不如一起去赏菊吧,秋日登高赏菊最是怡人。”三夫人说着,看向方朝阳。
方朝阳眉梢一挑,颔首道:“好啊,大家一起去。”
“那我来准备。”三夫人高兴起来,“大嫂就不用管了,这几日好好陪陪娇娇。”
方朝阳满意的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那就多谢三弟妹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三夫人咯咯笑着,余光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二夫人,打趣道,“二嫂可不能说没空,到时候您就是不去,我也是要拖着的。”
马氏淡淡一笑,扫了眼三夫人:“这么热闹,自是要去的,何况我娘家的人也去,难得聚在一起。”
说着话,崔延庭带着一双女儿进了门,大家都站起来,他含笑道:“难得一家人聚的这么齐,都别客气,快坐。”
崔婧语垂着头,颤巍巍的走在后面,崔婧文却是落落大方的和众人打着招呼,一一行礼,又走到顾若离身边,低声道:“我去厨房了,所以来迟了一些。”
“辛苦二姐。”顾若离朝她笑笑,让了自己的位子,坐在了旁边。
崔婧文显得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推辞,坐了下来。
“哼。”崔婧语瞪了顾若离一眼,皱着鼻子,气呼呼的撇过头去。
还真是小孩子,顾若离心头失笑。
大家依次落座,年纪最小的崔甫跑去崔延庭腿边,嫩生生的小脸红扑扑的,穿着一件靛蓝的短褂,梳着个圆溜溜的发髻,长脸,大眼,容貌像极了二夫人。
他昂着头问道:“大伯,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崔甫今年八岁,正是调皮的年纪。
“你爹下个月就能回来。”崔延庭含笑道,“等他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二爷崔延孝打理着家中的庶务,上个月带着属下的商队去了岭南。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过了一刻又移去了梢间,里面摆着一张圆桌,大家按长幼落座,崔延庭举杯看着顾若离,道:“今晚是给娇娇的接风宴,她来了,咱们就真的团员了。”
众人笑着,崔婧语和崔甫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过了一刻崔甫好奇看着顾若离,的问道:“娇娇,你怎么长的这么难看。”
二夫人喝着酒,仿佛没有听到,崔婧语捂着嘴笑了起来,一脸的得意。
“郎哥儿。”三夫人飞快的扫了眼方朝阳,见她神色未变才暗暗松了口气,“姐姐怎么丑了,小孩子家的不要胡说。”
崔甫撇撇嘴,咕哝道:“是三婶胡说才对,她本来就丑。”又道,“我家已经有个丑女了,现在又添一个。”
三夫人满脸尴尬,看向顾若离,她以为她会哭,至少也会露出尴尬的样子。
可谁知道,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专心致志的吃着菜。
三夫人暗暗挑眉,没有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忘记了。”二夫人终于开了口,不温不火的看了眼崔甫。
崔甫哦了一声,正要说话,那边朝阳郡主手中的茶盅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扫了眼崔甫,淡淡的道:“出去站着。”
她话一落,桌面上骤然安静下来。
没有人敢给崔甫求情,一个个同情的看着他。
二夫人眉头几不可闻的簇了簇,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站就站,我还不稀罕吃了,这么丑影响我胃口。”崔甫踢翻了凳子,蹭的站起来,气鼓鼓的出了门。
崔婧语喊了声:“郎哥儿。”想要追出去,却被崔婧文拉住,冲着她摇了摇头。
“哼。”崔婧语瞪了眼顾若离,一脸的不高兴。
又丫头小心翼翼的扶起凳子,梢间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吃饭吧。”崔延庭笑着打圆场,“菜都快凉了。”又看着二夫人,“一会儿让厨房给郎哥儿重做。”
二夫人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算作了回复。
席面吃的沉闷不已,唯有顾若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踏实的吃着。
待散了宴便和各人打了招呼,回了自己的罩院。
崔延庭梳洗出来,方朝阳正坐在梳妆台前,他笑着走过去细心娴熟的给她拆发髻,低声道:“这么多年,你的颜色半点未变,还是这么美。”
“哄我?因为我今天斥责郎哥儿了?”方朝阳舀了点香脂抹在手上,余光通过镜面扫了眼崔延庭。
崔延庭莞尔:“你斥责的对,郎哥儿是该管管了,说话也没个分寸。”
方朝阳轻嗤一声,悠悠的道:“明天我进宫,娇娇的事我会告诉姑母,她老人家还伤心,说一次没有见过,如今娇娇死而复生。她定然会高兴的。”
“和太后说一声固然好。”崔延庭颔首,又道,“只是,圣上那边,还不能露出风声。你若要说,只等过些日子太上皇去了,顾家的事过去了,再提妥当一些。”
太医院都在传,太上皇熬不过这个月,现在满朝都在等着太上皇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此一来,大周就真的安定了。
方朝阳没有说话,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天她去探望,太上皇的面色,以及众人的神色,还有他们顾若离的照拂以及神态…
是不是她忽略了什么?
六年母女不曾在一起,看来,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想什么呢。”崔延庭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方朝阳回神过来,“圣上让远山月底前动身回去。”
崔延庭眉梢一挑:“就这么让他走了,没有提虎贲营的事?”
“能不能活着回去谁知道。”方朝阳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淡粉蝉翼般里衣,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勾魂夺魄,“他死了,虎贲营不足为惧。”
“赵远山也不是好相与的。他既然敢回来,就必定想好了退路。”崔延庭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茶,若有所思的喝着,那边方朝阳道,“荣王府的寿礼我备好了,就送去年老二从西域带回来的那盏琉璃屏风。”
那是二夫人的东西,崔延庭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点着头道:“家里的事你做主。”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还有个事要和你说。”崔延庭走过去,坐在床沿携了她的手,柔声道,“倓松要赴春闱,人已经到通州。“茂燊和语儿要去接他,我同意了。”
方朝阳虚抬了眼帘,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她高兴或者不高兴:“他既来了你便接回来住,也省的传出去说建安伯为了避嫌,连原配的侄子也不管不问,形同陌路。”
崔延庭一愣,方朝阳何时开始在意别人说什么了?
他笑了笑:“我再想想,歇着吧。”便也上床躺下来。
方朝阳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忽然,外间就听到自己的贴身妈妈隔着门喊了一声:“郡主,三小姐那边出事了。”
方朝阳猛然睁开了眼睛。
☆、070 矛盾
方朝阳在自己房里挑了两个一等,两个二等,两个三等的丫头并着四个粗使婆子,服侍顾若离。
小小的罩院里,服侍的人比崔婧文身边的人都要多。
她留了崔延庭在房里,自己披着衣衫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罩院。
院子里一片嘈杂声,她往门口一站,问道:“怎么回事。”话落,一眼就看到了被两个丫头拉着,正面红耳赤的崔甫,眸光一厉。
“郡主!”雪盏走了过来,“是小少爷,他…他往三小姐房里丢蛇,被奴婢亲眼看到了,这会儿蛇还在房里没有抓到。”
方朝阳抿着唇朝崔甫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是你丢的蛇?”
“放开我。”崔甫使劲的推着丫头,推不动就抬脚去踢,半晌没了力气,就瞪着方朝阳,“我丢蛇了,你能怎么样。”
方朝阳拢着手立着,红袍拽地,墨发披散在脑后,卸了妆的脸上表情似乎越发的不近人情,扫了崔一眼,道:“将他丢房里去,什么时候找到蛇,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崔甫一个激灵,蛇方才是他小厮丢进去的,他也很怕蛇:“你敢。”又道,“你又不是我娘,你凭什么关我。”
方朝阳眼角看着他,满眼的不屑。
崔甫气的直抖,正要说话,门口二夫人并者崔婧文以及崔婧语和崔岩走了进来。
“你太过分了,居然让下人押着他。”崔婧语比二夫人反应还要激烈,一下冲过去,打掉两个婆子的手,护着崔甫对方朝阳喊道,“一条蛇罢了,让人抓出来不就行了,你至于这样吗,郎哥儿才八岁。”
方朝阳根本没去听她在说什么,转眸看向二夫人,淡淡的道:“你有意见。”
“没有。”二夫人回看着她,面无表情,“他既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方朝阳嘲讽的一笑,朝一边的婆子打了个眼色,两个婆子立刻上去拉崔甫:“二少爷…”
“我不去,我害怕。”崔甫跟受惊的老鼠一样,一下子蹿到崔婧语身后躲着,“我不抓蛇,你们谁想谁去。”
崔婧语拍着他:“我们不去。”话落,桃花似的眼睛看着方朝阳,“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掩饰,你女儿房里多条蛇,你就心疼成这样,现在却让郎哥儿进去抓蛇。怎么着,这世上孩子,只有你女儿是宝,别人的孩子都是草?!”
方朝阳眉梢微挑,红唇动了动,她颔首,言简意赅:“当然。”
“你。”崔婧语气的打颤,她真的是见识了什么叫不讲理,崔婧文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和方朝阳道,“母亲,郎哥儿年纪小,他抓不到蛇的,不如派个小厮去将蛇抓了,再让郎哥儿给娇娇赔礼,您觉得行不行。”
“我去。”崔岩绕开,径直往卧室去,“你们都不要进来,危险。”
崔婧文和崔婧语一看到自己哥哥去,顿时双双变了脸色,尤其是崔婧语惊叫道:“哥,那条可能有毒。”话落,她猛然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方朝阳脸色一沉。
崔婧文掐着手指,隐忍着站在院门口。
“茂燊。”二夫人蹙着眉喊了一声,回头吩咐婆子,“去外院将菜儿喊来。”那个菜儿自小就会抓蛇认蛇。
方朝阳目光一转看向婆子。
婆子脸色一变,移开的脚步一点一点收了回来,垂首,恭敬的站着。
二夫人依旧面无表情,抿着唇静静立着。
崔岩步子顿了顿,攥着拳头,一副赴死的样子推开了卧室的门。
大家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崔婧语更是惊叫起来,仿佛门一开里头那只蛇就能张着血盆大口将崔岩给吞了似的。
就在门推开的那一刻,他们看见里头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顾若离。
大家一直在闹,居然将她忘了,直到此刻才想起来,顾若离一直没有出现。
“三小姐。”雪盏和欢颜吓的腿都软了,“您…您什么时候进去的,没有受伤吧,快点出来。”
方朝阳冷眼看着,无喜无惊。
二夫人和崔婧文也是吃了一惊,崔甫放蛇只是个恶作剧,到时候罚一罚就过去了,可若是蛇咬死了顾若离,到时候这件事就不得善了了。
以方朝阳的个性,肯定会让崔甫偿命。
“三妹。”崔婧文最先反应过来,“这里面危险,你快点出来。”一副要过去,却又不敢的样子。
崔岩吞了吞口水,朝她身后看了看,房里点着灯,入眼的地方倒不见蛇的踪影,他硬着头皮过去,对顾若离道:“三妹快去远处,我…”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顾若离走了出来,招手对雪盏道,“给我找个篓子来。”
找篓子做什么?
她话落,院子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朝她手上看去,就看到她手腕上缠着一条乌黑的蛇,蛇头被她捏在手里,蛇尾一副不甘被困不停的摆动着。
“啊!”崔婧语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崔甫吓的脸色惨白,崔岩退开了两步指着她道,“快丢了,有毒。”
顾若离低头看了看蛇,解释道:“乌梢蛇,无毒。还能泡酒。”
“你太恶心了。”崔婧语一副你疯了的样子,“居然还泡酒。”
崔岩也皱了皱眉。
顾若离看向崔婧语,冷声道:“要不送你。”
崔婧语瑟缩了一下,不说话。
二夫人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讥诮,扫了眼方朝阳,对崔甫招招手:“去和你三姐道歉,以后不许这么胡闹了。”
崔甫早吓的傻了,木然的点着头,盯着顾若离的手腕上的蛇移不开眼。
“不用。”方朝阳当然不会让崔甫道歉,对顾若离道,“把这条蛇送给郎哥儿,明儿我让人给你多抓点回来。”
顾若离应了一声,将蛇递过去。
“不要。”崔甫吓的惊叫,拔腿就跑出了院子,门口几个婆子一挡,他被堵在了院门口。
二夫人脸色极其的难看,握着的手,指甲嵌在肉里:“娇娇没事就好,今儿是你弟弟胡闹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顾若离淡淡的应了一声,接过雪盏从墙角翻出的篓子,还亲昵的拍了拍。
二夫人和崔岩并着崔婧文看的一身鸡皮疙瘩,心口直犯恶心,崔婧语捂着嘴低声道:“真是又丑又古怪。”
母亲性情跋扈,女儿性格古怪,往后府里可就热闹了,崔婧语一刻钟都不想待在这里。
顾若离看了对方一眼。
方朝阳懒得搭理她,冷声道:“郎哥儿的东西忘记拿了。”话落她看了眼李妈妈,李妈妈立刻去顾若离那边取蛇。
顾若离顿了顿,将蛇倒出来,捏住它的头递过去。
崔甫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妈妈朝他走来,拼命摇着头:“不要,我不要拿。”
“方朝阳。”二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害怕的样子,眸光里隐忍着怒火,方朝阳看向她,满脸兴味,“怎么样?”
二夫人手臂发抖,后面的话生生的忍了下去。
李妈妈将蛇塞给崔甫:“二少爷,您的东西。”
“娘!”那凉凉的感觉,浸透在皮肤里,崔甫骇的眼睛一翻,软倒在地上。
二夫人忙过去扶着他,拍着他的脸:“郎哥儿,郎哥儿。”
崔甫吓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院子里又乱了起来。
方朝阳厌恶的道:“废物!”
“你欺人太甚。”崔婧语跺脚,“我去找爹爹说理去。”话落,就被崔婧文拉住,“先将郎哥儿扶回去。”
崔岩回去将篓子拿过来,把蛇装进去,几个人扶着郎哥儿往外走。
“为什么不让我去。”崔婧语不满的瞪着姐姐,崔婧文凝眉道:“爹爹就在隔壁,他什么事不知道,你过去闹只会自己难堪。”
“爹爹太软弱了。”崔婧语看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篓子,气着道,“早晚有一天,我们都要被这对粗俗不堪的母女,给气死!”
这明明是她们家,凭什么一个继室带着女儿就能鸠占鹊巢?!就凭她是朝阳郡主吗,可他们又不是平头百姓。
她怎么就有那么厚的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呢。
罩院里安静下来,顾若离站在房门口等着方朝阳走,方朝阳却只是静静站着,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天亮后,自己去领板子。”方朝阳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丢了一句,便由李妈妈和几个丫头扶着,径直走了。
顾若离喊道:“郡主…”方朝阳回头看她,一副你要敢求情,我连你一起打的表情。
雪盏冲她摇着头,顾若离顿了顿,回道:“您慢走。”
方朝阳满意的走了,顾若离看着一院子的丫头叹了口气,回了房里。
可惜那条蛇,乌梢蛇泡酒药性极好,他们要开医馆了,将来定会用到。
不过倒也提醒了她,改日多买几个坛子回来,不同的药酒都备一些。
“三小姐,您歇了吧。”雪盏见她上了床,便垂着头将灯熄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顾若离嗯了一声,想到了霍繁篓和张丙中,
赵勋若是贺寿就走,那最早也是二十八,还有两天,他会不会找到他们?
此刻,荣王府里也是乱糟糟一片,哭声,骂声震天。
身后一个女声隐隐约约的喊道:“让他滚,滚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赵勋面色沉郁的踢开一个拦着他的小厮,大步出了王府的侧门,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马狂奔在长街上,马蹄声在宵禁后安静的街道上回荡,惊的两旁百姓噼噼啪啪的关门,缩在家中不敢乱动。
他一路进了自己的院子,将马丢给小厮,衣袍都散着怒气。
周铮几人迎了过来,赵勋沉声道:“收拾东西,今夜就走。”
周铮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赵勋进了书房,小厮上茶恭顺的退了出去。
他独自一人坐着,抿着唇眸光阴厉。
“将军!”吴孝之笑呵呵的背着包袱进来,道:“老夫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赵勋看向他,一改先前怒发冲冠的样子,道:“先生来的正好,我有事与你说…”吴孝之颠颠的过去。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陈达匆匆回来,还不等他进去,赵勋已在房里道:“进来。”
“爷!”陈达脸色尴尬,撇了眼正喝着茶悠闲的吴孝之,“找不到霍大夫他们了!”早上他派去的人还看到他们在和别人谈铺子,他们有事要办,京中人手也不多,就没有再跟,没有想到晚上就找不到人了。
“不是让你派人跟着的吗。”赵勋紧蹙,吴孝之也是一愣,“跟丢了?”
陈达羞愧的摇头,他哪里想到会找不到他们。
“她在京城毫无根基,能去哪里。”赵勋拧着眉,方才压下去的怒意又隐隐升了上来,这个丫头,居然敢对她用计!
他第一次看错了人,以为她就算能猜到几分,可也没有这个胆子真的躲着她。
赵勋的怒越发的盛。
陈达几人大气不敢喘。
“要不,再去找找?”吴孝之打量着赵勋,语气里也透着一份谨慎。
赵勋沉着脸坐着,看了眼表,沉声道:“我们没有时间了。”她既然敢躲,以她的性子,就肯定有把握,他不易找到。
现在他没空和她捉迷藏。
“先生给她写封信。”赵勋凝眉,吴孝之一愣,忙提笔沾墨,“写什么?”
赵勋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生凉的冷意:“告诉她,让她保重。”
吴孝之愕然,他还以为是威胁信呢?心头一转,他又明白过来…既然没有找到人,就没有必要撕破脸,以霍大夫的性子,就算哪天暴露了,至少也能念着他们的交情,而犹豫几分。
硬的不成,就来软的。
吴孝之飞快的写好,又添了几句惜别的话,叠好塞进信封递给陈达。
陈达拿了信飞快的出去,赵勋和吴孝之快步出了门,韩妈妈赶过来,“爷,王府那边来人了,说…说找您。”
“杀了。”赵勋听着头也不回,在门口看到泊的两辆马车,不由神色微顿,吴孝之笑呵呵的指着赶车的小厮,“车都不要了,给老夫找匹马来。”
赵勋紧抿着唇,翻身上马,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京城。
顾若离第二日醒的很早,她刚有点动静,雪盏便在门口轻声道:“三小姐,您醒了?”
她嗯了一声,雪盏就带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捧着衣服和洗漱进来。
挂了帐子,雪盏一张圆圆的很和气的脸探进来:“郡主还未起,欢颜去提早膳了,一会儿您是在房里用,还是等郡主一起?”
“我自己用。”顾若离自己穿了衣服下床,看着几个丫头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禁皱了皱眉,“我身边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今儿你安排一下,留两个人就好了,其他人先去休息。”
雪盏一愣,看向顾若离,随即就摇着头道:“多谢三小姐好意,奴婢们还是当着值的好。”
她们是怕方朝阳。
一个府里有一个府的规矩,顾若离没有强迫,她由雪盏服侍着洗漱好,早膳就已经提回来了。
吃过饭,那边来人说方朝阳起了,她便去了正院。
李妈妈见着她立刻笑着迎过来:“三小姐用过早膳了吗,房里有点心,奴婢给您拿来,您再吃点?”
“不用了。”顾若离问道,“我先给郡主请安。”
李妈妈笑着应是:“正等您呢。”话落亲自引她去暖阁。
顾若离上了台阶,忽然侧目看着李妈妈,“原来的杜嬷嬷呢?”
杜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后来方朝阳看上了顾清源,执意要跟着他去庆阳,杜嬷嬷就随方朝阳一起去了。
儿时,她的生活起居皆是由杜嬷嬷包办。
“奴婢跟着郡主的年头不多。”李妈妈目光微闪,笑着道,“还真是不知道杜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