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兄脾气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窦荣兴劝着道:“而且他最近有案子在手里,比较着急。”
钱道安什么人,杜九言心里有数,或者说,他们五个人各是什么样的性子,她都已经很清楚。
“要、要不、我们、研、研、究周相、公、公的案、案子?”宋吉艺打哈哈,这气氛太尴尬了,他和窦荣兴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杜九言还真有点好奇,点头道:“正好没事,拿来看看。”
“这里。”窦荣兴就将整理的卷宗递给她,“你看看,你比我们都有经验。”
杜九言翻开卷宗看着。
是个婚姻官司,一年前周吴两家交了信物后,言定今年十月的亲事。却不料女方上个月偷偷离家,剃发出发为尼了。
男方气怒交加,要求女方退信物退聘礼一千两。
可女方父母不愿意,说他们愿意嫁女儿,让男方去跟庵庙要人。
男方理论数次无果,一气之下找人立讼,告女方一家。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案子不难打。”窦荣兴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对婚姻官司其实经验并不丰富,她又细细看了一遍。定亲的信物以及媒证俱全,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难度。
“我、我觉、觉得、不难。”宋吉艺道:“女、女方、无理、无理、毁毁约、肯定、要、要退、退礼金的。”
这是有律法可依的。
“这可不一定。”杜九言翻着,蹙眉道:“我觉得这个案子,你们要亲自去一趟庵庙,见过当事女子才行。”
窦荣兴和宋吉艺都是一愣。窦荣兴问道:“为什么要见当事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当事人,总是要见一见的。”杜九言犹豫地道。
她顿了顿又道:“律法中,没有一方出家的条例该如何的判定。还有,最好能查一查对方家底。”
窦荣兴和宋吉艺一愣,对视一眼。
“你说的有道理。”窦荣兴点着头,道:“我去提醒钱兄去,让他去见见吴小姐。”
说着,就跑去找钱道安,将杜九言的话告诉他,“…九言说的对,你去见见这位姑娘,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之事她岂能做主。更何况,问了又如何,女子不能上公堂,所言又无用。”钱道安不以为然,“多此一举!”
窦荣兴就垂手站着,凝着眉头,想劝可又想不到词。
“你去吧。”钱道安很认真,这是他接的第一个讼案,“我再仔细看看宗卷。”
窦荣兴叹气出去,和大家摇头,杜九言蹙眉道:“依我的直觉,这案子不接也罢。如果要接,就多查探一番。”
隔壁,钱道安刷的一下盖了书,不屑道:“她这是报复!”上次她接花家案子,他们就是反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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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熟人熟地
中午,周肖摇着扇子,精疲力尽的回来。
小萝卜一看到周肖,就跑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周伯伯,报名顺利吗,肯定报上了吧。”
“报上了!”周肖有些失风度地灌了一壶茶,才道:“九言,你是不是得罪官学了,怎么我报名,就那么多刁难。”
“是有点矛盾,不给你报名?”杜九言问道。
周肖摇头,“那倒也不是。就是刁难我,多办了几道手续,跑了个几间房,可累着我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公报私仇。”周肖看着她,道:“看来,你在西南名声很响,几乎人人看到你的名字,都面露异色。”
杜九言笑了起来,给他续茶,“辛苦周兄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场考试就更加要准备充分了。他们很有可能在考场刁难你。”周肖摇着扇子,道:“笔试倒无所谓,可第二场抢分和第三场真案辩讼时,就会刁难你。”
杜九言无所谓,“只要是按规矩办事就行。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周肖笑着摇头,和杜九言相处就久了,就会发现,她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仿佛对任何事,都能成竹在胸,处变不惊。
杜九言觉得没什么事了,便伸了腰,拉着儿子的手,道:“谢谢周兄,我回去睡觉去了,等考试的时候再来。”
“还有,再提醒一句,那案子查探清楚比较好。”杜九言牵着儿子,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窦荣兴一脸无奈,“钱兄不听我们的,要不,你去激将法一下?”
“我可没这闲情雅致。”话落,母子两人已经走了。
周肖愕然一笑,喃喃地道:“还真是个凉薄的人啊。”
“九言不凉薄。”窦荣兴辩解,“她其实特别热心的。”
宋吉艺点头,“有、有、有分分寸,厚厚厚道。”
“你们对她恐怕有些误会。”周肖哈哈一笑,“她和厚道可没半点关系。”
杜九言却带着小萝卜直奔衙门。
“看判牍?”焦三惊讶地看着她,“准备去西南考试?”
杜九言点头,“这几天我很闲。”
“有出息。”焦三哈哈一笑,随手指了个杂役,“带杜先生去卷宗房去,以后她来不要拦着。”
小杂役应是。
“等我考上了,请你吃饭。”杜九言扬眉一笑,焦三就指着她,低声道:“快考,考完跟着我挣钱。”
杜九言拱手,“多谢三爷提携。”
“多谢三爷提携我爹。”小萝卜也学着拱手。
焦三哈哈大笑,“这小子,长大了不得了。”说着摆着手,“去吧,有事尽管来找我。”
杜九言应是,跟着杂役去了后衙一个独立院子里。
院子里有个老头在扫地,她站在门口忽然一笑,小萝卜问道:“怎么了?”
“熟人熟地。”话落,杂役指了中间一间屋子,“就那间。江书吏在里面。”
杜九言轻车熟路,推门进去。是个很大的房间,一排排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卷宗,她走进去,老熟人从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着她,灰暗的眼睛一扫,道:“办什么事?”
“看判牍。”杜九言回道。
江书吏点头,随手往右后边一指,“多看点,钱不能白花。”
“多谢。”杜九言进去,随手抽了一个卷宗,四周唯一的椅子在书吏身下。她拂开袍子席地而坐,借着光不急不慢的翻看着。
小萝卜乖巧地趴在她腿边,眯着眼睛一会儿睡着了。
母子二人安静至极,以至于过了很久,老书吏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们还在。
父亲脚边堆了一摞判牍,儿子靠在她腿边睡觉。
“还真是小气啊。”江书吏撇了撇嘴,“一会儿看这么多,还当客栈睡一觉,不亏了。”
时间,在书案上的沙沙声中流动,江书吏放了笔抬头动了动脖子,发现已是日落西山,他咳嗽了几声,提醒道:“灯油是我买的,要点灯,需付钱。”
小萝卜蹭地睁开眼,拉着杜九言就走,“爹,快走!”
杜九言一本本将判牍原地插回去,“明天再来。”
说着微微颔首,抱着儿子出门。
身后飘来江书吏毫不掩饰的说话声,“父子都小气。”
“爹啊,明天早点来。”小萝卜抱着杜九言的脖子,她点头,“嗯,早点来不费他油钱。”
小萝卜点头不迭。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起床练功,银手用被子蒙着头,“九哥,一早打扰别人睡觉,不道德。”
“清晨极美,我邀你享受人生,你该感谢我。”杜九言脚尖一点,蹭的一下点在围墙跳上屋顶,脚上的沙袋一晃,她身体也抖了抖,瓦片霹雳啪哒摔在地上。
“呸呸!”银手一脸的灰,“我这人生,也太苦了。”
杜九言哈哈大笑,忽然身边一阵风掠过,眨眼功夫,跛子站在了她三尺之外的屋顶上,衣摆浮动,瓦片却很稳。
“下盘不稳。”跛子盯着她纤细修长的腿,“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偷懒。”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一个转身跳下去,紧接着脚点围墙,啪叽站在了屋顶。
“九哥!”银手在下面怒吼。
杜九言脚下一个用力,瓦片掉下去,咯噔摔在床边,银手吓的睡意全无。
“会好的。”杜九言又转身跳下去,搭着帕子优哉游哉地去洗漱,“我说了一个月,不会多也不会少。”
跛子弯腰整理瓦片,轻笑道:“做什么都这么自信?”
洗漱吃早饭,杜九言牵着小萝卜出门。小萝卜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先生,银手哥,闹哥哥,花子哥哥,我们走喽!”
“早点回来哦。”花子挥着手,跟着陈朗干活,“先生,我听说要考试了,九姐是不是很紧张?”
银手摇着头,道,“应该是他们紧张才对。”
“又来了。花了不少钱啊。”江书吏上下左右很直白的打量,“要考讼师?”
杜九言点头,“要考。”
“秀才?举人?进士?”江书吏问道。
杜九言两边书架浏览着,抽着判牍,江书吏道:“左边你也看?”
“不看。”杜九言抱着卷宗在昨天的地方坐下来,头也不抬地道:“秀才。”
江书吏摇着头,嫌弃不已,“这么多年,秀才考过讼师并成名的,不超过两个。”
他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手,“你不行。”
“我行。”杜九言眼睛都没抬,判牍翻的很快,眉头忽而舒展,忽而拧结,“看人不要太主观。”
小萝卜跟着点头,“我爹说行,就行。”
江书吏哼了一声,“吹牛吧,吹牛的人我见的多了。”
“没有!”小萝卜插腰,鼓着嘴,“我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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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谢谢大家的祝福,还有送礼物的小仙女。有你们我真是太幸福了,么么哒!
第50章 钱兄别怕
江书吏摇头,瞥了一眼小萝卜,“你看看,翻的那么快,白花钱!甭管你花多少钱,只准在这里看十天,十天后不准再来。”
“不用十天,明天我就不来了。”说话的功夫,杜九言又换了一卷。
江书吏嗤笑一声,“这里摆放的是七年内新化县所有判牍,一共五千零四十六件,其中大案两千零一十二件。便是一目扫过也要十天,你看两日就大言不惭?”
“小子啊,自信是好事,自大就惹人烦了。”江书吏道。
杜九言又换了一卷,“大案也好,小案也罢,百件里重复的便十之有七,我何必劳苦自己,件件都看。”
“对!”小萝卜点头不迭,附和着,“老爷爷,举一反三您了解一下。”
江书吏哈的一声笑,放了笔佝偻着背踱步过来,“一看你们就不懂。官学为什么要学三年才能考,一本《周律》,会读书的一年就够了,笨点的两年。那为什么要读三年的,为的就是看判牍。”
“这判案,同样的案子可能涉及了几条律法,你怎么判,以什么角度判。既能保住讼师的操守,又能不埋没良心人性,这里头学问就大了。”
“这一行我见的多了,很有经验。”江书吏说着蹲下来,“我今天兴致很高,可以给你们说一说,不收钱。”
“这讼师呢,头一条,就是要心正。不贪欲,不邪见,不妄语,不两舌!”
杜九言将卷宗一合,“先生,你很吵!”
“我哪里吵了,”江书吏不高兴,“我在传师授业,你怎么能说我吵,我都没收钱!”
杜九言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两文钱,“先生,收了钱就要办事。今天您要办的事,就是别理我们。”
江书吏颤巍巍地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虚心。我不收钱授课还不高兴听。若非我今天兴致高,你便是出钱我也不说。”
房间里念念叨叨,都是江书吏的声音。
“唉!”小萝卜趴在杜九言身边,“爹啊,他大概很寂寞,我陪他说话去。”
说着,蹬蹬跑去桌子边上趴着,笑盈盈地看着江书吏,“老爷爷,您在做什么啊。”
“写字啊,你不会看啊。”
“写字做什么啊。”
“写字就写字喽。”
“老爷爷,您这回答不太好。”
“哪里不好。”
“因为是废话啊!”
“哪句话不是废话?”江书吏埋头写字,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小萝卜龇牙一笑,“杜…”顿了一下,“杜萝卜!”
“一看你就是有个没学问的爹。”江书吏嫌弃不已,“还萝卜,怎么不茄子呢。”
“茄子是紫的,萝卜白!”小萝卜撸起袖子给他看,“我很白的,所以才叫萝卜!”
两个人对话慢吞吞,断断续续,杜九言的判牍看的却极快,到下午面前的判牍已堆成了小山,左边看完她又看另一边。
“诶诶,你别乱放,弄乱了很麻烦。”江书吏道。
杜九言没理他,一卷卷放在架子上,拍了拍手抱着儿子就出了门。
“刻薄自大不讨喜。”江书吏走到书架边,“还要我收拾…又不给钱。咦…这卷宗…”
和他放的位置一模一样,莫说乱,只有更整齐,连他昨晚看完乱塞的一卷,都归放在原来的位置。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我得换个排列方式。”江书吏咕哝道:“果然不讨喜,害我要重新计算。”
他的排列方式,从来没有人破解过。
杜九言抱着小萝卜回家睡觉,一连几日她除了练功,就是待在书房,陈朗觉得奇怪,敲门进去发现她的桌案上,放了一堆的卷宗,“你做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卷宗?”
“前几日在衙门看完,觉得案件具有代表性,我就默写下来,顺便练字。”杜九言指了指卷宗,“效果不理想。”
要笔试,她这一手毛笔字本来还不错,但和古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陈朗很惊讶,拿起一卷看着,跛子下衙回来,进门也翻了一卷,看了几眼漫不经心地道:“这字,和你不般配。”
“等我默完,就般配了。”杜九言埋头继续,陈朗失笑,出门又折道回来,递了一本字帖给她,“你试试,这字体适合你。”
杜九言翻开,扬眉道:“柳体?”
“颜体柳骨。你的字颇有骨力,加以时日必有精进。”陈朗道。
杜九言点头,“先生夸的我好开心啊,那我就听先生的。”话落,埋头继续默练。
“先生走吧,再夸她要上屋顶写了。”跛子拉着陈朗出去,“怎么就那么自信呢。”
陈朗哈哈大笑,道:“不自信,就不是杜九言了。”

钱道安拿到批文,兴高采烈地回来,窦荣兴和宋吉昌在下棋,听见脚步声纷纷转头看他,齐声问道:“何时开堂?”
“明天。”钱道安挥了挥手里的卷宗,“明日你们和我一起去。第一次,有些、紧张。”
宋吉昌点头,“肯定要去。”
“那我要去喊九言一起,她肯定也想看的。”窦荣兴说着起身,宋吉艺道:“我、我、我也、也去。”
钱道安没拦着,他要证明自己,压那小子一头。
让他叛逆,目中无人。
“喊什么,她这都十一天没来了,分明就是利用完了想甩开我们。”宋吉昌怒指着窦荣兴和宋吉艺,“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子!”
“九言不是这样的人。”窦荣兴拉着宋吉艺去了鸡毛巷。
“随他们吧。”钱道安眼皮子跳了跳,“我再去准备准备。”
三尺堂的第一桩讼案,必须要赢。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五个人分别换上新衣,钱道安戴上外青里白的讼师帽,着一身天青色长袍,脚上是暗纹压花的官靴,立在正堂。
宋吉昌搬出祖师爷的画像,放在供案上。
五个人焚香祭拜,整理衣冠后,郑重去了县衙。
周人好讼,百姓最喜欢看讼师打官司斗嘴。所以衙门开堂一般是公开的,许多闲人百姓没事就去看热闹。
这比听书看戏热闹多了。
“九言怎么没有来。”窦荣兴四处找着,并未看到杜九言。
“她来了又不能上公堂。”宋吉昌白了窦荣兴一眼,“快进去,别耽误时间。”
咚咚咚!
鼓声响起,激荡耳膜,一排杂役立在正堂,明镜高悬之下,坐着一身绿袍的邵阳县丞付韬,他今年五十左右,个子高瘦皮肤微黑,看人时面露微笑,鹤骨松姿!
“付县丞果然不同,这身气质可不是一个八品能有的。”窦荣兴站在门口看着,拉了拉钱道安的衣服,“道安兄,别紧张。”
左侧传来一声讥笑,五个人就看到郭润田带着的书童,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
“你笑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宋吉昌怒道。
书童吐着舌头,低声道:“孔夫子面前卖《论语》,不自量力。”
“公堂上,休要胡闹。”郭润田拂袖,大步进了堂内。
宋吉昌大怒,叮嘱钱道安,“钱兄别怕,一定旗开得胜!”
“肃静!”书吏吼着,“原告何在,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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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五啦,一周过好快!
钱道安小哥哥要用他的脸拖地了!
PS:有妹子说更的太少,为什么一天一章。我想说现在是公众章节期间,等入了VIP后,更新就会多啦…
至于什么时候入VIP,就是这个月29号啦。
提前预告,不要忘记了哈。
第51章 实在难堪
周尧跪拜,钱道安拱手站在一边候着。
付韬看完诉状,厉声道:“将被告带上来。”
随即,周尧的准岳父吴川带了上来。
吴川四十出头,蓄着长髯眼睛骨碌碌转着,上来便跪拜,喊道:“青天老爷,求您做主啊。”
“肃静,嚷嚷什么。”付韬皱眉看向郭润田,“郭先生今天为他讼辩?”
郭润田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学生!”
“好!既然二位都请了讼师,那就开始吧。”付韬敲了惊堂木,便坐的四平八稳,准备听辩。
钱道安上前和郭润田并排而立,对拜行礼。
这是规矩。
钱道安主讼,他上前递上一方玉镯给书吏,书吏呈交给付韬。
“此玉镯是年前,吴川交给周府老爷周宝安的儿女定亲信物。此婚约不但有此信物,亦有邻居蔡某作媒证,文书信物证人如今俱在。婚约乃是不争之事实。”
“按婚期,我的委托人周尧,在这个月初六上门提亲,却意外得知,吴府小姐在上个月已在剃发在城外拢梅庵出家为尼。”
“按《大周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条例,女方不履行婚约,便视为毁约,当退还聘礼,婚约作消,男女各自互安!”
“所以,请大人明证,使吴川退还聘礼,从此各为嫁娶,互不干涉!”
“什么悔婚?”郭润田很从容,上前一步,问吴川,“你与周家定的儿女婚约,你反悔了?”
“没有!”吴川摇头,语气坚定地道:“一女不二嫁,绝不反悔。”
钱道安一愣。
郭润田轻蔑地撇了一眼钱道安,“吴川态度一直诚恳,从未说不嫁女,也没有表示要反悔婚约!如今是周尧无辜告官,要取消婚约拿回聘礼,试问,到底是谁在违背婚约。”
“郭先生。你这话就是强词夺理。周尧为何要告官,那是因为吴家小姐私自出家为尼。试问,谁能去娶一位皈依佛门的尼姑?这还不是吴家悔婚?”钱道安凝眉道。
郭润田拱手,笑语盈盈,“请问,《周律》哪一条可以作为依据?女方出家便视为悔婚?”
“《周律》中确实没有,但律没有,情却在。情律从不曾分开。若换做过郭先生,你可愿意娶一位出家的尼姑为妻?更何况,吴家小姐并不愿意还俗成亲,若周尧强去,便视为强娶,这岂不是真正的触犯了律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儿女做主婚姻?吴川作为父亲,他既同意,那么周家就不算强娶。”郭润田道:“这为其一。其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吴小姐出家本就不符人之情,周家就更加不存在有违律法。”
“郭…”钱道安正要说话,郭润田甩袖打断他的话,道:“以上情理俱在,周家大可去庵庙娶亲,若庵庙不放人,便告他们强留民女。”
“郭先生…”钱道安刚开口,郭润田语速极快,朝着付韬一拱手,道:“还请大人明鉴。此案有二罪,一罪,养女不孝,招婿不忠,二罪,亲家不守信,庵庙不守规,请求大人一责吴小姐不孝,二罚周尧悔婚无信,三斥庵庙不守庙规。”
“以上种种,我的请讼人吴川,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年老体弱,家有幼子。却还要上堂被告,受人诽谤,实在可怜可气。”
郭润田大声道:“所以,此婚约依旧有效,若周家悔婚,聘礼自当归吴家所有。若周家不悔,那就请去告那庵庙,迎娶吴小姐为妻!”
“求大人判决!”郭润田气势如虹,成竹在胸。
这个小案,还不如花家的案子大,可他还是接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知道了,周尧去找了三尺堂。
上次花家案子丢的脸,他势必要在公堂上找回来。
可惜,今天杜九言不在…倒是遗憾了,钱道安毫无能力,实在无趣。
衙门外,传来一阵叫好声,有人喊道:“郭先生,打的漂亮!”
“一边倒啊,这位钱先生没见过,实在不行!”
钱道安面色惨白,他准备了很多,想着上堂后,所有的理都是在他这里,却没有想到,郭润田一开口,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钱道安晃了晃,脑子嗡嗡地响。
“钱兄。”周吉昌扯了扯钱道安的衣服,“你说话啊。”
周尧也急的不得了,看了一眼面色灰白的钱道安,顿时满脸失望,索性自己嚷着道:“什么去告庵庙?你让我娶尼姑,你怎么不去娶?”
“周相公,有婚约的是你!”郭润田道:“现在权利在你手里,庵庙无辜收你的未婚妻,你应该告庵庙,而不是来纠缠我的请讼人!”
周尧怒道:“吴小姐是他女儿,我当然要告他。”
“吴小姐做错了什么?吴家做错了什么?你以什么理由告?”郭润田蹲下来看着他,偷换概念,“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吴小姐还俗,你还娶不娶?”
周尧脱口就道:“不娶!”他不可能娶一个尼姑回去,就算还俗也不行。
“那就对了。”
郭润田起身对众人,“各位都听见了。就算吴小姐还俗,他也不会娶,这表示他根本有心毁约,跟吴小姐是不是出家人毫无关系。”
“真正悔婚的人,是他!”郭润田逼视周尧,“是你想悔婚,却倒打一耙。莫说退聘礼,我请讼人要是现在反告你悔婚,按律,你仗责八十,聘礼归吴家。”
“你,可想好了!”郭润田哼了一声,拂袖回到吴川身边。
吴川暗暗竖大拇指,他就说,请西南的人就是对了,钱花的值!
那个钱讼师,根本没他说话的份。
“此案很清楚。”付韬开口了,“周尧,念你奉公守法,本官也不难为你。你要是不悔不告,本官就派人跟你去一趟庵庙,将吴小姐接回来。如果你要悔婚接着告,那你的理可说不通,届时,聘礼归吴川所有,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