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苑中,绿珠轻声细语的和幼清道:“春云被大小姐关在东侧院的倒座里,有三个婆子轮流看守着,那边寻常没有人去,大小姐做的很隐蔽。”说着一顿又道,“大太太那边还不知道。”
幼清在看采芩在外头买来的国朝名士录,上头将当今朝中三公九卿细细介绍了一遍,写的非常风趣幽默,她放了书道:“让全婆子这两天继续盯着,若是看到了胡泉,让她回来禀我。”
“是!”绿珠嘴上应是,可心里却好奇这件事和胡泉有什么关系,却又不敢多问,只道,“小姐放两颗金锞子,就是为了让大小姐找到吗?”
幼清点了点头,那金锞子是她刚来府里时武威侯刘夫人给她的见面礼。
“那些衣服呢?”绿珠指了指墙角放的从春云房里拿出来的包袱,里面是一双鞋子两双袜子,看样子不太像钟大和春云几个兄弟的。
“先放在这里。”幼清放了书叮嘱她,“到时候就有用了。”
绿珠应是,越发觉得自家小姐厉害,嘻嘻笑着道:“小姐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厉害,也教教奴婢吧。”
“慢慢学着。”幼清点了绿珠的额头,笑道,“还不去叮嘱全婆子。”
绿珠诶了一声出了门去。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一些,不过几个时辰全婆子就兴冲冲的回来道:“小姐,奴婢亲眼看见胡泉进了那个院子,虽没有见着春云,却隔着门和里头说了半天的话。”又道,“只是奴婢不敢走近,所以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幼清并不关心这些,让绿珠赏了全婆子一百个钱,全婆子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幼清交代绿珠:“把那包东西拿去给胡泉,旁的不要多说。”
“是。”绿珠心里头虽不明白,但问也不问,只觉得自家小姐做的事自有道理,高兴的拎着东西出去,正好在院门口看到了周文茵,她惊讶之余蹲身行礼,周文茵笑容温和,道,“你们小姐在吗?”视线在绿珠手中的包袱上一转。
绿珠下意识的将东西朝身后收了收,回道:“在房里,奴婢去给您通禀。”话落,身后的门帘子一动,幼清已经笑盈盈的走了出来,笑着行了礼,“周姐姐。”又吩咐绿珠,“这里有采芩就成,你去做事。”
绿珠一溜烟的跑了。
周文茵视线却落在幼清身上,穿着件家常银红的半旧两色褙子,发顶不过别了一只朱钗,眉未施黛唇未点脂,眉眼间有些懒惫之态…
可依旧难掩艳丽!
同样都有旧疾,三表妹薛思画行三步便要喘上两声,薛思琪常背后喊她病西施,可方幼清这两次见着她,却全然不觉得她哪里有什么不便,如此立在帘子似的雪幕中,像是枝头绽开的海棠花,浓墨重彩的渲染着画面。
周文茵心里忍不住惊艳,面上已是笑的亲切:“方妹妹。”
幼清笑道:“这么冷的天,您有什么事只管派个丫头来说一声,怎么亲自过来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生,这还是周文茵第一次来她的青岚苑。
020 走动
薛霭今秋中的举人,薛镇扬和他的恩师赵舟筠皆让他明年下场大考,薛霭亦是刻苦攻读准备充分,可就在上场前他突然被人从外面抬了回来,也不知什么病却昏迷不醒,宫中的太医和外间的郎中不知请了多少,可皆是素手无策。
情急之下周文茵写了信去广东,还是周礼命人将当时正在广东行医的封神医送回京城。
可一来一去依旧耽误了两个月,薛霭靠人参吊着一条命,等封神医到时已然是迟了,薛霭吃了药虽病好了,却落了右臂颤抖的后遗症,握着笔莫说写字,便是那一杆的墨水都会洒了一身。
薛霭因此耽误了春闱,直到景隆三十六年他病情稳定,才中了二甲一百零二名,外放至扬州宝应做了县令,但因有外疾只怕官途也不会顺坦。
那一场病几乎改变了薛霭一生的轨迹,也因为此事她和周文茵的婚事也耽搁了下来,她甚至听说刘氏想将周文茵说给二表哥薛明,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未成功,到景隆三十三年的中秋节前,周家不声不响将周文茵接走了。
回去后倒也没有忙着说亲,可能是薛梅舍不得将女儿留在任上,这样一直拖到周文茵十七岁,再也耽误不得,才匆匆说了镇守广东的粤安侯次子,等两家三媒六娉定好日子,粤安侯公子却在一次游玩中被广东赫赫有名的虎威堂当家给杀了…直到景隆三十六年周文茵十九岁薛霭险险高中后上周家求亲,两人的婚事才彻底定下来。
只是两人的婚事是在扬州举办的,她没有去观礼,只派了个管事去应了景。
算起来,她和周文茵同在薛家不过一年的时间,周文茵虽为人周到,可她像个木头似的,所以两人之间说过的话实在不多,她对周文茵也说不上了解。
她迎周文茵进了房,转目打量着她,今儿她穿着一件桃红的刻丝小袄,下面是一件乳白色的挑线裙子,身材清瘦高挑…
非常的漂亮。
周文茵笑容满面的看着她,露出一丝俏皮来:“我早就想来看你的,拖到今日才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周到,再冷都该来的。”上来亲切的携了幼清的手,原想打趣她方才在发什么呆,可一想她和幼清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打趣的地步,便话锋一转问道,“这雪跟珠帘似的垂在天上,你屋里的地龙可千万烧的暖和些。”
“已经很暖和了,瞧我方才还出了一身薄汗呢。”幼清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牵的手,微笑道,“姐姐的心意我知道,若是为了看我反倒让您凉着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周文茵在炕头坐下,接了采芩倒来的茶,视线在房里微微一滑,房中摆设已收在眼底,她笑道:“妹妹太客气了。”这里的摆设虽不如她房里的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和温馨,可见方氏布置时的用心。
喝了口茶,周文茵眉色一转,赞道,“这是武夷茶?泡了两泡的,味道刚刚好,没想到妹妹和我的口味一样。”
“我是牛嚼牡丹。”幼清在周文茵对面坐下,“这茶泡了几道除了味苦或甜,旁的味道一概尝不出来。”
周文茵微微一愣,放了茶盅:“若是这样那妹妹到是可以试试红茶,我那里还有半斤,是前几日父亲徽州的同年送来的,我也不大喝,妹妹若是喜欢甜的,不如我借花献佛给你吧。”
徽州来的同年特意给她送茶来,看来周礼虽人不在京城,这人情却未淡啊。
“还是姐姐有福气。”幼清适时的抬举周文茵,“那我就不客气了,占姐姐的便宜,这红茶我确实喜欢喝,放了冰糖和枸杞极是对我的口味。”
周文茵又是一愣,今儿幼清太不寻常了,这青岚苑她虽不曾来过,但和幼清却还是相处了几次,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幼清,没有平时那样唯唯诺诺反而是落落大方,从容活泼。
她不由想到前天在院子里的事情。
钟大红口白牙黑白颠倒的,她虽在里头也能感受到外头剑拔弩张的气氛,舅舅向来不满意舅母的能力,常以内宅不宁斥责舅母,所以钟大那么一说她便以为舅舅定会勃然大怒,连带着舅母一起斥责。
而那个钟大是府里的老人,他说的话也没有错处可挑,舅舅大约不会责罚于他。
却没有想到,舅舅不但责罚了,还罚的那么重!
那春云一向机灵,若不然当初舅母也不会让她去服侍方幼清,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却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
而这些种种,皆是因方幼清而起,也由她而终。
不管中间有无波折,最后方幼清都达到了她的目的,将春云送出了青岚苑。
周文茵不得不重新审视幼清。
这个方家表妹或许并非大家所说的那样懦弱胆小,单看她这件事办的,手段非常老道圆滑。
“和我客气什么。”周文茵淡淡一笑指了旁边候着的丫头,“半安,你回去将红茶拿来,省的一会儿采芩和绿珠姑娘还要再跑一趟。”
名叫半安的丫头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的细眉长眼,姿容不俗,她笑着点头回道:“是,奴婢这就回去拿。”一顿想了想又道,“对了,奴婢听说方表小姐喜欢吃豆沙枣泥糕,要不然也带一匣子来?”
“就你会做人。”周文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的出来她很喜欢半安,转头对幼清道,“我这丫头一向没什么规矩,妹妹别介意。”又对半安道,“光会说,还不快去。”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谢谢姐姐了,我今儿可算是有口福了。”幼清笑了起来,拿了茶壶给周文茵添茶,心里却是在思量周文茵这一趟来的目的。
半安办事很爽利,不过一刻的功夫就拿了东西回来,笑着递给采芩,对幼清道:“这茶要放的冷一些的地方,拿出来泡着才好喝。”又道,“枣泥糕有些冷了,让采芩姐姐给您温着吃。”
“快别逞能了。”周文茵摆着手,指着半安,“好像就你知道一样。”
幼清掩面而笑,这边采芩挽了半安的胳膊对周文茵道:“周表小姐可饶了她,得亏半安姐姐说一遍,若不然我和绿珠还真的不知道呢。”
半安飞快的扫了一眼周文茵,就见自家小姐正笑眯眯的望着她,她脸上笑容绽开,笑眯眯的道:“我比妹妹痴长了几岁,不敢说懂,但凡我知道妹妹只管来问!”这是要顺势走动的意思。
采芩满脸的笑容迭声道谢,请半安到自己房里去喝茶吃点心。
周文茵并未在青岚苑逗留多久,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门,一行人沿着鹅卵石的小径缓缓走着,周围安静的只听得见簌簌的雪声,半安搀着周文茵低声问道:“小姐今儿怎么会想到来青岚苑?是因为舅老爷吗?”
021 没底
“你倒是不笨。”周文茵脸上笑容清雅,“春云的事虽不是大事,但我冷眼瞧着倒是有些趣味,我来了这几个月与她并无交集,原来不过当她是个花瓶似的人儿,可如今倒让我不得不多审视她一分了。”一顿又道,“舅父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一时的怜惜,绝非一时兴起。”
半安点着头,若有所思道:“说起来,奴婢也觉得方表小姐很不简单。”一顿又道,“这突然发难,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周文茵没有说话,半安眼珠子一转嘻嘻笑了起来:“当然,方表小姐再周全聪明也和您是没法比,您来了不过几个月,这阖府里哪一个不敬重您,这一点便是大表小姐也比不上您。”
“好了,好了。”周文茵拍着半安的手,“让你去外院给大表哥送的护膝你送去了没有,这两日下雪正好用的上。”
半安满脸的笑容,点着头道:“您就放心吧,这会儿说不定大表少爷都已经戴上了呢。”
周文茵停了脚步,脑海中浮现出薛霭芝兰玉树般的样子,笑道:“算了,还是别急着回去了,去罄雅苑坐一会儿。”半安应是,撑高了伞,犹豫的道,“那帕子的事您方才怎么没有试探方表小姐。”
“有什么可试探的。”周文茵语气漫不经心,“纵然她有心,表哥也不会真对她有何想法。”
半安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方表小姐无论哪一方面都及不上,再说大表少爷也不是那见异思迁的人。
采芩将热好的枣泥豆沙糕摆在桌上,又给幼清添了杯热茶,绿珠托着腮坐在一边满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小姐,那衣服难不成是胡泉的?”她清楚的看见胡泉打开包袱时,那一脸惊恐的样子,豆大的汗珠簌簌的落…若真是他的,那他确实该露出这副表情。
外院小厮的衣裳出现在内院,这罪名论他再得力也难保命。
“他肯定会来求见您?”绿珠望着幼清有些不确定。
幼清很有把握的点头:“会!”又问道,“姑母是不是去二房那边了?”
“是!奴婢正要和您说呢。”绿珠神采飞扬,“这会儿大太太正和二太太一起见各处铺子的掌柜呢。”
看来,陆妈妈是真的听懂了她的话,幼清轻轻笑了起来。
上一世受的种种的苦,她谁也不恨,怪只怪自己太天真,最后还连累了姑母,这一次她当然不会让事情重演。
小瑜儿将中午的饭菜提了回来,采芩摆好主仆三人吃了午饭,幼清又歇了一会儿,采芩将她推醒在她耳边轻声道:“牛毡家的已经侯了半个时辰了,小姐要不要见?”
胡泉的娘早早没了,来的这个婆子是他的继母,如今在正院守着门,因着胡泉最近在府里也有些脸面。
“知道了。”幼清坐了起来,“让她去抱厦侯着。”
采芩应是在门口吩咐了小瑜,自己回来服侍幼清梳洗,待两人去了抱厦,牛毡家的已经是坐立难安,她见幼清进来也不多言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方表小姐饶命啊!”钟大早年跟老爷在临安,回来后虽在马房,可但凡老爷用车必然会点他的名,春云也是陆妈妈亲自调教的,颇得大太太的喜爱,又留在方表小姐的房里伺候,这一家子都被方表小姐不动神色的撵出去了,她现在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小瞧这平日不声不响的小姑娘。
幼清皱了皱眉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采芩上前一步喝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一惊一乍的惊着小姐,这罪你担的起?”牛毡家的守着门,她每每去正院都要受她的闲气。
“奴婢不敢!”牛毡家的诚惶诚恐,跪在地上偷偷打量着幼清,采芩便道,“有话快说,我们小姐可没闲工夫和你磕牙。”
牛毡家的点头不迭的道:“是,是!”又忍不住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她低声道,“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不然借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来打扰表小姐。”她见幼清依旧面色不改的悠悠喝着茶,她心一横就道,“奴婢是受胡泉所托来求表小姐的,还请表小姐怜他一命,明儿他就去法华寺给您点长明灯供奉,将来但凡您有什么吩咐,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咚咚的磕着头。
“这话怎么说的。”幼清放了茶盅,这才正眼去看牛毡家的,“妈妈还是起来说话,这大动干戈的让别人瞧见岂不是以为我又是仗势凌弱了。”
牛毡家的心头一颤又是磕着头喊不敢,幼清不耐烦的摆着手:“好了,我要不了你的命,也不和你绕圈子,你回去告诉胡泉,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也不知道,让他安心的办差事。”
牛毡家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幼清。
幼清已经起身,扶着采芩往外走,堪堪走了几步她似想起什么来,忽然停住了步子,和风细雨的道:“我来京城时,曾在怀柔的庄子里歇过脚,似是记得那边有个姓路的伙计对北面颇为熟悉,胡管事这一趟去延绥若是心里没底,倒不妨去问问他!”
牛毡家的只觉得这样的方表小姐不但陌生而且有种令人生畏的气势,她不敢多想胡乱的点着头,等她想细问可方表小姐已带着采芩施施然的走了。
方表小姐是什么意思?牛毡家的想不明白却不敢多耽搁,飞一般的去了外院。
胡泉正焦虑不安的在二门候着,见着继母出来忙问她:“怎么样,见到方表小姐了吗?”他和春云的事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道,他以为万无一失,只等将来方表小姐出嫁他求了大太太或是二太太要了春云就成了。
却没有想到,竟然被方表小姐知道了。
府里的几位小姐都未出阁,不论大老爷还是大太太最是忌讳这样的事,只要被捅出去他和春云只有一死。
胡泉想到这里心里砰砰的跳,站都站不稳。
“见到了。”牛毡家的将当时的情形细说了一遍,“就是不知道方表小姐是什么意思?”
胡泉素来机灵,心里一转他就明白过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方表小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是让他带着这个姓路的一起去延绥,就是把这个姓路的弄进府里来。
看她说话语气,大约是后者。
这个姓路的真是好运气,竟得了方表小姐的眼。
牛毡家的听完胡泉的解释,有些迷糊,她摇着头道“不对啊,大太太疼她的很,她为什么不直接求大太太?”
“这我就不知道了。”胡泉松了一口气,只要方表小姐不是真的打算要他的命,其它的都好说,“我先把这件事办好了,其它的等我从延绥回来再说。”他虽年纪小,可人很活络,府里上下打点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弄一个人进来随便塞个差事,这事儿除了他就是马总管都不定有他办法多。
“那这件事要不要和二太太说?”牛毡家的心里没底,胡泉几乎想都没想就否决道,“这件事谁都不要提,方表小姐既然答应了不追究,咱们若是将姓路的捅出去难保方表小姐还会像现在这样轻轻揭过,一切小心为上。”一顿又道,“春云那边你也别管了,钟大精明的很,他有法子自保!”
胡泉和继母打了个招呼这才踏踏实实的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今晚就去怀柔。
牛毡家回头望着青岚苑的方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春云的事,难道方表小姐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一箭双雕?!
一步一步不露声色!
没想到姑太太泥人似的性子,竟然有这样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厉害侄女。
她想到自己平时对方表小姐的不敬,顿时腿肚子打转。
022 进府
“奴婢记得路大勇。”采芩关了门扶着幼清坐下,有些迫不及待的道,“您是想让他进府当差?”
幼清轻拧着眉微微颔首,解释道:“你和绿珠毕竟是女子,不便之处太多,若是路大勇在,往后外头的事就能全部交给他去办,咱们也不至于干着急。”
“可是…”采芩有些犹豫,在幼清面前坐了下来,手指绞着显得有些紧张,“小姐真的打算查当年的事吗?那些事早过去好些年,而且即便能查到,那些都是官老爷,咱们人微言轻无异于螳臂当车啊。”
幼清毫不犹豫的点头。
父亲的事她一定要查清楚,即便什么都做不了,能提醒父亲注意安全小心哪些人也是好的。
采芩没有见过夫人,自打她进府就是老爷和小姐相依为命的,所以知道小姐对老爷的依赖和感情,如今老爷蒙受冤屈小姐意难平是定然的,可是小姐能把事情办的这样周全,滴水不漏的,连她这个身边人都没有察觉出来,她是又高兴又忧心,竟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来,红了眼睛道:“若是贺娘看见这样的小姐,定然高兴的不得了。”
幼清点了点采芩的额头,主仆两人轻笑了起来,幼清吩咐道:“姑母定了三十让胡泉启程,路大勇这两天就应该会进府里来,你暗中留意一下,看看周长贵把他放在哪里做事。”她之所以点到为止,就是不想让事情的痕迹太重,至于路大勇到底在哪里做事根本不重要。
不过若她想的不错,应该会安排在马房顶替钟大的差事。
“奴婢知道了。”采芩应了,本来想问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去求姑太太,不需要绕这样一个弯子,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相信小姐这么做定然有非这么做的理由。
幼清知道采芩想问什么,其实她不直接去找方氏并不是避开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路大勇原先的来路和身份,当年他是直接去庄子里的,知道的人很少,只怕连姑母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其貌不扬还跛脚的人,所以她饶了一个圈子虽费了周章,可对将来是有益处的。
隔了两日采芩去街面上取先几天做的药丸回来,在路上被牛毡家的拦住,她笑着满脸褶子:“采芩姑娘,劳烦您和方表小姐回禀一声,就说那姓路的如今在外院的马房做事。”
采芩心头满是喜悦,面上却是半分不改,拧了眉头道:“小姐不过好心提醒胡管事罢了,至于这姓路的能不能进府当差就和我们无关了,妈妈来回我们小姐实在是多此一举。”
牛毡家的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就这么僵在脸上,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采芩想到她平时守着智袖院的门,少不得再见面闹难看了对大家都不好,便语气一转拿了个荷包出来:“不过你能记得我们小姐可见心里头是敬着的,就是这点就看得出妈妈是个实在人,这些钱是我们小姐给你的,大冷天的妈妈拿去买酒喝。”
打一巴掌给个枣,牛毡家的哪里敢收,可胡泉的把柄还握在方表小姐的手里,春云还关在倒座里,这方表小姐脾气捉摸不定的,真不知道她还没有别的手段。
采芩可不管她,塞了荷包笑眯眯的回了青岚苑。
幼清正和绿珠在房里说着二房那边的事:“…姑太太每日一早都由陆妈妈陪着在那边坐着,那些仆妇进门先给姑太太磕头,再后面才给二太太道安…”绿珠说着捂着嘴一阵窃笑,“二太太面上不显,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
二太太向来爱出风头,如今被人抢了她能高兴才怪,幼清心情也好了起来,绿珠却是好奇的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把火往二房引呢?”
幼清眉梢微挑正要说话就看见采芩进了门,不由笑问道:“怎么样,药丸拿回来了吗?”
“拿到了。”采芩将手里的蓝布包袱拿出来,抖开放在桌上,露出里头两只瓷白细颈的瓶子,“药都在这里,他们还说小姐的方子很妙,可不可以把方子卖给他们呢,这里是半个月的量,等小姐吃完了让我再去那边取。”
“出的银子够当然能卖。”幼清唇角微挑,三年后封神医开的方子,不曾想到时光回转却由她来卖给封氏医馆,到是有趣!
开了塞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感觉顿时舒坦了几分,不由感慨封神医的医术果然是好,以前不觉得如今隔了些日子再闻,便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那奴婢明日去问问。”采芩见幼清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要是小姐吃了这药再不犯病那咱们就去法华寺好好的烧几柱香多捐些香油钱,答谢菩萨的保佑。”
绿珠雀跃的道:“我也去,我也去。”和采芩一起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幼清已经病好了一般,只觉得前途再没有晦暗,而是一片坦荡光明。
几个人笑了一阵,采芩将路上碰到牛毡家的事说了一遍:“…正好顶了钟大的差事。”
“他新进府里来,这两日咱们不要过去,免得让人起疑心。”幼清轻声吩咐采芩,“他人聪明肯定已猜出来我的用意,等过些日子府里忙起来你再过去和他见一面。”又道,“胡泉明天就启程了,今天下午你们就将捎给老爷的东西送过去,再赏他二十两的程仪。”
绿珠明白幼清的意思,点着头道:“奴婢晓的。”还要敲打他一番,让他们把嘴巴闭好,否则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三个人说着话,玉雪隔着帘子声音传了进来:“小姐,二太太那边的秋翠姐姐来了。”玉雪话落绿珠哎呦一声拍了脑袋,“瞧我这记性,早上遇到秋翠姐姐她还和我说了,说是下午那些管事就走了,二太太在天香楼定了席面,让您也过去一起热闹热闹,我竟忘的一干二净。”
“你这马虎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采芩点着绿珠的额头,和玉雪道,“请秋翠姐姐进来坐。”
二太太身边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秋翠和丛雪是最得力的,常来这边走动。
吃饭?她不记得二太太曾赏那些管事在府里用膳,难道是因为没有请她所以她没有印象?应该不会,二太太面子上对谁都好的很,不可能单不请她。
难道是因为姑母一反常态的去了,所以事情发生了变化?
她摒开心思目光落在进门的秋翠身上,秋翠笑起来左边有个酒涡,长的小巧玲珑很机灵的样子,笑着行礼道:“二太太让奴婢过来接小姐过去,虽说不过年不过节的,可难得府里人多热闹,大家也忙里偷个闲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