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幼清立刻就想到她作为见春云的事,薛思琴见她答应便站起来率先出了房门,幼清朝周文茵和薛思琪跟着出了门。
薛家的园子本就不大,内院隔开之后,外院就显得有些挤,以至于薛潋的院子前后不过两个跨院统共四五间房的样子,薛思琴考虑到家里有客人,就带着幼清去了后头的跨院,让春杏守着门,她和幼清站在一株银杏树下说着话。
“大哥将春云送走了。”薛思琴一开口就让幼清一愣,她知道薛霭不会再留春云,却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连夜将人送走了。
幼清一早就知道了。
“是,我从大榆树那边回来时碰见了大表哥。”这些事薛思琴都知道,幼清没有必要瞒她,果然薛思琴并未露出惊讶来,点头道,“我请你出来,就是想问你春云和你说了什么?”
薛霭果然什么都没有说,要不然薛思琴也不会来问她。
“她只和我道歉,求我和姑母求情。”既然薛霭都没有说,她就不必多此一举,再说,以薛思琴的个性,知道了二房私运的事很有可能直接去质问薛镇世或是刘氏,到时候没有证据两面闹起来,除了不好看外没有半点好处。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她不告诉薛思琴是因为这些,那薛霭呢?是因为什么?
“你也不肯告诉我?”薛思琴面露不悦,可又不能指责幼清,便耐着性子和幼清道,“钟大一死我手里的线索就断了,你当初不也因为觉得春云可疑才将她赶出的吗?如今我查到这里了,你该帮我才是。”
幼清看着眼底青黑的薛思琴,为了这件事她大约有好些日子没睡好了,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道:“大姐,这件事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现在既然大表哥知道了始末,就让他去办吧,您安心陪着姑母,再让陆妈妈调教几个得力的仆妇出来,将来总是会有用的,你说呢。”
“你?”薛思琴皱眉,只觉得看不懂方幼清,心头却在飞快的转…
方幼清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不能直白的告诉她,所以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到底是牵扯到什么事了,大哥也好方幼清也好,都是三缄其口的。
薛思琴想到在银楼里丢失的两枚金锞子,神色越发的凝重。
难不成…钟大一家子真的是什么人派在府中的细作?可是他们薛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什么人会耗费功夫派细作进来打探。
不对,她突然想起来曾经听薛明说过,说锦衣卫常买通各个官员家中的下人,让他们监视官员私下的生活,一旦揪出错来轻则敲诈勒索了事,重则抓人落狱严刑拷打。
想到这些,薛思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圣上原是先帝胞弟,封藩安陆州,文德十二年先帝驾崩后三个月才由宋首辅等内阁重臣迎至京城登基为帝,或许因帝位得来太过突然,圣上为君善变为人亦是多疑,尤其在“壬寅之乱”后他人虽搬去西苑独住,可对锦衣卫以及东厂的掌控却愈加的紧密。
因此东厂和锦衣卫动作也越发频繁。
父亲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她首先想到了严安,父亲投靠夏阁老,一向以夏阁老的政令马首是瞻,而夏阁老又和严安素来不和,难道是因为这些才惊动了锦衣卫?!
家里头最近的气氛也明显不如以前好,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每次想要去查,却都是无疾而终。
薛思琴越想越远越想越复杂!
“大姐?!”幼清警觉薛思琴脸色变化,心头微惊忙扶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没事吧?”
薛思琴一把抓住幼清的手,问道:“清表妹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和锦衣卫有关?”
薛思琴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
这几年东厂和锦衣卫动作越发肆无忌惮,就如当如父亲被抓走时一样,事先没有半点风声,突然而至连交代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幼清看着薛思琴,“钟大本就是府里的家生子,他怎么也不会是锦衣卫的人,即便真的是姑父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你不懂。”薛思琴摇着头,“锦衣卫行事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为了刺探情报专门设置了密探,若密探无法行事,还会花银子买情报…”她零零总总说了一通,“不行,这件事我要和父亲说清楚,让他一定要小心。”说着她竟有些迫不及待。
“既是去说也不着急这一时。”钟大的尸体还在马房没有送走,若是这个时候引得薛镇扬的注意,说不定会连累路大勇,“姑父去衙门了,您要说也要等晚上他回来吧。”
“你说的也对。”薛思琴知道自己有点慌了手脚,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沉淀下来,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是我鲁莽了。”
幼清微微一愣,余光中围墙上有个人影攀了上来又迅速隐在后头。
她浑身一怔顺势拉着薛思琴转了个身。
不过这么一刻,那人已经不见了。
幼清松了一口气。
那人的身影虽然和印象中不相同,但她不会认错,是路大勇。
幼清心定,笑着回薛思琴的话:“不会。”指了指前头院子,“这里有穿堂风,我们先回去吧。”
连薛思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去质疑幼清的话,反而更多的是认同。
幼清也由了绿珠往回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围墙上已经没有人。
房里头薛潋依旧蒙头大睡,周文茵和薛思琪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两人回头来望,就瞧见薛思琴神色疲惫反而幼清却是云淡风轻,两人对视一眼皆微露惊讶。
“你没事吧。”薛思琪过来扶着薛思琴,又狐疑的朝幼清看了看…
薛思琴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心不在焉的问道:“三弟还没有醒?”薛思琪很不高兴的点点头,“可真能睡,我们说话也吵不醒她。”
幼清心头好笑,原本不过是装睡,现在薛潋竟是真的睡着了。
“都过来了?”方氏从外面进来,瞧见薛潋的样子微微一愣,“刚刚还醒着的,怎么转眼就睡了。”她叹了口气,和几个人道,“他既是睡了你们也别在这里了,都回去吧。”又看着幼清,“你表哥既歇了咱们也就别在这里用膳了,免得吵了他。”
“那我们先回去了。”薛思琴心里有事也待不住,话落推了推薛思琪。
薛思琪犹豫的看了看周文茵,想了想上去挽着方氏的胳膊,愧疚的道:“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知道错了就好。”方氏拍了薛思琪的手,“不过和我认错没有用,你大哥那边你想好怎么解释吧,还有那女戒你也别想偷懒,仔细抄全交给他。”
薛思琪哀嚎一声,指着薛潋和方氏道:“我现在可是羡慕三哥了,受伤了可以躺着,什么都不用做。”
“他有什么可羡慕的。”薛思琴不以为然,“父亲那边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薛思琪顿时眼睛一亮,忙点着头拉着周文茵和薛思琴往外跑,“那我们还是快点走,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方氏无奈的点着头,却也露出疲惫的样子在床头坐了下来。
幼清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方氏宽慰她:“我没事,你快回去吃饭吧,你爱吃的菜都送去你房里了,别饿着了。”
幼清应是退了出来。
刚刚路大勇露了脸,一定是有事找她,如果她记得没错,马房就在薛潋院子的东南面,靠近侧门的回事处,她从这里出去绕过薛霭的院子从倒座的夹道穿过去就成了,
幼清急匆匆的往外走,薛潋被打房里服侍的都在院子里候着不敢乱走动,薛霭一向喜静,房里没几个小厮不说,如今澄泥和洮河还出了门,而薛明则是住在对面,所以这边冷冷清清的,到是不用害怕碰见什么人。
可尽管如此幼清还是走的又急又快,出了院子就朝拐进了和薛霭院子夹着的甬道里,绿珠跟在后面又惊又疑惑,喘着气问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回内院嘛,往那边走,您这是要去哪里?”
“小声点。”幼清捂住绿珠的嘴,“去了就知道了。”这边穿堂风呼呼炸响,幼清拢了斗篷拉着绿珠猫着腰就钻进了夹道里,因为过去就是马房,所以这边的墙砌着高高的防风墙。
穿过长长的能容一辆驴车的夹道,四周砌着灰色的砖块,地上铺着的大青石还留着厚重的积雪,她远远的就看见门是虚掩着的…
大概是路大勇故意留的门。
她毫不费力到了马房。
绿珠只觉得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做贼心虚般的四处察看。
“这里是马房。”绿珠终于认出来,“您要来找路大勇?”
幼清却被眼前的景象难住,一排排隔间似的槽房,挤挤攘攘的只看到了四匹马几头骡子,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她忘了问路大勇怎么找他了,采芩也不在。
总不能找人去打听,或是去挨着的罩院里去敲门吧。
正在幼清一筹莫展之时,路大勇适时的从左边的马槽里钻了出来,他步伐飞快的跑了过来:“小姐。”他听说三少爷受伤就猜测幼清会不会在那边,竟真的被他碰见,小姐也聪明他不过露个脸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笑着道,“跟小人来。”
幼清松了一口气拉着瞠目结舌的绿珠跟上。
从左边过去第二排空着的马槽里堆着许多干草,路大勇在前面停下弓腰翻过了栅栏:“在里面。”他说着才想起来幼清只怕不方便,他左右看看抱了个草垛垫在地上,“您别怕,今儿家里不会有人用车,大家都躲房里吃酒去了。”
幼清点点头扶着绿珠的手翻了过去。
等他们都过去路大勇拨开挡在跟前的切草刀。
幼清就看见乱糟糟的草堆里摆着一拢灰扑扑的草席,从卷着的席子里露出一双满是泥泞的宽口粗布鞋来,绿珠哎呀一声惊叫着跳了起来,指着道:“这…这是什么?!”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机灵也没有这样看过人的尸体。
“是钟大。”路大勇指了指草席,“大老爷要送去义庄葬了,小姐说要看,我就将他偷了回来。”
绿珠脸色煞白扶着胸口望着幼清,喃喃的喊了句:“…小姐。”
幼清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路大勇呢,让他把这两匹马照看一下,喂点草料。”话落,脚步声渐渐往这边走来。
“小姐。”路大勇脸色一变,护着幼清,幼清按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没事,你先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和绿珠会有办法回去的。”就是被人发现也无妨,最多就是她带着丫头来外院走动罢了。
路大勇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犹豫,外头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他见幼清朝自己打眼色,又没法再拖,只得飞快的道,“小人稍后就回来。”转身跳了出去,对外头喊道,“在这里。”大步走的飞快,“哪里来的马?”声音已经是越来越远。
幼清松了一口气,绿珠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她拉着幼清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她偷瞄了一眼钟大的尸体,“要是被人发现了就糟糕了。”
“等等。”她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白来,她亲自拆开草席,钟大青灰的脸从里头露了出来,幼清就看到他脸颊两侧有淡淡的印子…像是手指印,若不细看很不容易被察觉。
幼清神色漠然的拿手对着手掌印比划了一下…
略大了一点,但确实是手印。
像是被人用手或者隔着帕子闷死的。
她叹了口气,可惜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有利的证据,即便是说出去,杀人者只要推出个替死鬼出来,说和钟大有私怨,这件事也就了了,毕竟钟大不过是一个下人。
可她还是将钟大别在头上的木簪抽了下来。
绿珠已经忍不住在一边干呕了几声。
幼清没有出声,望着手中的簪子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他们前面停住,幼清猛地抬头去看,便怔在原地!
044 对立
正值午后,光影斜来,被栅栏一格格切的零碎,缀于来人清雅眉宇间,眼眸似柔黑乌玉,日下生辉,他就那般负手站着,皂靴,蓝衫,简单甚至于单调的装束,于逼仄脏污的马房让人目间一清。
“宋、宋大人?”
绿珠掩口惊呼,对方却无波无澜,只双眸带笑,柔而润的望着他们,只有那微挑的长眉泄出一丝兴味来,幼清只好从乱糟糟的草垛中站起来,越过钟大的尸体朝宋弈微微一福,道:“宋大人。”
湖蓝色的细布长衫显出他挺拔的身材,在风中猎猎舞动似波澜未平的海面,他唇角一抿露出一抹亲和的笑意来,视线却在幼清面上一转…
一堆乱糟糟的干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个娇美的似花骨朵般的小姑娘,笑盈盈的站在那边,没有半点被人发现后的慌乱和不安。
宋弈就想到方才在薛潋房中屏风后面那抹纤细的身影。
能因为偷看粗心的撞到屏风,他以为是个毛躁的小姐,没有想到是眼前这样一位娇弱的似能被风吹走的小姑娘。
而这个娇弱的似能被风吹走的小姑娘,刚刚似乎正出神的看着尸体。
是杀人灭迹,还是…
宋弈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没有因眼前怪异的场景露出半分惊讶:“宋某路过,打扰到小姐,不知府中有几处马房?!”
打扰?!确实是打扰了,幼清心里腹诽。
“只有这一处。”幼清从善如流的对答,指了指斜对面,“大人的马或许在那边,您可以去找一找。”言下之意,这里肯定没有你的马,你可以走了。
绿珠捂着嘴惊愕的看着两个人说话,一个明明看到了钟大了尸体,却好像没有看到了一样,漫不经心的问着路,一个身后摆着尸体手中拿着从钟大头上拔下来的簪子,却神态自若的给对方指路。
好像两个人在街角遇上,你问路我指点再自然不过。
只有她一个人心里砰砰直跳,若不是扶着栅栏她这会儿都要瘫在地上了!
“原来如此。”宋弈声音清朗,负着手彬彬有礼的道谢,“这马房宽敞,初次来竟不易寻找,不知小姐可否帮忙寻个小厮?!”
让她帮忙找人?幼清狐疑飞快的望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是不是有意为之。
可惜对方面色无波,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绿珠忍不住扯了扯幼清的衣袖,幼清转过头来望着她,绿珠声音颤抖飞快的道:“…宋大人会不会说出去?!”
幼清眉梢微微一挑。
还要杀人灭口?!宋弈原本移动的脚尖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望着幼清…
好像在等她来灭口似的。
他不过是来做客,又不相干,况且,就算他说出去又怎么样,至多她的名声毁了罢了,更何况人也不是她杀的,就算她要解释也无从说起啊。
算了,这位宋大人倒不像多嘴多舌说别人家私事的人!
“抱歉。”幼清笑盈盈的看着她,“这里我也不熟,大人若要寻小厮,大约要去后排问一问,或者原路回去找个人问一问?!”
宋弈眉梢忍不住扬起一个弧度:“如此,那打扰小姐了。”说着,他视线飞快的在钟大尸体上一扫,出人意料的问道,“小姐要不要寻个人来帮忙?!”
幼清忍不住错愕,他是什么意思,在威胁她?!
她忍不住皱了眉头,对这位道貌岸然的宋大人顿时没了好印象!
就在这时,另一道脚步声渐渐传来,随即幼清就听到祝士林道:“九歌,你怎么在这里,找到马了吗?”
宋弈极其自然收回了目光,接了话道:“大约在对面。”祝士林歉意的笑笑,道,“季行回去取东西,稍后和我们一起走,倒是我觉得愧疚,你陪我来却因为我怠慢了你。”
“言重了。”宋弈笑笑语气怡然,祝士林无奈的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下午还要出城吗?”
“既是约好的事又岂能爽约。”宋弈说着话忽然转身过来,视线不期然的落在幼清身上,就看见小姑娘正靠在草垛边上,虽竭力维持着镇定,可自微皱的眉宇间依旧流露出不安和焦躁来,似乎还有一些气愤和不屑!
总之,没有方才的镇定自若。
是因为祝士林是薛府的姑爷,而他不过是路过的陌生人,所以会担心被发现而紧张?!还是因为他的试探让她紧张不安了?
难道刚刚不是杀人灭口?!他失笑摇了摇头,看来是他想多了。
总归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祝士林难得瞧见他情绪外露有心事的样子,疑惑的道,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又意味深长的道,“没想到薛大人府邸到有些趣味,不似他为人!”
祝士林一愣,尴尬的笑了起来,宋弈能打趣薛镇扬,可是他不敢接话,讪然的笑着道:“薛家早年经商起家,颇有些家底。”话落觉得自己这么有点多余,从平日宋弈的行止起居中露出的一丝痕迹中,可见他的财力也是颇厚的,大概是瞧不上薛氏的家底,便不再说,随即又想道宋弈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评价某个人,警觉似的道,“怎么了,可是我老泰山有不妥之处。”
“薛家的事倒是听说一些,薛洪自泰和做茶叶买卖,苦了几十年终于攒了些家底。”他说的漫不经心,淡淡的道,“也算是有些眼光。”听不出他是赞赏薛洪的不容易,还是鄙夷,薛家几十年家底也不过如此。
薛洪是薛镇扬的爷爷。
祝士林嘴角抽了抽,他问的是薛镇扬,不是让他说薛洪,祝士林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无奈之情,不敢再和宋弈聊薛氏的历史,就直接打岔换了话题:“还是扫兴,要是知道蔡彰和徐鄂会来,我怎么也不会拖你一起过来,若老泰山知道,定是要责怪我怠慢你了。”祝士林说着叹气,又道“祭台的事你怎么看?!内阁里有严安压着,赵天官那边也只会自保,严阁老就要致使,保名比保命重要,他定然会有大举动,就怕他闹起来最后无疾而终,反而助涨了那些妖道的气焰,我想着你要不要私下找钱宁谈一谈?中秋节祭祀他以一句”先帝文德“犯了圣上的大忌,要不是有你转寰他这会儿只怕给先帝守陵去了,他敬重你,你去说定然事倍功半。”
“那又如何。”宋弈没有在意祝士林有意换了话题,眼眸微眯悠悠然的道,“严安盯着首辅之位,赵御史战战兢兢生怕在风头上入阁补缺,只求安稳。而严阁老为了一世贤明奋力一击,各守本分,却也热闹。你我若横插干预,岂不是让火上淋油,让陶然之越加的得意!”
祝士林哑然,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击掌道:“你这么说倒是有趣。”说着恍然大悟似的道,“如此说来,你今日突然与圣上告假,便是为躲避风头?!”
宋弈毫不掩饰的颔首,语气干脆利落:“然也!”
祝士林脚步微顿,似是想到什么,指着宋弈哈哈大笑“你哪是宋九歌,简直就是宋九狐!”又道,“算了,天塌了还有你,索性我也告假,随你出城走一遭。”两人说着在各自的马匹前停了下来,宋弈挑眉道,“走吧,免得又遇到你素来不齿之徒了。”
祝士林笑着摇头:“惭愧,惭愧!”
说着两人牵着马踢踏而去。
绿珠呼着气瘫在地上。
马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幼清心头却回荡着祝士林方才的那句话:“早知道徐鄂会来…”难道刚刚牵进来的两匹马是徐鄂和蔡彰的?!
他们来干什么?
难不成是来赔礼道歉的?她不了解蔡彰可徐鄂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莫说让他赔礼道歉,他长这么大就没和谁说过对不起,更何况还有蔡彰在,那个人素来狂傲无理,怎么可能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如果不是赔礼,那两个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嫌闹的不够。
她神色复杂的站起来,走在栅栏口探头往外看,已经看不到祝士林和宋弈的身影,祝士林刚刚说什么,像是有关于祭台的事情…
她隐约想起来,景隆三十二年年底,圣上似乎听了龙虎山陶然之的话,要在西苑建一方高八丈的祭台,这件事因为和雪灾起了冲突,当时朝中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过程她并没有关注也无从打听,但是西苑的祭台却在第二年开春声势浩大的动工了,历时七个月耗费了百万两的巨款建成。
建成后圣上还在祭台上住了七七四十九天,亲自动手炼丹,说是集天地之灵气,不但能强生健体还能延年益寿。
她失笑,圣上真是对修道之事着了魔了,若真有丹药长生不老,也轮不到他登基为帝了。
她心头一顿,难道薛潋被打的事也和这件事有关?
无利不起早,蔡彰行事不会如此没有章法。
“绿珠!”幼清有些待不住了,不管他到薛家来是因为什么,她都不能让薛家和他扯上关系,济宁侯和钱宁以及锦乡侯和太后娘娘,这牵涉到嫡庶之争,前一世姑父在严阁老致仕就被打压调到了礼部做了侍郎,明着平调实际是暗降,是以,后面的储君之争姑父已经没有参与的资格。
她最后去世,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赢家,但是这场斗争绝不会和风细雨。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她不想再和徐鄂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等路大勇了,先回去。”说着已经搬了草垛将钟大的尸体盖上,绿珠恍恍惚惚的跟在她后面,两人沉默的将草堆恢复原样又悄悄的沿着原路回了夹道,穿过夹道到了薛潋的院子,隔着围墙她都听得到里面的说话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分辨出来哪个声音是徐鄂的。
她要怎么通知姑母,怎么才能让那两人离开薛府呢!?
“绿珠。”幼清贴着绿珠的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绿珠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小姐,这样行吗?”又道,“那地方我没去过,我…我害怕。”
“别走正门,从侧门进去找人传话就成。”幼清说着将自己头上插的一支银烧蓝的梅花簪子拿下来塞给绿珠:“有钱好办事,快去。”绿珠哦了一声,犹豫的看着幼清,“我走了,您怎么办?!”
幼清拧着眉头回道:“我在正院前的小花园里等你,你速去速回。”绿珠这才冒着腰出了甬道,幼清又等了一会儿才愁着周围没人迅速绕过薛潋的院子,一路过了如意门到正院的小花园,在假山里面坐了下来。
这边刘氏靠在炕头上,王妈妈半坐在脚踏上给她按着腿:“…周表小姐瞧着聪明,没想到却没什么手段,这么一闹腾一点好处没得。”
“到底还是年纪轻,经不住事儿。”刘氏悠悠的喝着茶,“不过她能不动声色的煽动三丫头,也是她的本事。”说完望着王妈妈,问道,“方氏去薛潋那边了?好好的竟还把腿跌断了,怎么没见泰哥儿出事,可见那孩子就是个没心眼的。”讥诮的笑了起来。
“有几个人有咱们二少爷这样的机敏的。”王妈妈捧着刘氏,“代柄前些陪二少爷去学馆,正逢先生提问,他回来说二少爷那样子,比先生还要疏朗几分,他瞧着都眨不了眼睛。”
刘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知道王妈妈是奉承她,可还是忍不住得意:“可不是,那孩子确实是聪明,只要他愿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王妈妈点头不迭。
“不过,奴婢想着三少爷摔了腿,您真的不过去应个景看一看?平日里两房亲如一家似的,如今您要是不去,指不定那些人背后说什么难听的话。”王妈妈说着若有所思,又道,“大太太这会儿正一门心思扑在三少爷身上,就是想来和您陪个礼道个歉也不得空了。”
“去!”刘氏似笑非笑,“当然要去,不过现在我可不是病着,等个几日再说。更何况徐鄂那边的事还没完呢,我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