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画被戳中了伤心事儿,低低咬了咬唇道:“回六姑娘,是奴婢做错了事儿,惹得大公子不开心了。”
姜令菀也不好去管这些事情,既然哥哥没怎么责罚她,大抵不是什么大事,听了之后便点点头去书房。
到了书房,姜令菀站在外头喊了几声,发现里头没反应,这才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她望书桌上一瞧,发现压根儿没人。
“哥哥?”姜令菀蹙着眉,走到书桌前,朝着四处打量了一番,一低头,却发现书桌上有一副画。
画上是一个姑娘的背影,纤细婀娜,娉娉袅袅。
这画中女子身上正披着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是说不出的出尘脱俗。
第0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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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一过,姜令菀便长了一岁。
十三岁的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娇滴滴的一个,颇为招人喜欢。初二的这一日,姜令菀起了个大早,起身后由金桔伺候着穿衣梳洗。她素来挑剔,次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金桔都会提前问过她的意思,只是姑娘家心思一眨眼就是一个,变化大,到了第二日,便又觉得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磨磨蹭蹭老半天才穿戴整齐。
姜令菀瞧着金桔拿来的粉色绣绿萼梅杭绸小袄,忽然拧眉道:“换一身吧。”
金桔赶紧将袄子拿回去,从黄梨木衣柜中拿出一件石榴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短袄。
“姑娘瞅着这身如何?”
她抬眼问着,晓得自家姑娘素来挑剔,只静静等着她发话。哪知这回倒是不怎么挑了,瞧了一眼便点点头。金桔笑吟吟,将衣裳伺候着给自家姑娘穿上,一面穿,一面说道,“这柜子里的几身袄子都是上月锦绣坊送来的,姑娘先前看过样式,挑的这些都是最喜欢的,未料今儿又不喜欢了…上回奴婢同枇杷打趣儿,说六姑娘这么挑剔,日后嫁到夫家,这堆座金山养着姑娘才成。”
姜令菀听着笑笑,眼眸亮亮,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不是嘛,陆琮是个有本事的,金山银山的,自然能养活她,若是换成别人,这家底兴许都给她搬空了。说起来她的确挺败家的,这辈子算是收敛些了,可舒服自在的日子享受惯了,哪能这么容易就学会节俭?这“由俭入奢易,由易入俭难”,说的就是这个理。
用过早膳,姜裕便过来了。
今日要去安王府做客,姜裕着青莲镶边束袖银白色绣金竹叶纹样圆领长袍,墨发用白玉冠固定,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面如冠玉,只要不说话,还真让人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主儿,可一开口,便暴露了性子。
姜裕瞧着自个儿妹妹这几日有些不对劲,仿佛不愿意亲近他似的。
这从小到大,妹妹瞧见他便是一口一个“哥哥”,那绵绵软软的声儿,只甜到他心坎儿里去,他就想一辈子护着这宝贝妹妹。
姜裕坐了下来,对着自家妹妹,稍稍抬了抬眼,这才轻咳一声,道:“璨璨,哥哥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
姜令菀没说话。
这几日她心里发愁,又没个商量的人,一时半会儿不晓得该怎么做。
姜裕见妹妹一声不吭的,便知自己是猜对了。这姑娘家大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般,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让人捉摸不透。姜裕正想开口问问清楚,却见妹妹已经起身,道:“哥哥咱们走吧,别让爹娘等久了。”
姜裕忙起身,跟上自家妹妹的脚步。
身后的俩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
姜令菀私下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可一出屋子,这走起路来端庄得体,瞧着俨然是个大家闺秀。她走到长廊的时候,正好碰着了苏良辰。这苏良辰同往年一样,过年都未回去,只等年过了,再找个日子回去一趟,算是意思意思。苏良辰瞧着姜令菀和姜裕,倒是端起笑意,主动打了招呼:“大表哥和菀表妹这是去安王府吧,外头有些冷,菀表妹多穿点。”
姜令菀笑笑:“多谢良辰表姐关心了。”
这几日她刚来初潮,这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今日里头的衣裳穿得也够多了。
瞧着姜令菀和姜裕走远了,苏良辰身边的丫鬟才小声道:“姑娘,这六姑娘还真是没教养。”
苏良辰没说话,之后才远远望着,慢悠悠道:“金尊玉贵长大的主儿,自然以为人人都当她是宝贝,咱们人在屋檐下,顺着她一些便是了。”说着,便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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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菀晓得自家娘亲同安王妃素来不对盘,可这大年初二娘家总归是要回一趟的,虽然她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可怎么说还有个亲舅舅啊。
一家四口到了安王府门口的时候,管家瞧见了,立马欢欢喜喜将人迎了进去。这过年热闹,安王府自然也是张灯结彩布置得喜庆。只是安王就这么一个妹妹,今日特意只招待他们一家子。
姜令菀抬眼,望着过来的安王和周季衡。
周氏对这个哥哥总归是有些感情的,目下见着,便唤了一声哥哥,然后才对着一双儿女道:“裕儿,璨璨,还不叫舅舅。”
姜令菀扬起笑脸,和姜裕一块儿冲着安王叫了一声舅舅。
安王穿着崭新的袍子,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和善,他将目光落在了小外甥女的身上,瞧着这么一张娇娇俏俏的小脸,越看越欢喜,便道:“璨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比你那会儿都招人喜欢。”安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小时候这兄妹的感情自然极要好,他虽生得斯斯文文的,可若是敢有人欺负他妹妹,他也会上去拼命。皆道是“外甥随舅”,这一点,姜裕的确虽了安王这个亲舅舅。
姜令菀明眸含笑,小嘴仿佛是蘸了蜜似的,说道:“璨璨瞧着,这舅舅可是越长越年轻了呢,同衡表哥站在一块儿,瞧着像是兄弟一般。”
这安王的确长得年轻俊朗,却也没有像姜令菀说得这般夸张,可小姑娘嘴甜准是错不了的,安王瞧着直乐呵,冲着周氏道:“这璨璨小小年纪,倒是会哄人。”之后侧过身对着周季衡道,“衡儿,带着裕儿和璨璨进去吧。”
周季衡望着面前的小表妹,道:“璨璨,外头冷,我带你去琳琅那儿吧。”
一听周琳琅,姜令菀下意识瞧了一眼身边的姜裕,立马道:“不用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衡表哥了,咱们仨去院子里走走吧。”她又对着自家哥哥道,“哥哥,你说好不好?”
见妹妹主动和他说话,姜裕眼睛都亮了,哪能说不好啊?赶忙点头道:“好,我也想走走,早膳吃得有些多,正好走走消消食。”
周季衡哪里不了解这小表妹的心思?这小表妹从小就和她妹妹不对盘,这两人分明都是极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可偏生每回瞧着就跟针尖对麦芒似的。一个是妹妹,一个是表妹,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偏袒,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小表妹主动说不想去,他总不可能架着他去罢。再者,他也的确许久没有同她见面了。
周季衡望着面前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觉着这个儿长高了些,人是长得格外的漂亮,小脸有些肉肉的,俏皮可爱,让人不喜欢都难。
周季衡领着兄妹二人去了院子。
这大冬天的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何况天一冷,姜令菀就喜欢躲在屋子里,如今在外边一走,倒是觉得这寒风直直灌进领子,叫她忍不住发颤——可她实在不想见着周琳琅。周季衡瞧着,也不勉强,只让小厮去准备手炉,之后才将手炉递给了姜令菀,柔声道:“别冻着了。”
姜令菀抬眼望着周季衡,见他眼中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便接过手炉,道了声:“谢谢衡表哥。”
周季衡道:“璨璨这么客气做什么?”他也有些不明白,从小到大,这小表妹仿佛对他格外的客气,这客气客气,就是当成外人看待了。
姜令菀笑笑没说话,只一双小手捂着手炉取暖。
几人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之后周季衡才提议道:“瞧着离午膳时间还早,璨璨可想去街上转一圈?”
这话倒是都是甚合姜令菀的意,姜令菀听了忙抬眼道:“可以吗?”
见小表妹喜欢,周季衡眉目含笑道:“自然,我同爹爹说一声就是了。”
周季衡领着兄妹二人出门的时候,恰好在前院碰着了周琳琅。瞧着周琳琅穿着一身儿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随云髻上戴着云脚珍珠卷须簪,像浮云出山腰,出尘脱俗。
姜令菀没想到会突然遇见周琳琅,赶忙观察自家哥哥的反应。
她见自家哥哥面容淡淡,只随意瞧了一眼就没看了。
姜令菀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蹙着眉暗暗想着。
倒是周琳琅,一见着姜裕和姜令菀,便大大方方叫了声:“裕表哥,菀表妹。”而后才问周季衡,“哥哥这是带着裕表哥和菀表妹去哪儿呢?”
周季衡道:“去街上逛逛,琳琅要不也一道去?”
周琳琅笑笑:“那刚好。我想买些东西,正想让哥哥陪我一块儿去,目下同裕表哥和菀表妹一道,最好不过了。”
两对兄妹一道上了马车,姜令菀暗暗观察了许久,觉得自家哥哥仿佛对周琳琅无意。可是…那日她明明在哥哥的书房看到了那副画像,那背影,分明就是周琳琅啊。若是不喜欢,那哥哥为何画人家的背影?可若是喜欢,那今儿瞧着活生生的大姑娘了,哥哥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这哥哥是个心思单纯的,这情绪素来写在脸上,自然不会刻意遮掩什么。
想着这两日的冷落,姜令菀忽然觉得有点没头没脑了,这才一把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仰着笑脸道:“哥哥,待会儿我想吃糖人儿。”
见妹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亲昵,姜裕心里那个欢喜啊,忙道:“成,待会儿哥哥给你买十个。”
姜令菀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手臂,道:“十个哪里吃得完啊?我要两个就成。”
周琳琅端端正正的坐着,她虽然不喜欢姜令菀,可这会儿却羡慕她能开开心心的笑,羡慕她能在大街上吃糖人儿。周季衡见妹妹垂了垂眼,这才问道:“琳琅你要吗?”
周琳琅听了摇摇头:“…不了。”
她望向姜令菀,瞧着她耳垂处坠着的粉牡丹耳坠子,这才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菀表妹可是喜欢牡丹?”
姜令菀不知周琳琅为何这般问,遂下意识点了点头。
问完之后,周琳琅静静垂眼,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快要到的时候,姜令菀打开马车帘子瞧了瞧。
不远处卖糖人的摊子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人群中是格外的扎眼,边上是活泼可爱的陆宝婵。姜令菀望着心里开心,可想起那日尴尬之事,顿觉耳根子有些烫。许是她看得太久,陆琮转过身瞧了她一眼,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姜令菀赶紧慌慌张张将帘子放了下来。
姜裕望着自家妹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姜令菀摇摇头,一双小手交缠叠在膝上,低着脑袋,嘴角翘翘道:“没什么。”
马车在边上停了下来,姜令菀被自家哥哥扶着下了马,之后一双眼睛就忍不住往糖人摊子那边瞧。这会儿姜裕也看到了,道了声:“真是巧了。”
几人过去打了招呼,姜令菀瞧着面前的陆琮,高大俊朗,仍是面容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却见陆琮丝毫没有顾忌旁人,将手里的大马图案的糖人儿递到她面前。
陆宝婵故作不悦道:“哥哥真偏心,我还以为是哥哥自己想吃呢,原来是一早瞧见璨璨了。”
姜令菀记着小时候陆琮给她买过糖人儿,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喜欢什么。她接了过来,抬眼乖乖巧巧道:“谢谢琮表哥。”
买了糖人儿,姜令菀突然想到了什么,同着姜裕说要去胭脂铺子。姜裕毕竟是大男人,去胭脂铺子总归不好,便让俩丫鬟陪着她一道去。到了玉器铺子门口的时候,跟着的枇杷才不解的问道:“姑娘不是说要买胭脂吗?”
姜令菀轻咳了一声,心虚道:“突然想买玉坠子成不成?”
枇杷赶紧赔笑:“成,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令菀上了二楼。
上回她答应陆琮给他买个新剑坠,今日正好遇见,便想起来了。先前她给陆琮挑剑坠,瞅着合眼缘就行,如今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头的顾虑反倒多了些。她低头看着柜子里的剑坠,微蹙娥眉,对着身边的丫鬟道:“枇杷,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看?”
之后便听见身后有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左边的。”
姜令菀愣了愣,赶紧转头去看。
她见着面前站着的人儿,吓了一跳,拧着小脸埋怨道:“你怎么来了?”他不是同哥哥和周季衡他们说话吗?
陆琮仿佛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他低头看着面前小姑娘的发顶,道:“上元节你出门吗?”
上元节,正月十五日夜,灯明如昼,仕女无不夜游,车马塞路。这一日,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是可以出门的。
往年姜令菀都是跟着姜裕一道去的,这会儿听陆琮说起,便故意道:“我得问问我娘,她不许我出门的。”
陆琮知道这几年周氏管女儿管得严,听了之后也没有露出多少失望,只“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之后他又开口道:“若是下回碰着这种情况,选不了,就两个都要。”
得,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出手阔绰。
姜令菀心里嘟囔了一句,之后撇撇嘴,仰着小脑袋望着陆琮,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道:“我没带够银子。”
听着这话,陆琮倒是没犹豫,直接将自个儿的荷包拿了出来,执起面前之人的小手,将银子放到她的手心。
姜令菀愣了愣,眼睛在睁得大大:“琮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嗳,她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姑娘。
现在她还没嫁给他,不能随便花他的银子。
陆琮敛眉,认真想了想,淡淡道:“压岁钱。”
第0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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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上头正是陆琮的荷包,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没松开呢。
她嘴角稍稍翘了翘,之后赶紧抽了回来,将荷包重新塞回到他的怀里,道了一句:“我娘说姑娘家不能乱花别人的银子的,再说了…哪有这样送压岁钱的?”她拿起柜中左边的那个剑坠,然后提着裙摆朝着楼下走去。
陆琮望着她的身影,听着“噔噔噔”的下楼声,眉眼稍稍柔和了些,这才将荷包收好,跟着下楼。
姜令菀觉得这陆琮兴许是在军营待得久了,不晓得男女之间该避讳些。幼时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同他亲近些也没什么,反正没到该避讳的年龄。可如今她是个大姑娘了,哪能随随便便单独和他相处啊?
上辈子她虽然心性活泼,却也只同薛嵘和周季衡走得近些,他俩是她的亲表哥,从小玩到大的,当然不一样。至于陆琮这位关系疏远的表哥,她幼时压根儿就没怎么注意,后来稍稍注意些,也是他跟着冯将军回晋城的时候。那时候陆琮少年得意,不知让晋城多少小姑娘芳心暗动。毕竟先前晋城的小姑娘都喜欢谢致清那般温文儒雅、写得一首好诗、绘得一手好画的大才子,后来见着陆琮这般俊冷年轻的小将军,简直一下子让这晋城多了一款姑娘家喜欢的对象。
也是呢,这会吟诗作对虽好,可小姑娘家一个个身娇体弱的,最需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能护着自己、而且长得又好看的夫君吗?
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周琳琅,不也栽在了陆琮的手里?
如今她正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其实有一个爱慕的男子是最正常不过了。
那她…
要不要芳心暗动一下呢?
姜令菀低头看着手里的玉制剑坠,瞧着质地温润,无瑕无绺,当真是好玉。这小小的剑坠就要三百两银子,在寻常人看来,那可是贵得咂舌了,可过年这会儿她可收了不少的红包,这区区三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不过没想到这陆琮还挺识货的。
摔了一块八十两的剑坠,讨了这三百两的剑坠,单单是厚着脸皮耍耍嘴皮子罢了,当真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把玩着手里的剑坠,朝着身后瞧了瞧,并未寻着陆琮的身影,一时也不再去寻。毕竟为着她的名声着想,这会儿她可不能再和陆琮单独相处了。
金桔和枇杷陪着姜令菀走出玉器店,这俩丫鬟,如今一个个倒是有眼力劲儿的,只字不提陆琮。
姜令菀回了一品居同自家哥哥汇合,瞧着陆宝婵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小姑娘耳根子有些红红的,时不时抬眼看她身边的哥哥一眼,目光娇娇怯怯,仿佛多看一眼就多吃了一块糖似的。上辈子她同陆宝婵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嫁给陆琮之后,才知道她喜欢她哥哥。如今陆宝婵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的确是时候看上她哥哥了。
只是——
哥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千提防万提防,生怕哥哥又瞧上周琳琅了。她这哥哥是个执拗性子,若真看上了,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如今这周琳琅正是明艳照人的时候,哥哥心里也没个喜欢的姑娘,最容易心动了。感情这回事她也不懂,这里头玄乎着呢,起初她还不觉得什么,可上辈子哥哥宁愿长跪不起也要娶周琳琅,简直和中了邪似的,顿时让她不信都难。
回了安王府的时候,姜令菀悄悄将自家哥哥拉到角落里。
姜裕低头望着妹妹扭扭捏捏的样子,这才问道:“璨璨,怎么了?”
姜令菀故作委屈,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家哥哥,道:“哥哥,你上回答应我的事儿,还作不作数?”
姜裕不知妹妹说得是何事,可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哥哥,答应妹妹的事儿,就没有不做到的。他道:“自然。哥哥何时骗过你?”
姜令菀听了放心,之后才道:“前几日我去寻你,听旋画说你在书房,可我去了书房之后,发现你不在,后来…后来在你书桌上发现一幅画,是一个姑娘的背影…”她细细打量着自家哥哥的脸色,继续问道,“哥哥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可上回哥哥答应过我,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就头一个和我说。”
姜裕听了这才恍然。
敢情是为着这事儿。
他同妹妹感情虽好,可到底年轻,私下画一个姑娘的背影,倒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儿。姜裕一时耳根子也红了红,不自然道:“这事儿我自己都未确定,哪里好同你说?而且…那姑娘我只瞧着背影,这正面都没看见,若是长得丑,我也看不上呐。”
姜令菀神色一怔,抬眼小心翼翼问道:“哥哥的意思是…只瞧见人家姑娘的背影?”
姜裕点点头,将右手握成拳置于嘴边,清咳一声,显然是害羞了。
姜令菀听了,扬起笑意,故意打趣儿道:“哥哥是在哪里瞧见的?难为那姑娘能入得了哥哥的眼,想来定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哥哥你再同我多说说,改明儿我也好多注意注意,兴许能早些让哥哥娶到嫂嫂呢。”
这会儿姜裕倒也没藏着掖着,如实道:“上回送你去荣王府的时候偶然瞧见的,不过匆匆一瞥,除却那背影、披风,旁的倒也没注意太多…”说道这里,姜裕也有些好奇,“上回你进去,可瞧见了是哪位姑娘穿着这身披风?”
姜令菀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抬眼对上自己哥哥的眼睛,想了想才道:“那日小姑娘很多,我冻得发慌,没仔细留意,下回若是瞧见了,定告诉哥哥。”
姜裕眼中有些失落,嘴上却淡淡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若当真没什么要紧,哥哥哪会心心念念?
甚至都画出来了…
姜令菀心里着急。可今儿知道哥哥那日并未瞧见周琳琅的脸,而且哥哥素来不会骗她的,说得自然是实话。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周季衡过来,叫他们去饭厅用膳。
周季衡晓得这小表妹同自家妹妹不合,便特意将两人的位置隔得远些。姜令菀用膳的时候举止倒是端庄得体,只是用到后头,这手边的和田白玉茶盏不下心打翻了,茶水一下子洒在了裙子上。
安王妃立马蹙起了眉头,轻轻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安王瞧见了,立马安抚似得看了眼安王妃,而后对着周琳琅道:“琳琅,带你表妹去换身衣裳吧。”
周琳琅立马起身。
姜令菀瞧着周琳琅,这才弯唇道:“那就麻烦周表姐了。”
秀屏居是周琳琅的住处,院子前边种着几棵腊梅,如今正逆风绽放,艳而不妖,清幽淡雅,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进了里头,姜令菀打量着屋里的摆件,知道这些物件看着普通,可样样都是极精致名贵的。
绕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周琳琅将人领到卧房。
她命丫鬟将两个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衣柜打开,对着姜令菀道:“左边这个衣柜里的衣裳都是没穿过的,右边这柜子这半边都是上月刚送来的,我也未动过,菀表妹自个儿挑吧。”
周琳琅有安王妃这个娘亲,从小到大都是当成公主般养着的,这漂亮衣裳自是不缺。只是她同周琳琅的品味不同,这衣裳虽精致,却都不是她的风格。
可如今她不是专程来挑衣裳的。
姜令菀瞧着,随意挑了一身儿淡蓝色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之后目光却落在右边那柜子里挂着的白底绿萼梅披风上,惊呼道:“周表姐这披风真好看,是出自锦绣坊的吧?”
周琳琅点头,道:“菀表妹果真好眼力。”
姜令菀道:“我柜子里有一件同样花纹的袄子,先前本来是订了这披风的,可周表姐也是知道的,这锦绣坊的衣裳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上回我买不到,还心心念念了许久,未料是被周表姐给买来了。”
周琳琅聪慧,如何不懂姜令菀这话的意思?可她觉着有些纳闷儿,这姜令菀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这衣柜里哪里还能缺件披风不成?不过她也明白,这被宠惯了,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她道:“菀表妹这般喜欢,按理说我该将这件披风送给菀表妹的,可惜…可惜我穿过一回了。”
她了解姜令菀,从来不会要别人穿过的衣裳,这一点同她一样。
姜令菀何时做过这等丢脸的事儿,问周琳琅讨衣裳穿。可这面子同哥哥比起来,完全算不着什么,她道:“穿过一回不打紧,我寻不着,这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怪难受的,周表姐向来大方,可否将这件披风送给我,改明儿我送周表姐一套头面。”
这披风再名贵,哪里敌得过头面值钱?何况姜令菀的头面样样精细、做工精湛,别说是一件披风了,就是买十件也不是问题。
周琳琅暗下觉得蹊跷,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可人家都开口了,她哪有不给的道理?
周琳琅道:“成,菀表妹不嫌弃就好。那我待会儿让丫鬟包起来给菀表妹送过去,至于头面就算了,咱们都是表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姜令菀这才真心诚意道:“谢谢周表姐。”而后拿着袄子进去换。
周琳琅走到外头等着。
丫鬟绿袖往着里头望了一眼,这才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姜六姑娘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奴婢瞧着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极珍贵的,还缺件披风不成?”
周琳琅道:“一件披风罢了,别乱嚼舌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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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卫国公府之后,周琳琅便将这身披风给送来了。
姜令菀瞧着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上搁着的这身披风,顿时掩面,觉得今儿自己把两辈子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可如今这身披风拿到手了,她也就安心了。
这锦绣坊的衣裳都是不带重样的,所以这披风落得她的手上,应当不会再有人穿。而且她了解周琳琅的性子,不可能再去买一身差不多款式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