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瓒低头看了一眼寿哥儿,看他期待的样子,翕了翕唇,什么也没有说。
“…小的已经查过了,当初小公子生病的事情,和前夫人没有关系。只是刚好看到,将小公子带了回来。前夫人刚进门的时候,和五姑娘关系不错,五姑娘经常去她那里拿首饰。不过后来好像看中了前夫人的一个簪子,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没有答应给五姑娘,然后五姑娘便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夫人训斥了前夫人,前夫人不服气,两个人便发生了一些争执…有一段时间前夫人经常和老太太发生矛盾,大多都是因为五姑娘。后来前夫人的性子渐渐收敛了一些,和五姑娘的来往也少了起来。倒是和三夫人,关系一直很好。”
“五姑娘出嫁的时候,前夫人还拿出了三千两银子给五姑娘添妆。老太太觉得不够,最后又让她拿出了两千两…”
陆陆续续说了许多,有些是何墨知道的,毕竟当初程瓒和沈令善貌合神离,程家人哪里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是他才打听到的。
这样说起来,当初沈氏一个远嫁的妇人,在夫家的日子过得的确太惨。
身边除了三夫人谢氏,就没有其他能说话的…老太太叶氏和骄纵的五姑娘程宝华,又这样对她。
不过二爷不是一向对沈氏不在意的吗?如今都和离了,怎么忽然想到查她的事情?而且还大晚上的叫他来禀告。
说完,何墨看了程瓒一眼。
程瓒就站在窗台前,穿着月白直缀,外面月色朦胧,隐隐绰绰。程二爷看上去温润雅致,身姿犹如翠竹一般,然后听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再去查一查庄清愚的事情。”
庄清愚…
何墨当然知道,程瓒口中的庄清愚是当初寄居在程家的远方表妹,已经过世了。
说起来,庄家和程家的关系十分疏远,加上那会儿老太太叶氏瞧不起庄清愚这个破落户出来的表侄女,待她自然不大好。多亏了程瓒对她照顾有加…
庄清愚楚楚动人,程瓒又是温润儒雅,朝夕相处,两人自然就产生了感情,后来庄清愚便有孕了。只是叶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便将她送到外面的一处宅子养着。没想到后来难产去世了。
怎么想到要查这件事情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不过何墨也不敢多问,赶紧应下,然后下去了。
程瓒低头,静静看着窗台前搁着的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
事到如今,他自然也不是个傻的。就算还没查清,心里大概也知道结果了。
说不出的心情。
他也算是看着沈令善长大的,她的性格他也清楚,虽然娇气一些,但是本性不坏…清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她做的?可那时候,他偏偏听信了一面之词。她害死了清愚,还差点害死了寿哥儿,他自然是不会要她好过的。
沈令善怀孕满三个月的时候,徐太医过来替她诊过一次脉,说腹中的孩子很好,就是平日不要补得太多,适当一些,还要她每天出去走走,保持愉悦的心情。
将徐太医送出去之后,沈令善在看自己,的确觉得补得有些太过了。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江屿的第一个孩子,阖府上下自然慎重,连江老太太都时不时会过来看她。
丹枝进来禀告的时候,沈令善以为是三哥的事情,听说前几日他就能下榻了,生龙活虎的。
却见丹枝摇了摇头,和她说道:“是…是永宁侯夫人,说想见见夫人您?”
又说了约见的茶楼的名字。正好在八宝胡同口,离齐国公府很近。
阮氏要见她?
沈令善不知道这个时候阮氏见她做什么,原先她对阮氏的印象很好,可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她就对她喜欢不起来了。那种时候,抛家弃子…她也能体会到一些,当初江婠对她的看法了。
沈令善想了想,这阮氏毕竟是江屿的亲母…难道是要和她说江屿的事情?这么一想,沈令善就出去见了阮氏。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阮氏坐在那里,穿了件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梳着挑心髻,看到她便微笑道:“你来了…”
沈令善就过去叫了一声侯夫人。
坐下之后,才问:“不知道侯夫人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阮氏就道:“听说你有孕了,差不多三个月了,我就想去看看你,不过…屿哥儿大概不希望我过去,只能麻烦你出来一趟了。孩子可好?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还给她准备了一些补身子的。
沈令善看了一眼,就说:“侯夫人太客气了,都挺好的。”
至于她送得东西,她大概是不能收的。
江屿和阮氏的关系紧张,如今阮氏再嫁,且又有了孩子,就和江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也直接道,“希望夫人理解。”她出来见她,被江屿知道了恐怕都会不开心,更别说是收她送得东西。
“也对…”阮氏的笑容略微僵了僵,看到沈令善面颊红润的模样,就知道江屿对她很好。她犹豫了一下,就说,“那嵘哥儿他们都还好吗?”
江嵘和椹哥儿玩得很好,两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互相依赖,跟亲兄弟一样。
沈令善知道阮氏对江家的几个孩子还是有牵挂的,可当初她毕竟做出了选择,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便也淡淡道:“他很好。”初此之外,倒是不想再说什么了。
阮氏就和她说:“我知道你也在怨我,怨我当初那样对屿哥儿他们。可是善善,你应该最清楚我的感受。”
最清楚?沈令善顿了顿,知道她大概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也曾在江屿最需要的时候抛弃过他,也和她一样是二嫁…
阮氏继续道:“你看不起我,我也不太喜欢你。你应该清楚,以屿哥儿现在的身份,大可以娶一个比你更好的,可他愿意等你,希望你也好好珍惜他。如今你怀了孩子,我也喜欢你能平平安安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和屿哥儿过下去…之前的不懂事,都可以不计较,希望你以后当个好妻子,不要辜负他。”
虽然阮氏这话,是对江屿的关心,她应该理解,可这样的语气,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的。大概是怀孕了,对脾气也有一向影响,便道:“若是夫人今日要说的是这个,那我听懂了。这些就算您不说,我心里也清楚,我会和他好好的。”
阮氏也看出来了她不高兴:“我的语气可能有些直接,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令善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就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江屿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阮氏也不好拦着她。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令善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说:“夫人,我和您还是不一样的…”
阮氏就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我对江屿造成的伤害,这辈子可以弥补,可是您做的一切,却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您做的事情,要比我过分的多,所以不用在我身上找什么优越感。”
沈令善知道自己这话有点过了,可是还是忍不住道:“当初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回头了。我知道您心里大概有愧疚,想替他们做些什么,不管是真的想弥补还是寻求心安,他们真的都不需要了。现在江屿他们过得很好,您这样反而会增添他们的烦恼。世间大多事情都难以两全,这一切还是早些结束吧。您安心的过您的日子,不要再回来了…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
阮氏就看着她离开,然后面色苍白。秦嬷嬷就安慰她:“夫人,您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阮氏苦笑着说道:“她没有说错,我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有底气这样和她说话…是我错了,是我经不起诱惑。”
但凡当初她忠贞一些,就不会心动。
她只是想补偿,可是看样子,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他们一点都不需要。
沈令善回府不久,江屿就回来了。她替他换了衣裳,想着他总是要知道的,就老实交代了阮氏要见她的事情。江屿倒是没有不悦,只是抱着她说:“下回就不要去了。”
沈令善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晚膳过后,江屿去了书房,她待在卧房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一月以来,江屿对她好像和之前一样,可是她能感觉的出来,那天在沈家见过程瓒之后,他就有心事。以前她总觉得他不说话,她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了解他,也有了借口。可是现在她发现,若是真的关心在意一个人,就算他不说,她也能感觉出来。
既然如此,她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遇到了事情,她要想办法解决。
第56章 沉醉
这一日,沈令善收到了程家传来的消息,谢幼贞有孕了。沈令善自然替她感到高兴的,只是现在她和程家已经没了关系,不好过去看她。
魏嬷嬷就说:“夫人有这个心意就足够了,程三夫人她心里清楚的。”
也是,她和谢幼贞的关系,的确不需要这虚的。又想到了怀孕的江婠,就问:“婠姐儿差不多有七个多月了吧?”
江婠是年前在江家诊出的有孕。魏嬷嬷端了燕窝给她吃,说道:“是啊,还有两个月便能生了。”
江婠怀孕的时候,宋家上下都对她小心翼翼的,婆婆也不敢对她说一句话重话。只是这一胎生男生女还是很重要的,倘若是个女孩儿,估计又要一大堆的麻烦事儿。
沈令善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才三个月,小腹微微有些隆起,加上她本就生的纤细,衣裳穿的宽松,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程家住在四柳胡同。
谢幼贞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长房的其他女眷都过来看她了。婆婆叶氏也对她关心了许多。谢幼贞有些不好意思,却是非常欢喜的,虽然和婆婆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程珏的。程珏也明白,她一直想再给他生个女孩儿,她的性子虽然看上去温顺,可骨子里却是十分骄傲的,因为身体受损怀孕艰难的缘故,她在母亲的面前行事越发乖巧了一些。
如今总算又怀上了…
他冲着她笑了笑,看到母亲和大嫂和她说话,就到外面去。在长廊上遇到了大哥程珉。
程珉比程珏要年长许多,看上去十分沉稳,就笑着对他说:“恭喜了,又要当父亲了。”
程珏笑了笑。他哪里能和这位大哥比?他大哥就快要当祖父了。
程珉却是真的感到欣慰,他这三个弟弟,当属这个三弟过得最安分。其他的两个,一个个的都闹事情出来。程珉同程珏说了一会儿话,就看到过来二弟程瓒,就和他说:“我同你二哥有话要说。”
看到程瓒,程珏也明白了,识趣儿的离开。程珉就走到程瓒的面前,淡淡的低声问他:“听母亲说,你又不想成亲了?二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冯三姑娘那是多好的姑娘,二八年华的女孩儿,年轻美貌,知书达理,又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程瓒却说:“没有的事,是大哥弄错了…”
看到程珉露出讶异的神色,程瓒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荷花池中的亭亭粉荷。缓缓的说道,“我会娶冯三姑娘的。”
程珉的确有些诧异,明明上回母亲不是和他这样说的…怎么忽然又?程珉觉得这个二弟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按照母亲的意思,他和沈氏和离之事,他应该知道的差不多的,原以为他会责备他几句,的确是他有愧在先。他也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这个二弟根本就没有和他提这件事。
正想着,就看到程瓒转过身看着他,说:“…过几日大哥便要去庆州赈灾,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喝二弟的喜酒?”
既然他知道了,那么自然也知晓了江屿答应他的条件。如今他能坐到户部侍郎的位置,的确靠那人的一手提拔。这会儿又哪里听不出他的讽刺?
他不直接说,程珉也不点破,便笑笑道:“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要回去的时候,程珉忽然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收起,和他说:“我是你的大哥,永远都是为你好,为咱们程家好。咱们是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若是真的不甘心,也不应该怨母亲和他。他正真要怨恨的人,是那个权倾朝野,觊觎他发妻,然后想尽办法夺走的人。
这几日江屿都很忙,有几回晚上都不来用膳,只让徐砚传话过来,让她早些歇息。原本她是想等他的,可是怀孕之后就有些嗜睡,加上天气热了,等了一会儿就在榻上睡着了。
沈令善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晚江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睡在床榻外侧,身上盖了一床薄被,穿了件浅杏色的中衣,领口敞开,露出墨绿的细细的肚兜带在,锁骨若隐若现,肌肤胜雪。
怎么睡在外面?江屿就弯腰,将她抱到里侧去。她睡相不太好,这样睡,若是摔下来…虽然她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可是他还是习惯性的将她当成孩子看待。
抱进去,放下的时候,一只手从薄被下伸了出来,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然后是她睡意朦胧的目光望了过来。
江屿捉着她的手,放到被窝里面去,和她说:“我还要去书房,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他只是想过来看看她,这样他会踏实一些。
他不在的时候,还是要丫鬟进来守着她吧…他真的有些担心她睡得摔下来。想了想,江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又俯身亲了亲她的脸。
看到他出去的身影,沈令善才有些醒了。在榻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丹枝走了进来,还搬了个绣墩,一副要守着她睡觉的样子。
沈令善就坐了起来,问道:“这是做什么?”
丹枝也觉得好笑,说:“国公爷让奴婢进来的。”
当她是小孩儿吗?睡觉也要人看着?她又不会踢被子。
沈令善捏着被角笑了笑,越想越好笑,就对丹枝说:“你让碧桃去准备一些点心茶水。”然后起来,让丹枝伺候她穿了衣裳。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纂,插了一支累丝嵌珠金牡丹簪。
沈令善到四同斋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有动静。
是徐砚的声音:“魏王在巡堤期间,去香山游玩,不慎遇到流寇,不过好在人已经当场拿下,魏王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程大人他们一行人已经到渝州了,再十日左右,便能抵达庆州。庆州承宣布政使司李大人,和提刑督查使司赵大人,面上虽和程大人没有往来,实际上倒是私交甚笃,还有…”
忽然就停下了。
掐丝景泰蓝宫灯的灯光柔和的照在江屿的脸上,他的眉眼看上去有些冷峻。他缓缓抬起眼看了一眼徐砚,然后才看到书房外面的身影,就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的,不过她怎么来了?
江屿就起身,走到书房外面。
看到他,沈令善觉得自己应该是打扰他了,其实她原本想安静的等他的,可是他怎么这么快就注意到了。就说:“你们先说吧,我去旁边等你。”
江屿只让徐砚退下,然后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了进来,声音温和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明日再说也一样…”又问她,“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可是她听到的,好像都是要紧的事情。她抬起头看了看他,若是她没有听到一些,还真的会以为他忙的事情不重要呢。既然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客气什么,就和他进去,陪他一起吃夜宵。
他倒是不太饿,只吃了一些。沈令善却跟着他吃了很多。
江屿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晚膳没有吃饱吗?”怎么看上去一副很饿的样子?
这叫什么话?沈令善脸颊烫了烫,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说是给他送过来的,实际上却是她自己吃的多一些。
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大概就是她和江屿自小就相识的好处吧,有些事情不用瞒着,她的一些小脾气小习惯他都清楚。就望着他笑笑,坦然道:“我醒来有些饿了,想吃宵夜,但是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吃不好…”
所以就顺道给他送过来了?江屿笑了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而且他觉得她这样很可爱。不过…大概她做什么,他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大概是忍了太久了,自从她怀孕之后,他就很少亲近她。这会儿看着她,身旁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顾盼生辉,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沈令善看他一直望着自己,有些奇怪,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摸了几下。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她抱了过去,坐到了他的腿上,紧接着他的唇就压了下来。伴着男性侵略的气息,和灼热的呼吸。
那种感觉…沈令善闭了闭眼睛,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有种沉醉的感觉。到了最后,她睁开眼看着他,潋滟眼睛,泛着水色,江屿望了一眼,复又将唇覆了上去,箍在她身体的手臂也用力了一些。
之后衣服也有些弄乱了,她起来的时候,由着他替自己整理着衣服的下摆,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明明已经成亲了,她都要给他生孩子了,却好像才刚刚在一起一样,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着,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脸颊登时一热,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笑了笑。
第57章 接纳
沈令善就小声问他:“你现在还要忙吗?”
江屿倒是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想要我如何?”
她啊?他明明知道的,她心里想什么,他肯定猜得到。不过他想听,她说说也没什么的,就伸手拉着他的衣袖:“自然想让你早些休息…”
还没说话,他的手就轻轻握住了她,把她带到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
耳畔是他温和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听上去并没有半点责备她不懂事的语气:“那便回去罢。”她便是不这样说,他也想跟着她回去歇息的。事情总是忙不完的,可有她相伴的日子,却是过一日少一日的。
他将手臂收拢了一些。怀孕都三个月了,摸上去还是那么纤细。
…这样真好。沈令善靠在他的怀里。她知道她和程瓒的事情,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自己都做不到。可是她总是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的,她都嫁给他了,要给他生孩子了,日后相伴的日子还要很久很久。慢慢的,总能将他心里的疙瘩消除的。不能总是他一味的付出…
沈令善闭了闭眼睛,想着当时连他母亲都那样抛弃他,他大概是恨极了那种自私的女人。这么一想,那日再见之时,他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的了。
回了卧房上了榻,江屿就抱着让她睡觉。她还不想睡,就和他说事情:“听说二弟还未定亲,我祖母上次就和我提过,想给他说亲…”
江峋的年纪的确不小了。江屿看了看她:“哪家的姑娘?”
沈令善就抬起头和他说:“是我表妹郑漪,你应该知道的,她的父亲是大理寺丞郑大人。”
她出嫁的时候,郑漪还是个小女孩儿呢,那五年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最近的一回见面,便是上回过年回娘家的时候。十五岁的小姑娘嫩生生的,玉面粉颊,乖巧的立在她姑姑郑夫人的身边,笑容甜美。她祖母也很喜欢她。
不过还是要江峋自己喜欢。她道:“祖母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先见个面,相看相看…毕竟缘分是勉强不来的。”
缘分是勉强不来的…
就听江屿说:“也好。”
沈令善想了想,问他:“那…要不要去东院,和祖母说一声?”上回江老太太一心想把徐樱嫁给江峋,就是想拉拢两家的关系,毕竟江屿最亲的就是两个弟弟了。谁知道发生那样的事情,如今徐樱也定亲了。江老太太大概不希望江峋也娶沈家这边的姑娘,虽说郑漪不算是沈家人,可到底同沈家的关系亲。
“先不用。”江屿说道。
也好,万一两人没有缘分呢,到时候可就不好了。沈令善想着,觉得江峋应该会喜欢郑漪这样的小姑娘的,郑漪的脾气也挺好的,到时候和她也有话说,齐国公府虽好,可她还是希望再热闹一些。
正想着呢,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沈令善看江屿的时候,便将他静静凝视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大概是总算等到她发现了,他才凑近问道:“还不困吗?”
沈令善疑惑的“啊?”了一声,就说:“就要睡了…”
“先不要睡。”是他低沉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然后是感觉到他的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衣裳…一下子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沈令善也没有拒绝,不过这回和先前有些不大一样,好像和初次的时候差不多,很温柔很克制。他的指腹略带薄茧,慢慢抚过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颤了起来…只是再如何的温柔,还是有些撑得厉害。
她用力攥着身下的被褥,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到最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的是他俊朗的脸,他身后的床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然后他俯身,小心翼翼的捧住她的脸,指腹摩挲了几下,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次日沈令善就将江屿的意思告诉了祖母。
两家约定了日子,让郑夫人带着郑漪来齐国公府看沈令善。郑夫人是沈令善的亲姑姑,亲侄女怀孕了,她带着女儿过来看她,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
这日郑夫人来的时候,沈令善就让魏嬷嬷亲自去接他们。
郑夫人穿了件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看上去十分庄重。郑漪则是一身粉红折枝花卉褙子,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戴了一对玉兰花耳坠,并没有打扮的很明艳,反倒清新亮丽,很得体的做客的打扮。
郑漪聪慧,当然能想到母亲的意思,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是很容易被吸引了注意力,见了齐国公府这样的气派,心下倒是有些明白,为何江屿的名声不好,皇城还是有那么多的大人上赶着想把女儿弄进来。
郑夫人就在和魏嬷嬷说话:“…隔壁便是江家吧?上回来的时候,我倒是没有机会过去看看?”上回来,还是沈令善和江屿成亲的时候。
原先她心疼这个侄女,远嫁了洛州不说,五年后竟然和离回来了。早前荣国公府风光无限,沈令善又是娇养的嫡女,自然是不愁嫁人的,可这二嫁女,身份总是要低一等了,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沈迳能走到现在,大多也是靠了父兄的命换来的。皇家总是要对沈家照拂一些的。
却没想到她这刚和离的侄女,一声不吭的,便被齐国公求娶了去,这么快就成亲了。成亲的场面还是那样的轰动,好像筹备了很久,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郑夫人觉得,江屿名声虽然不好,可待侄女是不是真心,她是能看得出来的。这样的男人,教出来的弟弟,应该也错不到哪里去。
魏嬷嬷客客气气道:“是啊,不过江家早已分了家,只是挨得近些,方便走动。我家夫人平日也就逢一逢五过去请安。”
真是好福气,上头都没有婆婆,这祖母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郑夫人觉得,她女儿若是嫁到了江家,沈令善便是长嫂如母,两人又是表姐妹,她倒是不用担心婆媳相处的问题了。
路过花园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院子里有一大两小三个身影。
小的两个是江嵘和椹哥儿。大的那个,穿了件墨绿圆领长袍,高高瘦瘦,生得十分俊朗,正在教两个小的练拳,一招一式,孔武有力,年纪轻轻,便是浑身的男子气概。
郑漪也愣了愣。
然后就听旁边的魏嬷嬷说:“那是二公子。”故意不提旁边两个小的。
意思自然很明显了。
郑漪的脸登时就烫了起来…他就是江二公子吗?在沈家的时候,她倒是见过一次齐国公江屿,待她表姐十分的温和,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坏人。他和他大哥长得有些像,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朝气蓬勃的,大男孩儿一样,可是听说带兵打仗很厉害,还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