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宴回之一笑。

大抵是兴致使然,唐枣头一天学下棋,一时新鲜的不得了,这下棋的时间又过得极快,一转眼便是天黑了。扶宴想开口提醒,可是一见唐枣这是虚心学习的模样,亦是不忍心说话。

扶宴不忍心,可是有人却是忍不住了。

整整一天,小徒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个踪影,起初重羽是生气,而后则是按捺不住用了千里镜,见着镜中的小徒儿一脸认真的同扶宴下棋,时而蹙眉,时而雀跃,一时心头怒火“腾”得一下子升了起来。

彼时唐枣正同扶宴认真下棋。

便听得“啪”的一声,映月轩的大门被一股强风震开。唐枣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抬眼看着,正瞧见自家的师父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唐枣吓了一跳,但看着外头的天色,便知道自己忘了时辰,忙走到师父面前,弱弱的唤了一声:“师父。”

“在做什么?”

“下…下棋。”

见俩师徒这场面,扶宴倒是看不下去了,便懒懒道:“师兄,这么凶做什么?”这小枣这般的乖巧,还不知足,把人吓坏了才罢休吗?

一日未进食,重羽欲|求|不|满心情非常的暴躁,听扶宴这么说,便大步走了过去,唐枣见情形不对,立马跟了上去,活脱脱一个乖巧温顺的小媳妇儿。

“下棋?”重羽看了一眼棋盘,将目光落在扶宴的脸上。

扶宴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听言,重羽却是笑了,而后才一字一句缓缓道,“…我陪你下。” 


第十七章:慕蘅
——

从映月轩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黑了。唐枣看着走在前面的师父,便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师父的腿长,步子又急,唐枣只能加快速度,努力跟上师父。

唐枣不敢说话,因为…师父心情不太好。

很不好。

看着师父的背影,唐枣翕了翕唇,却不敢说些什么——师父下棋输了,而且…输得很快。

虽然唐枣才刚刚学会下棋,却看得出来扶宴师叔棋艺精湛,下午同他下棋的时候,他怕是让了她不少。她暗暗崇拜扶宴师叔,可是…她心里最最崇拜的还是师父啊。

饶是扶宴师叔再厉害,在她的心里,还是比不过自己的师父。

唐枣三两步追上去,伸出双臂抓住师父的手臂——师父不开心,她哄师父开心便是了。

许是有些意外,重羽一张黑沉的脸微微一侧,步子一滞,朝着身侧的唐枣看了一眼。若是往常,看着小徒儿笑脸盈盈,他心头自然是欢喜的,可是此刻…重羽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

——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笑他…输?

见师父神色不对,唐枣似是猜到了师父心里想什么,立马甜甜道了一句:“师父输了徒儿一样喜欢你。”她师父很厉害,棋艺不如扶宴师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安慰的话语令重羽简直想剁了扶宴,可是小徒儿眼里尽是真诚…他自然知道小徒儿不会因为他输给了扶宴而瞧不起,可当着自己徒儿的面竟输给了别人…简直丢脸!

重羽动了动手臂,欲甩开唐枣的双手,唐枣一察觉到便瞬即抱得紧紧的,还亲昵的蹭了蹭,娇气的唤了一声:“师父。”

重羽听了,动作一顿,也随她去,心里却早已化成了绕指柔。

不过…改日他定要赢回来,最重要的是要当着小徒儿的面!重羽面露坚定。

师父没有将她推开,唐枣笑嘻嘻的又蹭了蹭…用最柔软的地方蹭了蹭。

·

唐枣摸不清师父的心思,能做的只是好好的准备每一日的饭食。次日提着竹篮便去院内采花草,唐枣看着院子里盛开的大片大片的海棠花,一时眼花缭乱。

不过——

海棠花虽美,花海中却有一抹红影更美。

红衣女子的身子隐藏在花海之中,只露出上半个身子,颇有几分花中仙子的味道。起初唐枣以为是扶月,可是一想到扶月才不会这么早出来,便仔细瞧了瞧,这不瞧不知道,一瞧便让唐枣愣了愣。

前日离得远,且她只看到了背影,如今看着正面,才不由得心中惊呼一声。

这就是美人。

…这就是前日师父盯着看了许久的美人。

也不能怪师父多看了几眼,饶是自己,看着眼前这红衣美人,也是挪不开目光。但一想到师父看了这么久,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唐枣垂了垂眸子,再一次抬眼的时候美人已经抬起了头,正朝着她看。

虽同是红衣,可是这红衣美人却与扶月完全不同,扶月是娇媚妖艳,风情万种,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而眼前的红衣美人,不似扶月那般娇弱,看着倒有几分女子稍有的英气,看着极是舒服,虽然羡慕她的美貌,却很难生出嫉妒之心。

红衣美人见了她,一张漂亮的脸瞬即便黑了,唐枣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奇怪的想:她长得有这么吓人吗?怎么美人见了她脸色都变了?

唐枣皱了皱眉头,便走了过去,见红衣美人欲走,便立刻使用了法术,一眨眼的功夫便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解道:“你瞧见我跑这么快做什么?”

红衣美人面色一僵,尚未言语。

——能不跑吗?要不容易出来小解还被一个小姑娘看到…他、不、活、了!

走到她身前,唐枣才发现,这红衣美人不仅长得好看,身量也极为高挑,她自己暗暗自卑,却莫名的讨厌不起来,便笑笑道:“我前日…见过你。”唐枣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在大殿上。”

前日…一想起前日,美人的脸愈发的黑了。

——那个丧心病狂的魔尊竟然一直盯着他的…他、的、胸!

以为是害羞了,唐枣便尽量放缓了语气,露出友善的微笑,“你长得真好看,我叫唐枣,你叫什么名字?”

大抵是感觉到了唐枣的善意,美人抬眼看着眼前娇小的姑娘,却还是有些不大情愿的吐出二字:“慕蘅。”

慕蘅?

唐枣念了一遍,才后知后觉这美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有另一番韵味,唐枣弯了弯唇,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摘花吗?”见慕蘅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唐枣立即说道,“这里的花都是我种的,你若喜欢就摘吧。”

…毕竟,眼前的这位,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师娘。

他哪里是想摘花啊?!他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慕蘅的心情却好受了一些,至少眼前这小姑娘傻乎乎的,方才的事也就当做没发生过算了。心情好了,他便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这个叫做唐枣的小姑娘是一只小枣妖。

看着年纪小,但是修为却不低,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魔气。

魔宫漂浮在妄海之上,周遭都是瘴气结界,就算能找到,也不一定进得去,如今他能顺利进入魔宫——虽然使的这法子不大光明磊落,但是终究是进来了,就一定要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眼前这小姑娘,非但没有魔气,身上还有一些罕见的灵气,看着明明是修仙之料,怎么待在这魔宫暴殄天物呢?

不过…这也许是一个契机。慕蘅眯了眯眼。

慕蘅眉头舒展开来,原是好看的五官此刻愈发是柔和漂亮,他道:“我的确喜欢这里的花草,不过…不知唐枣姑娘是何人?”

这里离魔尊的寝宫不远,这小枣妖居然能在这里种花花草草,想来是魔尊身边的人,可是…他听师父说过,魔尊性子傲慢孤僻,身边算的上亲近一些的人,大抵就是这魔宫的两位护法,名唤扶宴和扶月。两人是亲兄妹,扶宴能力尤甚,曾是前任魔尊的入室弟子,如今魔宫之事,早已全权由他掌管。

唐枣见慕蘅不再拘谨,弯唇一笑道:“我是来拜师学习法术的,我师父叫重羽,你应该见过的。”

…重羽?!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自然是熟悉的,见也的确是见过,却只是前日那一回,光是一个眼神便让他受不了,何况是被他盯了这么久。

慕蘅心里虽然意外,心想着,这魔尊重羽何时心血来潮收了徒儿,不过…他笑了,道:“那你师父待你如何?”

果然,一提起师父,慕蘅便笑了。想来如师父这般优秀的仙君,见过的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唐枣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具体什么感觉也说不上来,不过她既然想了解师父,那她只能替师父说好话了。

唐枣认真的想了片刻。

“师父性子极好,待我这个徒儿自然也好,虽不过三年时日,但是师父已经教会了我很多的法术,而且还…”唐枣顿了顿,隐隐觉得当着眼前这未来师娘面前,说每晚睡在师父的身边蹭仙气好像有些不大好。

“还有什么?”慕蘅问道,这个魔尊到底还有什么变态嗜好?

“还有很多呀,总之我师父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说起师父,唐枣眼睛亮晶晶,这是实话,除了萄萄,师父是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自然也是最好的男子。

慕蘅心里头失望了一下,面上却依然是笑容熠熠,不过…

——终于在魔宫里找到一个好骗一点的小妖了。

“时辰不早了,我要替师父做饭去了,慕蘅姐姐,我们下次见。”唐枣指头一动,原是在风中摇曳的花草瞬间到了她的篮中装了满满的一篮,她挑了几朵大的,递到慕蘅的面前,后者面色怪异的将其收下,道了一句:“谢…谢谢。”

唐枣笑了笑,转身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又瞧了瞧,顿时明白了什么。

“慕蘅姐姐,你的胸…”

胸?!慕蘅一听,立刻低头去看,果然…一马平川。糟糕,他出来的急,忘记塞东西了!

唐枣快步折回去,难得冷了脸,气恼道:“你是男人?!”

——这不是欺骗师父的感情吗!
第十八章:蠢妖
——

唐枣心中气恼。亏她将此人当成未来师娘一般的尊重,却原来…竟是个男子!

她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慕蘅,见其火红的襦裙胸口处是平荡荡的,没有女子鼓鼓的胸.脯,而且认真观察他的五官,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个俊朗英气的男子。

他是男子,那么就不能当她的师娘了。想到此处,不知为何,唐枣的心里居然舒服了一些。

“你男扮女装究竟有何图谋?”唐枣想了想,猜测道,“莫不是…你要害我师父?”他男扮女装,却在师父的面前露面,这意图自然是要接近师父了。若是女子,那么可以说是心仪师父,可是眼下此人是男子,想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师父同她说过,若是遇到坏人,不用动手,只管记住那人的样貌,然后回来告诉师父,师父便会好好教训他的。

她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仙君,欲谋害师父,还挟持了自己,最后被师父杀了…若是她将此事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也会把慕蘅也杀了吧?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慕蘅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小枣妖竟不是太笨,眼下身份被揭穿,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平日,自然是杀了这小枣妖灭口,可…慕蘅看着她,这般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比他家小师妹还要小上一两岁,他哪里下得了手呀?

简直太为难他了。

思来想去,慕蘅没了办法,遂如实道:“我的确是男子,不过…我看姑娘你并非奸邪之辈,留在这里委实格格不入,你若想学习法术,可去我常禹山…”

“我有师父,为何还要随你去,今日你若不说明原由,我不会放你走的!”唐枣的语气加重了一些。她虽然胆子小,法术不精,但倘若有人想伤害她的师父,她必定会拼尽全力。

——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师父。

简直是被灌了迷魂汤。慕蘅没了耐心,呵呵一笑,道:“这般的妖邪之辈,你居然还如此的敬重,你是傻了吧?”

六界谁人不知魔尊重羽性情不定、杀人不眨眼,这个小枣妖居然还真当此人是师父,简直是只傻妖。

“师父是堂堂仙君,才不是妖邪之辈,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师父是她的底线,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可是不许说他的师父。

仙君?

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慕蘅弯唇一笑,道:“就你这只小蠢妖才当他是仙君,他明明是魔…”

话语还未说完,便见一道白光迅速朝着慕蘅袭来。这凛冽的白光唐枣再熟悉不过,若是被打中了,这慕蘅恐怕是要魂飞魄散了,想到此处,唐枣立刻推了身侧之人一把,许是她使的劲儿大,慕蘅一时有些猝不及防,竟被生生推倒在了地上。

可是下一刻——

“你在做什么?”手臂一阵疼痛,唐枣拧了拧眉头,听着这声音,便立刻抬头,发现自己正在师父的怀里。

而师父,则是一脸铁青的看着自己。

此时重羽非常生气,眉头皱得紧紧的,抓着唐枣双臂的手没有松半分,待看到小徒儿吃痛的声音才微微松了松。

“师父。”唐枣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推了慕蘅一把,那光就朝着自己打来了。

这是慕蘅第二次见到魔尊重羽,可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这般杀伐果决的大魔头,竟然如此担心这个小枣妖。难道…他真的把她当徒儿?

正这般想着,便见重羽的目光朝着自己头来,重羽的目光太过慑人,慕蘅下意识的颤了颤,心里有些慌乱,眼下就算是要使用法术也来不及了,况且…他哪里是这魔尊重羽的对手。

罢了罢了,大不了一死。

唐枣正站在师父的面前,可以清楚的见到他的眼神,见师父的眼神凛冽,便忙抓紧师父的手,小声央求道:“师父,你别杀他行吗?”

依着重羽的性子,哪里会放过此人。可听了小徒儿的声音,重羽低头去看,见她的小脸有些发白,抓着他的双手更是有些冰冷。许是想到了什么,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徒儿的脑袋,柔声道:“为师听小枣的。”

——小徒儿胆子小,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杀人呢?

师父答应的太爽快,唐枣受宠若惊,下一刻便听师父淡淡道:“…那就先关起来吧。”

唐枣看着地上的慕蘅,暗想:先关起来,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

承华殿的氛围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唐枣安静的坐着,微微低着头,心情有些不安。虽然师父没有杀了慕蘅,可是…也不知把他关到哪里去了…

侧殿是师父和扶宴师叔在谈正事,她只能乖乖的待在这里等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伤害师父,而且…慕蘅还说师父是奸邪之人。怎么可能呢?师父待她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坏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性子冷淡了一些。

唐枣弯了弯唇,下一刻笑容便在嘴角处凝结,心里的感觉还是怪怪的。

不知何时,身前多了一双绣着云纹的墨色长靴,唐枣的目光顺着长靴往上,看着自家师父的脸,便弯了弯唇,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嗯。”重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抿得紧紧的,声音沉沉的。

“扶宴师叔走了吗?”唐枣问道。

重羽点了点头。

“那…”唐枣犹豫了一下,对上师父的眼睛,道,“那个慕蘅,真的想要害师父吗?”

慕蘅?重羽听言一顿,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只不过没有回答小徒儿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同他认识?”

唐枣摇了摇头,如实道:“徒儿今日才头一回与他说话。”若不是因为师父的关系,她哪里会主动与他说话。

小徒儿很乖,重羽很满意。

他坐到一旁,将小徒儿揽到自己的怀里。唐枣有些惊讶,可是出于本能不敢反抗师父,便乖乖的坐在了他的腿上,安静的低着头,两侧的发丝抚着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师父身上的味道,却是好闻极了。

——莫名的,让她安心。

“以后不许随便和陌生人说话。”重羽认真道。这次幸亏他发现的早,若是再迟一些,难保那人会对他的小徒儿不利。

唐枣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可是不许和陌生人说话…这个意思是她不能再交朋友了吗?唐枣心里有些不大愿意,犹豫了一会儿,抬眼瞧着师父,仍是乖巧道:“师父,徒儿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重羽点头,眸色亦是柔和了一些,修长的双手环着小徒儿娇软的身子,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

师父太温柔,唐枣有些不太适应,却有些贪恋此刻的感觉,她伸出双手抱住师父的脖子,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娇气的唤了一声:“师父。”

小徒儿就靠在自己的怀里,耳畔是她浅缓的呼吸,温温热热的。柔软的唇瓣不小心擦过他的耳垂,让重羽莫名的颤了一下。听小徒儿唤着他,重羽心里欢喜,双臂紧了紧。许是抱得太紧,小徒儿柔软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让他忍不住想蹭一蹭,更奇怪的是…

——他觉得有些热。

重羽皱眉,心头疑惑道:方才还是凉凉的,怎么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

花了半日,唐枣找到了关慕蘅的地方。

原是一袭红衣的美人此刻看着有些狼狈,不过好在没受什么伤,唐枣亦是松了一口气。慕蘅见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笑笑道:“怎么?专程来看我?”

如今沦为阶下囚,他早有准备,心里倒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唐枣摇了摇头,“我来放你出去。”

慕蘅有些诧异,俊朗疑惑:“你若放了我,你师父岂不是会责罚你?”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个大魔头肯将他放了。

说起师父,唐枣弯了弯唇,一脸的崇拜,道:“我师父很疼我,他不会责罚我的。”就算被罚,她也没有怨言,她担心的…只是怕师父生气。

若是往常,慕蘅自然是不信的,可是昨日那重羽如此关心这小枣妖,他的确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对这魔尊没有什么好感,却不得不承认——他或许是个爱惜徒儿的好师父。

可是将他放走,却是另一回事。

“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到这里来了。”师父很厉害,她是知道的。可若有下一次,恐怕她也救不了这个慕蘅了。

只要肯放他走,现在说什么他都答应啊,不过…

慕蘅微笑道,“那你怎么不要求我不再害你师父呢?”

唐枣笑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诚实道:“以你的修为,伤不了我师父。”

慕蘅:“…”

正当慕蘅倍受打击的时候,唐枣又开口了,“今日我放你走,可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虽然她想问什么,他是知道的。

唐枣想了想,看着慕蘅好看的眼睛,缓缓道:“我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第十九章:好乖
——

重羽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徒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见他起来了,立刻从一旁拿起袍子伺候他穿上。以往这时候小徒儿都是出去做早膳,如今乖巧的在旁边候着,还是头一回。

一睁开眼睛便见到小徒儿,重羽的心情特别好,敞开双臂任由小徒儿替他穿袍子。他稍稍低头,便可以看到小徒儿的发顶——还有那两个圆圆的花苞髻。

重羽眸色深了深,之后道:“都十六了,改日让扶月教你梳别的发髻。”

唐枣的手一顿,抬眼瞧了重羽一眼。

十六岁的小姑娘正值芳华,娇小的脸蛋不施粉黛却粉扑扑的,纤长的眼睫浓密卷翘,像两把小扇子,遮住她的盈盈双眸。唐枣眸中含着笑意,翕了翕唇,道:“师父不是喜欢徒儿梳这种发髻吗?”

毕竟是姑娘家,自然也喜欢好看的发髻。有时候她见到扶月梳着好看的发髻,心里也会有些羡慕,可是她知道师父喜欢自己这样,若是换了发髻,她怕师父会生气。

这般想着,这三年来,她就一直梳着同一个发髻。师父看着的时候,心情也会很好,时常伸手揉她的脑袋,动作缓慢又温柔。

——比起好看的发髻,她更喜欢师父的笑容。

见师父没说话,唐枣继续低头替他系着腰带,一边系一边道:“师父喜欢徒儿梳什么样的发髻,徒儿明日就梳给师父看。”她虽然不会,却可以请教扶月,以扶月热心肠的性子,自然会教她的。

重羽脸上的笑意敛去,他认真打量眼前的小徒儿。

这三年来,小徒儿一直都很乖巧,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一件忤逆他的事情。每日都好好的伺候自己,连吃食上,都花足了心思,换着法子讨他的欢心。她这般乖,所以他才越来越喜欢她,习惯她的照顾,与其说是养了她三年,不如说是自己被她照顾了三年。

“小枣。”重羽的嗓音低沉,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嗯?”听见师父叫她,唐枣刚刚将腰带系好,茫然抬头,却瞧见师父温和的双眸。

重羽伸手覆上小徒儿的脸,用拇指慢慢的摩挲,下一刻,却将人带进了怀里。唐枣的身子往前倾,鼻尖碰着师父炙热的胸膛,闻着师父身上的味道,才缓过神,小手抵在师父的胸口上,有些不解道:“师…师父?”

师父怎么突然抱她了?

“小枣,为师…”

正在此刻,外头突然有了一阵声响,重羽不悦的皱了皱眉,有些不舍的将怀里的小徒儿松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为师出去一下,你先整理一下床榻。”

“嗯。”唐枣点头,木讷的看着师父走出寝殿,而后慢慢的将脑袋转过来,看着床榻,一时敛起了笑意。

约莫过了半刻钟,重羽进来了。

唐枣早已将床榻整理好了,师父如方才一般,面色柔和的走到她的面前,温柔宽厚的大掌揉着她的脑袋,嗓音是一贯的低沉悦耳:“扶宴说…那人逃走了。”

唐枣的身子颤了颤,而后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小的身板跪得直直的,脑袋略微往下垂着,两侧的发丝安静的垂着,坦诚道:“是徒儿放走的,请师父责罚。”

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师父,而且她知道,她也瞒不过师父。

她只是不想让慕蘅死,虽然不过是初识,可是直觉告诉她慕蘅是好人,她不能见死不救,尽管这样…会惹师父生气。

重羽原是染笑的眉眼渐渐变得冰冷,他看着身前跪着的小徒儿,一双黑眸幽沉幽沉,而后稍稍弯腰,伸手将小徒儿扶起。掌心的小手似是因为紧张而渗着细密的薄汗,摸起来有些湿湿的。

“为师从来都舍不得让你跪着。”他重羽的徒儿,疼爱都来不及。

唐枣是知道的,自从三年前,师父从来就没有让她跪过。如今放走了慕蘅,让她觉得太对不起师父,只能跪下认错,请求师父的原谅。

“徒儿犯错,理当受到责罚。”唐枣将头抬起,师父太高,她只能这样仰视着他,“慕蘅已经答应徒儿,以后不会…不会再来这里。”

重羽笑了,如往常一般亲昵的揉着唐枣的脸,连语气都是一贯的温和,“傻徒儿,为师何时说过要责罚你了。为师答应你不杀他,关着他还觉得碍事,如今你将他放走了,那是再好不过了。”

唐枣有些惊讶,可是她仔细瞧着师父的脸,的确未发现一丝生气的迹象。

见小徒儿愣愣发呆,重羽才挑了挑眉,道:“怎么?不信为师?”

他若真要杀他,何必将人关着?

唐枣忙摇头,连连道:“不是的。”说着,她弯了弯唇,露出笑意,“…徒儿信。”

师父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信。

重羽这才心情稍霁。

·

擅自放走慕蘅,师父非但没有怪罪她,而且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生气,委实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