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娇气。
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在榻上,重羽的气也消了,声音亦是柔和了不少,柔声责备道:“以后若是再跟着扶宴喝酒,看我怎么罚你。”
“嗯…师父。”小徒儿啧了啧嘴巴,睫毛微微颤动,喃喃梦呓。
重羽眉眼染笑,抚着小徒儿白净的脸,待目光落在她粉色唇瓣上,才微微一怔。指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指腹之下是淡淡的温和濡湿,小徒儿尚在说着梦话,唇瓣微启着,便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
重羽身子一怔。
湿软的小舌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指尖,重羽愣了片刻,立刻将手伸了回来,一双黑眸瞬间幽沉幽沉。他稍稍敛睫,又抬眼看着榻上的小徒儿,一时感觉心头有些发闷,热热的,好像…什么东西在烧一样。
…究竟是什么?
重羽皱眉,干脆不再去看,随即转身出了寝殿。
——是时候去一趟聆水居了。
·
扶宴知道重羽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会来得这般的快。明明那小徒儿醉成这副模样,不是应该好好怜香惜玉,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
瞧着自家师兄这副模样,心情看上去可不大妙,可是眼下…他来不及躲了。
扶宴忙迎了上去,见重羽冷着脸落座,他便立刻将酒杯满上,笑吟吟说着客套话:“师兄可是许久未曾来过我这聆水居了。”
重羽下巴紧绷,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随手拿起手边的酒杯,闻着杯中浓郁的酒香,才突然一怔。他低头看着杯中的佳酿,鼻翼间满是这馥郁芬芳的酒香…他想起方才他给小徒儿渡修为的时候,碰到她的唇,她的嘴里,就是这股酒香。
——的确是这酒,却比这酒更香。
那时他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多想,可如今细细回忆起来,小徒儿的唇又香又嫩…
原以为师兄是特地找他算账来的,此刻却一副神游的模样,倒让扶宴有些意外,不过——这样最好。扶宴弯唇饮酒,动作极是悠闲,见师兄的酒杯空了,便立即殷勤的替他满上。
“…你给她喝的,就是这个?”重羽眉头一皱,挑眉望向扶宴,后者见之,执着酒壶的手一顿,抿唇笑了笑。
他哪知道,这小枣妖的酒量竟是这般的浅,当然,这酒对她来说,的确有些烈了。
“我知道师兄你宝贝这徒儿,自然不敢欺负她,起初是不知她酒量深浅,不过几杯就醉了,下次…”
“还有下次?”重羽捏着手里的酒杯,收回目光,语气冷的不像话。
扶宴知道自己惹不起他,又明白他的性子,眼下只能赔笑讨好,故意扯开话题道:“自然没有下次了,不过师兄你这般把人家小姑娘骗过来,真的好吗?”
“我何时骗过她?”重羽面色一沉,看着扶宴。
扶宴一笑,俊朗的面容愈发的温润,眨了眨眼睛道:“师兄你装什么傻。”
那小姑娘可是一直以为这里是天界,一直以为,自己尊敬的师父是九重天上的仙君。
听着扶宴的语,重羽忽然想到此刻正在承华殿的小徒儿。起初他不解释自己的身份,是因为没有想过要将她带回来,后来因为喜欢她做的饭食,将她带回了魔宫,想着只要她到了这里,自然会明白,到时候要去还是要留,都随便她。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傻。
看自家师兄眉头深锁,扶宴知道自己是成功引开话题了。
性命无虞,自然是心头欢愉,扶宴又替自家师兄满了几杯酒。师兄素来不喜说话,他看着也习惯,一壶酒尽,扶宴目送重羽离开,而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扶宴回头,看着石桌上的空酒杯,拿起来打量了一番,碰触杯壁的指腹有些泛白,扶宴的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这杯子,明明是那小枣妖用过的,他倒不嫌弃。
似是想到了什么,扶宴的唇角一弯,心想:真不愧是师徒,一样的傻。
·
唐枣睡了很久,而且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一样,难受的紧。她努力睁开了眼睛,觉得头痛欲裂,身子又烫又软,没什么力气。
唐枣将手抵在脑袋旁慢慢的揉,一边揉一边细细的回想。
记忆零零碎碎,模糊不清。
依稀记得,好像是…扶宴师叔?
唐枣打算下榻喝水,一起身,便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抬头一瞧,唐枣惊呼出声,“师父?!”
可是…师父为什么一声不吭在她的榻边?
殿内暗沉沉的,她有些看不大清楚。唐枣愣愣的坐着,想到早上去了扶宴师叔那里,后来又喝了酒,如今师父又是这副模样,难不成…是生气了?
她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唐枣有些害怕。虽说如今师父待她不错,可是她还是摸不清师父的性子,便凑了过去,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袍袖,声音甜糯道:“师父,徒儿错了,师父别生徒儿的气,好不好?”
乖乖认错,总是不会错的。
重羽这才侧过头看唐枣,方才他坐在小徒儿的榻边,看了她许久,此刻见她小嘴一张一合,双颊更是一片绯红,碰到她的手,更是发现烫的厉害。
也是,她本就根基浅,早上一下子承受了这么多的修为,想要融合,还需一些时日。
“错在哪里?”
师父终于说话了,唐枣便如实道:“错在不该喝酒,不过…师父,徒儿以后一定不喝酒,乖乖听师父的。”
看着傻气,认错倒是机灵。
重羽眸色一柔,满意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言辞淡淡道:“你若再犯错,为师就把你吃了。”
唐枣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而后仰头傻笑却认真道:“不会的,师父不会吃我的。”若是一开始,她兴许会相信,可是现在她和师父处了有一段日子了,她知道师父舍不得吃她的。
“以后不许见扶宴。”
“啊?”这话让唐枣有了一些反应,眼睛睁得大大的,傻傻问道,“为什么?”扶宴师叔待她不错,师父为什么不让她见他…难道是因为今日之事吗?
小徒儿的反应令重羽极是不满,手上揉脑袋的动作重了一些,心里想的话更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你为何这般在意扶宴?”
唐枣认真的想了想,小声诚实道:“因为…因为扶宴师叔很好啊。”
重羽的动作一愣,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看着小徒儿眼眸,语气怪异道:“那…为师呢?”
饶是唐枣再傻,也知道师父的语气不悦,便忙凑了上去,双臂环住师父的腰,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娇气道:“师父最好。”
第十二章:惧意
——
这话听着倒是舒坦。
重羽舒展了眉头,心情愉悦了不少,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里小徒儿的背脊,享受的不得了。唐枣安安静静抱着自家师父,心里踏实极了。
以前她在凤御山的时候,只有萄萄,现在,她不但有朋友,还有师父。
“师父,徒儿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烧,有些难受。”师父的身上比她凉一些,她便忍不住靠近些。
重羽手一顿,安抚道:“无碍,只不过是为师给你渡了一千年的修为,如今正在融合。”
一千年?!
唐枣诧异,仰头讶然道:“师父为何给徒儿渡修为?”而且一千年,也太多了。
想来方才小徒儿喝得醉醺醺的,如今那些事儿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重羽便也不提,只道了一句:“从明日开始,为师就会教你法术,提高修为,学习起来才会事半功倍。”
原来是这样啊…
唐枣恍然,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如今脑袋尚且感觉有些疼,便乖巧的依偎在自家师父的怀里,淡淡的“嗯”了一声。
·
自此之后,师父便开始日日教她法术,别看平日师父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教她法术的时候却极是严格。
唐枣虽然笨,但是学的认真,半月下来,一些简单的法术亦是学的七七八八,再也不怕飞着飞着就从半空中落下来。
大抵是因为师父给她渡了一千年的修为,她学起来也没有感到很吃力。
师父日日这般辛苦的教她,唐枣心存感激。这日特地起了大早,准备替师父做一顿丰盛的午膳。唐枣去了聆水居,却不是去见扶宴,而是专程去捉鱼的。
师父尤爱吃糖醋鱼,她可是好些日子都未曾做过了。
唐枣故意挑一大早去,为的就是避开扶宴师叔。虽然她挺喜欢扶宴师叔的,但师父不大喜欢自己同扶宴师叔相处,每次她提起扶宴师叔,原是温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扶宴师叔是师父的师弟,没想到师父这般嫌弃他。唐枣身为徒儿,自然不能多问,只得尽量减少与扶宴师叔的接触,以免惹师父生气。
…毕竟,师父最重要。
唐枣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想起这几日师父教她的法术,便勾唇一笑,念起口诀,食指朝着水里的鱼儿一勾,一道白光便立刻钻入湖中,而后一条活奔乱跳的大鲤鱼便跃上了岸。唐枣见大鲤鱼一直在地上打着挺,立刻弯腰去捉,刚挪步子,便听得身后“咚”的一声,像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唐枣皱眉“咦”了一声,转头去看,却见一只黑漆漆的小乌龟四脚朝天挥舞着四肢不断挣扎着,唐枣眸色一顿,觉得有些眼熟。
“死枣妖,居然敢暗算我!”
呀!是糖糕呢!
唐枣恍然,蹲下|身子看着乌龟可怜巴巴的挣扎,便笑笑道:“这段日子,你都去哪里了呀?”这小乌龟委实调皮,居然乱跑,师父担心了可怎么办啊。
糖糕心里委屈:它哪里是去哪里了,是主人根本没有管它,直接把它丢在那竹屋不管不顾,枉费它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重新回来,可是刚回来便被这只小枣妖暗算了。
唐枣见乌龟“呜呜呜”委屈的哭,便立刻将它翻了个声,伸手抚了抚它硬邦邦的壳,柔声道:“回来了便好,待会儿做好吃的给你哦。”
糖糕被自家的主人养叼了,娇生惯养的,如今正饿得发慌,一听唐枣这般说,便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缓慢的挪动身子,朝着主人的承华殿跑去。
唐枣起身,看着乌龟慢吞吞的往承华殿的方向爬,不由得弯了弯唇。她回头一看,方才在岸上的大鲤鱼早就不见了,想来是方才她和糖糕说话的时候跳进了水里,唐枣没办法,只能施展法术再捉一次。
朱唇轻启,唐枣刚想念口诀,便见湖心似是有一股力量,将水拨到两边,紧接着,一条又肥又大的鲤鱼缓缓升了上来。大鲤鱼被一个浅绿色的亮光包围着,然后落在唐枣的脚边。
脚边的这条大鲤鱼比她刚才捉的那条还要大,乖乖的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艰难的喘着气。
唐枣抬眼,却见扶宴从湖面飞跃而来,衣袂翩跹,几欲羽化。
扶宴面带笑意,脸上是一贯的温和,道:“我还以为一大早小枣你给师叔我送早膳来,原是来捉鱼的。”
唐枣有些不大好意思,弯腰将鲤鱼装进竹篮子里,朝着扶宴道:“谢谢扶宴师叔,我…我先走了。”
一转身,唐枣便撞上了拦在身前的人,扶宴比她高出许多,她的鼻尖真好撞到他的胸前,疼得厉害,一时双眸可怜巴巴的蒙着雾气,小手更是揉上鼻尖,语气有些埋怨道:“扶宴师叔…”
扶宴却是笑了,他稍稍弯腰,恰好与她平视,冲着她眨了眨眼睛,道:“这么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听言,唐枣心虚的低头。
“好了,我又没责怪你。”瞧她这副可怜样,扶宴也不再过多调侃,“上次之事,的确是我不对,下次一定不让你喝酒,可别生师叔的气。”
唐枣忙摇头,虽然醉了,可是她并没有怪扶宴师叔,只是…
“…我师兄不让你见我?”
唐枣一顿,瞬间没了反应。
扶宴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一时哭笑不得,欲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但是脑海之中却浮现出自家师兄那张阴沉的脸,便立刻僵住,而后含笑将手收了回来。
——得,以后他才不敢碰他的宝贝徒儿。
“既然如此,师叔我也不会难你。快回去吧,若是瞧不见你,以我师兄那破脾气,恐怕又要生气了。”
师叔非但没有责怪她,而且还这般护着自己,唐枣心里暖暖的,想了想,便抬头道:“扶宴师叔,你喜欢吃糖醋鱼吗?若是喜欢,我待会儿给你端一盘来。”这鱼是师叔捉的,怎么说也应该分一半给他。
扶宴故作惊喜,语气欢悦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唐枣目送扶宴会聆水居,一时心情大好,这些日子她一直躲着扶宴师叔,生怕惹师父生气,可是如今她想明白了,扶宴师叔待她这般好,她怎么能因为怕惹师父生气而躲着他呢。
——她会说服师父的。
唐枣提着竹篮子,打算去院子里采一些花草。
她见满院的花团锦簇,看得她眼角都花了,忽觉一阵怪异的强风拂过,唐枣警惕转身,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钳制在怀里。
唐枣惊得小脸惨白,低头看着环着她脖子的手臂,对着身后之人道:“你放开我!”
“呵,妖物。”身后传来一阵嘲讽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她的确是妖物,可是…唐枣生气的挣扎了几下,试着用法术逃脱,然后身后之人却比她厉害许多。被他勒得愈来愈紧,唐枣脖子疼得厉害,小脸更是涨得通红,“唔…你放手!”
男子刚想说什么,却见前头传来一个声音。
唐枣闻言抬头,却见自家的师父一身白袍立在不远处,他的身后,是大团大团雪白的海棠花。
“师父。”唐枣唤了一声。
身后的男子不知怎的,身子一阵微颤,之后才开口道:“魔、魔…”话语还未说完,便见重羽挥了挥手,一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打来。
白光的速度太快,身后的男子发出一记闷响,钳制着她的手终于松开。唐枣侧过头,此刻可以清晰的看清楚男子的模样。
这是一个眉宇俊朗的男子,如今一击,脸色惨白,额头一阵亮光隐现。
她听萄萄说过,位列仙班的仙人,额头都有一个仙印,只不过平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他也是仙君?
离得太近,她可以清晰的看到男子身上的变化,原是俊朗的脸,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他目眦欲裂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赤红赤红,似是随时能滴出血来。唐枣害怕,不敢挪动步子,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
终于,男子的脸的全身慢慢变得透明,而后“轰”的一声炸了开来,霎时亮晶晶的碎片漂浮在空中,然后一片片落下。
死…死了?
重羽看着小徒儿傻傻的站在原地,便微微蹙了蹙眉,道:“小枣,过来。”
听到师父的声音,唐枣抬眼,她静静的看着师父,这张清俊无双的脸,未有一丝的动容,仿佛刚在那个杀伐果决的人不是他。师父叫她过去,可是她的脚像是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师父一步步朝着她走来,看着她,伸出手。
看着师父伸出的手,白皙匀称,漂亮极了。她更是知道,握上去又暖又踏实。
可是…不知是何缘故,唐枣不自主的朝着身后退了一步。
重羽眸色一怔,终于看清小徒儿眼里的恐惧,他似笑非笑,缓缓道:“你害怕?”
第十三章:不怕
——
“扶宴师叔,我…”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扶宴撩唇,安抚似的伸手揉了揉唐枣的脑袋,轻轻拍了拍,道,“去给你师父认个错。”
唐枣点头,看着紧掩着殿门,一时有些恍惚。
扶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步一步朝着里头走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师兄这臭脾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坏这个乖徒儿。
不过…若是吓坏了,干脆让他接手得了。
——没有吃到糖醋鱼,扶宴颇有怨念。
唐枣推门而入,殿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师父没有设下结界,就说明不是不想见自己。想到方才师父问她是不是害怕,下意识的,她看着师父,不敢说任何的话。可是她心里明白,她的确是害怕…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握上师父的手。
她害怕这样的师父,前一刻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眨眼却化为灰烬。
她的师父,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这样的师父,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可是…唐枣稍稍敛睫,心想:他是师父呀。宠着她护着她的师父,每晚给她蹭仙气的师父,日日教她法术的师父,她怎么能怕自己的师父呢?
而且扶宴师叔说,方才那个仙君,要对师父不利,后来又想伤害自己,所以师父才会将他杀了。
——师父是为了救她。
唐枣进了寝殿,看着榻上和衣而眠的师父,此刻似是在小憩。
师父最爱睡觉,可是唐枣知道,现在师父没有睡。
唐枣小步走过去,站在榻边看着他。师父本就长得好看,如今这般安静的睡着,清俊的五官愈发显得柔和,唐枣努力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如往常一般伸手扯了扯自家师父的袍袖,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见师父没有声响,唐枣垂了垂眸,欲开口再唤一声,却见榻上躺着的师父猛然睁开了眼睛。唐枣猝不及防,有些被吓到,愣愣的看着师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重羽将落在唐枣手里的袍袖一角扯出,冷眸厉声道:“滚。”
唐枣吓的后退了几步,她没有想到,师父会这么生气。一时手里空荡荡的,唐枣觉得又委屈又难受。师父不理她了,不要她了…还让她滚。唐枣看着阖眼而睡的师父,心里不知该怎么办。
扶宴师叔说——给师父认个错。
“师父,徒儿错了,师父不要生徒儿的气…”唐枣的声音又轻又柔,许是心里难受,竟隐隐有些哽咽。
“滚出去!”
唐枣一时语塞,心里又慌又怕,她伸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慢吞吞走出了承华殿。
——她一向听师父的话,如今师父让她走,她自然不能再待下去。
走到承华殿的门口,唐枣便再也挪不动步子了。虽然方才的画面让她害怕,可师父不要她了,让她心里更加难受。她知道自己错了,只是…师父不肯原谅她。
唐枣低头想了想,而后抬眼看着承华殿的殿门,膝盖一弯,便跪在了地上——师父不让她待在里头,那她就在外面等他好了。
师父总会出来的。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唐枣的膝盖便有些受不了,膝盖下冰冷坚|硬,她本就生的娇气,如今更是疼得厉害。可是她不怕疼,只要师父不生气,让她跪多久她都跪。
唐枣弯了弯唇,伸手揉了几下膝盖,继续保持跪着的姿势。心里虽是难受,但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师父明明是为了救她,而她却因为师父杀了人而感到恐惧。
唐枣微微垂着头,两侧的发丝轻轻垂下,愈发显得她的脸娇小白嫩。起初觉得膝盖疼,可是慢慢的,便觉得有些麻木,没什么感觉了,唐枣抬头看着紧掩的殿门,心里某个地方有些空荡荡的。
…师父,徒儿知错了。
·
翌日清晨的时候,唐枣恍恍惚惚感到头顶有一片阴影落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师父面无表情的脸。唐枣又惊又喜,眼睛亮晶晶的,立刻伸手抓住师父的手,微笑道:“师父,你出来了。”
重羽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唐枣,他看着小徒儿的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染着笑意…她的眼里是他,只有他。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皱起眉头想抽回手,可是唐枣却倔强的握住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师父,徒儿知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唐枣自然不会再松手,好不容易师父愿意见她了,她一定要哄好师父。
重羽一夜未眠。他自然是看到这小徒儿孤零零的跪在外头,可是他却不想出去,他想看看,她能跪多久。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傻徒儿,若是自己一直不出来,恐怕会一直跪下去。
他本是心头气恼的,这般看了她一夜,哪里还有什么气。
“起来。”重羽面色如常,淡淡开口。
唐枣弯了弯唇,听了师父的话,想起来,可是膝盖发麻,便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的师父,语气娇软道:“师父,拉我一下。”跪了太久,她起不来。
重羽皱起眉头,有些不情愿,可是手臂却早已稍稍用力,将唐枣从地上拉了起来。跪着没什么感觉,一起来唐枣才忍不住想哭,师父拉她,她就想也不想的扑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身子,抱的死死的。
“师父。”唐枣眼眶一热,忍不住哭了出来。
小徒儿哭得委屈,重羽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些动容,他伸手拥着小徒儿娇娇小小的身子,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心口。
——饶是他心里不想,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心疼这小徒儿。
他看着她跪在地上,本就娇小的身子看上去愈发显小,他几次想走过去将她扶起,却还是没有出去。
“还怕为师吗?”头顶上传来师父的声音。
唐枣想也不想,吸了吸鼻子,在师父的怀里拼命的摇头,“不怕了,徒儿再也不怕了。”
重羽听言,面色柔和了一些,弯腰将小徒儿抱起,唐枣则是乖乖的依偎在自家师父的怀里。她仰着头,看着师父的下巴,心里满足的不得了。她知道,师父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可是师父心疼她。
在她还是枣子的时候,枣树上有许多比她长得好看的枣子,她只是最普通的一颗。有时候打雷闪电,她害怕,只能躲在叶子底下…没有人会心疼她。后来她落地,成了人形,时常因为躲避小妖而受伤,虽然只是一些小伤,但是她怕疼,她疼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心疼她。
师父虽然不说,有时候脾气还不好,可是唐枣现在却知道,她跪着疼了,他会心疼。唐枣用力攥着师父的衣襟,脸颊紧紧贴着师父的胸膛。
…被心疼的感觉,真好。
重羽将她放在榻上,看着小徒儿冲着他傻笑,便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看来跪得还不够久。”
唐枣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只要师父不生气,徒儿跪多久都愿意。”
重羽被小徒儿的“甜言蜜语”哄的飘飘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柔和了一些,“让为师瞧瞧。”语罢,他便伸手掀起她裙子的下摆,唐枣的双腿白皙匀称,此刻两处膝盖却是红肿一片,还有几处淤青。
他是该想到的,小徒儿娇滴滴的,这样一动不动跪了一夜,也难怪会成这样了。
唐枣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自家师父的脸色,小声道:“徒儿不疼。”
重羽眸色一沉,看了她一眼,而后稍稍用力摁上了她的膝盖,淡淡吐出二字:“不疼?”
“呜…师父,疼,疼!”唐枣忍不住哭了,泪珠子顿时涌了出来,师父下手太重了。
重羽满意的看着唐枣的反应,眉眼柔和了一些,原是用力的手动作轻柔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膝盖,微弱的白光隐隐浮现,双膝开始慢慢好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完好如初。
唐枣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睫毛上更是湿润一片,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揩了揩眼泪,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以后,不许对为师说谎。”
唐枣听言,随即一愣,小声弱弱道:“徒儿没有。”她哪里敢说谎啊。
重羽看了她一眼,不急不缓道:“那为何说不疼?”
“啊?”唐枣傻掉了,愣愣看着自家的师父,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稍稍垂眸,道,“昨日之事,是徒儿的错。”跪了一夜,亦是算给她的惩罚,她又怎么能再让师父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