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绸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撩起,唐枣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背脊上却已经开始冒汗,衣衫黏着身子,黏糊糊的。
看着她颤动的眼睫,重羽就知道她已经醒了。若是之前,发生这种事情,他想自己肯定会杀了她,可是现在的感受却是…他生气吗?
重羽眸色凛冽——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伸出手,将榻上之人拥在怀里,怀里的身子娇娇软软的,此刻却在颤抖。她在害怕?也对,才刚从地牢里把她带出来,她此刻一定是害怕了。
感受到师父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唐枣知道自己瞒不住,便睁开了眼睛,声音弱弱开口道:“师…师父?”
看着她水亮的眸子,良久,重羽才声色无澜道:“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她这么傻,肯定是被人欺负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定不是她自愿的。
师父居然没有责备她,而是问是谁欺负了她?唐枣本是害怕的,如今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将头埋进师父的怀里小声抽泣。
“别哭。”重羽的嗓音温和了一些。
见她哭,他心里愈发的难受。一想到在他之前有别的男人欺负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见她。他不能怪她,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且修为低微,若有人想做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不能怪她的。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愤怒,宽袖之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突起。
“我…我没有…”唐枣嗫嚅道。她不想哭的,有了师父的孩子,她应该开心才是。可如今师父不记得她,知道她有孕却没有一点责怪她的意思。
见她这般,重羽只当是她被人欺负,如今想起来心里难受,便搂着她的身子,大掌抚着她的背脊轻轻安抚着她。
“小枣,你想要这个孩子吗?”出于私心,他自然是想她只能生他同她的孩子。可是他知道的,那是她的孩子,她这么心软,只怕是…
听了师父的话,唐枣的身子一怔,之后才缓缓抬头看着他,翕了翕唇的,道:“师…师父?”师父的意思是——让她把这个孩子打掉?
对呀,师父不生气已经出乎她的意料的,又怎么会容许她把别人的孩子生下来?
可是——
唐枣覆在小腹处的手掌尚未撤下,不过二十日,她根本一点都感受不到,可是如今她的腹中的的确确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她和师父的孩子。
“我…”她当然不能把孩子打掉了,可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她该怎么向师父说这个事情。
重羽见她一副不舍的样子,自然知道了她的决定,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可眼下她这模样,若是再问下去,只怕又要哭了。他不忍心看她哭,遂道:“若你舍不得,便生下来。”
唐枣愣住了,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泪水更一下子涌了出来,双臂忍不住紧紧抱着他。之前她还担心师父不是真的喜欢她,可如今却是信了。
若不是师父真的在乎她,也不会说这些的。
男子哪里会容许自己喜欢的姑娘怀着别人的孩子?可是师父却担心她心里难过,让她生下来。
唐枣哭着,只有却又咧着唇傻笑,重羽却有些不大开心,这个决定,的确不符合他的作风,可是…重羽皱眉,他没有别的办法。
正想着,便感觉到唇瓣覆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什。他尝过多次,自然知道是什么,虽然不满她如今这般的开心,可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她的热情,低头吻了上去。他不敢发怒,生怕吓到了她,如今吻着她,却将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缠着她的小舌吻得愈发的伸入。
怕是有些受不住了,怀里的小姑娘呜呜直叫,可眼下他哪里肯放过她,直吻得她双颊酡红气喘吁吁才让她休息,见她张着嘴喘气,他亦是忍不住,再一次吻了上去。
缠绵的吻让唐枣的身子化作一汪春|水,见师父有别的举动,又想到自己如今怀着孩子,便立刻动手推了推他。
重羽自然是明白的,怀了孩子不宜行|房,这般想着更是恼火了几分。
他居然真的答应让她生下来了?他自己都难以置信。随后,只瞧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便是眉头一凝,面色冷冷。
唐枣偷偷瞧了瞧师父的脸色,明显是一副不大开心的样子,可是…现在真的不行呀。
想了许久,唐枣看着自己环在师父腰际的手,一下子羞红了脸。

虽然身子是纾解了,可她却是累着了,小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安静的睡着。重羽亲了亲她的脸颊,伸手抚上她的腹部,一双墨黑的眸子幽沉幽沉的,像是两团化不开的墨。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感觉,这个孩子像是他的,所以才不忍心。
明明知道这么想太荒谬了,可是偏偏他的心里有这么一个念头。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她,若不是这一次她混进魔界,他也不会认识她。
——的确是第一次见面,这个二十天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可究竟是谁的?重羽看着她安静乖巧的睡颜,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启齿?可是他按捺不住心绪,只想知道那人是谁,然后偷偷把他给杀了,不让她知道。
“小枣。”重羽低唤了一声,亲了亲她的额头,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以后,他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手掌覆着发顶,发出一阵幽暗的白光。重羽闭上眼睛,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一想到她被别人欺负的画面,顿时心血翻涌。
蓦地,重羽睁眼双眸,满眼的诧异震惊之色。
他低头凝视着她,乖巧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儿。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
·
唐枣醒来的时候,师父已经不在了。想到之前那神医的诊断,便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情绪,将手覆在小腹上感受着里面的动静。
还这么小,当然是察觉不到的。
可是一想到里面有孩子,她便开心的不得了。
不过——
师父现在应该很生气吧?唐枣敛了敛睫,耷拉着一张小脸,满脸的愁容。
她自然是想和师父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可是如今师父不记得她,若是她说了,只怕是以为她胡言乱语吧。可若是不告诉他,师父心里肯定很生气,虽然…他不会凶她。
“唐姑娘,你起来了?”海棠见这唐枣平安无事,而且尊上是愈发的宠爱了。起初她还不明白,可是后来听了扶宴和凤尧神医的话,便顿时了然了。
“嗯。”唐枣点了点头,问道,“师…尊上呢?”
“这几日尊上堆了好些事情,如今唐姑娘好好的,便又去忙了。”海棠将手里端着的汤搁到一旁,道,“唐姑娘如今怀着身子,还是不要起来了,多休息休息。”
唐枣一怔,动作顿住,面露惊讶之色,道:“你…你怎么知道?”若是海棠知道了,会不会魔宫的其他人都会知道?如此,师父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海棠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唐姑娘难不成还要瞒着奴婢?起先,奴婢还以为尊上和唐姑娘是一见钟情,原不想竟是尊上在外头金屋藏娇,如今唐姑娘怀了孩子,这才舍不得,接到魔宫亲自照顾。”想到一想冷情的尊上如此费心思对一个姑娘好,真是羡煞旁人。
是这样吗?
唐枣鼻尖酸涩,几欲落泪。师父一定是知道,她怀了孩子是瞒不住的,却还是为了她着想,认了这个孩子。
心里有多感动,唐枣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死死的咬着唇,忍住情绪。
“唐姑娘?”海棠看唐枣的脸色有些奇怪,觉得不大对劲。可转眸一想,知道这有孕之人一向情绪敏感,便也没有说什么,只安静的站着。
“我没事。”唐枣弯唇笑了笑,而后道,“我想出去走走。”
·
她还是忍不住来寻师父。
大抵是知道师父宠她,殿外的侍卫都不曾阻拦,只恭敬行礼之后便将她放了进去。
唐枣入殿,看着身坐高位的男子,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如今这神情淡淡的,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只不过师父长的好看,这般看着亦是赏心悦目。
师父的容色是一贯的丰神俊朗,堪堪入画。
原是垂着眸的,听到动静,重羽抬了抬眼,见到来人略微惊讶,忙下去执起她的手,道:“怎么过来了?”
唐枣莞尔一笑,美目盈盈,只张开双臂抱着他,将自己的身子嵌入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前轻轻蹭了蹭,语气娇娇道:“想你啊。”
她一向脸皮薄,这般的话还是头一回。重羽顿时眉眼染笑,心想着:若是此刻她说要他的心,他也会毫不犹豫掏出来给她。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唐枣抬起头,傻傻的问道:“师父你忙完了吗?”可是一问完就觉得自己真笨。哪里是忙完了,分明是看见自己来了才回去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扯着他的衣角,继续道,“我看着你就行了,不用回去的。”
师父没有说话,唐枣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师父,徒儿…徒儿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重羽神情柔和。
唐枣伸手握住师父的手,然后将其引至自己的腹部,小声却清晰道:“这孩子,是师父的。”怕师父不相信,唐枣抬眼,“徒儿没有胡言乱语,徒儿也没有被别的男子欺负,这孩子,真的是师父的。”
重羽只是眸色清浅的看着她,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唐枣却是急了,忙道:“师父若是不信…”
“我信。”重羽道。
“师…师父?”唐枣睁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他。她想解释的,之前的一切,她都可以解释的,可是此刻她还没有解释呢?
见她一副着急的样子,重羽心疼的把她拥紧,大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发顶,柔声道:“小枣,为师知道。”
炖枣记 第七十七章 :娘家
——
知道?
唐枣讶异师父的反应,可见他这般的神情,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个答案,翕了翕唇,嗫嚅道:“师父…你记起来了?”
若不知记起来了,师父怎么可能说是知道?又是如何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见着她的小脸,如今看着比之前都瘦了一些。起初跟着他的时候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双颊粉嘟嘟的,如今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为师只想起来一些,还有许多没有记起来。”方才他窥探她的记忆,看到的那些画面让他顿时惊讶不已。
之后他久久没有回过神,只安静的看着她,心里却激起了惊涛骇浪——怪不得她看上去娇娇怯怯,却一点儿都不怕他,在他的面前温顺听话。他脾气不好,却还这么喜欢自己。
唐枣喜极而泣,她之前所受的委屈,如今想来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在这个幻境里,师父居然记起她了,唐枣死死的抱着他,心里开心,想到之前的事情,便哭了出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重羽柔声责备,心里却是心疼的不得了。
他想起的那一些,和他看到的那一些,便让他忍不住责备自己。他明明说过会好好宠她疼她,可是让她受这么多委屈的人,却还是自己。
“师父。”唐枣用力蹭了几下,眼下她不过是因为开心。虽然师父想起了一点点,可是至少师父相信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而不是别人的,这样就够了。
余下的,出了这个幻境,师父就会记起来的。
这样真好。
唐枣忍不住抬头去亲他的脸,水润明亮的眸子满是笑意,最后才傻气道:“师父,徒儿好开心。”
她一向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出来的,重羽见此也不由得一阵欢喜,心想着:她开心便好。此刻他也没了别的心思,只想拥着她好好温存一番。重羽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而后拦腰抱起,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得严严实实的。
她一向瘦小,抱在怀里根本没多少分量,以后定要好生养着才是,白白胖胖的最好了。
回到了承华殿,两人便窝在软榻上,交颈喃语。
唐枣坐在师父的腿上,情绪久久难以平复,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这个…
“原先为师以为是别的男子欺负了你,虽然想知道是谁,可若是问了你,怕会伤心,便想着看看你的记忆,找到那个男子。”虽然这手段不算光明正大,可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唐枣自然是不在意的,她知道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只道:“那…若真的有别的男子,师父打算怎么做?”
真有别的男人啊?重羽的狭眸一眯,俯身在她的脸上咬了一口,缓缓道:“为师就把他给杀了。”她舍不得孩子,那孩子自然可以留下来,可是那男人…他决不允许。
不过——
他不会让她知道的。
想来这的确是师父的作风,让她留下孩子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唐枣心里还是感动的,不过,还好没有别的男子,一直都是她和师父。唐枣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才不过几日,她就想着那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从她的肚子里蹦出来——叫她娘亲,叫师父爹爹。
师父长得好看,这孩子若是长得像师父是最好了,而且师父也比她聪明,法术比她高太多了。唐枣皱眉想着,越来越觉得但愿这孩子不要像她一样,否则…太笨了。
见她眉眼柔和,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重羽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感慨道:“为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让你有了孩子。”算算日子,这应该是在庄子里的那一次,应该是头一次的时候。
头一次,就让她有了孩子。重羽不禁有些得意。
唐枣享受师父温暖的怀抱,昏昏欲睡,眨了眨眼睛,问道:“师父,那你还讨厌这个孩子吗?”虽说自己问得是个傻问题,可是之前师父不要这个孩子,如今她想着还是有些不舒服。
知道她担心什么,重羽只道有孕之人容易胡思乱想,便温和的笑着,竟是说不出的柔情,道:“为师喜欢还来不及呢。”
一想到怀胎十月之后,有一个肉呼呼的小娃娃从他的小徒儿肚子里蹦出来,一口一个爹爹叫着他,他心里就欢喜的不得了。
唐枣这才展颜一笑,心想:这待遇果真是不一样呢。
·
对于唐枣怀孕之事,扶宴颇为担心。
他了解师兄的性子,生怕他一恼怒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唐枣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如今还怀着孩子,虽然这孩子不是他师兄的,可总归也是一条人命。
不过,若是师兄真的下了狠手,只怕最后要后悔的是他师兄。
他有多喜欢唐枣,他是知道的。
静下心来想想,他也觉得那孩子是留不住的,师兄还没有这么大方养别人的孩子。而且若是生下来,只怕也会因此造成两人之间的矛盾。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个孩子打掉,然后洗去唐枣的记忆。
唐枣动不得,那孩子的确是留不得。
这样的话,时间久了,师兄心里的刺也会淡淡消去。
扶宴私以为,他这个师弟当得实在是太称职了。就在他决定去劝师兄的时候,却听几个宮婢低声议论,说承华殿那个唐姑娘怀了尊上的孩子,还说着唐姑娘原是尊上外头养的女人,如今怀了孕才接过来照顾,打算正式给她名分。
扶宴忍不住握拳。
——这些话,若不是师兄刻意,哪里会被人议论。
他一直以为师兄对唐枣情有独钟,可眼下分明是被灌了迷魂汤啊。这别人的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认了下来,是有多宠她,师兄是疯了吧!
师兄糊涂,他可看不下去了。他宠唐枣可以,可是这个孩子,自然不能留。虽然此举太过于狠心,可如今尚早,日后待着孩子生下来,可就来不及了。
这般想着,扶宴便阔步去了承华殿。
唐枣有孕,师兄自然是在承华殿日日陪着,他到的时候,唐枣正好休息着。
重羽一见扶宴的神色,便知道他所来何事,不过如今小枣怀着孩子他心里开心,便也没有摆脸给他看,心情倒是颇为愉悦。
果然是疯了!现在还笑得这么开心!
扶宴心中暗暗感慨,原以为这唐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枣妖,只不过生得娇俏水灵,刚好合师兄的口味,如今竟然比那狐族的狐妖还要厉害,不过几日就把师兄迷得团团转了。
“师兄,那孩子留不得。”
重羽眉头一冷,不悦道:“扶宴,这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念在他无知,他才不去计较。之前他以为那孩子不是他的,他也存过这般的念头,可一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心软了,还好…是他的孩子。
见师兄态度冷硬,扶宴怕吵醒了里面的唐枣,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师兄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如今正热乎着,自然舍不得她受一点的委屈。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唐枣的,她看着单纯可爱,最适合陪在师兄的身边了,可是如今,那孩子不管是她自愿的还是被人强迫的,毕竟不是你的骨肉。你一时心软让她生下来,以后你看到那孩子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师兄有多喜欢唐枣,对她的占有欲便有多强烈,那孩子出神,日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是时刻在提醒他,他的脑袋上有一顶多大的绿帽子?
他最了解师兄的,对于感情之事是一片空白,如今喜欢上唐枣,便一颗心都给了她,最是嘴硬心软了。可这种事情,更是不能心软。
宽袖之下的拳头又捏了几分紧,重羽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双眸凛冽,一字一句从嘴里迸出来:“扶宴,小枣怀得是我的孩子。你若再说一个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捏碎。”
这番话,扶宴哪里会信?师兄素来不出魔宫,有多懒他是知道的,而且…在这之前两人分明是不认识的,唐枣怎么可能会有他的孩子?
两人争执,虽然声音压低,可是唐枣还是被吵醒了。在里面听了一会儿,唐枣倒没有觉得不舒服,扶宴师叔事事为师父着想,她是知道的。若这个孩子真的不是师父的,或许扶宴师叔的做法残忍了一些,可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不过…那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作为一个娘亲,她舍不得。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唐枣担心师父会忍不住动手,按捺不住,这才走了出去。
见到唐枣出来,重羽的面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对着唐枣语气温和道:“怎么出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唐枣走到师父的身侧,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儿睡多了,徒儿怕晚上睡不着。”而后侧过头看着扶宴,道,“扶宴师叔,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眼前的小姑娘青涩稚嫩,看着俨然不像是一个即将做娘亲的。
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话,扶宴有些不好意思,可见唐枣面色如常,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开心,倒有一些惊讶。可是,不管有了这个孩子是她自愿的还是被人强迫的,如今她跟了他师兄,自然是要一心一意才是。原想着,被她听到了,他的话会令她感到难堪,可如今……扶宴一怔,他看着唐枣,难不成她把心思掩藏的太深了?
若是这样,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怕了。
扶宴敛睫,说到底他还是欣赏她的,自不会往坏的地方想,只是这孩子…来得太过于突然。
“这是我的心里话,你听去也没什么关系。”他一向坦荡荡,言辞亦是如此。
“扶宴师叔,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师父的事情,也没有…没有被别人欺负。”这种话对于姑娘家来说委实难以启齿,可她不想扶宴师叔再这么误会下去。
“不用说。”重羽揽过身侧小徒儿的身子,道。这种话,她向扶宴解释做什么?
本就是宠着她的,眼下怀着孩子,愈发是怕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知道她脸皮薄,亦是不想扶宴误会,可是这种事情,不用她亲口说。
看着这情景,扶宴突然有些相信了。
的确,唐枣不像是会骗人的,这种单纯的心思是装不出来的,而且师兄若是真的心软认了这个孩子,心里头也不会太开心,眼下这般护着,的确像是个将为人父的男子。
难道——
这是真的?
扶宴不由得惊住了,又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荒谬,他还想说什么,人却已经被自家师兄赶了出来。
扶宴走后,重羽才将人抱在怀里,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可是生气了?”
“徒儿没有。”
唐枣摇了摇头,她哪里会生气啊,只是略微垂了垂眸,道:“扶宴师叔是为师父你着想,以后师父可不可以对他好一些啊。”扶宴师叔其实也怪可怜的,他可一心向着师父呢。
这话听了,重羽有些不大高兴了,敛着眉头,半晌才道:“不许喜欢他。”虽然他不记得了,可他看过她的记忆,知道扶宴可是曾经想过娶她的,虽然…被他拒绝了。
唐枣顿时羞红了脸,小声嘟囔道:“师父你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喜欢扶宴师叔呢?
“为师可没有想多,难不成你一点心思都没有?在喜欢上为师之前?”这话明显是诱哄的,若是唐枣真的回答有过,恐怕这醋坛子就要打翻了。
有吗?唐枣皱起眉头,细细的想,认真的想。
犹豫了。重羽顿时就恼了起来,捏着她水嫩嫩的脸颊,不悦道:“你还真敢?”
唐枣回神,忙道:“徒儿不敢。徒儿只喜欢过师父一个人,以后也是一样的,扶宴师叔…只是师叔而已。”这是实话,她只是有些笨,所以反应有些慢。
重羽顿时眉开眼笑了,被小徒儿的甜言蜜语哄得飘飘欲仙。之后松了手,看着小徒儿脸上红红的印子,颇为心疼,便俯下身舔了天。唐枣只觉得面颊湿|湿|痒|痒的,可她一向惧怕师父,只能伸手攥着他的衣襟,任他舔着。
“还有四日,为师陪你去凤御山好吗?”师父说着话,离得近,那气息便拂到她的脸上。
不过,凤御山?唐枣听言抬头,双眸亮晶晶,道:“可以吗?”虽然凤御山上已经没有了萄萄,可是她的桃林和竹屋还在。
她真的很想去。
见她一脸的期待,重羽便知她是喜欢的,虽然知道只要出了幻境,他们还是可以好好的,可是这里承载了他的另一份记忆,重新遇见了她,重新喜欢上她。
他想好好陪陪她。
·
凤御山的灼灼桃花如今开得正盛,望眼看去,一片妖娆粉色,中间是一抹葱翠欲滴,正是她的小竹屋。虽说在第一个幻境住的便是这里,可如今来却是不大一样。
如今的师父给她更真实的感觉,真实到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师父,徒儿就是在这里把你捡回来的。”唐枣指着桃林外的那片碧波荡漾的湖,笑笑道。
重羽眉头一皱,薄唇轻启,音色淡淡,道:“捡?”
知道自己用错了词,唐枣吐了吐舌头,可细细一想,这词用得本来就是极为恰当啊。如今师父宠她,她亦是不怎么怕他了,嘟了嘟嘴道:“就是捡啊。师父,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师父厉害,还有人能伤到他?
见师父敛着眉,她才想到师父如今的记忆不完整,有些事情怕是想不起来了。她蹭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道:“徒儿不问了,师父你也别想了,嗯?”
如此体贴,重羽颇感欣慰,只忍不住将她抱起,进了竹屋。
院前种着的花卉没了人照顾,如今还是花团锦簇,后院的葡萄架上,亦是一片绿油油的,垂着好几串浅紫色的水晶葡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改变。
看到这些,唐枣不禁感慨。虽然外面很热闹,魔宫的日子过得也很舒心,可是回到凤御山,就让她觉得特别踏实。
“若是师父以后欺负徒儿,徒儿就带着孩子回这里。”唐枣道。这里就是她的娘家,以前的话,师父不要她了,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她有了孩子,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