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药,嘉元帝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之后的半个月,绾妃每日都在嘉元帝身边伺候。
若是换个人,接了这个差事,肯定会借此好好表现,只是绾妃除却每日喂药之类的差事,同嘉元帝的话却是少得可怜。绾妃也不是没有想过好好伺候,毕竟她自己不稀罕,还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儿子。不过一想起那日儿子进宫的时候,最后对她说得那句话,她便觉得儿子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
绾妃一直都知道儿子是个孝顺的,因为这个,她对嘉元帝也没有什么恨意。她活得洒脱,心里只惦记着一双儿女,眼下又多了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儿,日子不晓得有多舒坦。而且,伺候嘉元帝喝药总比伺候他睡觉要好,这么一想,绾妃的心态也就平和多了。
这一日喝完了药,嘉元帝却主动开口留了人:“陪朕说会儿话吧。”
绾妃一愣,之后神态自若的放下药碗,神态温顺道:“皇上想说什么?”这些年她成了众矢之的的宠妃,全是嘉元帝主动赐予的宠爱,她自个儿倒还真没花什么心思,也从未想过想方设法讨好这大齐最尊贵的男人。
同床共枕二十载,面对绾妃的态度,嘉元帝也只不过是笑了笑。他道:“太子之位。”
绾妃眸色微怔,立刻看向嘉元帝的脸,翕了翕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宠妃不比其他,平日跋扈些,做出的事情出格些也就算了,但是绝对不能过问政事。而太子之位,则是万万不能提的。想着上回儿子因为这件事情被禁足,足以见嘉元帝心里的打算。是了,他心心念念只有一个徐贵妃,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加上二十年的相处,这感情自是只增不减。
这太子之位,他想给谁自是昭然若揭的。
绾妃没有接话,只安静的垂了垂眼,继续听嘉元帝说下去。
这次重病,且不说何时痊愈,却让嘉元帝难得静下了心。平日处理繁琐的政务,一贯操劳,晚上去后宫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放松。想起那哭哭啼啼的梁皇后,隔三差五来看自己的徐贵妃,又想着日日在自己的身边侍疾却少言寡语的绾妃…嘉元帝的心里想着:兴许以前自己是错了。
绾妃见嘉元帝一直看着自己,袖中的手倏然握紧,而后却毫不犹豫的对上他的眼睛。
怕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心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绾妃道:“臣妾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太子之位事关江山社稷,皇上福泽深厚,有上天庇佑,这等立储之事眼下倒是一点儿都不急。如今皇上最紧要的不过是养好身子。”
满口的虚情假意!
嘉元帝的脸色一沉。只是之后又想:这等的虚情假意,不过是他之前想要的。认为她做得最好的地方,如今他倒是因为这个而不悦了起来。嘉元帝一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却也知晓这些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他对徐贵妃除却青梅竹马的情义,不过是因为一个“愧”字。他辜负了她,欠她太多,所以才想着补偿。
只是——
他辜负的女子又岂止徐贵妃一人?
就说榻边坐着的这个,刚进宫那会儿也不是对他心生爱慕。她为他笑过,为他开心过,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出身虽不是最显赫的,可举止谈吐却是极出挑的。自然,最出挑的还是她的容貌。他平心而论,若当时她没有这般的花容月貌,也不会选择她。
“朕乏了,你下去吧。”嘉元帝闭上了眼睛,叹息似的说道。
绾妃起身,盈盈弯腰行礼:“臣妾告退。”说着,便是施施然离开了帝王寝宫。
榻上的嘉元帝睁开眼眸,侧过头看向外头。
·
十月底,嘉元帝的身子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是越发严重了。御医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只用最好的药吊着嘉元帝的命。嘉元帝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立下立储遗诏。
三皇子傅湛,天姿聪颖,仁慈豁达,恪尽孝道,勤习政务,品行良好,将来可为天下君。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诏书一下,朝野上下皆是意料之中。
毕竟嘉元帝对祁王的重视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立为太子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锦绣宫里,徐贵妃却是面色惨白。
“娘娘?”许是从未见过徐贵妃如此失态,就连平日贴身的宮婢也不敢贸然上前,就这么呆呆的僵着。傅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的景象。
傅沉唤了一声“母妃”,而后疾步上前将人扶起。徐贵妃虽然身子骨弱,可脸色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难看过。傅沉知晓是因为他父皇立四弟为太子之事。可说实话,父皇没有立他,他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傅沉小心翼翼把徐贵妃扶到一侧的紫檀木扶手椅上,这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徐贵妃瞧着眼下儿子这般,忙道:“沉儿?!”
傅沉道:“母妃。儿臣依着你的意思成了家,如今父皇立四弟为太子,是众望所归,儿臣也由衷欢喜,希望…希望母妃别再替儿臣做任何事情。”
傅沉这话说得听着委婉,实际却是直接。
徐贵妃万万没有想到傅沉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些年来,她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儿子啊。她徐锦妤的儿子,自该得到最好的,这太子之位,也理当是他的。至于傅湛,只不过是替她儿子铺路的垫脚石,都只不过是面上风光罢了。徐贵妃扶着傅沉的手,道:“沉儿,你放心,这太子之位一定是你的…一定是你的。”
听着徐贵妃喃喃自语,傅沉拧着眉跪着不起,道:“父皇的诏书以下,母妃切莫再说这种话。”他一直明白自己的母妃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却也从未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父皇是谁?他是大齐的天子,做出的决定自是经过深思熟路,何况是如此重要的立储之事。他自问不过是一介莽夫,虽然也通晓诗文,可对于政事却提不起丝毫兴趣。娶妻之后,他和妻子相敬如宾,那个昔日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在他的面前事事拘谨,一味的讨好迎合,他看着也心疼。
她的性子和她的兄长一样,生来洒脱不羁,如何会喜欢这种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
只是——
她心里渴望的也是他一直想要的。如今他答应了她,要陪她一起游山玩水,过神仙眷侣的日子,那个傻姑娘,开心得扑倒他的怀里,又哭又笑。
傅沉心中顿时柔软,继续对着徐贵妃道:“而且——儿臣从未惦记过太子之位。在儿臣的心里,四弟才是最适合这个位子的。”
“沉儿!”徐贵妃气得浑身颤抖。她起身看着儿子,想到了什么,双眸含着戾气,直直道,“你是被那个狐媚子迷得昏了头!”她早该考虑到了,霍玉璇虽然有个手握重兵的娘家,可自小和沈妩情同姐妹,而且她的兄长又娶了定国公府的沈五姑娘沈妙。只是——只是她嫁进了晋王府,就是晋王府的人,自该处处为她的沉儿着想才是。
傅沉不料徐贵妃竟会迁怒于玉璇,遂道:“玉璇同儿臣成亲之后,一心向着儿臣,还望母妃不要乱想。”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能为他做到那种地步,他已是很吃惊了。他身为夫君,又怎么能让她再受委屈?
只是傅沉到底是个孝顺的,知晓徐贵妃心里的苦,便好好安慰了一番。只是如今立储的诏书一下,不论什么话语都安慰不了徐贵妃。她之前还想着:兴许皇上这么做是为了沉儿。只是她又想:这些日子绾妃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又如何会不牢牢把握这次机会?想到这里,徐贵妃恨自己的身子,若不是因为身子病弱,这侍疾的机会又怎么能轮到绾妃。
傅沉走后,徐贵妃精心打扮之后去了绾妃的颐华宫。
祁王被立太子,这巴结的人自是踏破门槛。徐贵妃到的时候,颐华宫却是没什么人,只是送的礼却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看到这些,徐贵妃的面容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只端着一贯病西施的模样落座。
绾妃倒是惊讶:“贵妃身子抱恙,怎么不在宫里多休息?”
儿子成了太子,到底是有底气了,这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了。徐贵妃看着眼前面容清丽的绾妃,如清水芙蓉般娇媚的脸,身为女人不可能不嫉妒。她不明白,为何差不多的年纪,这绾妃却是一丝改变都没有。皆道是“色衰爱弛”,皇上二十年都没有腻,泰半原因就是因为绾妃这张脸。
艳色无双。
都是在这深宫里待了二十年的,徐贵妃如何不知道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早就发生了改变,这个曾经是她挡箭牌的庄绾,也不知不觉成了她最棘手的对手。想着之前儿子说得话,徐贵妃心里无奈一笑,而后抬眼看着绾妃,稍稍眯眼,道:“终于等到这一日,本宫该恭喜你,是不是?”
绾妃的确是开心。
虽然她晓得自己儿子的能耐,可她却不愿意儿子一不小心就背负上篡位的骂名。没有什么比名正言顺更好的。听着徐贵妃的话,绾妃却道:“贵妃娘娘为何如此生气?在宫里待了这么久,难不成还没有学会冷静吗?”绾妃笑了笑,继续道,“你若是想来兴师问罪,却是寻错地方了。我庄绾还没有这个能耐左右这件事情。至于别的…我倒是认为自己一点儿都没有亏欠贵妃你。”
她无缘无故成了挡在她面前、众矢之的的宠妃,她的儿子也差点成为傅沉的垫脚石。如今却巴巴的寻上门来了,这都是什么理?
绾妃这几年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这说起话来也是极不留情的。换句话说,这太子之位从来就不属于面前这徐贵妃她儿子的,眼下立了储,找她算是个什么说法?绾妃道:“贵妃娘娘若是有所不满,尽管去找皇上。哦…对了,皇上身子骨越来越差,贵妃姐姐可别太让他心疼了,若是情绪起伏太大,可是会伤着龙体的。”
“你——”徐贵妃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颤得厉害。她自小就是天之骄女,以为能嫁给嘉元帝成为皇后,却阴差阳错成了妾室。这贵妃之位虽尊贵,却也比不过一国之母。至于她身上的宠爱,也是偷偷摸摸的。有时候她想,若是能像绾妃这般成为宠冠后宫、无人不知的宠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皇上却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
为了沉儿的太子之位,她什么都忍了,只是如今皇上却出尔反尔将太子之位给了绾妃的儿子。
这让她如何甘心?
徐贵妃本就是身子差,这一天之内受了多个刺激,自是受不住晕了过去。绾妃瞧着,倒是没多大表情,只派人将徐贵妃送回锦绣宫。
只是——
她终究想不明白皇上心里在想什么。
绾妃细细回忆这几日侍疾之时的事情,却也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想到兴许皇上对她产生了感情,这太子之位不过是为了补偿她之时,绾妃却是弯唇笑了笑。
自己当真是糊涂了…病得是皇上,又不是她。
·
立储的诏书到了祁王府,祁王府阖府上下无人不是欢喜。王爷成了太子,那以后就是天子,这等事情来得太突然。又想着王妃今年才刚进门,就连接发生了这么多的好事,王妃的确是王爷的福星。
沈妩之前不想傅湛当什么太子,可是她明白傅湛对这位子有野心,身为妻子的她自该支持,却也生怕傅湛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并非胆小怕事,只是不管最后成功与否,傅湛终究要背上骂名。毕竟嘉元帝心里中意的人选是晋王傅沉。
所以沈妩同傅湛一同跪下听着公公宣读圣旨的时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成了太子之后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可至少傅湛不用再为此做些什么。傅湛领了旨,俊朗的面容倒是没有一点改变。就算来宣旨的公公连连道喜,也不过是表现的客客气气的。
傅湛领着妻子回正熹院。
这时沈妩的身子已经近六个多月了。她生得娇小玲珑,挺着大肚子愈发是显得辛苦。傅湛见她走了几步,然后才习惯性的将她拦腰抱起。沈妩露出笑容,双手勾着傅湛的脖子,笑盈盈道:“太子殿下不开心吗?”
傅湛看了怀里的妻子一眼,无奈笑了笑。
他的确该开心,得到了想要的位子。只是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自己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如今却是亲自送上门来,委实是一个打击。可是——他看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念着在深宫中的母妃,觉得让她们过上安稳的日子才是顶顶重要的。傅湛不再多想,低头亲了一下妻子红润的脸颊,道:“就算成了太子,还照样天天伺候你洗脚。”
沈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脑袋埋进傅湛的怀里,心道:也对,就算成了太子,他还是她沈妩的夫君。
这些日子,傅湛为她做得事情她一一记在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曾经她以为,像爹爹这般的夫君已是世间罕见了,却没想到傅湛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妻奴。而且她这个当妻子的还不用训,乖得很呢。沈妩凑上去亲了一口,小脸堆着讨好的笑意,软声软语道:“等孩子出生了,我也伺候你洗脚,成不成?”
之前她是绝对不可能伺候傅湛洗脚的,因为她一向爱干净,这种事情简直…可是一想到傅湛这几个月日日伺候她洗脚,而且还不嫌脏的亲她的脚,她自然也不会嫌弃他脏了。
沈妩的这句话,像是比立储的诏书还要管用,一下子就逗得傅湛眉开眼笑。他凤目晶亮,低下头将唇覆到妻子的耳畔,低声呢喃道:“洗脚就不必了,本王可舍不得,不过…倒是可以洗别的地方,比如说…”
坏胚子!沈妩挠得抱着他的脖子朝着他狠狠咬了一口。
傅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臀,故作恶狠狠道:“过些日子再收拾你。”眼下妻子怀着身子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啃几下解解馋罢了。
“唔…”沈妩呜咽一声装作害怕,却是变本加厉很是嚣张的啃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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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底,因嘉元帝重病,所以一向繁华的晏城比之往年也冷清了许多。至于沈妩,临盆在即也只能乖乖待在府中。傅湛虽被册封太子,每日往宫里跑,忙着处理政务,却没有住在东宫。他念着沈妩有孕在身,不宜走动,而且妻子也习惯了祁王府的日子,进了宫反倒是拘束了。
而且,宫里多得是腌臜事,他这段日子忙,不想看到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差池。
只是——
这年还没过完,久治不愈的嘉元帝就驾崩了。
正月十五,傅湛这个太子,自然顺理成章的登基称帝。傅湛只有沈妩一个正妃,这皇后之位也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沈妩身怀六甲,太子宠妻的名头晏城也是无人不知的。只是到底快临盆了身子行动不便,这才只册封了皇后之位,仪式以后再补。
定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而且看着架势这今后的太子也肯定是出自这位沈氏的肚子,毕竟皇上如此宠爱沈氏,就算这一胎不是皇子,终究是来日方长。
傅湛登基第一日,沈妩腹中的孩子却待不住了,淘气的要出来。因是头一胎,所以最是危险。傅湛匆匆忙忙回了坤和宫,听着里头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声,着急心疼的不得了。绾妃劝着,可傅湛却不过待了一刻钟就急急冲了进去,怎么拦都拦不住。
女子生产本就是污秽之事,何况今日还是傅湛登基的大日子。只是皇上要进来,又有谁能拦得住?
好在沈妩这一胎还算顺利,折腾到亥时就生了下来。
虽然生得是个小公主,却也是喜事一件。毕竟能挑这么一个好日子出生的公主殿下,日后肯定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沈妩被折腾坏了,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看了一眼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却皱巴巴丑丑的小公主,然后弯着唇安心的睡去。等沈妩醒来的时候,发现傅湛还在她的身边。沈妩心里感动,却也念着女儿,忙问道:“女儿呢?”
当了父皇,傅湛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他命蒋嬷嬷抱来了小公主,小心翼翼的放到沈妩的身边,低声温柔道:“瞧,宵宵长得多想你,长大之后肯定是个美人儿。”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出美丑啊?沈妩听着却蹙了蹙眉抬头看着傅湛:“宵宵?”
“嗯。”傅湛点了点头,捉着妻子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道,“这是朕给小公主取得小名…”见沈妩不解,傅湛双眸含笑,继续解释,“宵宵,元宵的‘宵’。”
这下沈妩却是懂了,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熟睡的小公主,见她全身都是粉粉的,越看越欢喜。
宵宵,元宵的宵。我们的元宵。
·
小公主出生之后,就成了宫里的小祖宗。
绾妃原先急着抱孙子,可这会儿看着如此可爱的孙女儿,心都快化了。宝贝归宝贝,却还是时时提醒沈妩早些再生个孩子。绾妃是个开明的婆婆,如今成了皇太后,日子过得悠闲,巴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宝贝孙女,这后宫的事儿自然也都交给了沈妩。
至于傅湛没有扩充后宫,也由着他去。毕竟大齐并不是没有一帝一后的先例。
而徐贵妃则是被封为太妃。许是同先帝感情笃深,所以从此伴着青灯古佛。晋王傅沉领着妻子玉璇郡主游山玩水,这闲散王爷和将门贵女凑成一对,当真成了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至于傅湛——不得不说傅湛不但是个称职的儿子、称职的夫君、称职的父皇,更是一个称职的帝王。只是沈妩见傅湛每日都如此繁忙,心里是说不出的心疼。许是生了孩子之后变得懂事了许多,沈妩对于傅湛也多了一些无微不至。
这一年腊月底,沈妩突然在御书房晕倒,这可把傅湛吓了一大跳。御医诊脉之后,才说是害喜了,腹中的皇嗣已经一个多月了。
沈妩倒是没想过这么快又怀上第二个,只得依偎在傅湛的怀里低声抱怨:“都怪你。”瞧瞧,这么快又怀上了,估计外头的人都会说这个皇后太能生了。
而且,沈妩想起了成亲第二日,傅湛对她说过的话。
三年抱俩。
还的确是被说中了。
傅湛亲着妻子的小脸,心里欢喜的紧,很是配合的安慰道:“那咱们生了这个之后就歇歇,过两年再生,成不成?”
沈妩想了之后觉得这主意不错,眼睛亮晶晶的,同意的点了点头。
傅湛念着沈妩被关在皇宫太久,所以在上元节的那一日,偷偷带着沈妩出了宫。这一帝一后穿着一般世家姑娘和贵族公子的衣裳,瞧着半点都没有帝后的架子。
沈妩里头穿着一身素白雪缎冷蓝滚银狐皮对襟长褂子,外头套了一件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一头乌发梳成随云髻,髻上插着精致的金累丝红宝石石榴花簪,一张小脸却是不施粉黛,白嫩水灵,半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已经当母亲的。至于傅湛,则是脱下龙袍,换上了一声月牙白的锦袍,发上戴着白玉发冠,当真是个风度翩翩、举世无双的佳公子。
站在一起,自是说不出的登对。
这是傅湛登基的第二年,改元景和。
明淖河的水面上依旧是河灯如星,璀璨明亮。沈妩同傅湛走到明淖河畔的河堤上,两人的手紧紧握着。沈妩仰起头对着傅湛道:“就是这里,你还记不记得?”
傅湛嘴角一翘。从来都是她的记性不好。傅湛道:“那时候我看到你,就想——这小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得赶紧娶回家。”
沈妩被傅湛的花言巧语哄得眉眼染笑,之后又想到了什么,朝着傅湛伸出手。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朝着傅湛眨了眨。
傅湛挑了挑眉,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不急不缓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到妻子的手心。见她欲走,便一把拉住,“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今日明淖河边人太多,他倒是不放心。
沈妩赶紧摇头,指了指对面卖面具的小摊,道:“喏,就这么一点路。你就看着我好了。”
傅湛无奈,只看着她去对面的摊子挑面具。他见妻子买了两个,一个是猪头面具,另一个是钟馗面具。
两人戴上了面具,像是回到了那一年的上元节。
沈妩起了玩性,突然踮起脚伸手慢慢掀开傅湛的面具,冲着傅湛的俊脸粲然一笑,娇声问道:“这位公子,是在等人吗?”
傅湛知道自己这小娇妻虽生了孩子,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却还是小孩子心性。他弯了弯唇,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小姑娘的脸,配合的点头,道:“我在等我的妻子。”
话音刚落,傅湛身后的河堤又开始放起了烟花。
——正如那一年的火树银花。
【宠后养成记·全文完结】/2015.03.29
第75章 番外合集
【番外1绾妃篇】
听到徐太妃薨逝的消息,昔日的绾妃如今的太后庄绾不过也是微微一怔。
倒是没别的表情。对于徐太妃来说,这兴许也是一种解脱。
而自己,如今儿子成了大齐的皇上,她成了尊贵的太后。后宫之中不过一个同她投缘的儿媳,夫妻鹣鲽情深,生了一双聪慧可人的儿女,没有以往的乌烟瘴气,是说不出的温馨平和。是以,她留在这宫里的心态也早就发生了改变,如今这皇宫是她的家,她的身边有儿子儿媳孝顺着,一双孙儿每日都会过来看她,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悠闲。
她想起了先帝驾崩的那会儿——
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她就站在龙榻边。
她没有哭,一旁的徐贵妃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反倒是一贯端庄贤淑的梁皇后哭得撕心裂肺像个泪人儿。说来也真是好笑,嘉元帝把徐贵妃当成心尖尖儿上的宝贝,护着宠着,让她在后宫平安度过了二十年。可到了最后,就因为这储君之位,徐贵妃竟连做戏都懒得做。而她呢,起初少女芳心初动,后因知他一颗心都给了徐贵妃,这才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可是二十年的相处,人非草木,她自然也会生出别的感情。
只是——最后看着嘉元帝这般被病痛折磨直至驾崩,她除了内心有一丝惋惜,却也说不上来有多难受。
嘉元帝死后,她才明白。兴许嘉元帝真的对她产生了感情,不然最后看她的时候,也不会是那样的眼神。
他或许后悔曾经这么对待自己,却也明白自己的性子,知晓他无论说什么,她也不过是面上敷衍,不会真正往心里去。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他当然明白对她来说一切都是虚的,除非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他,所以他一句都没有说。
可惜,她对他无情。
她庄绾是个爱憎分明之人,对于感情这回事,从来都不拖泥带水。只不过最后她对嘉元帝到底还是心生感激的,至少让她的儿子名正言顺坐上了皇位。可她晓得,这皇位一方面是为了补偿她,另一方面估计是他为了护着徐贵妃和晋王。人之将死,可以看明白很多事情,若是他一意孤行将太子之后给了晋王,那么以她儿子的能力,晋王如今也不可能这么悠闲的带着自己的妻子游山玩水。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护着徐贵妃母子。
这没什么,护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死之前也要安置妥当。只是他估计想不到,在他眼里羸弱温顺的徐贵妃,从头到尾都没有为他的死落一滴泪。只是每每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的眼里会生出憎恶,那憎恶兴许很早就存在,可惜她在这后宫却不能完完全全暴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只配合着嘉元帝当一个安分守己的贵妃。
如果她是徐贵妃,对嘉元帝的感情也早就消耗殆尽了。
身为女人,她同情她。
不知怎的,突然让她想起了自己刚进宫的那会儿。她虽然是晏城的名门淑女,身份却不是极尊贵的。她放手一搏进了皇宫,一路曲曲折折,却也是让她风光至今,成了最后的赢家。若说缺些什么,大抵就是女人最向往的夫妻恩爱。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进宫这条路,兴许如一般的妇人相夫教子。
“皇祖母。”甜甜糯糯的声音传来,令她不由得回头一望。
她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孙女朝着自己跑来,然后抬头看着自己,一双黑葡萄般的的大眼睛眨了眨,伸出玉生生的小手拭着她的眼角,疑惑道,“有人欺负皇祖母吗?告诉宵宵,宵宵让父皇去打他。”
她被孙女的话逗乐了,噗嗤一笑。
见面前站得端端正正的小孙儿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己行礼,“孙儿拜见皇祖母。”明明是个小娃娃,却要装出一副老成的做派。她冲着孙儿招了招手,让他走近些,把孙儿揽进了怀里。
看着这对孙儿,她便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她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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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玉璇篇】
康王府的玉璇郡主,可是整个王府的小祖宗。
父母宠溺,兄长疼爱,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最大的遗憾就是身为女儿身,不然就能和哥哥一块儿驰骋战场、保家卫国。康王妃却不止一次庆幸,幸亏生了一个女儿,若是两个都是儿子,那她可要发愁了。
玉璇郡主晓得爹娘最在意的便是哥哥的亲事,只可惜她这位兄长是个停不下来的,而且没有什么姑娘能入他的眼。
本来她还想着,干脆近水楼台先得月,撮合哥哥和阿眠,因为她晓得阿眠对容琛无意,所以这胜算又多了几分。只可惜阿眠是个抢手的香饽饽,竟被祁王给盯上了,急着赐婚还不够,一及笄就叼了去。
这短短的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阿眠的亲事定下,哥哥也即将迎娶嫂嫂,她这才开始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她是康王府的小郡主,这晏城的青年才俊都可以供她挑选。可是那些贵族子弟,生得人模狗样,却是绣花枕头大草包,一点儿用都没有。
直到后来在上元节遇见晋王傅沉,看着他风姿卓然缓步而来,她就晓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红鸾星动。
傅沉是哥哥的好友,和哥哥一起上过战场,说起来还是生死之交。而且,以傅沉的身份,完全不用上战场,毕竟皇家的儿子总是金贵些。可他不但上过战场,而且还没有因此邀功,卸甲之后只在晏城当了一个闲散王爷,可见他是一个不在意名利之人。她不是没有见过她,可之前都是以“大齐三皇子”“哥哥的好友”看他的,如今却是以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眼神看他。
那次上元节之后,她心里就有了一个决定。
——她要让他娶她。
只是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可这种事情却不好说。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进宫出席皇后娘娘的宴会,那宴会是变相替晋王选妃,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只可惜终究是让她错过了。后来得知晋王没有中意的,这才令她松了一口气。不过继而又想:傅沉的眼光这么高,能瞧得上她吗?
却让她听到了爹娘的谈话。
原来嘉元帝有意将她指给傅沉。虽然亲事未定,可嘉元帝都和爹爹提过了,这事儿肯定会成的。她进了房里,雀跃不已,之后又耐不住兴奋去马场骑马,回来的时候大汗淋漓精疲力竭,还被娘斥责了一顿,说她没有姑娘家的样子。那时她就想,傅沉会不会也嫌弃她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这可不成。
她得好好学习才行。
后来,嘉元帝赐婚,她如愿嫁给傅沉。
傅沉是个温柔的男人,在洞房花烛夜也是耐心十足。这种事情她之前偷偷问过阿眠,那会儿阿眠耳根子通红,只告诉她好好看那小册子,说是有些疼,但是之后就好了。她晓得阿眠是个怕疼的,可她玉璇何时怕过疼啊?所以洞房花烛夜,对她来说是顶顶重要的,若是傅沉满意了,以后肯定会宠着她的。
如此一来,她就稍稍热情,稍稍奔放了一些。
之后却换来极惨痛的教训。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晓得傅沉也是头一回,生涩的紧。她心中欢喜,见他一改往日的沉稳,面色慌张,这才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出去。傅沉瞧她这副模样,哪里敢乱动,只柔声安抚她,让她别急,然后循序渐进。
后来倒是顺利了许多。
只是这个洞房花烛夜一点儿都不美好,让她丢尽了面子。事后她累惨了,却也想着明日要好好表现,不能因为害臊而退缩。翌日一大早,她早早的起来伺候傅沉穿衣,许是他不大习惯有人这么热情的伺候着,也没怎么说话。不过这早上还是极为顺利的,只是后来进了皇宫,却令她有些奇怪。
她晓得傅沉的母妃徐贵妃是个温婉的女子,可是她见到那个冷着脸的婆婆,心里却奇怪了起来。可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婆婆不喜欢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婆媳之间的关系太过重要,而且傅沉对徐贵妃孝顺恭敬,她这个妻子无法讨得婆婆的欢心,那可是一桩棘手的事儿。她想了许多,也努力和婆婆说话,可不管怎么样,婆婆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不满,后来干脆委婉拒绝她的请安了。
她玉璇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被人捧在手心,如何做过这等低声下气的事情?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徐贵妃是傅沉的母妃,是她的婆婆,她只能讨好。
那日晚上*之后,她躺在榻上辗转难安,身旁的男子这才轻轻搂着她,对她说:“玉璇,你不必这么讨好母妃,错不在你。”
她压抑了多日的情绪,这才忍不住扑倒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毕竟是嘉元帝赐婚,她都不晓得傅沉是不是自愿的。而且,傅沉是皇子,她是康王府唯一的嫡女,娶了她就等同于和康王府站在了同一阵线,所以傅沉娶她有几分是因为喜欢她,她实在是说不准。她日日都尽心尽力的做好每件事,最庆幸的莫过于傅沉没有其他妾室通房。她心里满足,只要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以后肯定也会全心全意只喜欢她一个。
喜欢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别的。
傅沉虽然温润,不会让你难堪,却是个寡言之人。就算做那事儿的时候,也没有很多的甜言蜜语。可是她就因为他这么一句安慰,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紧紧抱着男人温热的身子,抽泣低声道:“王爷,是妾身没用。”
傅沉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捧着她的脸颊一下一下给她擦眼泪,道:“你的心意,本王都明白。玉璇,在本王的眼里,你一直都是小时候那个顽皮的小郡主,从来不怕任何人,也不会主动讨好任何人。你是本王的妻子,要和本王执手一生,本王不要你低声下气去讨好谁,包括本王的母妃。”
他说:“做你自己就好。”
她听了心里欢喜,却隐隐觉得害怕,想着自己许是做了很多糊涂事儿,然后才迫不及待的问道:“那王爷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万一她露了真性子,他嫌弃她该怎么办?毕竟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四书五经不通,却喜欢骑马射箭。她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沉却一改往日的温润,压着她狠狠亲了一会儿,待到她气喘吁吁才道:“就如在康王府一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环着男人精瘦的窄腰,不大好意思道:“妾身在康王府的时候,不大懂规矩…”说着,便抬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男人。见他眉眼染笑,是说不出的温润贵气,令她都看痴了。
傅沉嗯了一声,道:“你也晓得,本王不大喜欢什么规矩。等过些日子,本王安置妥当了,就带你去游山玩水。听承修说,你一直想去沂州…”
她原以为,嫁给傅沉之后,这辈子都要待在晏城,不可能出去乱跑。而且沂州她的确一直想去,可偏生她一个小姑娘,爹娘不可能放她出去。她听了傅沉的话之后心潮澎湃,觉得他这般的举动也算是再讨好她了,心里甜的和吃了蜜一般。只是她并非未出阁的小姑娘,知晓如今嘉元帝病重,傅沉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待她去游山玩水,只是…傅沉说了这话,若是真心的,而不是逗她开心哄哄她,就说明傅沉对那个位子一点儿念头都没有。
想到这个,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没问,只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欢喜道:“王爷说了要带我去,可不许反悔。”
傅沉笑着在她的耳边说着话,以后他们不但可以去沂州,更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天大地大,只要跟着他,就算是夜宿林间也是幸福的。
而且,她还要给他生好多孩子。
憧憬着美好的将来,她这才放下惦记着许久的心事沉沉睡去。半梦半醒之间,耳畔似有叹息声,身边的男人似乎将她抱得更紧一下,然后一下一下亲着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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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阿眠篇】
对于沈妩来说,从定国公府到祁王府,再从祁王府到皇宫,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般。
昔日她只不过是希望嫁一个平凡的夫君,相夫教子,过着悠闲的日子。她从没想过嫁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只是老天爷尽爱捉弄人,偏偏让她嫁了大齐最尊贵的男子,成了大齐的皇后,入住坤和宫。
沈妩坐在床边的绸榻上,手边放着针篓,手头上正缝着袍子。
说起这袍子,沈妩便觉得好笑。她不过时常给一双儿女缝一些简单的衣裳,毕竟皇家的公主和皇子,身上穿得自是最好的。她自问手艺不错,却也要多学学,不过里头穿着她倒是可以亲自做。傅湛白日忙完了政务,晚上又缠她缠得紧,完了居然还要吃儿子女儿的醋,实在是令沈妩哭笑不得。
断断续续忙活了一个多月,这袍子算是像模像样了,不过若是傅湛敢嫌弃,就别指望着自己再给他做第二件了。沈妩弯了弯收起针线,将袍子铺平然后整整齐齐的折好,打算晚上同傅湛交差。刚做完,便听得殿外传来了动静,沈妩起身,却见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傅湛阔步走来。
沈妩微怔,莞尔一笑道:“我还打算送些糕点去御书房呢。”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妩看了看窗外,确定这会儿还不到申时。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在傅湛的眼里,面前的妻子还是如初见时的小姑娘。傅湛上前一步,把人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妻子的脸,含笑道:“想你了。”
沈妩红了脸。
成亲七年,傅湛的脸皮子是越来越厚了,随口一张就是甜言蜜语,可偏偏她就是爱听。大抵女人就是这样,面上羞赧,嘴上念着不正经,可是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么喜欢自己,总归是欢喜的。沈妩将脑袋搁在自家夫君的胸膛之上,不打算接他这个话题,只随口问道:“宵宵和晔儿今日有没有去烦你?”说着沈妩就忍不住抬起了头,道,“你平日里太惯着宵宵了,瞧把她宠的。”
说起这个小公主,沈妩便头疼的紧。
不但是个小麻烦精,还是个闯祸精,但凡做完坏事就往自家父皇的怀里一躲。沈妩身为娘亲,自然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可她也明白,孩子不能一味惯着。女儿调皮捣蛋,儿子不过虚五岁,要真算起来可是差了女儿快两岁了,却生得乖巧懂事,可是这太过懂事,也不是一件好事…
女儿做坏事,教唆弟弟帮忙,姐弟俩联手,简直把后宫里的嬷嬷宮婢整得惨兮兮的。就说上回,她那嫁做人妇的五姐姐沈妙带着一双儿女来宫里看望她。沈妙嫁给霍承修之后,进门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孩子,而且还是一双极难得的龙凤胎。那一双儿女生得讨人喜欢,她就让几个孩子一块儿去御花园玩,最后弄却把这霍家两兄妹给弄哭了。
康王府霍家可是大齐第一将门世家,霍家的两兄妹虽然年纪小,却也继承了霍家优良的血脉,可想而知那哭声有多洪亮。只是,这样把两个孩子都弄哭了,她那女儿的确是好本事。虽说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她那五姐姐也并未放在心上,可她却不能护着自己的孩子。只是说到底,女儿会成这样,还不都是有傅湛这个父皇撑腰。
傅湛却道:“宵宵是朕最疼爱的小公主,自然是宠着。只是阿眠——宵宵虽然顽皮,却也没真正胡闹过,平日里都是开开玩笑。”傅湛伸手覆在妻子微蹙的眉心,继续说着,“岳父大人小时候不也这么宠着你吗?”
“那不一样。”沈妩嘟囔了一声,弱弱道,“我小时候可没这么调皮。”
傅湛轻笑出声,“别以为朕没有见过小时候的你,你就可以骗朕…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妩抬眼看了看傅湛,倒是没说话。若真要说起来,小时候她的确也没有乖巧到哪里去。就是因为老祖宗和爹爹宠着,她这个六姑娘可是在定国公府横着走。这么想着,沈妩倒也有些怀念在定国公府的日子,只是一想到如今,沈妩就明白了当娘的感受。她虽然没法反驳,却也无理取闹道:“反正我不管,若是下次宵宵做错了事情你还护着她,我可跟你急。女儿养成这般性子,长大之后得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啊?”
傅湛不晓得妻子想得这般远,道:“宵宵的身份摆在这儿,模样又生得这般好看,若是长大了,哪个男子不想娶?”对于自己的女儿,傅湛还是很有自信的。大抵在每一个父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都是最好的。别人看上了,那是有眼光,别人看不上,那就是没长眼。
而且——
傅湛凝眸细细端详妻子白净娇美的小脸,伸手慢慢摩挲着,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朕错过了你的小时候。每当看到宵宵,正就会想,你小时候大抵也是这个样子。小小年纪就古灵精怪,被人宠着就有恃无恐,自作聪明,做出来的坏事情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到,装装可怜掉几颗金豆子就算完事了,只是——偏生就生得一副让人疼爱的模样,就算明明知道是你做错了,还是想护着你…”
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不过这番话沈妩听着还是很欢喜的。其实娘也说过,宵宵的模样生得和她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除了眉毛有些像傅湛,别的都像她。她小时候虽然顽皮,不过宵宵却比她更活泼些。如今听了傅湛的话,沈妩却忍不住想:若是她和傅湛小时候就认识,那究竟会怎样?
沈妩弯了弯唇。
她刚认识傅湛那会儿就嫌弃傅湛,若是小时候就认识,以傅湛这般强势霸道的脾气,估计会和他结下梁子。她从来都希望别人顺着她,小时候兄长姐姐都护着她,出来这么一个一直欺负她、处处和她唱反调的,她会喜欢才怪呢。这么一来,沈妩还真有些庆幸自己迟一点遇上了他。
“好吧,那你也不能太过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妩也被傅湛绕的迷迷糊糊,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妥协了。说完了女儿,沈妩再一次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那晔儿呢?”说起这个儿子,沈妩越发的发愁了。儿子比女儿小,可偏偏生得比女儿老成,而且生来聪慧,是个小小年纪就能识文断字的,而且还过不目光,只是不大爱说话。
“晔儿身为男子,性子稳重些是好事。”傅湛道。
沈妩却不满:“晔儿才五岁。若是宵宵的活泼能分一半给晔儿,晔儿的沉稳也能分一半给宵宵,那就好了…”这些话,沈妩曾不止一次的念叨过。可偏偏两个孩子的性子差的太大。母后说过晔儿和傅湛小时候的性子极像,不过傅湛那会儿却也没晔儿这么不爱说话。
瞧妻子愁的,傅湛捉着她的手亲了亲,一双凤目染着温和的笑意。他低头凝视妻子的小脸,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想太多了。今日朕回来的早,要不要陪你下棋?”
说起下棋,沈妩瞅了一眼傅湛,不悦道:“你每次都故意输给我,昨日我陪母妃下棋,母妃都说我的棋艺丝毫未有长进,我都不敢说我从未懈怠过。这般同你对弈,哪里能增长棋艺?”
“可是——每次你输了都怨朕不念夫妻情分。”傅湛哭笑不得。陪妻子下棋这回事他虽然乐意奉陪,却也有些头疼。
沈妩狠狠瞪了他一眼,抱怨道:“那你也不能太过让着我,一点分寸都把握不好。”今日沈妩倒是没心思再同傅湛下棋,只想到方才自己刚缝好的袍子,便话锋一转,道,“上回你说的袍子我今儿刚做好,要不要试试?”
傅湛面露欣喜,低头亲着妻子的脸颊,勾了勾唇:“辛苦你了。”
沈妩笑着推开他,然后走到绸榻旁将袍子拿起。
这袍子是用上好的白色锦缎制成,袖口处绣着精致的云纹,为着这袍子,沈妩可是半点儿都不敢马虎,毕竟傅湛的身份使然,她可不能让他穿让人看笑话的袍子。沈妩见傅湛含笑而已,便晓得这位大爷是让自己伺候他换衣服来着。刚开始那会儿,沈妩没有伺候男人穿衣服的经验,所以总是手忙脚乱,不过傅湛却从未嘲笑过她。之后她慢慢熟稔了,心里也开心,毕竟——傅湛没有让别的女人宽衣解带过。
沈妩摸到了傅湛的腰际,三两下就把腰带给除了下来,然后踮起脚解着傅湛领口下的口子。这龙袍就是太过讲究,扣子设得极其繁琐,为着这事儿,傅湛还特意命人该了龙袍的样式,将这扣子设的简单些,这样一来也容易解。只是今日傅湛穿着的这身是之前的样式,沈妩解起来就有些费劲。沈妩的手抬得高高的,怨傅湛生得太过高大,便嘟囔道:“你弯下腰成不成?”
傅湛双眸含笑,从善如流。
明黄色的龙袍换下,沈妩将其搁到黄花梨龙首衣架,然后再为傅湛换上了崭新的袍子。沈妩仔仔细细打量着,让傅湛张开手转了一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好合身。”她又看他的脸,长眉入鬓,凤目含笑,生得丰神俊朗风姿卓然,这几年又添了几分沉稳,越发让人挪不开眼。
四目相对,傅湛忍不住就将唇压了下来。他顺手揽着妻子纤细柔韧的腰肢,把人带到了绸榻上。沈妩仰着头,半推半就的,忽的想起什么,才推了推他,喘息道:“不成…”
傅湛却没有说话,只堵着她的嘴吃着。之后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只是行到关键处,却听得外头传来立夏的声音:“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这会儿正休息呢,别吵着娘娘了。”
“唔…傅湛。”沈妩吓了一大跳,死死的抱着自家夫君炙热的身体。
傅湛更是遭罪,倒抽了一口气,才安抚道:“你放心,他们不会进来的。”
沈妩听着自己女儿嘟囔了一句,然后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离开的脚步声,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雨歇云收之后,沈妩不顾身上的酸痛,看着绸榻边皱巴巴的新袍子,忍不住对着傅湛怨了几声。傅湛则是笑着亲了亲妻子的脸,道:“这袍子洗一洗就成了,朕下回出宫就穿这身,好不好?”
沈妩听了还算满意,见傅湛还要来,忙拒绝道:“快用晚膳了,别闹了。”
傅湛餍足的“嗯”了一声。
沈妩想到什么,对着傅湛道:“明日仪华郡主要来看母后,咱们要不要好好款待?”仪华郡主是嘉元帝的表妹,亦是傅湛的表姑,同太后的关系一向好。
傅湛知道妻子和母后关系好,除了妻子的性子讨喜,更是处处为身边的人着想。听了这话,傅湛却摇了摇头,“表姑是自己人,不必太客气。多来宫里看看母后也不错,而且——表姑的棋艺精湛,可比你强多了。”
对上傅湛含笑的眼睛,沈妩伸手捶了他一拳。
仪华郡主的棋艺在晏城都是极有名的,所以和太后的关系一向很好。仪华郡主嫁的是晏城有名的勋贵世家靖国公府,只不过夫君在几年前因病去世,长女萧玉绣嫁进了宣平侯府,成了宣平侯世子容琛的妻子。至于嫡子萧珩,却是迟迟未娶妻。说起萧珩,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因沈妩嫁给傅湛,所以无法再去明远山庄同韩明渊学画,韩明渊便收了萧珩为弟子。这几年更是带着萧珩去游历大江南北,若他日学有所成,便是继承了大齐第一画师韩明渊的衣钵。
傅湛略有歉意,拥着妻子的身子,沉声道:“若不是朕,恐怕你可以和韩先生继续学画。阿眠,你可曾后悔过?”
难得听傅湛说这些,沈妩摇了摇头,如实道:“若不是嫁给你,我最多也不过和二舅舅多学两年罢了。兴许以后嫁了人,日子也不会过得如现在这般悠闲,更不会有宵宵和晔儿。而且——二舅舅教我的,我一生受用。”说着沈妩便伸手揽上了自家夫君的脖子,莞尔一笑道,“我只不过是辜负了二舅舅的一番心血,如今见他后继有人,开心还来不及。只是…若是二舅舅能成家该有多好。”
以前她是不知道,后来也慢慢知晓,她这位二舅舅并非她的亲舅舅,而是外祖父的养子,娘亲出嫁之前,更是对娘亲一片痴心。突然想起自家爹爹看二舅舅剑拔弩张般的眼神,她才不禁有些失笑。
傅湛看着妻子的脸,道:“二舅舅潇洒自在惯了,恐怕不愿意落地生根。再说这话事情要得是缘分,强求不来。”
沈妩当然明白,忍不住问道:“那…若是你没有遇见我,是不是也急着成亲了?”母后有多疼宵宵和晔儿,她最是清楚不过。这么喜欢孙儿,肯定催促这傅湛早些成亲。所以说傅湛能拖到十九,也算是他的本事。
这话傅湛没法回答,生怕惹她生气。作为男人,若是没法回答女人的问题,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令自己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唔…傅湛,你先说。”